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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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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1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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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连载

第三十一章

月饼制作,终于正式开工了,即使糖浆沉淀的时间仅仅才有五天的时间,但考虑到离中秋节只有短短的四天了,再不开工就怕晚了,所以,在学校的密切关注之下,钟馨也只能硬着头皮开工了。但她怎么也想不到,这桩普普通通的月饼加工,不仅仅考验她的面点技能,还意外成了火种,让她与高科长的冲突达到顶点,演变为惊动全校的事件。事情是这样的:

这天一大早,钟馨领着烹饪班的学生在操作室开始了月饼加工。二十多年了,再次把面粉和糖浆和在一起的她,心里多少有些忐忑不安。凭着记忆,她把各种原料按一定比例和在一起。

学生的积极性很高,吵吵嚷嚷,整个操作室喧闹得如同戏院。由于学生们的基本功还处于空白状态,很多方面不能独立操作,钟馨必须每个步骤都参与进去,她忙得脚不沾地,还要应对学生们没完没了的提问。

烹饪班的班主任黄捷也到操作室帮忙维护秩序。他这一来不要紧,却因为多嘴多舌,乱指点,让钟馨吃了不少的苦头——水晶肉的再加工没按钟馨的要求切;给学生做的豆沙馅月饼也因为他的瞎指挥,做成了皮厚馅少的成品。

领导们象征性地来操作室转了一下,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话,以示给钟馨打气;学生会干部没事也到操作室乱窜,和男生打情骂俏,闹到兴起时,还动手动脚;工会主席也借口视察工作到操作室瞎转悠,一些老师也像走马观灯那样,来来往往,有事没事追着钟馨问这问那,为了应对这些,费了钟馨不少精力。第一天,整个操作室混乱不堪,一天下来累了不说,光看那一堆不合格的豆沙月饼就让钟馨懊恼。

仔细寻找原因,发现根源在黄捷的身上,是黄捷趁她忙,顾及不过来,在没有请示她的情况下瞎指示学生,才造成这样的后果。虽然豆沙月饼做好后是分给学生的,但钟馨还是找到黄捷,警告他别参与月饼加工工作,警示他,有关月饼的一切配方和操作规程都必须由她决定。

黄捷怏怏不乐,但也无可奈何。

第二天,钟馨杜绝一切闲杂人员进入操作室,再次重申操作必须按她的要求做。

她整顿操作室秩序,合理分工。这天,她要加工伍仁甜肉月饼和蛋莲月饼,这两种月饼是分发给教职工的,容不得一丝马虎。

没有第一天那人来人往的干扰,工作顺利多了。第一炉月饼烤好出炉之后,学生们兴奋得跳起来,纷纷招手让钟馨前去观看。钟馨不看则已,一看便松了一口气:月饼火色均匀,饼块薄厚均匀,花纹清晰,表面无裂纹、不露馅。

“老师,这样的月饼算合格吧?”

“企止合格。我觉得应该算优秀了。”

“老师,评判月饼质量都有哪些标准呢?”

钟馨笑着说:“一看,二闻,三尝。‘看’就是看饼的颜色,比如这个,整个饼的表皮颜色如金子闪闪发光,饼边颜色像一道银色,饼底颜色则如朱砂色,这就是人们常说的‘金顶银边,紫砂底’,这样的月饼属上品了。”

班长说:“我也觉得这饼挺饱满、滋润的。”

钟馨说:“还有一关键点,就是饼皮一定要松软,形不散。”

钟馨拿一只切片让大家品尝。大家迫不急待把月饼往嘴里送。

“哇,好吃。”

“嗯,不是很甜,正合适。”

只有钟馨慢慢品尝。哇,馅料细腻、紧密,没有杂质;没有异味或油脂酸败味;馅料香味正常,甜度适当;馅料油润细腻。

这样的月饼比去年贾老师做的月饼强不止一百倍,即使拿到市场上,也绝不输给那些正式厂家。钟馨仔细核算了一下成本,哇,一只月饼的成本只有九毛六,而学校给她的预算是每只月饼的成本不能超过一块三,学生们都说市场上卖的同类月饼售价三四块钱还不止,这其中的利润是多大啊。这一结果让钟馨自己也吃了一惊。

看来,这次加工月饼的任务算是保质保量,按时完成了。

午饭时间到了,班长让钟馨放心回去吃饭,由他负责烘烤剩下的月饼生坯。钟馨咛嘱几句便回宿舍吃饭。她通知工会主席,让大家下午三点钟到操作门口领取月饼。

“就要发月饼了”,大家奔走相告。钟馨匆匆吃了饭便赶回操作室,她叫班长帮忙清点月饼,叫俏俏等几个学生帮忙,以每品种、每四只作一斤包装好。可她数来数去,发现伍仁月饼比计划多了一千多只,蛋莲月饼少了十五只,幸好,她实际做的蛋莲月饼比计划多了三十多只,那是她有意多做的,为的是防备突发情况。

可不管怎么说,那缺少了的月饼肯定被学生偷吃了。一想到学生趁她不在偷吃月饼的情景多少让她有些生气。本来,她自己早有打算,在结束这次任务之后,把剩下的月饼给烹饪班的每一个学生额外发两只犒赏犒赏,毕竟,两天来,学生们和她一起,没日没夜、连续加班加点地干,他们也很辛苦,没想到,这些学生居然先下手了。

钟馨除了生气,还埋怨学生不信任她,但她把生气和埋怨都藏在心里,不想在这样繁忙的时刻去责骂已辛苦了整整两天的学生。

老师们听到消息都涌到操作室门外。大家吵吵嚷嚷,嘻嘻哈哈,工会主席拿着花名册,坐在操作室门外一一发放,领到月饼的教职工欢天喜地,很多人迫不及待地当场品尝起来。多数人都说好吃,也有极少数人说不好吃,还有少部分人说还可以,总之,众人各说各的调。

钟馨没功夫去听这些聒噪的评论,因为她坚信,即使神仙也难调众人悠悠之口,这次月饼打赢贾老师制作的月饼已是板上钉钉子的事。

下班回家后,钟馨把月饼拿给母亲和儿子,可儿子对这些月饼不屑一顾,不管钟馨怎么哄,怎么吹,他都无动于衷,甚至连望都不望一眼。也难怪,一直以来,儿子对月饼都没兴趣,也从来不吃零食。

所以,钟馨只好把注意力集中到母亲身上,她希望能从母亲嘴里听到哪怕一句赞赏的话。

母亲对钟馨的月饼将信将疑,当她吃了一口之后,却不得不点头称赞,她赶紧把月饼分包一些给哥哥送过去。

原本以为,月饼之事就此完结。为了处理多余出来的一千多只月饼,钟馨找到科长,问他怎么办。高科长异常惊讶,他提问:怎么会多出那么多的月饼?不是按计划生产的吗?钟馨自己也解释不了,她只能说,她按学校规定的每只月饼1.30 元的价格来购买原料,可生产出来的成品却比原计划的多。假设真要追根究底,那可能是原料采购上出了问题,或者说,采购员采购回来的原料是次品。

高科长非常不满钟馨的解释,他心里打了一个结,怀疑钟馨是不是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一些好事的人也议论纷纷,说什么不是按计划采购原料的吗,怎么多出来了呢;也有人追问钟馨是怎么拟计划的,肯定有鬼;甚至有人将此事与饲料厂连结起来,添油加醋,越说越离谱。

钟馨非常郁闷,一想到这两天来,每天早上七点半就到操作室忙碌,一直干到晚上十点,连家也顾不上,辛苦不说了;现在倒好,科长不仅没有一句好话,还疑神疑鬼,居然怀疑起来自己来了。那些嘴上吃着月饼的人是不会想到她付出的辛劳的,是不会为她说话的,这些人都急着想一堵她的丑呢。关键是,人言可畏,事到如今,她有嘴难辨。幸亏,原料采购不是她的事,从始至终,她的手上没有摸到一分钱,就是这一点,让她面对质疑时有了底气。

为了把月饼的事处理干净,甩掉这个包袱,钟馨请示办公室。校长决定将多余的月饼分发给教职工,并让工会主席到操作室和她清点、接收月饼。正当钟馨与工会主席忙着的时候,高科长突然来了,他一进门便铁青着脸,双手插腰,以不容质疑的口气,命令钟馨马上离开,不得插手月饼清点工作,一切事宜由他负责!!

钟馨惊呆了:什么意思嘛?不得插手清点?月饼从计划到生产都是自己签了字的,自己当然得为自己的产品负责!科长你来承担什么?为什么要你承担?不当面清点清楚怎么知道到底还剩下多少月饼?你们不给我一个收条,万一你们自己清点的数字与我清点的数字不同怎么办?到时我找谁说理去?工会主席以老好人的姿态打圆场,说:“怎么能让钟老师离开,还没点完啊?就快点完了。”

高科长武断地说:“不需要,这些月饼谁都不能动。你们赶紧离开。”

蓦地,血液猛地冲上钟馨的脑海,她愤怒了,她把手上拿着的笔随手一扔,一个箭步冲到高科长身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更如狮子般的狂怒冲着他大吼:“什么?不让我清点?凭什么?”

高科长故作镇静地说:“让你离开你就得离开,这里没你的事。”

“你说没事就没事了吗?谁领的原料,是谁生产的?凭什么不让我清点自己的产品?我为什么要信任你啊?你们都还怀疑我!没有具体数目,也没有人管你们,你们打算偷偷摸摸私分,多吃多拿吗?”钟馨这一番话犹如狂风暴雨,更如泰山压顶,大义凛然,在场的人都惊呆了。

高科长怎么也没想到钟馨竟然胆敢在众目睽睽之下顶撞他。他气得浑身发抖,话也讲不利索了:“你……”

眼见一场争吵在所难免,工会主席赶紧上前拉住钟馨的胳膊,说:“快消消气,快消消气。”

钟馨使劲一甩胳膊,工会主席闹了个趔趄,差点跌到在地板上,一旁的学生赶紧上前搀扶她。

钟馨顾不上工会主席,她豁出去了,她继续大声吼叫,声音甚至嘶哑了:“撤了我吧,你的能耐不就是撤我的职吗?你撤啊,撤吧,最多不干了。我警告你,以后别去骚扰我妈妈,有本事冲着我来。去骚扰我的妈妈算什么!”

高科长一看钟馨的情绪不对,拔腿跑了。

钟馨气愤难忍。她脸通红,心脏都快要炸开了似的,像一头暴怒的狮子,在操作室里转来转去,拿着框稍不顺心便烦躁地扔开,拿着抹布擦一下案板也扔了,总之,不管拿什么都不顺手。

工会主席在一旁小心翼翼地问:“快消消气,气坏身子不值得。不过,我不明白,怎么说到你妈妈了?”

“主席,你知道他是怎么对我妈妈说我的吗?”钟馨怀着满腔愤怒,把当初高科长是怎么警告她妈妈的一番话原原本本重述了一遍。

“这样啊。他怎么能这样对你妈妈说呢?”

“简单,他的意思是,他是我的上帝,我今天的一切都是他赐予的,没有他,我就活不了,他要我感恩。”

工会主席装模作样地说:“可是,这也太那个了。”

“不是那个,这是他的本质,他从来没有把我当员工,而是把我当作他手下的玩物,只不过一直以来,他的伪装太深,伪装成善解人意的上司,大家都被他骗了。”钟馨愤愤地说。

这时候的学校,也得知操作室发生这场吵架,平静的校园再次沸腾了。有人大声为钟馨叫好,有人幸灾乐祸,有人替钟馨攥拳头加油,更有人诅咒钟馨。而高科长则像一只斗败了的公鸡,一向高高在上、呼风唤雨、无所不能的他,今天居然被学校地位最次的钟馨当众羞辱,对他来说这简直是奇耻大辱,你让他怎么咽下这口气?可他也知道,这种事情张扬出去自己不一定能占到便宜,毕竟,钟馨并没有做错什么事。正因为如此,高科长的挫败感才极其强烈,以至不能自制,就像得了重病,浑身颤抖不已。他跑到校长办公室,对校长说:“我和钟老师吵架了。”

校长惊讶地问:“吵什么?为什么吵啊?”

高科长支支吾吾地说:“总之,我和她吵嘴了,我当不了这个科长了,你把我撤了吧。”高科长说完便下楼了,他回到办公室,浑身依然颤动不止,握着笔的手甚至写不了字,别人来请示工作,他竟然回答说,让来人去找校长,他自己干不了科长这活了,他已经向校长请求辞职了。他自感没脸见人。幸亏,办公室的员工都是他精心挑选的亲信,对他都抱着同情,他们不断地安慰他。

发了一通火的钟馨浑身疲惫不堪,她让学生帮忙把清点好的月饼抬到学校办公室,她锁好操作室的门便回宿舍了。可她刚上楼,方老师便过来了,她仔细询问刚才发生的情况,并不断给钟馨打气,鼓励钟馨。

她说:“刚才高科长浑身颤抖哩,别人来请示、汇报他也不理睬,看来这次你真的把他气得够呛了。”

“那你说怎么办?换作你,处在这种情况下你怎么办呢?”钟馨浑身无力地躺在床铺上,甚至连翻身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不让清点就不点吧,让他自己点去,你不正乐得清闲吗?”

“你怎么也说不点啊?这是清闲不清闲的问题吗?假如我不清点清楚,谁来承担后果?”

“他承担啊。”

钟馨急扯着白脸,说:“他怎么承担?你就那么信任他?说实话,我宁愿相信街上的一条狗也不相信他,在我眼里,他的信用早破产了。假设,我的月饼剩有一千只,他偏偏说只有五百只,怎么办?我找谁说理去?没有收条,空口白牙,即使我浑身是嘴也说不过他,也没人相信我。”

方老师惊呆了,是啊,钟馨说的话,句句在理。方老师勉强说:“毕竟往后还要在他手下干活,给他一点面子吧。你怎么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呢?不要命啊?”

“这不是面子的问题,正因为关系到命运,所以不能妥协,我必须让学校给我打收条,签上名字,证实我生产出来的月饼的数量,否则,万一有人问,我领了那么多的原料,怎么没见相应的月饼,我怎么回答?”

“可是……”

“没有可是,毕竟是原则问题。”

“有道理,可是,得罪他的后果,不用我说你也知道。这些年来,你所受到的一切还没让你得到足够的教训吗?”

“过去了的事就不用说了,说了也没用,你自己不也受到他的非难吗?你不也对他深恶痛绝吗?为什么事情一到我这里,你的立场就变了呢?你的意思是,让我逆来顺受,忍气吞声吗?”

“不,不是,说实话,我挺佩服你的,敢怒敢爱,爱憎分明,在我们学校,像你这样的人太少了。”

“所以呢?”

方老师感慨地说:“所以,学校里歪风邪气盛行,正义得不到伸张。不过,现在你后怕吗?”

“没有。”

“不怕他秋后算账,打击报复啊?”

“大不了撤我的职呗,我已经做好心理准备,等他撤我的职了。”事到如今,钟馨确实做好这方面的心理准备了。

高科长虽然嚷嚷干不了,让校长撤他的职,事实上他并没有退出的意思。既然高科长没有退出,钟馨也就继续在他手下干活,她的任何一点纰漏都随时有可能被高科长揪住,高科长成为悬挂在钟馨头上的炸药包,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炸。钟馨深知这一点,所以,她想辞掉烹饪班的教学,可事情偏偏就这样怪,即使钟馨做好被撤职的心理准备,却迟迟没人通知她下岗。她只能一边继续上课,一边等上头的动静。无论上头什么时候通知她交出烹饪班的教学岗位,她都要做到及时移交,不至于措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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