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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二九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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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4/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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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荒(上)》连载

第六章 土地

生活仍然在继续,正所谓几家欢喜几家愁,经过土改,农民们终于有了自己的地,一个个喜气洋洋的,每天都在自家的地里忙活,倾注了自己全部的心血。刚好是种麦子和油菜的季节,翻地、下种、下肥,恨不得把每一根草都从地里清除掉,每一颗种子都细心的种下去,比给地主家种地用心多了。

林成儒也跟着村民们一起,来到自己的地里,学会了杂草和庄稼的区别,先把田里的杂草清锄掉,在老韩的指导下拉着耕牛把地翻了,用锄头把大点的土块敲碎,麦子简单点,一路撒到翻好的田里,再耙一遍盖住。油菜就比较复杂了,需要在耙好的田里先挖一个个小坑,把油菜籽种进去,再用农家肥盖上。林成儒实在没有精力,按老韩的建议,就都种上了麦子。几天下来,手摩破了,皮肤也晒黑了,也不嫌弃脏了,在田里连滚带爬的,终于把麦子都种到地里了。

麦子种好后,就到了农闲的季节,勤劳的农民们闲不住,在田里除草、上肥,还要提前排渠,防止雨水大积水淹坏了庄稼。

春节很快到了,也迎来了冬天的第一场雪,农民们分到了地,再也不用给地主打工,洋溢在一片喜气洋洋之中,晚上竟然有人放起了烟花,绚烂美丽,在空中炸开,转瞬就消失了。林成儒抚摸着已长起老茧的手掌说:“今冬麦盖三床被,来年枕着馒头睡”。这句农谚是老韩教他的,雪下的越大,来年麦子的收成就越好,所以他盼望着雪能下大点,缸里的粮食越来越少了,全部指望明年的麦子收成了,他在这个破旧的小屋里,第一次一个人过了一个春节,做好饭菜后,他特意多放了两双碗筷,端起碗说了句:“妈,哥,新年快乐,吃饭吧!”仿佛母亲和哥哥就坐在旁边。

第二年春天,万物复苏,麦子果然长得很好,一片绿油油的麦地,旁边点缀着几块金灿灿的油菜地,一切都充满了生机。林成儒跟着其他村民们一样,扛上铁锹,在自己家几块地里溜达,偶尔挖上两锹,放掉积水,或铲掉杂草。

五月份天气渐热,麦子和油菜也成熟了,林成儒学着其他的农民,拿起了镰刀收割麦子,割下来一捆捆好,再运回家里的稻场上。路好点的用车推,差点的只能用扁担挑。林成儒分的都是犄角旮旯的地,只能一挑挑往回挑。肩膀磨破了就换个肩,再磨破再换回刚长差不多的的另一个肩膀,扁担一挨上伤口,龇牙咧嘴的疼,他也继续忍耐着,很快也适应了。麦子拉回稻场上后,需要在中午以后,麦子晒干了,开始摔麦子,双手握一把麦子的根部,扬过头顶,狠狠的将麦穗摔到地上,将麦子脱粒,这种原始的劳作方式,耗时耗力,但可以保存完好的麦秸杆,供家里烧水煮饭。

一番劳作下来,终于将麦子全部脱粒完成,晒干后装入麻袋运回屋子里堆起来,麦秸杆也堆到了屋外,林成儒完全变成了一个庄稼人,原来白白净净地主家的少爷,现在晒黑了,也壮实了。看着收到屋子里的粮食,咧嘴笑了,吃起饭来也更加踏实了。

刚没有歇息几天,老韩又过来喊他,要开始种稻子了。开荒集这个地方一年种两季,一季麦子或油菜,一季是稻子。种稻子可比其他农活都要复杂了,先要有秧苗,这个林成儒自然没有,也没有想到育秧苗,老韩和几个村民凑了一点给他,可以满足那两亩地的量。然后,将收下麦子的空田里放上水,拉上水牛和犁开始翻地。村民们围着林成儒的地,看着他歪歪扭扭的犁地,一边笑一边指导他怎么犁。犁完后再给牛套上耙,把田耙平。最后把秧苗一把把的按一定距离撒到田里,开始插秧,手持一把秧苗,站在水田里,边插边后退,头顶烈日,赤脚踩在水田里,汗水顺着脸庞也落在水里,林成儒回忆起以前在学校学过的一首诗:

手把青秧插野田,

低头便见水中天。

六根清静方为道,

退步原来是向前。

真正干起来,远没有诗中那样的美好,泥巴、汗水混在一起,腰弯成九十多度,边插边后退,他一开始怎么也迈不好脚,插的歪歪扭扭的,有的地方稀了,有的地方又插密了,还有几次腰弯久了,一站起来眼前一片黑,一屁股坐在水田里。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还好田虽然零散,但不多,日夜加班加点,把秧苗种下了。老韩看着稀稀密密、歪歪斜斜的秧田哈哈大笑:“多插几次就习惯了,没有关系,只要种下去,天好就能收成!”

确实如老韩所说,秧苗具有旺盛的生命力,一旦插入水田中,便拼命吸收水份,仿佛在一夜之间,就扎根在田里,长结实了,这个时候就要维持田里的水份了。夏天的烈日很快晒干了秧田里的水,林成儒从老韩家借来水车,从塘里把水摇到田里。好巧不巧,今年遇到了旱年,塘里也很快就没有水了,眼看着庄稼慢慢的枯萎,庄稼人心里比谁都着急,但上游的水被前郢几个村子截断了,流不到下面来,干着急也没有用。

有一个晚上,林成儒睡到半夜,忽然听到有人哐哐的敲门,打开一看是老韩,扛着一把铁锹,看到林成儒便说:“快穿衣服,跟我走。”

“到哪去?”林成儒愣住了。

“去偷水,前郢那些王八羔子把水截住了,下不来,庄稼可不能没有水,我们去把坝子挖开,把水放下来!”

林成儒赶忙穿好衣服,也扛了把铁锹,跟老韩一块来到了街上,借着月光,看到街上早聚集了村里的一批年轻壮力,都扛着铁锹,石头点了点人数说:“人都到齐了,我们分两路,老韩你带几个跟我一起去挖上游的水坝,老薛你带人在下游,把水引到塘里来,旱季水比油贵,不要浪费了,等明天白天大家再平均摇到自家田里,不要抢,一切听我指挥。”月光下大家都很沉默,点点头,没有说话,分开行动起来。

林成儒跟着石头、老韩一起顺着河默默的向上游走去,快到拦水坝时,石头举起一只手,大家都慢了下来,石头又把食指放到嘴上,做了一个不要说话的手势,看大家明白后,一招手,带头向水坝走去。河埂上稀稀拉的睡着几个人,看来是为了防止有人来偷水,在这里看着水坝子。石头带着大家轻轻的绕开了几个睡熟了的人,下了水,轻轻的开始挖水坝,石头不断用手势提醒大家声音小点,防止吵醒了睡着的人。

很快拦水坝被挖开了一个口子,水哗啦啦向下游流去,停了一会,看岸上没有动动静,石头一挥手,大家一拥而上,就把坝子全部挖掉,水像脱缰的野马,向下游奔去,几个人不敢动,就在旁边守着,盯着水一直向下流。到了夜深以后,人们越来越困,守在水边又不敢说话,开始打起了瞌睡,林成儒实在困的不行了,手里的铁锹不小心掉到了水里,激起一片水花,嗵的响了一声,石头气的瞪了林成儒一眼,伸头看了看河埂上睡着的几个人。有个人听到有响动,向这边看了一眼,又揉了揉眼睛,一下子跳起来,边踢旁边的人边喊:“他妈的,快起来,有人来偷水了,快去喊人,水都被人偷光了!”

几个人都爬了起来,看到这边人多,带头喊的那个人说:“胜利,你看住他们,我回去喊人!”便飞快的跑了。

石头看这边人多势众,水也放了几个小时了,够不够先不说了,便招呼大家说:“快回去吧,等会人多就走不掉了!”走到河埂上,那边几个人也拎起了铁锹,阻止他们离开,石头带人硬冲,那几个人挥舞着铁锹不让人通过,这边也不敢伤人,一时还突围不了,很快前郢吵吵闹闹的来了一帮子人,为首是一个精壮的汉子,嚷嚷着:“我看他妈的谁敢偷我们的水,腿给他打断!”

很快被这一帮人被围住了,石头没有办法,走出来说:“周队长,我们也是没有办法,你们把上游的水拦住了,我们庄稼地里没有水,庄稼都要干死掉了,你好呆给我们分一点!”

被称作周队长的汉子说:“那我管不着,谁让你们在下游,水分给你们,我们的庄稼也要被旱死了。周胜利,你他妈的还在那看笑话,赶快带几个人把水拦住,再不拦住,我们塘里存的水也要被他们吸过来了”

周胜利一听,带了几个人跳到水里,很快把水坝又垒了起来。岸上石头这一批人进退不能,前郢人多占据了上风,几个小年轻便嚷嚷着要开打,铁锹对着铁锹,林成儒哪见过这阵仗,吓的紧紧的握铁锹把子,跟着其他人一起对外面舞。眼看着要吃亏,老韩大喊一声:“周胜利,你他妈的给我滚上来,我是你爸!”

在水里垒坝子的周胜利听到喊声,听出了是自己的岳父,赶快从水里跑了上来叫道:“快住手,别打了,都是亲戚。”

老韩本来有点不好意思,一直躲在后面,看实在是扛不住了,便动用了自己二女婿的关系,这周胜利可不就是老韩二女儿韩海英的丈夫嘛,自家女婿,关键时刻这个关系必须要动用起来!

周队长一把推开周胜利说:“他是你亲戚,又不是我亲戚,他们来偷水是不仁义,你拉偏架的话连你一块打!”

周胜利也不干了,反推了一把周队长说:“周德柱,按辈份,我还是你叔,你怎么这么不讲情面呢?我老丈人还是你的爷爷辈的。”转脸又对其他人说:“都是一个乡的,低头不见抬头见的,都沾亲带故的,别闹出人命来了,放一点水给下面怎么了,水都给我们了,让其他生产队的人都饿死就你良心能安吗?”

围着的人听完周胜利一番话觉得有道理,便散开了,周德柱喊道:“这不行,他们这是偷盗,就是亲戚也要有个说法,我们到乡里告状去!”

石头也火了:“去就去,谁不去谁孙子!”

于是一群人天没亮就赶到了原来的林家改建的乡政府。书记乡长都不在,就一个看大门的老范在,一看这么多人,也不敢开门,对外面说:“还没到上班时间点,张书记、李乡长都在家睡觉呢!”

周德柱派了两个人到张书记和李乡长家,把两个人都喊来了。张书记打着呵欠听着两边争着把事说明白,笑了:“我以为什么大事,就为了一点水,亲朋好友都翻脸了,你周德柱前段时间才跟石村长在一块喝过酒,现在就要抡铁锹干架啊?”

周德柱闹了个大红脸,支支吾吾的说:“石村长带着村里的人来偷我们的水,乡里得给一个说法。”

石头也不甘示弱:“我们庄稼快旱死了,他们倒好,在上游拦着水,一滴不给我们。”

张书记摆摆手说:“别吵,都别吵了,烦死了一大早被你们搞过来。昨天刚去县里开过会,县里也了解到旱情,已经准备从保义的安丰塘把水放下来了,再调几台抽水机从瓦埠湖抽部分水上来,很快就解决了,你们还在这闹!”

顿了一顿,故意留点时间给大家讨论,石头带头说:“你说的可是真的?”

“我说过假话吗?你以为没水就你着急?我和李乡长都是庄稼人,没水饭都吃不下,这不去县里反映了情况,县里很快就拿出了解决方案,你们还斗吗?”

一听这话,搞的两边都不好意思了,石头先说了:“张书记你也不提前跟我们说声,害得我们半夜去偷水,还差点挨打,你看看这事搞的,去外婆家拜年忘回家--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周德柱也不好意思的挠头说:“石村长,你看这事搞的,屁大点个事,差点我们兵戎相见了!”

李乡长打着哈欠说:“你就懂这一个成语还用这了,都散了吧,马上水就下来了,我要回去补个囫囵觉!”

石头带着大家回到了村里,老薛一帮子人守着一塘水,看石头他们回来埋怨道:“怎么搞到现在,我早饭都没有顾上吃!”

“搞得跟我们吃过了一样,被发现了,搞到乡政府里了,别守了,马上安丰塘的水就要下来了,不缺水了!”

当天如张书记所说,水很快下来了,低田里也从瓦埠湖里抽水上来,彻底解决了旱情。再后来风调雨顺,也没有害虫,到了秋天,中秋节过后,稻子成熟了,稻穗沉甸甸的,林成儒又拿起镰刀下到田里,将成熟的稻子收割成一捆捆的,再挑回稻场上,经过上一年挑麦子的劳作,今年林成儒很快适应了,虽然肩膀又磨开了皮,换着肩膀挑熟练了很多。

稻子脱粒不能像麦子那样摔,而是将一捆捆稻子再散开,平铺在稻场上,用牛拉着一个用大石头刻的圆形石磙,一圈圈的转,通过石磙的压力,将稻子脱粒下来,中间来回翻几次,再拉石磙压,再叉去稻草,借助风力,扬掉碎草,最后再晒干,装到麻袋运回家里就算完成了。

当初林家的牛分给村民后,林成儒和老韩等十几户村民合用平时由老薛喂养的一头牛。农忙起来,大家都争着用牛,经常轮到林成儒时,已经到了晚上了,经过一天的劳作,林成儒筋疲力竭,牛也没有多少力气了。林成儒就从田里割一把青草喂给牛吃,再打一盆水给牛喝。牛边吃边喘着粗气,林成儒流着泪抚摸着牛说:“老伙计,你受累了。”他心里也对自己说:“林成儒,你也受累了。”像是母亲在安慰自己,又像是大哥对自己说话,泪水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牛也仿佛听懂了他的话,拉着石磙一圈圈的转下去。中间要用铁钗翻两次,再转几圈。然后牛在旁边休息,林成儒借着月光,将草钗走堆起来,再扬去碎草,全部干完,到半夜了。林成儒就用剩下的稻捆搭了一个简易的小屋子用来挡露水,就睡在了稻场上。牛也睡在旁边,不停的动着嘴巴反咀着胃里的青草,林成儒的眼睛再也睁不开了,沉沉的睡去了。

稻子收完晒干,除去上缴的公粮,居然还剩下不少,林成儒也就学着其他村民,在屋子里围了一块区域,底下铺上干草,上面再铺一层薄膜,将稻圈在屋子里,需要时可以打成米自用,也可以卖了换钱。

稻刚收完,又开始种麦子或油菜,周而复始,勤劳的农民,永远没有闲的时候。两季下来,林成儒从一个地主家的公子,变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手脚越来越熟练,老韩也忍不住夸他说:“是一把好手!”村民们也逐渐接受了他,忙完自家的活,有时看他一个人可怜,也偶尔会搭把手帮他一把。老韩一家对林成儒的帮助是最大的,平时除了教他做农活外,还无私的把自家的农具借给他用,还教他慢慢置办自己的农具。

小石头村长,平时种自己的地,也负责上传下达,指挥村民们农闲时修渠清淤,倒也称职。他记恨着林儒给他的一巴掌,平时对林也没有什么好脸色,但也没有怎么难为他,日子就这么平平淡淡的过了下去。

林成儒的生活终于稳定了下来,虽然没有了以前的富贵,但心里感觉特别的踏实,用自己双手挣来的粮食,再也不怕别人抢了去。清明节他在给母亲上坟时,看着长满坟头的青草,回想起母亲的话,说道:“妈,我听你的话,我现在活下来了,我一定会找回我大哥,一定会把他找回来的,到时候再给你立碑、祭拜。”

思来想去,怎么样才能找回林成武,他一点思路都没有,便又哭着说:“我真的是没有办法啊,我好不容易才活下来,一点门路都没有,也不知道到哪里去打听。但妈你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的,等我攒够了钱,我就去南京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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