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完会,林中梅刚想去办公室加班,哥哥林中泉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二妹,我在老屋等你,有重要事情。”
“哥,我在加班呢,什么事?”
“电话里说不清楚,你必须回来一趟。”
林中梅很为难,不回吧,哥的面子又不能不给,回去吧,又不想听嫂嫂唠叨。自从崔月森被抓后,嫂嫂一天十几个电话打来,不是让她给领导求情释放崔月森,就是骂她忘恩负义。
从内心讲,林中梅虽不喜欢崔月莺,但哥哥林中泉的恩情她时刻铭记在心。父母走得早,没有哥哥遮风挡雨,她和妹妹不知要受多少磨难,这些年哥哥虽在外人面前风光,但在崔家一直抬不起头,为了庇护两个妹妹,为了头上的乌纱,他忍辱负重,任妻子颐指气使,任老丈人骑在头上作威作福。好多回,林中梅气不过想找崔月莺算账,最终都因哥哥的劝说而放弃。
“哥,嫂嫂没回来吗?”
见哥哥一个人坐在老屋太师椅上发呆,林中梅很惊奇,以前,只要哥哥回老屋,嫂嫂必定如影随形,她满以为哥哥找她,一定是为崔月森求情:
“哥,有啥事快说,不过,崔月森的事免谈。”
“坐吧,哥现在自身难保,哪里还顾得上那个人渣。”
林中泉不让妹妹说话,他情真意切地回忆童年时,与两个妹妹相依为命的点滴往事,说到自己的仕途,自己这些年的所作所为时,这个一米八二的大汉,竟然热泪盈眶泣不成声:
“我是花县的罪人,我对不起祖宗。”
“哥,你今天怎么了,是不是嫂嫂又欺负你?”
林中梅递过纸巾,一脸悲切地看着哥哥。
这么多年,她还是第一次看到哥哥哭泣,以前为了保护两个妹妹,哥哥独战四五个街霸,被打得头破血流也不后退,那时他没有一滴眼泪,满脸都是仇恨,浑身都是保护妹妹的勇气。
“别打断我,让我把话说完。”
林中泉擦擦眼角的泪花,然后猛吸一口气继续说话。他把这些年,崔明远和岸田浩相互勾结,窃取国家机密,贿赂各级官员,侵吞国家钱财的事全部说了出来。最后,林中泉非常沉痛地说,自己不知不觉被卷入其中,成了他们的棋子,现在深感罪责难逃,决定今晚就去公安局自首。
“哥,你犯的是间谍罪,你咋就这么糊涂?”
听完哥的话,林中梅呆了,林家世代忠良,自己一身正气,满腔爱国报国之心,怎么也没想到哥成了汉奸间谍,这个事实她无法接受。
“二妹,别说了,哥只求你一件事,照顾好林剑,至于崔月莺你就别管了。”
事关重大,林中梅决定马上带哥哥去见张局长。她很纠结,很悲悯,很无奈,第一次尝到了情与法之间,艰难取舍的痛苦滋味。他真希望哥哥说的都是假话,真希望现在的一切都是梦幻。
张毅的办公室亮着灯,林中梅带着哥哥敲门进入时,恰巧刘铭也在。张毅看兄妹二人的脸色,便知道他们的来意了。他挥手让兄妹俩坐下,出门查看一番,然后才把一行人带进密室:
“大半夜的,什么事这么急?”
张毅刚问完话,林中泉就站起身主动伸出双手:
“局长,我是来自首的,我有罪。”
接下来,林中泉的话滔滔不绝。他详细叙述崔明远和岸田浩相互勾结、损害国家利益的事件,并出示了相关视频和录音证据,最后真诚悔过,愿意接受一切惩罚。
“刘局长,你是国安领导,请你作指示。”
听完林中泉的述说,张毅的脸上没有半点惊奇,他看一眼林中梅,然后转头给刘铭说话。
刘铭的态度很和蔼,他对林中泉说你今天的自首行为,我们很欢迎,其实我们早就注意到你了。你提供的证据很重要,不过我们现在还不能拘捕你,过几天,汉奸林茂春要来康养城,你还得配合我们给岸田浩演一场大戏,这是你将功折罪的大好机会,希望你不要错过。如果你不配合,甚至泄密,后果怎样,不用我说了吧?
“领导放心,我一定抓住这个机会,保证无条件配合。”
陪哥走出大门,小声叮嘱他几句后,林中梅又回到了局长办公室。这时,张毅低头喝茶、刘铭望着天花板沉思,看二人谁也不说话,林中梅怯怯坐到沙发上,一脸的忧愤,一脸的悲悯。
“中梅,以下的话是绝密,千万不能泄露,否则纪律处分。”
良久,张毅才开口说话。他说你妹妹林中月的通缉令过两天就撤销,你猜得不错,她确实在执行秘密任务,从现在开始,你听从刘领导的指挥。
“请领导下指示,保证完成任务。”
林中梅英姿飒爽敬个礼,然后笔直站着,等待刘领导训话。
“先坐下,不要紧张。”
刘铭的话虽少,但信息量巨大。他说过几天林中月要和林茂春、亨利等人一同来康养城。林茂春是我们秘密通缉的汉奸卖国贼,亨利是国际情报贩子,这些年,我们一直在收集岸田浩与林茂春、亨利贩卖情报、贩卖人体器官、窃取我国最高机密的证据。现在万事俱备,只差人赃俱获的现场视频了。这次机会我们一定要抓住,否则前功尽弃,你的任务都在这张纸上,看完马上烧掉。
“我妹妹有危险吗?”
看完纸条,林中梅非常欣慰,妹妹终于光荣回来了。大半年来,她一有时间,就刻骨铭心思念妹妹,她坚信妹妹没有杀人,一定是有什么任务或者苦衷才没给她联系。
“危险肯定有,但问题不大。”
刘铭依然不紧不慢说话。他说亨利让林中月随行,不外乎两个目的,一是途中需要林中月保护,二是想再次试探她。刘铭分析,亨利和林茂春极有可能把毒品、机密情报放在林中月行李箱里,让她先过安检,如果出问题,他们赶快逃跑,只有确认安全,他们才敢和岸田浩接头。
“机场方面的事,我已做了安排,保证顺风顺水。”
张毅把空茶杯递给林中梅,继续说话。
他说据可靠消息,崔明远近两天也要回花县,他表面为儿子崔月森的事,实则是和岸田浩接头并商量对策。这次我们一定要周密部署,既不能打草惊蛇,又要人赃俱获,一举抓获所有汉奸和间谍。
林中梅细心准备、秘密布控的时候,林中月正在M国机场大厅等候林茂春和亨利。
本来今天一早三人是同时出发的,护照和机票也是前几天统一拿到手的,谁知车到半途,林茂春突然说忘记了一样重要物品,必须亲自回去拿。起先,亨利没怎么理会,后来林茂春越闹越凶,没办法,亨利只好叫司机停车:
“林美女,你先行一步在候机大厅等候,我们打车回去,很快就来。”
下车后,亨利招手拦住一辆出租车,他叫林茂春先上车,然后指着车里的两个密码箱对林中月说:
“这两个箱子很重要,你务必随身携带,千万不要弄丢了。”
“放心吧,老板,我保证万无一失,保证到时完璧归赵。”
林中月粲然一笑,待亨利钻进出租车走了,才叫司机开车。一路上她没说话,也没玩手机,更没打电话。她知道亨利和林茂春玩这手把戏,目的肯定是考验和试探自己,这张车里肯定有极为隐蔽的摄像头,司机也绝对是亨利的心腹。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对方的监控里,为了完成任务,她必须警觉、谨慎。
前两天,趁上街买衣服之机,林中月在沁香园门口逗留了几秒钟,这里是刘教官指定的接头地点,为了不引起亨利的怀疑,林中月没进门,她朝里面望几眼,然后对门口的服务生说:
“你们经营中餐还是西餐?”
服务生一听暗号,立马笑嘻嘻说:
“我们只卖茶。”
“有陈年普洱茶吗,给我来一盒。”
付钱后,林中月头也不回就走。她知道自己身后肯定有眼睛,为了消除亨利的怀疑,回到住处,她提着茶盒直接走进亨利房间:
“老板,感谢您的关照,这盒茶是我孝敬您的。”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喝普洱茶?”
亨利一脸惊奇,一脸欣喜,他笑嘻嘻接过茶盒,一连说了好几句感谢话。
走出亨利房间,林中月望天长长出了口气。情报送出,她可以睡个踏实觉了。刚才,她把写有隐形文字的钱币递给服务生,既巧妙传递了信息,又没让亨利抓住把柄。现在她急切希望亨利和林茂春早点动身,急切希望早一天见到哥哥、姐姐和侄儿。
候机大厅很乱,闹麻麻的,到处都是人群。林中月携着三个箱子,费了一番力气才挤过人堆找位置坐下。凭借特种兵的敏感,她明白自己的前后左右都可能有人监视,所以自己不能与人搭话,不能翻看亨利和林茂春的密码箱,更不能玩手机打电话,唯一正确的做法就是呆呆坐着,时刻保持警惕。
几分钟后,旁边两名旅客突然发生争吵,二人由口角之争慢慢上升到拳脚相加。
纷乱中,一只手从意想不到的方位伸过来,眨眼间就提走了林中月身边的箱子。林中月跨前一步,左手刚抓住对方,就听身后有拳风袭来,她侧身躲过身后的袭击,一个抓腕别腿撂倒偷箱子的人,夺过箱子刚转过身,就见另一只箱子不见了,她游目四周,见一个黑人汉子正提着箱子在人群里穿梭,这一变故,一下子激起了她的愤怒和斗气:
“抓住他,他偷了我的箱子。”
呼喊声中,林中月提着箱子,几个起落就追上了黑人。黑人看无路可走,便摆出一副格斗姿势,这家伙哪是林中月的对手,他的腿还没伸直,就饿狗抢食一头栽倒在地。
拿回箱子后,林中月丝毫没有大意,尽管明白刚才的一切,都是亨利有意安排的,但她不得不陪对方把戏演下去,只有演得逼真,只有全身心投入,对方才相信她,自己的任务才能完成。
一刻钟后,亨利和林茂春来到了候机大厅。林中月把密码箱交给他们,看登机时间还早,便坐在椅子上假寐。亨利叫林茂春不要乱跑,自己则在大厅里漫无目的游走。
“哇,好难受!”
林茂春先是玩手机,后来又主动与林中月搭话,再后来突然口吐白沫倒地翻滚痛苦呻吟:
“快救我。”
这一下可把亨利和林中月吓住了。亨利拨打急救电话后,趁救护车没来,他把一个大行李箱和一个小密码箱交给林中月,叮嘱她先登机去中国,务必把这两个箱子完好无损交给岸田先生。
“箱子交给岸田后我干啥,你们还来吗?”
“一切听岸田先生安排,我们随后就到。”
林中月不知亨利要搞啥名堂,她不能细问,也不能抗命,现在她只能服从。
大箱子托运,小箱子随身携带,由于M国机场亨利事先运作,入境时中国边防得到了通知,林中月一路顺利满面春风回到了中国花县。按照亨利的安排,她没给任何人联系,直接打车往康养城走。她明白,在M国亨利的人监视她,双脚踏入国门的那一刻,自己就被岸田浩的人盯上了,所以她不敢大意。
“哎哟,我们的英雄回来了,欢迎欢迎!”
出租车刚到康养城大门口,岸田浩和波多野就笑吟吟迎了出来。波多野很殷勤,她一边令人帮林中月搬运行李,一边殷勤夸奖林中月,既感谢她以前救了自己,又说这段时间一直都在思念对方。
“你该不是想问为什么没害死我,是吧?”
林中月毫不客气,她恨透了这个狠辣的倭国贱女人,如不是任务在身,她早就卸掉对方一条手臂了。
“林美女说哪里话,你累了,快进去休息。”
波多野笑容可掬,一点尴尬和愤怒都没有,她拉着林中月的手对岸田浩说:
“先生,这就是我经常给你说的林大美女。”
“哟西,你的大大的美丽,大大的英雄。”
林中月以前见过几次岸田浩,由于厌恶对方,她一直不给对方说话。这次由于任务在身,她不得不强装笑脸:
“岸田先生过奖了,以后还请多多赐教。”
虚情假意过后,林中月非常庄重对岸田浩说,自己按亨利的指示,已完好无损将亨利和林茂春的箱子交给了岸田先生,现在任务完成,该回家看望哥哥姐姐了。
“你不能走。”
岸田浩一脸严肃。他说林中月虽然把箱子交给了他,但他不能确认这就是亨利和林茂春的东西。万一途中箱子被掉包、万一里面的东西缺失或损坏,他无法给亨利交差,所以林中月必须在康养城等待亨利和林茂春,只有他们确认自己的东西一样没少,林中月才能离开。
“听这意思你们想软禁我?这可是我的家乡,这可是中国的地盘。”
看林中月愤怒,波多野赶快上前打圆场。
她谄媚笑着说,林大美女啊,你千万不要误会,如果我没记错,你和亨利的约定还没到期,按行规,你现在可是亨利公司的人。老板给你派任务,你必须无条件执行,所以老板没来之前,你还得委屈几天,不然以后没哪家公司敢雇佣你。
“波多小姐说得对,林美女,酒宴早已备好,请入席吧。”
岸田浩笑得比波多野还灿烂,他不待对方回答,迈开步子就往里面走。波多野见状,弯腰给林中月鞠一躬,然后拉着她前行。林中月半推半就,不一会儿就被弄进了大门。
当然,如果林中月不愿意,凭她的身手,波多野根本拿她无法。但是为了任务,她不能放弃努力,因为亨利和林茂春还没上套,所以,明知山有虎,明知对方给自己设套,她也得往里钻。
过长廊,穿木屋,七弯八拐走了大约半小时,林中月跟着波多野最后下到樱花坊的负二楼。过道里的灯很亮,波多野推开一间屋门,嫣然笑着说:
“大英雄,你就在这里将就两天吧。”
林中月环顾屋子没说话,她做了个送客的手势便往沙发上一坐。波多野指着桌子上的新手机说,以后你用它跟我联系,按规定,请把你的手机交给我保管,待亨利先生来了再还给你。
“为什么?”
“不为什么,进了康养城就得遵守这里的规矩。”
一番口水仗后,林中月还是按规矩交出了手机。
波多野走后,她几次想用桌上的手机给刘教官联系,最后都打消了念头。她非常明白,这间屋子到处都是隐蔽摄像头,这部手机绝对有猫腻,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对方监控中,还是静观其变吧。
“铛铛铛。”
二十分钟后,桌上的手机响了,林中月一看是视频通话,又见对方是小泽雄的头像,便毫不犹豫点开了通话键:
“你好呀,林大美女!”
“你要干什么?”
小泽雄哈哈大笑,他说你别得意,你我之间的恩怨还没了结呢。林中月看对方嚣张,忍不住怒怼道:
“你一个被通缉的倭寇,一个手下败将,有啥资格在我面前狂?”
小泽雄不怒,他说我希望你等会儿还有现在的豪气,现在我就给你来段现场直播。
“小姑救我。”
小泽雄的话还没说完,侄儿林剑的呼喊声就传了过来。视频里,林剑满脸是血,被几个浪人使劲按住。一个浪人手握尖刀,这家伙面目狰狞,他掀开林剑的衣服,恶狠狠摆出一副马上割肾的架势。
“不准伤害他,有啥条件快说。”
在亲情面前,任何铁骨铮铮的好汉都得服软,林中月也不例外。近来,自己虽没陪在侄儿身边,但对侄儿的偏爱却刻骨铭心。侄儿的乖巧懂事、聪慧机灵,痛恨日本倭寇的浩然正气,无时不在心中缠绕,这可是大哥的心头肉,是林家的唯一血脉,即使牺牲自己,也要保他平安无事健康成长。
“哟西,看来你也有软肋,你也有今天。”
小泽雄哈哈狂笑,他叫林中月不要抱侥幸之心,不要抵抗,乖乖接受医生的检查,乖乖把桌上的协议签了,否则马上对林剑下手。
“好,我同意你的要求,但前提是不准伤害林剑。”
林中月一边说话,一边拿起桌上的协议查看。协议里亨利是甲方,自己是乙方。里面的条款说,为了救助对人类作出重大贡献的林茂春博士,林中月自愿捐献一个肾。匹配及手术成功后,作为补偿,亨利公司愿出资一百万美金给林中月保养身体。
看完协议,林中月十分气愤,她问小泽雄,我什么时候同意捐肾给林茂春,完全是胡扯。
“如果你不同意,那我们就用林剑的器官。”
小泽雄很猖狂,他说你已收了亨利先生五十万订金,你别无选择。林中月一脸懵懂,她问我几时收他的订金?小泽回答说,你还挂件那天的事,你不会忘吧,我可记得那天你给我的耻辱呢。
“那是亨利给我的奖励,不行,这不公平,我要和亨利通话。”
“你没这个资格,乖乖接受失败吧,否则你侄儿就会没命。”
现在,林中月才彻底看穿亨利的本来面目,原来他们早盯上我了。本以为到了中国,到了家乡,这些害人精不敢把自己怎样,谁知他们早就掐住了自己的软肋。看来,为了哥哥,为了侄儿,为了林氏家族,我只有自我牺牲了。
“哟西,这就对了。”
看林中月乖乖在协议上签字按手印,乖乖配合医生抽取血液,小泽雄高兴地手舞脚蹈。他说只要林中月积极配合,他保证林剑暂时无事,否则后果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