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聪明和睿智的,人有时也是愚昧和无知的,二者的结合体。人心中有事,在无助时总要寻求个真实,问个明白。于是寻高人、求智者,指点迷津、解疑答惑。无论智者庸人,无论贵人草根,无论达官走卒。于是乎就有周易、文王八卦诞生和演绎算命看相,观香问事等诸多先知先觉的圣人贤达之士。
李巧凤,一个普通的农家妇女,一个小户人家的人。在遇到人生中第一件大事,又屡遭失败的打击和磨难,很难看出事情的结果和希望,然而心中又不甘。她听说离顺河湾村东二十多里地有个人,他算卦很灵验,被人称为“刘半仙”。据传说很远的人开着小车都来找他算卦,甚至有些当官的人还悄悄的来占卜命运,求圣达人士指点官运仕途。俗话说,传远不传近,信远不信近。李巧凤被批宅子盖房的事折磨得心神不宁,她背着江广元不知道和同村的一个嫂子一块找那个“刘半仙”来指点迷津。
去时愁眉苦脸,回来时喜笑颜开,像换了个人似的。为这事跑了一下午,傍晚时才回来,特地在外边买了些下酒菜。
江广元看她有些神经质的样子,不由得问:
“你下午跑了一晌,又买了这么多下酒菜,有啥好事?”
李巧凤暂且抑制住兴奋劲,因为江广元不相信算命看相,讨厌这种行业,所以对江广元说:
“我说了,你可别生气,也别怪我。”
“中,你说吧。”
“下午,咱君敏嫂俺俩去算卦了,问问咱批宅子盖房的事。”
江广元是不相信这一套,以前李巧凤想算个卦看个手相什么的,他劝她不要信也别去。信命不如信自己,求人不如求己。这次江广元没有嗔怪妻子,他知道这半年来为批处宅基地夫妻二人一直很焦虑和憔悴,不想让痛苦的妻子再添痛苦,让她寻求精神上的解放和慰藉吧。
“你也是的,”江广元苦笑着说,“他咋说呢?”
“俺到那儿,我还没张嘴,他就说‘你家的坟莹地在你庄北边,坟里有一棵柏树’。他说的怪准的,他又说现在你遇到了一件麻烦事,你有俩孩儿,你盖房遇到难处了,有一个人在装赖不让你盖。我问他‘我没说你咋知道?’他说‘你没说可你脸上带着呢,能看出来’。我问他‘俺能盖成不?’他说‘盖成是盖成,不过得破一下。’我给他了五十块钱,他给我了一样东西放在咱家朝东北角的方向,又写了盖房挖根脚的时辰和挖的第一锨的方位。”
李巧凤说着神密地拿出包得挺严实的一个纸包。 江广元打开是一张纸上面画着奇形怪状的图案,他虽看不大懂但知道是一张符。既然让妻子在精神上有所缓压,江广元也不便多说些什么,不管怎么样,妻子的精神状态好了,花五十块钱也值。
一家人暂时沉浸在欢喜之中,好像真的灵验了,李巧凤边吃边规划着前景。就在江广升房子后边是江广元他们近门几家的菜地,虽然盖一处宅子地方是不够,但是他们想也效仿江广升盖房时给占用菜地人家一些钱。展望未来,把前景看得一片辉煌和美好,这只是一厢情愿,谁知道爱土地如命的村民怎么想呢?他们会愿意吗?这也算是阿Q精神胜利法吧!唉,让痛苦的小人物得以暂且的慰藉和快乐吧!说不定梦醒时现实的生活还在等着他们,暴风骤雨就在眼前。
可怜的人儿,你们是否能挺得住呢?
事分轻重缓急,人分三六九等。事情本身并无可厚非,而是事情对谁而言,对自己至关重要的事会加班加点刻不容缓的去做,对自己无关的事会高高挂起,明哲保身。把别人的事快办速办,那情非得已或有利益关系。忙,谁都很忙,谁都有事在做。忙中也会把千头万绪的事情中抽出一件两件的紧要的事先办,然后一二三四的再去办理。
村支书甄海军给他的母亲过完生日,又回城里做他的生意了。停了多天,没有消息。江广元既打电话又往甄法坤的养鸡场跑,询问村支书甄海军把事情办的怎么样了。甄法坤打电话询问和催促甄海军尽量能把事情往前提提。几天后,村支书甄海军直接打电话给江广元,让他近几天写个需要农村宅基地的申请书,并把队里群众的签字一同交给村文书龚海民盖上村委会的公章。峰回路转,是否要柳暗花明了。江广元夫妇似乎又一次看到事情的希冀。事情似乎有了转机,对江广元的确是件好事,可喜可贺。
江广元拿着申请书和签名的名单这俩份材料来到村文书龚海民家。这次龚海民没有说什么,他从抽届里拿出用纸包着的红堂堂的圆形公章,“啪”的一下,在申请书的下面盖了个红圈圈。村委会这一关是通过了。下面还有哪一关呢?有待江广元打通关。事情办完了,江广元在这里多呆了会,唠了一些别的。其中龚海民提起前段时间江广元夫妇那天晚上去队长甄可伍家,李巧凤说回家抱来棉被让江广元住在甄可伍家的事。甄可伍说,江广元俩口讹他家不走,他生他俩的气。
江广元忙向龚海民解释当时的情况:
“我说我盖到俺广升哥东边,前边没有路,绕到后边走不方便。他说让俺往天安门广场盖去,那走着方便。也是话赶话,一个巧劲,话激到那了,巧凤才失口那样说的。”
“他也是说话没水平,当干部能那样说?不过他揪着这话不放,以后说话注意点,求着他,顺着,别戗着。过后骂他八辈祖宗都中……”
江广元打电话给甄海军说这件事办完了。甄海军告诉江广元,两条腿走路,甄可伍那里还要争取。这个堡垒还要攻取,这块骨头还要啃,争取他的支持。是呀,找一圈人,一圈人围着他忙得团团转。直接迂回都用上了,就像在打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去,肯定要去。找,一定会找。谁让有事求着人家呢?谁让他手中有一点点的权力呢?谁让他这会捏着江广元的小命呢?
喝了汤,江广元又一次坐在队长甄可伍的昏暗的屋里。年前江广元夫妇离开时甄可伍同志没有起身相送后,这还是过年以后江广元第一次又来到这个熟悉的地方。屋子还是那个屋子,灯光还是那么昏暗没有增亮一分,人还是那些人,一切都是那老样子。江广元递上烟,甄可伍接过点着吸着。顿时屋里混杂着烟味,江广元顿感呼吸不畅,但努力忍着。江关元关切的询问了甄可伍年过的咋样?葡萄园是否可好?他儿子甄国栋学习咋样?他女儿身体是否健康?
一番亲切的询问后,江广元话锋一转若有所思的说:
“叔,小时候我知道你在煤矿上,那时候我还问俺奶要过你拿回来的炮线呢?随后你去哪了?”
江广元给他扯上了闲篇。甄可伍吸口烟说:
“本来在煤矿上,随后老表让我去省会商都,去那喂了几年鱼。”
“哦,我说那几年没见你在家。”
“随后他退了,也就回来了。”
“小时候我记得志成你俩在大街上打架?”江广元漫不经心地问着。
“那是志成,他很跟你奶乱(方言,开玩笑),你是年轻人很跟老婆儿家乱啥呢?我说他你是当孙子的,还跟你奶乱啥呢?我说以后可别乱啦,再乱我可不依你。他说还要给你奶乱,俺俩说着说着可动手了。我怕谁?我谁都不怕?不就是一条命吗?最后我把他打毁(方言,把人打得害怕)了。”
队长甄可伍说得兴起,他说了他不少年少气盛的事,他的兴致挺高。
江广元不时还插话以示他夸赞。彼此聊得很有兴致,一扫往日的阴霾。见时间不早了,江广元起身要走,临走时他说:
“叔,俺盖房这事,你还得管,不管咋说还得给你侄儿帮忙。”
“中,那我会不管?”
在友好的气氛中,队长甄可伍在大门口送走了江广元。江广元渐渐的消失在黑漆漆的过道里……
江广元想另辟新径,不谈批宅子的事,同队长甄可伍聊些其它的话题。根据他们的交谈,气氛还不错。江广元兴奋地在电话中向村支书甄海军复述了这次见队长甄可伍的经过。听到江广元找甄可伍虽然没有说正事但是谈话的气氛还不错,他又答应管江广元的事了。
甄海军也是一阵兴奋,饶有兴趣的说:“人都是有感情的,没有解不开的疙瘩,只要功夫下到。”
“叔,这还咋弄?”江广元询问。
“广元,你买两条烟,过两黑给他拿过去。”甄海军说。
“中,叔。我听你的。”
事情又有了转机,一盘死棋又要走活。一潭死气沉沉的水似乎要翻腾波浪了。几天后的一个晚上,江广元胳肢窝里夹着个黑色塑料袋,里面装着两条帝豪烟,走进队长甄可伍黑乎乎的屋里。这次不同于以往,不巧的队长甄可伍还在葡萄园里,只有他的女儿一个人在家。
“妮,你爸呢?”
“他在葡萄园呢。”
“你知道我是谁吧?”
“小飞他爸,我知道。”
江广元把胳肢窝里的黑色塑料袋放在了他们吃饭的小桌子上说:
“妮,你爸回来了,给他说我来找过他了。”
“中。”他的女儿应声说道。
既然甄可伍不在家,江广元觉得也没有必要再呆下去。反正东西放那了,这要看队长甄可伍的反应了。
江广元这些时候,直接和村支书甄海军电话联系。江广元按甄海军的意思找了队长甄可伍,虽然他没在家,几天过去了。也没见队长甄可伍把那东西送回给江广元。
村支书甄海军又对江广元说:
“过两黑,你还去他家,给他一千块钱,试试?”
“中。”江广元答应着。
在江广元看来,只要划干戈为玉帛,解除甄可伍心中的积怨和仇恨,他能高抬贵手,就算破财消灾也行。
队长甄可伍的家,江广元又一次来了。这次,见着甄可伍了。和以前的场景一样,坐在小桌旁喝着汤。江广元和他闲聊着他葡萄园的事,甄可伍边喝边说着。
甄可伍吃过晚饭,江广元递上烟,他又是一番吞云吐雾。
“前两黑我过来了,你没在家。”江广元说。
“回来我听妮儿说了。”队长甄可伍剔着牙说。
“叔,这事还得给你添麻烦。”江广元边说边掏出事先准备好的一千块钱递给甄可伍。
“你这是弄啥?”甄可伍激动地说。
“叔,这是让你找人帮我跑事……”
“你拿回去,要不我不管了。”
俩人撕扯了半天,队长甄可伍执意不要。最后江广元不得已又揣进了兜里。
或许,在甄可伍想来收人钱是收贿,他不敢。收一些烟酒之类的无伤大雅,他坚信的农村的一句俗语,烟酒不分家。吸点烟收些酒不同于收受人家金钱。
江广元又一次向甄海军复述了这一次经过。甄海军让江广元停一段时间,先不要去甄可伍家了。
江广元倒也乐于这样,弯腰卑膝,真的好难受。江广元任凭事态怎样发展,以静制动,以不变应万变,一个字——等。
一个字―― 等,是何了得。等待是一个心虑憔悴的事情,等待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等待是一个心理倍受折磨的过程,等待是一个前途未卜的痛苦与欢喜、美好、恶梦交织的结合体。等待,又是一个新的起点与终结的交接点。等待,需要耐力和抗击打的能力。等待,需要有一个强而有力的心脏。等待,每个人都在期盼一个圆满美好的结果在向他招手。等待,等待……
等待,还在等待。江广元在按村支书甄海军的意思照办,他让江广元等待他就等待。江广元等着,耐着性子,日子一天天过去了。江广元曾给村支书甄海军打过电话,他劝江广元不要着急,说了诸如好事多磨,功到自然成之类的劝慰的话。又过些时日,江广元还是既打电话又往甄法坤那里跑,央求他再催催村支书甄海军能快点把事情办了。
“叔,这事从年前到年后,也拖了半年多了,你问问海军叔,要能办了赶紧办办,要是不能办我也打消这个念头了。”阅历不深,不善社交,不擅于言谈的江广元愁眉苦脸地说。
一个日上三竿,身强力壮的年轻人看起来像个老气横秋的小老头儿。甄法坤看着江广元身心倍受折磨的样子。
“中,也真难为你了。事到了这一步,也别急,急也没用。我再给你海军叔说说,催催他。”甄法坤劝慰着江广元。
几天以后。甄法坤打来了电话:
“广元,你在哪?你海军叔回来了,领着乡土地所王所长、海民、可伍在村北边你们队的菜地呢。”
“叔,我在赶会呢……我把摊交待给一个邻摊的熟人。”
“快点。”
“中。”
江广元挂了电话做了安排,借辆摩托车风是风火是火的往家赶去。
江广元赶到家后,急急忙忙给甄法坤打电话说他已经回到了家,问是不是去村北边菜地见他们?
甄法坤对江广元说,这样的场合不便出面,让他在家等村支书甄海军的回音。
江广元,这会儿一个人在家。一会坐着,一会站起。一会在屋里,一会来到院子里。握着手机不时的盯着屏幕,随时接通电话,生怕错过机会。随着一阵铃声的响起,屏幕上显示了村支书甄海军的名字,江广元急不可待地按了通话键。
“叔……”
“广元,根据上边规定,小孩儿年满十八岁,才可以申请盖房。”甄海军用极其正规和严肃的口吻对江广元说。
接着他又说:“划宅子需要交一万块钱的押金,如果宅子批了,房子盖了,一万块钱还退给你。如果不盖,宅基地收回,押金没收,你可要想好?”
“中啊。”江广元说。
“还有是,现在是GPS卫星定位,上边发现让你停你得停,你得想好?”村支书甄海军继续说。
“只要能批了宅子盖房,咋着都中。”江广元说。
江广元,他豁出去了……
此时,在顺河湾村北边五队菜地的通往村外的大路上,停放着一黑一白两辆汽车。村支书甄海军和村文书龚海民正陪着乡土地所的王所长在江广升住房的后边来回转着。这里是顺河湾村五队唯一的可划宅子的地方。宅基地的现状摆在了眼前,最后一排排房线只有一处宅子,并且前边没有留路,房子后有一排西北东南走向的通讯电缆,其中一根电线杆正处在江广升房子东边的后墙的位置。江广升房子东边和后边是五队的菜地。这会五队队长甄可伍还没有来,村支书甄海军和村文书龚海民向王所长介绍着五队的宅基地的历史和现状。王所长不时的点着头,也谈着自己的看法。村文书龚海民正要给队长甄可伍打电话,就见甄可伍骑着电动摩托车从北边他的葡萄园赶来。
见面彼此寒暄后,话题纳入正题。
“就你队广元划宅子的事,今儿王所长过来。你是队长你说说。”村支书甄海军让队长甄可伍先说。
“宅子也给他指了地方了,他相不中,我是没法。”
“你队宅基地的情况比较复杂,既有历史遗留问题又有实际现状,这都存在。既要看集体大的方面,也要想到群众盖房后的利弊,这都要照顾到。”村支书甄海军说。
“广元盖房,也是实际情况,他有俩个男孩,应该给他再批处宅子,”文书龚海民说,“办事也得考虑到实际。”
“实际就是广升房子前边没有留路,他觉得盖里边绕到广升的房后边走路不方便。啥事都站在自己那面,不想想其他。换个立场,都像他那样,以后里边谁还去盖。不是不给他方便和照顾,一排五所房子的地方,这一排盖四所,他朝东走的路留得宽些,绕到房后边走的过道,规定是一丈宽,这可以划到一丈五那么宽,这还不中。”队长甄可伍说。
“村民盖个房子也不容易,尽量方便群众,把事办好,办成好事,让群众满意。”王所长也发表了看法。
“俺队宅基地的情况就是这样,领导们你们看着中,你们觉得中,就按你们的办,我没意见,”队长甄可伍又说,“葡萄园里活多,我就不陪领导了。”
他说完,骑着电动摩托车扬长而去。
甄海军,龚海民望着队长甄可伍远去的身影。
他俩相互说着:
“这货……”
“事情慢慢来,别激化矛盾,”王所长说,“甄书记,你还得多做工作。”
送走乡土地所的王所长,村支书甄海军和村文书龚海民各自散去。
在家中的江广元还在等待命运的安排,不知路在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