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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远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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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9/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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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草》连载

第二十五章 第二次出逃

邵宗天望着巨骨舌鱼搅动的浑浊水花,后颈的冷汗瞬间浸透了衣服,顺着脊梁骨往下滑,他的手臂酸得几乎抬不起来,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胸口的疼痛,早已累得筋疲力尽,再没力气和这庞然大物纠缠了。他心里清楚,继续耗下去,自己必定凶多吉少。当务之急,是赶紧离开这个巨鱼沟,离开这个让人头皮发麻的鬼地方。

他踩着湿滑的卵石滩、拨开带刺的灌木丛,好几次险些踩空坠入溪涧,连鞋底子都被尖锐的石头划破,总算回到了城堡。靠在厚重的木门上,听着身后门闩落下的“咔嗒”声,他悬了一路的心才终于落回肚子里,连紧绷的肩膀都垮了下来。可一想起回程半路的惊险,他又忍不住攥紧了拳头,当时林间忽然没了虫鸣,一阵低沉的狼叫声从树后传来,正是先前从城堡逃脱的八只狼,它们龇着牙围在路两头,浑浊的眼睛里满是凶光。怪不得多日没见这伙狼,还以为它们从林间消失了,想不到它们离开坚不可摧的城堡后,竟在别处“为非作歹,干起见不得人的勾当”。多亏自己平日练箭没懈怠,抬手搭箭时虽因饥饿有些发颤,箭还是精准钉在领头狼的前腿上。当时,再加上大灰狼突然狂吠,给了邵宗天警觉的机会,身边的赤诚反应更快,立刻扑过来挡在邵宗天身前对着狼群龇牙,他这才死里逃生。那会儿他肚子里空空的,饿得前胸贴后背,连拉弓的力气都差点没有了,要是换作平时,邵宗天真没把这几只狼放在眼里,没成想它们专挑自己最弱的时候下手,真是“用心良苦”。直到现在,一想起狼群张牙舞爪的模样,凶狠的眼神,还有那露在外面的长长獠牙,他仍觉得不寒而栗,还好最后靠着赤诚的机敏和自己的箭术,避开障碍逃出了恶狼的包围圈,才算捡回一条小命。

歇了整整一天,次日天刚亮,邵宗天就扛着斧头去林里砍松木,选的都是纹理紧实的百年老树,每一根木料都用刨子刮得平整,想起上次的船在巨鱼沟被撞得差点散架,他这次格外用心,丝毫不敢懈怠,每一个细节都反复检查,吸取之前的教训,只求让船更加坚固,能在复杂的水域里扛住风浪。造船时,他先用麻丝混着桐油搓成细绳,一点一点嵌进船板的缝隙里,再将石灰与桐油调成糊状抹在上面,待干透后又用薄铁剪成合适的形状,沿着船身两侧钉牢,最后再刷上三层桐油,指尖都被桐油染得发黄。折腾了好些天,船终于造好了,这般工艺下来,不但能加固船身,还能防止铁皮在水里加快腐蚀,比上一艘船结实多了。

第二天,太阳刚爬上东边的山头,金色的阳光洒在清溪河上,波光粼粼的水面上,新船轻轻摇曳着,仿佛在催促邵宗天又该出发了。当邵宗天登上木船,把赤诚,大灰狼还有它的三只幼崽都带上,缓缓驶离了岸边。此时邵宗天回头望了望熟悉的城堡,他又忍不住挥了挥手,依依不舍的样子,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接下来的航行里,宽阔的水域岔路虽多,水面却很平静,连风都不敢掀起半分涟漪,只有船桨划过水面时,才会漾开一圈圈细碎的波纹,很快又恢复如初。可这般平静,反而让邵宗天坐立不安,上一次就是这样的平静,才让他遇上了巨骨舌鱼,险些丧命。他总觉得,越是表面平静,底下越可能藏着更大的陷阱。果然,快到巨鱼沟时,趴在船头的大灰狼突然竖起耳朵,喉咙里发出“呜呜”的低吼,前爪死死扒着船板,眼神紧盯着巨鱼沟方向。邵宗天心里一沉,他太清楚了,再次经过巨鱼沟,十有八九会遭遇那条巨骨舌鱼。有了上次的教训,他再也不会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傻事,那太危险了,只有绕开巨鱼沟,去其他水域才是明智之举。于是这一次,他果断调转船头,哪怕多走些路程,也要成功绕过巨鱼沟。

绕开巨鱼沟后,航行果然顺了些,没遇上什么大风大浪。邵宗天原本以为这下就能万事大吉了,可没料到,当船在平静水面滑行时,两岸的林子忽然传来“沙沙”的响声,不是风吹树叶的轻响,倒像有什么沉重的东西在落叶堆里穿行,每一步都压得枯枝“咔嚓”作响。这动静惊得林子里的麻雀,斑鸠齐刷刷腾空而起,翅膀拍打的声音连成一片,四散而逃的影子在水面上掠过,眨眼间就没了踪迹。邵宗天心头一紧,赶紧拿起木桨加快速度,只想尽快驶离这片透着古怪的林子。

好在没多久,船就闯入了一片开阔的湖泊,视野瞬间豁然开朗。那会儿已是傍晚,残阳斜斜铺在水面上,把整个湖面染成了一片温暖的橘红色,连岸边的森林都被镀上了一层淡红色的光晕。此时,周围静得能听见风擦过树叶的“沙沙”声,还有远处猿猴的轻啼。突然,几只猿猴从远处的树上一跃而下,“扑通”跳进水里,在湖面打着旋儿,激起的涟漪久久不散。又过了一会儿,太阳彻底沉下了山,天色像被墨汁晕染似的,暗得飞快。邵宗天望了望四周,见湖面暂时没什么异样,便让船停了下来,打算今天就在这儿过夜,等天亮了再继续行走。

可天还没亮,木船突然剧烈晃动起来,像是被什么东西从水下狠狠撞了一下,舱里的物品摔在地上,一片狼藉。大灰狼的叫声在湖面上回荡,又急又响,久久不散。邵宗天一下子从梦里惊醒,第一反应就是,水下肯定有怪物!难道又是那条巨骨舌鱼?他的表情瞬间紧张起来,右眼皮跳个不停,心里像装了一只乱撞的兔子,慌得厉害。他清楚记得,上次遇到巨骨舌鱼是在白天,好歹还有应对措施,能和它纠缠一阵。可现在天还没亮,伸手不见五指,要是真掉进水里,自己一点胜算都没有。这会儿的邵宗天,是真的束手无策了,用“江郎才尽”来形容他,再合适不过了。他静静待在船舱里,一言不发,唯一的希望就是这条船,能扛住这个不知名的怪物攻击。当然,邵宗天知道,巨骨舌鱼未必会轻易破坏这条船,可万一不是它呢?他更清楚,现在不是逞能的时候,待在船舱里,比去任何地方都安全。他只能盼着,等天亮了,等那怪物累得筋疲力尽,自己再出手,胜算或许大一些。

可没等他缓过神,身子猛地失去平衡,“咚”的一声摔在船板上,四脚朝天,后脑勺磕得生疼,眼前都冒了金星,连抓在手里的刀都险些掉了,船晃得厉害,仿佛下一秒就要侧翻。这一刻,邵宗天彻底慌了,难道这个怪物不是巨骨舌鱼?如果不是,那又是什么?他越想越怕,生怕还没等到天亮,自己就成了这个怪物的美食。思来想去,他的心越跳越快,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额头上又渗出了冷汗。对他来说,这会儿什么都不重要了,早点天亮,才是他最大的希望。他心里清楚,只有等到天亮,看清怪物的模样,才能想出有效措施,勇敢击退它。

皇天不负苦心人,邵宗天熬过了这个漫长的夜,天际终于泛起了鱼肚白。他深吸了一口气,才伸出微微发抖的手,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舱门,冷风“呼”地灌了进来,吹得他打了个寒颤。晨光正慢慢攀上远处的山峦,将第一缕金晖泼洒在湖面上,碎金般的阳光穿过薄雾,在涟漪间跳跃闪烁。他小心翼翼地走出船舱,目光像鹰隼似的,一寸一寸扫过湖面。晨雾还没散,像一层半透明的白纱蒙在水面上,只能看见几尾小鱼在浅水区游过,除此之外,连个怪物的影子都没有。他直起身来,任由晨风掀起汗湿的衣襟,心里反复自问,那怪物……难道是被阳光吓退了吗?

为了不耽误行程,再加上确实没见怪物的踪迹,邵宗天没多停留,决定继续前行。可当船行到湖的另一头时,船身突然又晃动了一下,这次的晃动很轻,却带着一股异样的震动。邵宗天刚好站在船头,一眼瞥见一条巨大的黑影从船底快速闪过,那影子粗得像水桶,长度一眼望不到头,划过船底时,还能感觉到船身轻微的震颤。虽然黑影速度极快,但凭着邵宗天的经验,这一定是一条巨蟒,而且大得惊人。他心里咯噔一下,这要是被它从船底缠住,或者突然从水里窜出来偷袭,自己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绝无生还可能。为了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邵宗天赶紧拿起木桨,拼尽全力加快行船速度,只盼着能摆脱这条随时能让人丧命的巨蟒。

在邵宗天不知疲倦的划动下,船终于冲出了湖口,“哗啦”一声撞入一片开阔的河面。那一刻,他手里的木桨“扑通”一声跌落在舱底,眼前的景象,让他呼吸瞬间凝滞。这条河的水清澈得能看见水底的鹅卵石,阳光一照,像块被擦亮的绿宝石一样,还映着两岸的绿意;千年古木的枝桠垂到水面,在水里投下细碎的影子;几只白鹭展开雪白的翅膀,擦着水面掠过,翅尖轻轻点了一下水面,立刻漾起一圈圈小小的涟漪,慢慢散开;天空中一群大雁排着整齐的人字翱翔,“嘎嘎”的鸣叫声洒在河面上,惊得水里的鱼儿猛地跃出水面,又“啪嗒”一声落回水里,溅起小小的水花。邵宗天猛地松开紧攥的船绳,那绳子在手里攥了一路,手心都是汗,他一屁股坐在甲板上,望着眼前的美景,仿佛所有的紧张、疲惫、烦恼,此刻都随着河风散去了。取而代之的,是鸳鸯贴近水面交颈时荡开的同心圆,是猿猴在树冠间跳跃时抖落的野果(有的还“咚”地砸在船板上),是阳光穿过叶隙洒在脸颊上的温热。船顺着水流自顾自向前漂着,他任由两岸的风景在眼前慢慢流淌,忽然觉得这河不是河,倒像一面镜子,照见了自己从紧绷到舒展的灵魂。

正当邵宗天闭着眼任河风拂去眉间倦意时,岸边的林子里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鸟鸣,紧接着是林梢“簌簌”的抖动声,几根断枝“咔嚓”一声坠入水中。那动静让他心头猛地一紧,难道是那条巨蟒追上来了?邵宗天脸色霎时发白,喉结滚动着咽下一口唾沫,再顾不上欣赏美景了,猛地抓起木桨,木桨劈开水面的声响急促如鼓点,只想快点离开。可这时,原本在船上的赤诚和大灰狼,不知何时已经跳上岸了,正对着河面龇牙低吼,毛发都竖了起来。邵宗天正想探头看看岸上的情况,头顶突然掠过一片阴云,他猛地抬头,才看见巨蟒青灰色的鳞片在阳光下泛着冷光!那庞然大物像一截被雷劈断的古树,从十丈高的榕树枝头轰然坠下,带起的风都携带着腥气,血盆大口张能吞下一个人,直扑他的天灵盖。“噌”的一声,邵宗天几乎是本能地抽出腰间的雁翎刀,刀身的寒光撞上蟒牙,“当”的一声脆响,迸出几点火星,震得他虎口发麻。巨蟒重重砸在船板上,木屑飞溅如箭,桅杆被撞得“咯吱”作响,蟒尾像钢鞭似的横扫过来,“哗啦”一声,船帆应声裂成两半,碎布片顺着风飘进水里。可巨蟒的头颅很快又扬了起来,分叉的舌头几乎要舔到邵宗天的鼻尖,腥气扑面而来。邵宗天嘶吼着退到船尾,手腕一翻,刀尖在阳光下划出一道半圆,死死盯着巨蟒的眼睛。巨蟒的瞳孔缩成一道竖线,突然像离弦的箭似的弹射而出,蛇身如钢鞭般横扫过来。邵宗天赶紧翻身躲过,刀刃擦着蛇腹划过,带起一串腥血。可他还没站稳,蟒尾就缠住了他的脚踝,猛地一甩,将他倒悬着抛向空中,“轰”的一声,他撞在残破的船帆上,又快速跌落,后背磕在船板上,疼得他龇牙咧嘴。但他没敢松劲,趁巨蟒缠劲稍松的瞬间,挥刀狠狠刺向蛇眼。巨蟒吃痛,发出一阵低沉的嘶鸣,缠在他身上的力气松了些。邵宗天趁机滚到桅杆残骸后面,大口喘着气,才发现手指被木屑划破了,鲜血正慢慢渗出来。他赶紧撕下衣角,草草缠住伤口,嘴里还不忘给自己打气:“撑住!巨蟒就剩七寸了!”他紧盯着巨蟒的腹部,目光死死锁在那处最脆弱的地方。巨蟒似乎察觉到他已经元气大伤,鳞片陡然绷紧,蛇身像拉满的弓似的后缩,下一秒就猛地袭了过来。邵宗天的瞳孔骤缩,在蟒牙即将刺入咽喉的前一瞬,他猛地侧身,躲开致命一击的同时,手腕用尽全身力气往下压,刀尖带着风声,精准地刺入巨蟒的七寸。鲜血瞬间喷涌而出,溅在他的脸上,睫毛上,带着一股浓烈的腥味。巨蟒疯狂扭动起来,蛇身死死缠住他的双腿,船板被缠得“咔嚓”作响,裂开了几道缝,河水裹着碎木渣子涌进船舱。邵宗天咬紧牙关,额头青筋暴起,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刀深深刺入蛇颈。巨蟒的尾尖抽搐着拍打着水面,掀起三尺高的大浪,最后终于没了力气,如一截朽木般沉入河底,泛起的血色很快被水流冲散,没了踪迹。

战胜巨蟒的邵宗天再也撑不住,瘫坐在破碎的船木上,任由冰冷的河水浸透衣襟。他的手臂酸得抬不起来,后背的伤口火辣辣地疼,连呼吸都带着颤抖,可心里的石头却终于落了地。他望着头顶摇晃的蓝天,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里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还有一丝死里逃生的庆幸,笑着笑着,眼眶竟有些发热。

巨蟒虽死,船却已残破不堪,船板裂了好几道缝,桅杆断了一半,船帆也成了碎布。为了安全,邵宗天找了几块备用的木板,用钉子钉在裂开的船板上,又用麻丝和桐油把缝隙补好,做了简单的加固。这样一来,船虽还能继续航行,却再也经不起折腾,很难久航,隐患重重。思来想去,邵宗天决定按事先在沿途做的标记返回城堡,重新造一艘更结实的船,再继续出发。于是,他把赤诚,大灰狼和三只幼崽都唤回船上,调转船头,慢慢往回驶去。

返航的路上,邵宗天特意停下船来,抬头望了望之前过夜的湖泊,那湖顺着山势蜿蜒,从高处看下来,像一轮弯弯的月亮,映着蓝天碧水,漂亮得很,他便给这个湖取名叫月亮湖,也算给这段惊险的旅程,留了个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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