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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冠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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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1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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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海方程式》连载

第八十一章 冰裂

北极冰盖的风裹着碎冰碴,像无数把小刀子刮在脸上,疼得人牙床都发酸。陆沉把父亲的矿工靴往监测站的铁皮桌下塞时,靴底沾着的冰碴子“咔嗒”掉在地上——那声音脆生生的,竟和屏幕上冰盖裂缝的监测警报声混在了一起,让人心里发紧。监测站的铁皮屋顶被风吹得“呜呜”响,不像数据中心的冷风机那样闷,倒像爷爷当年在南海渔船上扯着嗓子喊的号子,空落落的,却带着股子顶风冒雪的劲儿。

“甲烷浓度突破87%了!”林博士的声音劈头盖脸砸过来,她手里的检测仪屏幕红得刺眼,数值跳得比冰原上的雪粒还急,“冰盖下的裂缝已经连成网了,按这速度,顶多四小时就炸——到时候南海的可燃冰地层一塌,我们之前找到的热液矿脉,还有女儿手里那台贝壳装置,全完了!”

汉斯蹲在角落翻背包时,手指突然被什么烫了一下——是爷爷留下的那枚贝壳,壳面的刻痕还沾着北海的盐粒,此刻竟像揣了块炭火。“陆沉!快来看!”他连滚带爬跑过来,把贝壳贴在监测屏旁,刻痕的亮线竟顺着裂缝图的纹路爬,数值一涨,刻痕就烫一分,“这贝壳能预警!爷爷说它‘能听海的动静’,原来冰的动静也能听!你看,它指的方向,裂缝长得最快!”汉斯的手都在抖,指尖摩挲着壳面的刻痕——这不是普通的烫,是爷爷当年在渔船上攥着他的手,说“别怕,跟着浪走”时的温度。

陆沉盯着屏幕上蛛网似的裂缝,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桌角的木纹——那木纹的沟壑,如同父亲矿难后留在手上的伤疤,歪歪扭扭,却藏着熬过来的劲。他想起在数据中心,埃里克删除Ymir算法时,屏幕一闪而过的“冰盖压力临界点”数据,当时只当是挪威人的冗余参数,现在才懂,那是他们早就画好的灾难图纸,就等着看冰盖塌。

“我用《更路簿》的‘更次计算法’算了压力模型。”陆沉打开笔记本电脑,屏幕上的线条拧得像打了结的渔网,“‘更次’算的是洋流的劲,冰盖裂不裂,其实和海水压冰的力道是一回事——你看北纬78度这儿,裂缝拐的弯,和《更路簿》里‘见冰堆如丘,更数减二’的记载严丝合缝。”他指着模型里的绿点,又拍了拍汉斯的贝壳,“贝壳指的是裂缝的‘口子’,这绿点才是冰盖的‘筋’,护住它,裂缝就张不开了。”

林博士刚要接话,监测站的门“吱呀”一声被撞开,寒风裹着个裹着兽皮的身影闯进来——是因纽特老猎人卡鲁克,他肩上扛着的兽骨沾着雪,手里攥着个海豹皮口袋,袋里的冰石“叮叮当当”响。“冰在喊疼。”老猎人把兽骨往桌上一放,声音哑得像被冰碴磨过,粗糙的手指顺着兽骨纹路摸,“早上我在冰原走,兽骨突然烫得吓人,冰面下‘轰隆隆’的,像有东西要钻出来。”

阿雅赶紧倒了杯热奶茶,卡鲁克接过,却先把兽骨摆成个奇怪的形状——那是副弓头鲸的颌骨,纹路深的地方像冰盖的深裂缝,浅的地方像刚冒头的细纹。“我奶奶当年靠这兽骨活下来的。”他呼着白气,奶茶杯在手里转了两圈,“冰崩前,兽骨的纹路会发光,奶奶说‘这是冰在指活路’。”他指着兽骨中间那根最粗的骨头,“你看,这骨头指的方向,和你模型里的绿点,是不是一个地方?”

陆沉凑过去一看,浑身的血都热了——兽骨最粗的骨头,正好对着模型里的绿点,连骨头顶端的小分叉,都和绿点周围的小裂缝对上了。“真的……对上了!”他伸手摸了摸兽骨,冰凉的骨头缝里,竟嵌着几根银线,和阿雅冰弦琴的银线一模一样,“《更路簿》里说‘冰有筋,如骨有络’,原来老祖宗和因纽特人,早把冰的脾气摸透了!”

卡鲁克从口袋里掏出块黑石头,放在兽骨旁:“这是冰芯石,冰稳的时候是凉的,要裂的时候就变温。”陆沉捏起石头,温乎乎的,像父亲当年放在他口袋里的烤红薯——只是红薯带着焦香,这石头带着冰的清苦。“现在冰芯石越来越烫,说明冰下的甲烷快顶不住了。”卡鲁克把兽骨往陆沉面前推了推,“这就是‘冰心’的位置,冰盖的筋就在这儿,得用‘软东西’稳住它。”

陆沉想起林博士包里的鲛绡纤维和鲸骨粉——在数据中心用来解码的东西,说不定能用来稳住冰盖。他刚要说话,监测站的门又被撞开,埃里克跌跌撞撞闯进来,眼镜掉了一只,脸上全是雪,手里死死攥着个计算器,指节都青了。“挪威总部……他们要炸冰盖!”他喘着气,雪水顺着头发往下滴,“他们说‘炸了冰盖,中国就没法采北极的稀土了’,让我把你的模型参数改了——我没改,我把我爸的‘冰筋算法’偷出来了!”

陆沉赶紧扶他坐下,埃里克摸出计算器,背面父亲的签名被汗水浸得模糊,却还能看清“要听冰的话”几个小字。“我跑的时候,总部的人追了我两里地。”他哆哆嗦嗦按着计算器,屏幕上跳出一行行数据,“我爸当年研究冰盖,就是为了护着它,不是炸它。这算法要和兽骨的温度对上才能用——你摸兽骨最粗的地方,温度到36度,算法就激活了。”

陆沉按他说的做,指尖刚碰到兽骨,计算器就“嘀”地响了一声,屏幕上的曲线突然和模型的曲线缠在了一起。“为什么帮我们?”陆沉看着他冻得发紫的耳朵,不久前在数据中心,他还是个犹豫的技术员,现在眼里全是劲。

“我爷爷是靠冰吃饭的。”埃里克抹了把脸上的雪,眼里有点红,“他说‘冰给我们鱼,我们不能害冰’。删算法的时候,我只是觉得对不起我爸;刚才总部让我改参数,我才懂——技术要是用来害人,还不如块冰芯石有用。”他指着计算器,“你看,这算法的核心,和你《更路簿》的‘更次’,其实是一个意思——都是别跟自然较劲。”

“甲烷浓度到89%了!”阿雅突然喊,监测屏的警报声尖得刺耳,汉斯手里的贝壳烫得他直甩手,“冰心的位置,裂缝长得更快了!”

卡鲁克扛起兽骨:“我带你们去冰心,走冰缝近路,能省一半时间。”陆沉把计算器揣进怀里,又摸了摸桌下的矿工靴——靴底的矿泥好像蹭到了什么,掏出来一看,是藏在靴筒里的树皮地图,地图上“北极石塘”的标记,正好在冰心旁边。“走!”他把地图塞给林博士,“说不定冰心下面,就是北极石塘的矿脉!”

冰原的风更猛了,脚下的冰面时不时“咔嚓”响一声,像要裂开似的。卡鲁克走在前面,手里拿着兽骨,每走几步就蹲下来摸一摸;汉斯的贝壳在手里攥得发烫,刻痕的亮线一直指着前方;阿雅的冰弦琴斜挎在肩上,银线被风吹得轻轻抖,像在给他们引路。

走了没多远,冰面突然晃了一下,汉斯的贝壳“嗡”地响了一声,刻痕的亮线猛地拐了个弯。“不好!裂缝变向了!”卡鲁克赶紧调整兽骨的方向,“冰在躲我们,得跟着兽骨走!”陆沉盯着怀里的计算器,屏幕上的曲线也跟着变,他赶紧按埃里克说的,跟着兽骨的温度调整参数——原来冰的脾气,真的要跟着摸,不能硬来。

“到了!”卡鲁克突然停下,指着前面一块平整的冰面——冰面上的冰芯石泛着淡光,兽骨放在上面,纹路立刻亮了起来。林博士赶紧掏出鲛绡纤维和鲸骨粉,阿雅则抱起冰弦琴,指尖拨动琴弦——《祭冰谣》的调子在冰原上飘开,银线的光落在混合物上,竟凝成了一层薄薄的膜。

陆沉把计算器放在兽骨旁,埃里克赶紧调整参数,兽骨的温度慢慢升到36度,计算器“嘀”地一声,屏幕上的曲线和冰盖的压力曲线,终于合在了一起。奇迹发生了——鲛绡膜慢慢融进冰面,冰盖的裂缝不再往前爬,甲烷浓度的数值,也一点点往下掉。

卡鲁克坐在冰面上,摸着兽骨笑了:“冰不喊疼了,它听进去了。”阿雅的琴声慢慢停了,冰弦琴的银线,还在跟着兽骨的纹路轻轻抖。汉斯的贝壳也不烫了,刻痕的亮线慢慢淡了下去,像累坏了似的。

甲烷浓度降到安全值时,天已经快亮了。陆沉蹲在冰面上,看着冰心的位置,冰面下竟泛出淡淡的光,像有什么东西在里面。卡鲁克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下面就是北极石塘,冰盖的筋,连着矿脉的根。”

埃里克捡起计算器,摸了摸背面的签名,突然笑了:“我爸要是知道,肯定会说‘终于没白研究’。”阿雅把冰弦琴抱在怀里,银线还沾着点冰碴,像刚从冰里捞出来的。汉斯则把贝壳放在冰面上,壳面的刻痕,正好对着南海的方向。

陆沉掏出树皮地图,铺在冰面上,冰心的位置,正好在地图上“北极石塘”的中心。他想起女儿在视频里举着贝壳装置的样子,笑着说“爸爸,贝壳能吸星星”——现在他终于懂了,那些“星星”,就是文明的光,藏在冰里,藏在骨里,藏在所有“不跟自然较劲”的人心里。

卡鲁克把兽骨递给陆沉:“这兽骨给你,以后它会帮你听冰的动静。”陆沉接过,骨头的冰凉里,竟带着点鲛绡的软,像奶奶的绣绷,像母亲的银线。

风渐渐小了,冰原上静悄悄的,只有冰芯石轻轻的“嗡嗡”声。陆沉抬头看,天边泛起了鱼肚白,极光的尾巴还在天上飘,像一条淡淡的丝带。他把兽骨、计算器、贝壳、冰弦琴放在一起,豁然明白:所谓的科技突围,不是赢了谁,而是懂了谁——懂了冰的脾气,懂了骨的纹路,懂了老祖宗留下的那些“土办法”里,藏着最金贵的智慧。

“我们去北极石塘!”陆沉把地图折好,塞进矿工靴筒,“冰心在这儿,矿脉肯定也在这儿!”卡鲁克点点头,埃里克把计算器揣进兜里,汉斯则把贝壳挂在脖子上——他们的脚步,踩在冰面上,稳稳的,像踩在文明的根上。

冰原上的光,慢慢亮了起来,不是光带,是冰面下泛出的淡影,像兽骨的纹路,像《更路簿》的线条,像所有藏在时光里的,不声不响却最有力量的东西,在北极的晨光里,慢慢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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