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一波三折,耐人寻味,像一个毛线团总是扯不完,理还乱。人们常说,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凡事有因就有果,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也没有无缘无故的爱。
闲时,江广元向母亲问起父亲江泰山和队长甄可伍之间有啥过节和矛盾没有?
江广元的母亲说:“平常倒没啥,各过各的日子,并没有啥矛盾。”
江广元又问:“为啥咱盖房他拦着?”
“要说得罪他?估计是你伯当队长时,他的房盖得老肯里头,他记着仇呢。”
“哦,原来是这样。我说呢,找他划宅子,他三番五次提他盖房时怎么怎么着呢?”
“那时候队里盖房的人多,也是没法了才捏蛋儿。唉,人都死了还记着仇呢。”
俗话说,人死不记仇。可往往不是这样,人的仇恨会根深蒂固。在农村一辈人接下仇恨,会影响到后辈子孙的。人们平时言语之间不显山不漏水,隐忍着,卧薪尝胆,等待时机,蓄势而发。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嘛。中国自古就这传统,国仇家恨,培养了一批批的复仇者。
看着大儿子俩口子为划宅子盖房的事求人做难,江光元的母亲只有无耐的叹息着。他的母亲是中国传统的农村妇女,年轻时丈夫整年忙着开车跑运输顾不了家,她就常年照顾家人,家里地里的活她一个人干,从没有怨言。典型的男主外女主内的类型。丈夫在世时丈夫是她的依靠,丈夫去世了儿子又是她的依靠。再说她也老了,再没有别的能耐了,帮不了孩子们啥忙了,但还是为儿子操心着急。
是呀,有的事情看着错综复杂,头绪零乱,难以下手,但是找到症结所在就会迎刃而解。有的事情看着简单并不复杂,但是做超来困难重重,棘手难为。貌似简单的事情越来越复杂。找人疏通关系,找谁呢?村支书甄海军,江广元的父亲生前是和他关系不错,可他不在了。俗话说,人走茶凉,人在人情在。还有人情薄如纸之说。可有关系总比没有关系强,谁又能和他说上话呢?江广元想起来了――甄法坤。
甄法坤,顺河湾村的老会计主任。顺河湾村的村委班子无论怎样调整,村支书和村长换了一茬又茬,会计主任的职务始终是他的。几十年了他就像是个不倒翁,最后他激流勇退,自己辞去职务,在南岗建了个养鸡场,搞起了发家致富的营生。江广元想起他,不仅是他在村委干过多年,曾和现任村支书搭过班儿,而且他和江广元的父亲是干亲戚。
出于这种考虑,江广元决定有必要去找甄法坤一趟。
一天下午,江广元来到南岗甄法坤的养鸡场,都是熟人没有必要绕弯子。江广元说明了来意,并把这段时间的事情给甄法坤说了。甄法坤觉得甄可伍做的有些过分,答应给村支书甄海军说说,让他做做甄可伍的思想工作。
顺河湾村虽然说不大但是也不小,江广元划宅子盖房的事像长了腿一样传得沸沸扬扬。江广元,一个普通的村民,在这个村子并不显著,关键他是曾经的乡村名流江泰山的儿子,生前父辈声名远赫,死后他的后辈如此狼藉和落魄。因而成为村民街头巷尾茶余饭后议论的重点。
人有向东的,有向的西,不一而足。有些人对江广元说,咱队除了你盖房求他,谁还会求他。是呀,人不求人一般高。此时的队长甄可伍就是堵在江广元眼前的一座大山,平坦的大道就在山的另一面。可又怎样移动这座大山呢?既无玉帝的职权又无移山之神的神力,只有愚公移山挖山不止了。拦路虎,虎拦路,就这样不了了之吗?不,不能!直路不行,绕弯迂回包抄。前些时江广元求助甄法坤转弯让村支书甄海军帮忙。几天过去了,江广元着急打电话问甄法坤情况怎么样?甄法坤说情况已经给甄海军说了,他得空回来一趟。
甄可伍,一个平常不过的人。在顺河湾村是一个微乎其微的人。就因为他是一个生产队的队长,不如流的算不上什么级别的小官,只不过手中有一些芝麻粒大的小权力而已。如果按“老虎苍蝇”论,他连做个苍蝇的资格都没有,充其量是个臭虫之类的小小动物,然而就是这样他像个碉堡,将成为江广元一段时期攻克的堡垒,行动的目标。门路,多找一些,或许会走得更好。村支书甄海军这些年常年在城里做生意,村里的小事小情由村文书龚海民代劳,除非有大事了,甄海军才会开着他的黑色小车回来。
在一个晚上江广元夹着一个黑塑料袋来到龚海民家。龚海民四十多岁,个头不高,虽然有一段牢狱的经历,由于为人不错,有一副热心肠,仍被大伙推选为村文书。
龚海民看到江广元拿的一条帝豪烟,不由地说道:“兄弟,你这是弄啥?给我拿回去!有事你只管说,你哥我就是为咱老少爷们儿跑腿儿的。”
江广元说:“海民哥,估计你也听说了,俺的小孩大了想划处宅子,找俺队队长甄可伍,才开始他说队里没地方,叫我找俺队那几户有多余地皮的人商量。随后他又说让他的房扒扒腾给我让我盖,最后他说叫我盖到俺广升哥东边,前边没路,要是有路也中。房前边没路,他又说他十来年咋绕着机器房过了?他话里话外透着俺伯当队长时他盖房如何做难,让他盖到最里边。”
甄海民说:“你这事我也听说了,小孩大了应该盖房。这货咋也这样!当干部不能公私不分呀。我见他了得说说他”。
江广元说:“盖所房不容易,要不是有俩孩儿谁愿意出这劲呀?!”
龚海民的媳妇说:“没有媳妇的光汉条儿,就是没人管教。他这人死脑筋,放着好事不办,干啥得罪人?”
龚海民对江广元说:“你这样,找找柿子张村的队长――赖货(张俊杰的小名),可伍他俩一块包着地,关系不赖,让他劝劝他。”
龚海民说着拨打张俊杰的电话,几次没打通。江广元记下张俊杰的号码,离开龚海民家。龚海民死活让江广元把烟拿走,不然他不管这事了。
江广元无奈又揣着烟回到家,李巧凤问情况怎么样。江广元说文书答应劝说甄可伍,并推荐找一个人帮忙。张俊杰,说起来和江广元多少还扯些关系。他妻子的姐姐是江广元三姑本家的一个兄弟媳妇。见事情有了转机,江广元夫妇心情为之豁然开朗。第二天一大早,江广元又揣着一条帝豪烟冒雨骑车去柿子张村。柿子张村,这个村子不大,四面不临村庄,人们称之为小台湾。二十多户人家的小村庄,江广元没费多大事就找到了张俊杰家。拍打着他家大门,大清早冒雨有人来找,张俊杰挺吃惊,开门见是江广元,热情让进屋。坐下,江广元掏出那条帝豪烟。
“你这孩儿,这是弄啥?”
“俊杰叔,你给我帮帮忙,我盖房有些麻烦,俺队队长甄可伍你俩在一块包地,你给我帮帮忙……”
“中,我见了劝劝他。哎呀,你伯活着时也给我说过这事。”张俊杰说。
几天后,江广元在路过柿子张村刚好碰见张俊杰,二人说起了这事。
张俊杰说:“广元,可伍是有点生你伯的气。我跟他说,你我年纪都这么大了,广元还年轻着呢,你别老犟了……”
江广元说:“老一辈人的事,我也不清楚,估计是因为是他盖房时俺伯得罪他了。”
张俊杰说:“多少年前的事了,能还记住一辈子?我见他再劝劝他。”
走走停停,就像行走在沼泽地里,始终挣扎在泥泞之中。甄可伍就像江广元命中的坎儿,成为他路上的一只拦路虎,怎么也绕也绕不过去。并不善言辞的江广元整天忧心重重的,就像个小老头儿唉声叹气。
难事归难事,日子终究还要过的。每天赶会摆摊经营些着生意。集会上碰见海胜全,一个偶遇有缘结识的老大哥。那是一次赶会,海胜全在江广元摊位上买了几张看图识字挂画,结账时江广元把零头给他甩掉,又送他几张挂画。
海胜全心存感激的说:“兄弟,真豪爽大气!回头有啥事来找我,我帮你找人。”
随即留下他的电话号码,有空让江广元找他玩。
海胜全,北来乡中心小学的教师。在乡里认识不少方方面面的,人脉挺广。江广元只是留下他的号码,并没有打电话求这找那的麻烦人家。这次在集会上遇见海胜全,江广元不由把自己批宅子盖房遇到的重重困难说给他听。海胜全说,事是死的,人是活的。有矛盾解决矛盾,有过节调解说和,有空叫上他,你给他赔个礼道个歉化解了。
相约一个晚上,海胜全认识的那个熟人也认识柿子张村的队长张俊杰。那个人让张俊杰叫上甄可伍去石固镇的一家饭店,在酒桌上把事说和一下。
张俊杰答应叫上甄可伍。江广元让他的哥哥江广福坐陪,担心甄可伍去饭店他的女儿一人在家没饭吃,江广元让妻子李巧凤把甄可伍的女儿喊到家吃饭。李巧凤接到江广元的信儿以后,她就忙碌开了。择菜、洗菜、切菜、炒菜,特意又去超市买来生熟肉,一个小时后,手巧的李巧凤做成了四五个小菜。到吃晚饭的时候,她来到甄可伍家,看见他的女儿在昏暗的屋里切菜,煤灶上正烧着玉米糁糊糊。
李巧凤边让甄可伍的女儿停下手中的活儿边说:“妮儿,别弄了。你爸今黑不回来喝汤,你去俺家吧,我都做中了。”
饭桌上,李巧凤不停地为她夹菜添饭,甄可伍的女儿看到这么多好吃的,她吃得津津有味。终归甄可伍一个人拉扯着一双儿女,既要忙家里又要忙家外,孩子们跟着他也够受煎熬了。
江广元本想叫上村文书龚海民一块去饭店,他婉言谢绝了。江广元他们四五个人围坐在单间的大圆桌旁,菜已上齐,只等张俊杰和甄可伍的到来。催促的电话打了一遍又一遍,张俊杰说一会他们就到。众人耐心的等待着,最后等来的是张俊杰一个人。张俊杰一个劲的说,甄可伍死活不来。他不来,
顿时凉了场。
江广元热情的招呼大伙:
“来,趁热吃。”
“这货也真臭球呀!”
“烦我了,明儿叫葡萄苗给他薅了。”海胜全认识的那个熟人气愤地说。
“可伍,就是可球死劲。”在一边的张俊杰忙说道。
“广元盖房这事,要是在俺队,他指哪我叫他盖哪,遇见死脑子人得慢慢来……”张俊杰接着又说道。
“俊杰叔,有空你给他多做做思想工作。”江广元的堂哥江广福说道。
酒饭就在抱怨声中进行着……
看来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众人走出饭店,海胜全走在江广元身边拍着他的肩膀说:“兄弟,别灰心。我回头给乡计生办的小刘说一下,他姐夫是咱县的公安局长,让他给咱乡的李书记、孙乡长说说你的情况。”
作为老大哥的海胜全不遗余力的为江广元帮忙。上面找人活动,下面也不能停着。甄可伍冥冥之中是江广元命中的克星。他有一颗犹如花岗岩一样的脑袋,顽固不化。县官不如现管,甄可伍是一个绕来绕去绕不过去的一关,他若回心转意,可谓是万事大吉了。
江广元一如往常一样喝了汤来到甄可伍家,在昏暗的灯光下坐在他低矮的板凳上,看着甄可伍哧喽一口哧喽一口喝着玉米糊糊。
“呀嗨,不得了啦!现在我都包不成地了。”甄可伍说。
“咋啦?可伍叔。”江广元疑惑地问。
“一会儿是柿子张村的队长压我,一会儿又是搬外村的赖皮压我。”
江广元这才听出甄可伍的话外话,弦外音。
“可伍叔,你别误会。他们也是好意……不管俺伯以前他有啥做的不对的地方,他现在人也去世了,人死不记仇,还望你原谅。找他们也是想请你坐坐给你赔个不是,道个歉。”
“该给你划的也给你指了地方啦,请是你不愿意,我啥法儿?”
“叔,俺广升哥那一排前边没有留路,如果有……”
还未等江广元的话说完,队长甄可伍急忙截着话说:“这不能怨我?你要找,去找大队和以前的队长,我管不着!”
“叔,我没有说怨你,只是说要是前边有路,别说是挨着广升哥东边盖,就是再靠东边也中。”
“这历史遗留问题,我也没法儿。”
“前边没路,盖了房,将来走路绕到房子后边再上路,不是不方便不是?”
“错就错着来,不能光依自己的意思?凡事都得有个规矩,无规矩不成方圆。”
“规矩是得讲,可你侄儿的不方便你也得考虑一下,是不是?叔。”
“要不这样,你等这排盖满了,你再起一排盖到广升房后。”
这分明不是难为人吗?五队现在只有江广元有两个儿子要盖房,别人都居有所居。
人们之间的仇恨和芥蒂怎么会这么根深蒂固。诸如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父债子还。江广元想化干戈为玉帛,不想让仇恨的种子生根发芽。可一次次的努力化作徒劳无功,一次次的奔波还是与事无补,但是江广元仍在努力没有放弃。
闲时,江广元经常找甄法坤或打电话给他诉说找队长甄可伍一次次碰壁,让他催促村支书甄海军回来调解一下。可甄海军生意忙,答应抽空回来一趟。江广元按捺不住内心的焦虑,一天他骑着电动车去钧州城里找村支书甄海军。当来到城边时他给村支书甄海军打电话。
甄海军说:“你来城里弄啥?情况我都知道了。你回去吧,过两天我就回去了。”
这些年,甄海军既兼任着村支书和村长,又在城里做着生意,有时很难两头顾得上。平时村里跑腿的小事由村文书龚海民代劳,乡里有重要会议他才会去。一次乡里开会,他抽不开身他爹顶坑去了,乡领导把他爹撵回去了,让他立即回来开会。但愿这次村支书会如期回来。
江广元焦急地等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