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有了念头,就会朝这个方向努力,将来会有所希冀和收获的。
江广元晚上喝了汤又一次朝队长甄可伍家走去。还好,甄可伍在家,他和他的女儿正坐在小桌旁喝汤。随着一阵狗叫声的平息,屋里传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话声。
“可伍叔,宅子的事还得麻烦你,你得多费费心。”
“咱队的地方紧张你是知道的,我也可做难呀!”
“叔,我知道你可做难。这不是有你那俩孙子,大的和你家的俺国栋兄弟一般了,二的也十来岁了。现在住的也挤。咱队的村里那地方都是人家老宅子,一块地几家占着,不好说……”
“要不,我这儿扒扒,你盖到这儿。”
“叔,你给你侄儿说笑话呢,我能这样?”江广元陪笑说着。
江广元抬头看见队长甄可伍的女儿依然穿着他们夫妇送给她的衣服。
“你这孩儿真叫你叔我为难,这样吧,停个十天八天,等我葡萄园忙完了,我开个村组代表会,看看他们咋说?”
江广元听队长甄可伍有了松动,嘴里一直说着感谢的话:“谢谢叔!让您费心了!我念着您的好……”
“哎,广元。你那儿卖的有种葡萄的书没有?”
“中,我进货时给你捎几本,这没问题。”
江广元经销的图书是一些学生作文、童话读物,成年人看的消遣类的书,无非是一些小说、杂志、故事会等通俗读物。不经营像种植养殖技术类的书,那些书不畅销,然而既然队长甄可伍提出了,他在进货时特地跑到金州市新华书店买了几本这方面的书。
熬过十天后,在一个晚上江广元把这几本书给队长甄可伍送去。甄可伍翻了几下后随手径直放在了桌子上。
“明儿黑,叫上队里几个代表去海西家说说你这事,顺便你也去通知一下这几个人。”队长甄可伍说道。
峰回路转,看来事情有进展,像水一样动了。
小小的五队,住户少,人不多。唉,这个小小的“十八国”呀!顺河湾村的四大家族――“甄、江、龚、于”五队都有。队里的村民代表是分别从四大家族中每个姓氏里找出来一个人来作人来作代表。甄海西,他就是队长甄可伍的那个本院侄子,串联搞掉前任队长的大将,将队低保名额送给他大哥的那个人。他作为甄姓家族的一员成为村组代表。甄可伍他们同伙承包了柿子张村土地种植葡萄。甄氏叔侄整天形影不离,好得穿个连裆裤。甄海西的二哥甄海东和张俊杰,也就是柿子张村的队长是儿女干亲戚。凭着这些关系他们合伙承包了土地。就是这个甄海西是队长甄可伍的高参,铃铛大的眼睛整天滴溜滴溜来回乱转,不知思谋些啥。背后人们都喊他“狗头军师”。
队里的代表分别是甄海西、龚一弓、于得水,还有江广元的堂哥江广福。江广元分别叫了他们这几个队组代表。
甄海西嘿嘿地笑着对江广无说:“你们都有钱,盖房不伤愁(方言,犯愁,做难)。”
“要不是有俩孩儿谁也不想受这罪?”江广元说着。
龚一弓,也就是“五队政变”推翻“甄天才政权”的得力干将,就是把低保名额谨献给他父母的那个村组代表,他则推说有事,去不了。
于得水,一个忠厚实诚的老者。他挺开通的,满口应承:“中中,小孩大了,应该划处宅子了。”
江广元来到堂哥江广福家,叙说了为批宅子这段时间的奔波,江广福当得知队长甄可伍收了烟酒不由地说:“这货好占个小便宜,你不叫他占点,他过不去。东西给他就给他了,只要能把事办了。”
“一会儿你们几个代表去海西家。”
“待黑时(方言傍晚)可伍给我打电话说了。”
“哥,你费心了。”
“别这样说,自己兄弟。”
像这样的事情,江广元不便到场。他在江广福家等候听信,一个小时后,江广福回来了。江广福捎回来的消息是龚一弓没有去,甄海西不表态,只有于得水和江广福表示同意。队长甄可伍说这事不好弄。一句话事又悬上了。江广元百思不得其解,龚一弓为何不参加,对这事竟然有如此抵触的情绪。年龄比江广元的父亲小九岁的江广福道出了其中的奥妙所在。江广升,江广元大伯的大儿子,由于住房困难,在得到乡村组的审批同意后准备划宅子,其中有部分队里村民挡着不让其动工盖房。
关键的时候江广元的父亲作为江广升的叔叔站出来说:“看谁敢挡着,挡了打他”。
江泰山一出面,震住了场面,他毕竟是乡村名流,威望和影响在那呢。有的人不再言语,只有龚一弓的老婆把头伸向江泰山怀里笑着说:“泰山爷,给你打吧。”
江泰山也笑着说:“你这孙媳妇,你爷可不敢动手。”
在类似开玩笑中结束了尴尬的局面,开着玩笑半真半假地保护了彼此的脸皮没被撕破,但悄悄的埋下了一颗怨恨和仇视的种子。
最后,江广福捎回队长甄可伍要他带给江广元的一句话,过两天再开群众会,让村民决定。
江广福唾了口唾沫,他忿忿地说道:“他这净是放狗屁!”……
队长甄可伍让江广元的堂哥江广福捎信说这事还要开个队群众会再做决定。
这段时间江广元夫妇晚上喝罢汤碗一放就去队长甄可伍家,就像学生上学一样。以前甄可伍的家江广元不曾涉足,现在把他家的门槛都快踏破了。
江广元问道:“叔,你啥时候有空开群众会呀?”同时又忙不叠地向正在喝汤的队长甄可伍赔着笑脸递上烟。
“你别慌,想几趟就把事弄成?俺盖房的时候,俺都跑了半年,过年下着大雪俺大哥俺俩往岗上乡土地所所长家跑,”吃了口馍他又说,“俺大嫂为这事变成神经病跳井死啦!”
“叔,俺这事也得拖到半年,把我也变成神经病了。”江广元的媳妇李巧凤笑着对甄可伍说。江广元偷偷地扯了下妻子的衣角,让她别再说了。
“你这侄媳妇说的啥话?我可没有说。”
“叔,你侄媳妇给你说笑话呢。”
“呵呵,”李巧凤笑着说,“叔,你会跟你侄媳妇一样?不过,叔,俺这事你抓得紧些。”
“再着也得停几天。”甄可伍喝口汤说道。
自从这次去了队长甄可伍家,一段时间江广元夫妇没有再去他家。几天后的一个中午,队长甄可伍把五队的群众召集在一起。人们都忙于自家的事,对别人家的事不太热衷。等了半天,稀稀拉拉来了十多个人。这是群众会不是队代表会,江广元夫妇和近门族人也参加了。
“人不齐,”队长甄可伍边吸烟边又说,“人不齐。”
“有啥事?赶紧说,都忙火火的。”有的人催促着。
“中,”甄可伍用脚踩灭烟头说,“是这样,广元想往咱村北边菜地盖房的事,大家伙说说?”
会场沉默了,有的低头吃饭,有的吸烟。
过了片刻,逐渐有人开腔:“人家有两孩儿凭啥不给人家划宅子?”
“吃菜会吃几棵呀,一家少种一溜地了。”
……
顺河湾村的五队,目前要划宅子又符合条件的只有江广元自己,虽说大儿子的年龄差两岁到十八周岁才符合年龄条件,但这不是硬性条件。五队村民划宅子盖房只有往村北边菜地,这里是唯一的地方。虽然说国家有不允许往大田地里(可耕地)建造房屋,但菜地在大田地的限制之外。
就在江广元的父亲江泰山担任队长时,根据大队的安排把住房困难群众的新家安置在村北地,当时还是大田地和打谷场的地里。随后近二十年间,在两排新型的排房线后再没有人往后盖。在这多年前,只有江广元大伯的大儿子,也就是他的堂江广升才在排房线后边又盖了所房子,孤零零的一所二层楼的小院。这会儿江广元的父亲已不担任队长多年了,五队的队长也换了几茬。农村建房都会在排房线与排房线之间留有一丈的过道,方便里边住户的过路出行。然而,江广升盖房是新起排房线临路的第一处宅子,特殊就特殊在他这处宅子前边没有留一丈宽的过道。问题,症结就在这里,为以后谁盖房留下后遗症,这是当时村队两级领导的失误,显现出目光的短浅。目前这个苦果留给了顺河湾村五队唯一需要盖房的有两个儿子的江广元。不仅仅是这样,有一排通迅光缆线杆紧帖着江广升房后呈西北走向走过,并且在他的房子东侧有一根水泥线杆,为挨着江广升房子东边盖房埋下隐患和不便。
晚上,每到这时江广元夫妇会出入于队长甄可伍家,像是着了魔。一个人的甄可伍忙里忙外,元夫妇到他家总是见着甄可伍喝汤。不用绕弯子,江广元他们单刀直入地进入反复谈论的话题。
这次队长甄可伍主动问江广元夫妇:“你俩想把宅子批到哪?”
江广元说:“如果俺盖到俺广升哥房子东边,他房子前边没留过道,没路走。俺想着再往后起一排?可伍叔,你看着咋样?”
“广升前边没有路,过路你可以绕到广升房子后边,”甄可伍接着又说,“俺在里边住几十年了,机器房挡着路俺咋绕着过了?”
“后边有一溜电缆线,压根脚(方言,打夯)有一根线杆碍事咋办?”江广元说。
“队里不管,你不会去乡里叫人家给你挪了?”队长甄可伍说。
“盖房拉砖进料盘着(方言,压坏)人家菜地咋办呀?”
“队里不管,媒人只管说媒,她还管生小孩儿不生小孩儿?”……
“ 要盖就挨着广升东边盖,别哪儿想也别想!”队长甄可伍做了最后总结,把话说死了。
队长甄可伍几次三番扑朔迷离的话逐渐由水下浮上水面,一切明朗化了。多次提到相当年他划宅子盖房怎么怎么样,话里话外透着和江广元的父亲江泰山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把矛头指向了江泰山,因为他是当时的五队队长。
江泰山生前当属乡村名流,方圆十里八村都知道他这个人。江泰山初中毕业时,那时候还是大集体的年代。他跟着大队的拖拉机师傅当学徒,由于他聪明好学,为人机灵,又一门心思钻研业务,受到大队干部和师傅们的喜爱和器重,不久成为一名拖拉机手。从此他一辈子和车接下不解之缘,他迷上了车,爱上了车。用他的话说听见机器的声音心里就是得劲的。就在临去世前不久,那时他已不能下床还叮嘱二儿子机器的驾驶注意事项以及保养。或许他在这方面有天赋,他不仅会开也会修,无论啥型号的拖拉机有个毛病,经他一摆弄都会“突突”的跑起来。这也为他以后发家致富奠定了基础,同时他担着四队的会计(那时四、五队还在一起)。随着四五两个组的分开,江泰山担任了五队的副队长兼会计。不久生产队的副队长、会计的职务不存在了,江泰山就成了五队的队长。
一个时期有一个时期的社会特点,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农村的住房拥挤,用现代的词说是“蜗居”。由于当时经济条件的落后,村民住着简陋的瓦房,有的还是低矮的草房,困难的人家和牛羊马驴住在一个窝棚里。不像现在分客厅卧室卫生间之类,那时一家挤在几间房子里,几口人挤在一张床上,孩子大了在旁边拉个布裆子放张小床。有的人家孩子大了结婚,父母把房子腾出搭个窝棚,还有的人家儿子多,三间房子,兄弟两人各占一间房子,中间的一间留作共公共场所。像这样的情况很多,在顺河湾村也不足为奇。这也成为农村基层干部工作的重点,大队干部在上级的布署下对农村房屋进行规划和改造――划排房线,把参差不齐的大杂院的房屋划成一排排一溜溜,东扭西歪的街道通直拓宽,破旧零乱的村容村貌焕然一新。顺河湾村也积极的投入到这场轰轰烈烈的潮流中。大队牵头,各生产队积极响应,村民高兴得大呼小叫。别的队组还好说,规划排房线挺顺利,这可难坏了五队队长江泰山,众所周知,五队是从四队分离出来的,家底薄,人口多,合地少。村民大多都住在村里边,几家占有一片地,一家盖房,那几家就没地方盖,有的还要占别人家的地方。怎么办?只有往村外划分宅基地来盖房子,紧临村子边的土地多是别的生产队,只有北边的土地离村子近些。这里土地作村民宅子,土地呈正方形,盖排房线长度不够,需占用四队的土地。江泰山为了能让队里的群众盖上排房线房子,四处奔走,找大队领导汇报,找四队队长协商。最后经大队领导协调做主,四队才答应和五队兑换土地,不过提出了苛刻的条件――五队用两亩土地换四队的一亩土地,且拿最好的水浇地换。为了队里的群众住上房子,经过五队村民讨论一致同意后,江泰山才忍痛割爱地答应了条件。盖房的土地有了,队里群众蜂蛹到江泰山家争先诉说住房的困难,江泰山一一统计了住房困难群众的名单。在江广元幼小的记忆里,那段时间家里人流不断,白天晚上坐着人诉说着,像甄海西他二哥,(甄海西兄弟四人,三个人要批新住宅)还有甄可伍所说的他的大嫂,只是在江广元的印象中没有甄可伍。
通过和四队兑换土地,凡是需要盖房的群众都可以盖了,只是宅基地分配的顺序没法确定。两排排房线中紧临大路只有前后两所房子,其它的都会在过道里边,甚至更多的人家会在更里边。盖房谁都想挨着大路盖,进出走路方便。人们争抢着盯着这两处宅基地,矛盾和问题就出来了,这两处宅基地让谁盖,不让谁盖,都会有意见。又一次召开队群众会一致决定采用孙玉亭式的办法――抓阄,凭运气,谁抓到哪就盖到哪。抓阄的结果,有哭也有笑,不过笑的是少数的,哭的也是少数的,不哭不笑的是多数的。很不幸运的是甄海西的二哥抓到第一排的最里边的第二家,我们的甄可伍同志抓到了第二排的最里边的第一家,还有不幸的是队里的机器房正好挡着和他相邻两家的路,因而机器房后边空着一处宅子,作为甄可伍这两家人绕道走的路。
没有听甄可伍说些什么,依然和江泰山说笑打招呼,和江泰山一家人保持着和睦的关系,跟平常一样,和常人无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