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联合国海洋环境署听证会大厅的穹顶垂着巨幅蓝白绸缎，模拟出深海的幽蓝光影，绸缎上印着的全球珊瑚礁分布图，被一束聚光灯定格在南海区域——那里正闪烁着微弱的荧光，像溺水者伸出的指尖。陆沉攥着手机里的警报截图走进大厅，屏幕上“稀土离子浓度骤升30%”的字样还在闪，掌心的矿锤仿佛也感受到了深海传来的压强震颤——这场听证会，不仅是技术之争，更是守住深海生态的第一道防线。他坐在中国代表团席位上，无意识揉搓着口袋里的小矿锤，锤头的凉意透过布料传来，与深海潜水服关节的摩擦感重合。阿雅坐在他身旁，蓝布包放在膝盖上，里面的《珊瑚经》被她攥得发皱，纸页间的珊瑚枝似乎在布料下轻轻颤动。
听证会的议程刚过半，M国代表团的怀特博士就站起身，银灰色西装衬得他面色冷峻，手里的平板电脑投影出“涅墨西斯珊瑚”的荧光图谱，冷白色的光在大屏幕上铺开，像一层薄冰。“主席先生，各位代表，基因编辑技术是珊瑚的进化捷径。”他的声音通过音响传出，带着电流杂音，像“涅墨西斯”珊瑚的冷白荧光般，透着不近人情的机械感，“传统方法48小时仅能富集2克稀土，而‘涅墨西斯’的效率是其30倍，这才是应对能源危机的最优解。效率低下的所谓‘传统智慧’，不过是文明进步的绊脚石。”
台下响起一阵低低的议论声，陆沉看到稀土精炼联盟的代表们纷纷点头，嘴角噙着默契的笑意。科尔坐在怀特身旁，反复搓着口袋里的珊瑚种子，标签上“2023，未成功”的字迹被手掌焐得发烫，祖父临终前“珊瑚会记恩，也会记仇”的叮嘱，此刻像海浪般在耳边翻涌，指关节不自觉发颤。陆沉深吸一口气，起身时碰倒了手边的水杯，水洒在桌布上，晕开的水渍恰巧复刻了鲛绡手帕上的渔网纹。“怀特博士说基因编辑是进化捷径，可我想问问，”他抬手示意工作人员切换投影，屏幕上瞬间出现显微镜下的共生藻影像，绿色的藻类在珊瑚黏液中舒展，像跳动的萤火，“这些藻类在恐龙时代就学会了与稀土离子共舞，它们用两亿年的时间磨合出完美的共生节律，人类有什么资格教它们进化？”
怀特博士挑眉，语气带着嘲讽：“陆先生是在否定科技进步？我们用‘基因剪刀’优化珊瑚基因，是为了全人类的能源福祉，难道要让我们回到渔民撒藻种的原始时代？”
“原始？”陆沉的声音陡然提高，口袋里的矿锤在掌心发沉，“怀特博士或许忘了，你们引以为傲的‘基因剪刀’，剪去的不仅是所谓的‘冗余基因’，还有珊瑚与海洋相处的节律。”他点击鼠标，屏幕上出现两组数据曲线，“这是‘涅墨西斯’的共生藻活性曲线，波动剧烈，像失控的电流；而这组，是我们用南海传统方法培育的珊瑚共生藻曲线，平稳得像海浪的呼吸——因为我们知道，珊瑚不是提矿机器，是海的骨，有自己的心跳。”
怀特博士刚要反驳，阿雅突然站起身，蓝布包从膝盖滑落，《珊瑚经》掉在地上，纸页被风吹得哗哗作响。她没有去捡，只是闭上眼睛，清越的歌声从喉咙里溢出——那是疍家渔民代代相传的渔歌，旋律像海浪起伏，带着咸湿的暖意。歌声绕着穹顶的蓝白绸缎流转，大厅里的空调风都似放缓了节奏，透明容器里的珊瑚黏液开始泛出淡橙红色的荧光，荧光的波动节奏与歌声意外地完美契合，连台下代表们的呼吸都不自觉与节奏同步，像一场无声的对话。
“这是健康珊瑚的黏液荧光波动图谱。”陆沉适时开口，屏幕上同步出现歌声的声波图谱与荧光波动图谱，两条曲线如同孪生兄弟，精准重叠，“阿雅的渔歌，频率恰好与珊瑚虫的心跳节律一致，我们通过监测发现，当歌声响起时，珊瑚黏液的螺旋结构会进一步收缩，吸附稀土离子的通道被完全打开——这不是偶然，是疍家渔民与珊瑚千百年‘对话’的结晶。这种生物节律，正是基因编辑技术无法复制的——因为它不是代码，是生命与海洋亿万年的约定。”
大厅里陷入死寂，只有阿雅的歌声在回荡，像穿越时空的信使。陆沉弯腰捡起《珊瑚经》，纸页间的珊瑚枝掉了出来，刚好落在展示台的灯光下，枝芽上的牙印清晰可见。阿雅也俯身拾起散落的纸页，抚过爷爷批注的“阿雅三岁时见珊瑚笑”，眼眶微红——这歌声，原是爷爷教她哄珊瑚“发芽”的童谣，如今倒成了说服世界的证据。“怀特博士，你们追求的是绝对效率，而我们相信，与自然共生才是长久之道。”陆沉举起那片珊瑚枝，“这是阿雅三岁时咬过的珊瑚，如今它在南海的海水中重新发芽。所谓科技进步，不该是用剪刀剪断生命的脉络，而是读懂它的纹路，与它并肩前行。”
怀特博士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盯着屏幕上重叠的图谱，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话来。这时，科尔博士突然从M国代表团席位上站起身，手里举着一个小盒子，里面装着加勒比海珊瑚的种子。“我支持陆先生的观点。”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我们总以为提纯必须走向绝对纯净，却忘了玛雅人相信合金里的杂质是神灵的指纹。‘涅墨西斯’虽然高效，却像没有根的树，终究长不成森林。”
科尔的发言像一颗石子投入湖面，引发了连锁反应，不少国家的代表纷纷点头，低声议论着。联合国海洋环境署的主席敲了敲木槌，示意安静：“各位代表，技术的发展不应以牺牲生态为代价。中国代表团提供的证据表明，传统智慧与现代科技的融合，或许是解决稀土提纯与珊瑚保护矛盾的关键。本次听证会将暂停，后续将组织联合科考队，对南海珊瑚修复技术进行实地调研。”
散场时，科尔走到陆沉身边，递给他一个U盘：“这里面是‘涅墨西斯’的基因数据，或许我们可以一起试试，让基因编辑技术学会‘倾听’海洋的声音。”陆沉接过U盘，触到科尔掌心的珊瑚粉末，那温度反倒与林叔指缝里的海泥近似。“合作愉快。”他伸出手，两人的手掌紧紧相握，像跨越海洋的桥梁。
阿雅把《珊瑚经》重新裹进蓝布包，歌声的余韵还在耳边萦绕。陆沉看了眼手机，陈院士发来消息：“蛟龙号升级版已停靠关岛港口，黑烟囱区域的热液喷口已扩大两倍，喷涌出的稀土离子浓度仍在攀升，《更路簿》里‘石塘异动，必有异象’的记载，正以远超预期的速度在深海应验，蛟龙号的声呐已捕捉到不明低频震颤。稀土精炼联盟已派‘深海猎手号’提前启程，他们想抢先控制黑烟囱矿脉，你们必须尽快出发，守住这份属于海洋的答案。”手机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与远处屏幕上珊瑚黏液的荧光交织在一起。
走出听证会大厅，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幕墙洒进来，暖洋洋的。陆沉抬头望去，天空中飘过一朵云，被阳光勾勒出的轮廓，赫然与《更路簿》插画里的郑和宝船悄然重合。他握紧口袋里的矿锤，又想起父亲临终前的话：“挖矿石要懂石头的性子，就像做人要懂良心的重量。”此刻他蓦地醒悟，科技独立不是复刻别人的皇冠，而是把祖辈藏在海浪里的智慧，织成自己的船帆。
阿雅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指着远处的海面：“你看，那片云像不像珊瑚礁？”陆沉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到云层下方，海面泛着淡淡的荧光，与南海珊瑚礁的光芒遥相呼应。他掏出鲛绡手帕，展开在阳光下，帕子上的藻芽沾着听证会大厅的灰尘，与口袋里矿锤的锈迹、《珊瑚经》的纸痕缠结在一起，恰似把四代人的文明记忆拧成了奔赴深海的缆绳，嫩芽顶着灰尘，反倒透着破土而出的韧劲，嫩绿的颜色透着勃勃生机。
“走吧，去深海。”陆沉把手帕收好，目光坚定，“海在等我们，答案也在等我们。”阿雅点点头，蓝布包在阳光下轻轻晃动，像抱着一团小小的火焰。两人并肩走向停车场，身后的联合国大楼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而他们的前方，是通往马里亚纳海沟的征途——那里有黑烟囱的烈焰，有郑和宝船的秘语，更有人类与海洋共生的未来。
海水的气息顺着风飘来，带着熟悉的咸湿暖意，仿佛在召唤着他们。陆沉知道，这场关于稀土、关于珊瑚、关于文明的战争，才刚刚进入最关键的阶段，而他们手中的武器，不仅有精密的仪器，还有祖辈流传下来的智慧，以及对这片海洋最深沉的敬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