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书记,今天你有急事吗?”
乡党委副书记兼纪委书记杨云风风火火闯进来。
“什么事?”
苏长青放下手中文件,当上一把手,他是真真领教文山会海威力,那会议和文件如山样向你压来,你得具备超强大脑,记住政策要领和及时安排部署推进相关工作。一旦脱节跟不上工作节奏,接踵而来通报和后续整改就得让你焦头烂额。所以作为一把手统筹兼顾能力很重要,你得让合适的人做合适工作。
“林阳村林阳组的杨进喜和马文勇发生矛盾纠纷,我想今天去调解,如果书记有空,我想请你坐阵指挥。”
杨云笑着邀请,其实他是看苏长青这段时间忙得天昏地暗,找个机会让他放松下,以逸待劳而已。
“走吧!”
果然一听说下村,苏长青就来了兴致,他觉得乡镇干部办公桌就在农户家里田间地头,作为运动健将,他挺喜欢走山路,边走边欣赏美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都忘得一干二净。
“苏书记,上级提倡保障干部职工正常福利待遇,这段时间下村多,你看是不是解决部份职工政策允许的褔利?”
在前方杨云转过身来提建议,林阳好多老干部家属都是“半边户”,即家属没有工资,日子过得紧巴巴。这段时间以来频繁下村,租摩托,给农户生活开支费用,都是私人掏腰包,那些等米下锅家属已经有牢骚了。
“分配制度是多劳多得,现变成越忙越穷。”
“大家伙困难和想法我都知道,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光是正常出差补助就让乡财政捉襟见肘了。每年县上预算我们经费就这么一点,乡上开支又多又大,只好委曲大伙先过点紧日子。过段时间我去找下县长和管财政的常务副县长,看能不能给我们补贴点。”
苏长青摇着头苦笑,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以前不知道,见帐上资金数量不少,可那化起来比那哗哗流水还快,经常是拆西墙补东墙,捉襟见肘应付。
“估计悬,全县这二十多个乡镇,要考虑都会统筹安排,绝无为我们林阳单独开小灶道理。”
杨云也是从县机关下来,多少知道这些运行规则。
“还是谈当前工作,马文勇和杨进喜之间因为什么发生纠纷?”
苏长青有意撇开话题。
“这说来话长了,马文勇和杨进喜可谓是我们林阳资深的淘金客,最先当伐木工人积累了第一桶金,后来禁伐后当了在山间采金,应该属于先富起来的那部分人。十年前马文勇将自己承包的五十亩荒地送给好朋友杨进喜,自己进城买房生活去了。尔后杨进喜将荒地开垦种上苹果和花椒,眼看收入多了,在城里混不下去马文勇却要收回原来土地自己经营,杨进喜自然不干,两人就此发生矛盾,已经闹得剑拨弩张了。”
杨云说道。
“这矛盾可不小,历史悠久。”
苏长青眉头一皱,就如王婆娘臭裹脚,越扯越复杂和麻烦。如果双方当事人像斗牛一样分出你输我赢,那就更难解决了。
两人到达目的地时,园子里站了很多人,纷纷嚷嚷的吵成一锅粥,不用说是双方请来助阵的亲友。
“你们谁是马文勇和杨进喜?除了你们两人留下,其余人都散了,有理不在声高,以大欺小的时代早就一去不复返了。”
苏长青走上前大声宣布。
“我们是来讨还公道。”
“我们要看着解决问题。”
人群依旧不依不饶的嚷嚷,围在四周不肯散去。
“你们俩是来解决纠纷?还是把事情闹大弄得不可收拾?”
苏长青紧盯两位当事人不放。
“都走吧。”
“都散了。”
两个人转身各自打起招呼,他们自己也明白找这么多亲友前来,也就是给对方施加压力而已。
“说说吧!”
苏长青早有准备,他找了张桌子,将包里水杯取出续上水,公有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两人之间斗嘴时间肯定短不了。
眼看太阳偏西,两人说辞已经开始在重复,苏长青觉得自己对事情了解已是八九不离十。
“你们之间土地事是不是有十年时间了,现在我说一下,你们看是不是这样的?”
苏长青开始翻出笔记本,同时示意杨云打开录音笔。
“2010年11月4日日晚上,在你们俩工棚里,马文勇将自己承包的五十亩荒地转送给杨进喜,是不是这样的?”
“是,当晚我们还喝了血酒结拜为兄弟,现在你好意思回来坑我。”
杨进喜还为此感到愤愤不平。
“当时大家都喝了酒,酒话是当不得真的,口说无凭,再说我有县上发的土地承包证书,四址界限都说得明明白白,这可是受法律保护的。”
马文勇说得振振有词,还将手里证书递过来。
“姓马的,你说话不脸红吗?当年我和我哥我们三个人偷偷的私挖乱采,有天下雨洞子垮了,我哥埋死在洞里,为了平息事态,我只好娶了我嫂子,抚养起我的侄儿侄女。你愧疚在心,那晚信誓旦旦表态将荒山送给我。这么多年,我为了开发荒山,卖掉了山上的房子土地,全家人吃住棚子,每天挖地、培土、施肥、种苗、浇水,脸朝黄土背朝天。现在刚有点收成,你就不要脸不要命来抢现成果实,你的良心让狗吃了吗?”
杨进喜红着脸骂道。
“兄弟,这件事是我对不住你。”
马文勇一听这句话,立马一脸羞愧。
“当时别人都告诫我别座吃山空,可我没当回事,当真是挣钱针挑沙,花钱如水冲沙,没想到短短几年,我自己真会有一天落难到讨口要饭的地步,当初我认为自己挣的钱够我花一辈子了。可坐吃山空,城里房子早卖掉花光了,全家人挤在租住房屋里,没办法,只好厚着脸皮找兄弟分点残汤养家糊口。”
马文勇可怜巴巴哀求道。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还望兄弟看在往日情分上拿兄弟一把。”
“不可能。”
杨进喜一口回绝。
“这根本不可能,这园子是我们全家唯一依靠和希望,眼看孩子们长大,我还望靠它们来给他们成家立业,谁要是敢打它主意,我就跟他拼命。再说你有今天也是你自找的,当初我劝你最好在县城附近买块地,养鸡种菜喂猪过日子才能长久,可你偏不听。”
“兄弟,一分钱难倒英雄汉,想当年哥也是腰缠万贯的大老板,不到万不得已也不会跟你低三下四,兔子急了还咬人。”
马文勇索性开始耍横。
“历史问题还得特殊方法解决。”
眼看事情闹僵,苏长青赶紧出面调解。
“寃家宜解不宜结,事到如今,还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你们的事还得各退一步海阔天空。你看这样行不行,杨进喜你的园子每年产值达十几万元,你是不是适当补偿马文勇,帮他度过眼前难关。”
苏长青觉得这事要圆满解决,双方可能都要各退一步为好。
“不行,这是我千辛万苦得来的,凭什么分给不相干的人。”
杨进喜转过身去。
“我不要钱。这园子苹果和花椒就好比是金子,园子就好比是座挖不完金山,每年就等人去采了,所以我就要我的金园子。”
马文勇明显是要得寸进尺。
“你们不愿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那我就给你们另外算笔帐,你们当年私挖乱采是违法行为,没过刑法追诉期,我们可以报给县级司法机关依法查处。至于证椐吗?就是现在还裸露在银耳山的十三号矿洞,一丈量就什么清楚了。”
苏长青慢悠悠喝起茶来。
“可当年搞私挖乱采不止我们这一家呀!这也是我们山里人唯一致富门路,不然谁愿意冒着生命危险去用土办法挖金。”
两人未料到苏长青有此一招,一时之间低声辩解。是啊!以前当伐木工人,常年在林区劳作,后来天然林禁伐,就丢了找钱门路。
后来因为山里人实在太穷,为了生活,很多人挺而走险去干盗采矿产资源勾当,死在炸药和垮塌不在少数,至到现在还有后遗症,由于当时矿洞条件太过恶劣,又没有必要保护措施,有些民工身体受了损伤,现在还需要时常吃药看病。这还算幸运,有的直接患上不治之症,拖垮家庭后撒手西去。
后来上级提出不挖山、不砍树,多栽树子少生娃,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理念深入人心,村民开始安心栽植经济林木,发展可持续的产业。加之打击力度加大,猖獗一时私挖乱采开始绝迹。
“可你们确是干过私挖乱采,你们的邻居和当时民工也可以出庭作证啊!”
苏长青不紧不慢说,基层工作有时还得用些上不了台面的土办法。
“这?”
枪打出头鸟,两人一惊,当时的私挖乱采可以说是公开的秘密,一查当然肯定一个准了。
“那领导让我们自己协商吧!”
两人主动靠在一起交头接耳,过后抬头垦求道。
“行。”
苏长青和杨云对视下说道,干部不能包打天下,有时还得靠民间力量化解矛盾。
“你家户籍还在林阳吗?需要我们什么帮助吗?”
苏长青关切询问,全乡几百户贫困户都储存在他大脑里,他确信没有一户叫马文勇的。
“苏书记,人家早转成城市户口了,现在每个月吃着城市低保。”
杨进喜狡黠一笑。
“那就超出我们管辖范围了。”
苏长青说道。
“领导,不管怎么样,谢谢关心。”
马文勇脸红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