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尔呷,你长大要做那样?”
在矣么祚寨苏呷嘉西毕摩家盖新房的工地上,坐着喝水休息的爷爷,看着读小学的孙子乃古尔呷不停地搬砖弄瓦,问道。
“我要读书,要去大山外看不吃草的牛。”乃古尔呷每天中午放学回来,吃过午饭第一件事,就是去割一大背青草回来喂牛,然后才去上学。所以他恨死割草的事情,自从听了在山外读书回来的大舅家啊表妹说,山外的铁牛不吃草,他就一直向往着要成为啊渣日色大舅那样的人,去看看大山外面的世界。
大舅是寨子里走出大山的第一人。那年,刚从大队附设初中班毕业的大舅,遇上文革后恢复的第一次高考,就缠着家里大人让去报考。
“姓名?”
“几岁?”
“哪个寨的?”
“考那样?”还没有等大舅回答完,工作人员就给他填好表,叫回去等通知。
后来接到考试通知,才知道报的是大学考试。原来工作人员看着他人高马大的,以为他高中毕业,就直接为他填了高考报名表。家里人和亲戚朋友知道后,认为山寨附设初中班毕业的学生要考大学,简直是天方夜谭,劝他放弃算了。
“我不,我不,我要去,即使考不上,我我也要去看看考大学的场面。”他不知天高地厚地说。
啊渣日色参加大学考试的荒唐举动,在山寨引起乡民的一阵热讽后,犹如一粒石子抛入池塘,泛起一阵涟漪后归于平静。考试过后,矣么祚寨乡民像没有任何事发生过一样,大家又恢复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田园生活。
“啊渣日色,通知书!”随着矣么祚多年没有出现的邮差喊叫声,打破了寨子的平静。
“啊渣日色考上大学了,矣么祚有大学生了!”啊渣日色考上大学的喜讯,不到一天功夫,就在彝乡十里八寨传的沸沸扬扬。老人们记得,自从矣么祚寨祖先开劈山寨以来,山里娃没有一个人成为大学生,成为文化人。为此,山寨举办过三天三夜的狂欢庆祝活动。整个乌蒙山一提起啊渣家,一提起矣么祚,无不伸大拇指,佩服的五体投地。
后来,大舅上了大学,娶了城里人做媳妇,生了娃,在城里安了家,成了寨里乡民眼中吃“官饭”,最有本事的“公家”人。大舅成了城里人,但没有忘记大山,忘记父老乡亲,每年都会带着娃娃回到矣么祚住几天。
“表哥,这是什么花?”
“山茶花。”
“表哥,这是什么树?它结的果实为什么会流白浆?”
“这是木瓜树,汁多,所以破了皮会流浆。”
“表哥,这是什么鸟,这么小,羽毛那么漂亮?它吃什么?”
“这是蜂鸟,它吃水果的果肉和果汁。”
“表哥,那是什么鸟,眼睛上有一轮弯弯的眉毛,如同一对下弦月,镶嵌在那灵动会说话的双眼上,叫声像唱歌一样,美极了。”
“那是画眉,是我们这里最多的鸟。”
“表哥,能给我捉一只玩吗?”
“不能!鸟类是我们人类的朋友,我们不可以伤害它们的。”
“我不伤害它,我只是想和它做朋友。”
“你保证不伤害它吗?”看着表妹失望的样子,乃古尔呷于心不忍,想了想说。
“能,我回城时就把它放归大山。”
“好,哪我们拉钩。”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变是蚂蚁。”
“错了,是变小狗。”
“没有错,是蚂蚁,我要叫他永远长不大。”表妹嘟咙着嘴说。
“那我带你去捉鸟吧。”
一会儿,两人来到一个叫作麂子湾的地方,表妹看到弯里有一泓泓清泉,涓涓汇流成一股小溪,在树林与怪石中穿梭流淌着,这是鸟儿聚集饮水的客厅,每天定时有各种鸟类来此参加盛会。
只见乃古尔呷将一段细麻绳编织成一个扣子,钉一颗桩平遥上一个树杈取一细枝干,套上线扯一个弯搭一条小棍,以活扣扣好,最后,採一把红果果固定在桩上。就等鸟儿来饮水被套。
大舅家的表妹,每次回来,对农村的一切都感到好奇,像一只百灵鸟一样,叽叽喳喳地一天到晚形影不离的缠着乃古尔呷问这问那;两人像一对充满青春活力的花蝴蝶,一会儿在田里追逐起舞,一会儿在野花丛中嬉戏,玩的开心极了。
表妹给乃古尔呷讲大山外面的精彩世界,讲西西公主故事;乃古尔呷给表妹讲韭菜和麦子的区别,蒲公英飞舞传播种子的故事。两个也玩煮咕嘟尨尨,过家家的游戏。
乃古尔呷为抓到的小鸟编织了一个鸟笼,每天醒来的第一件事,表妹就是看鸟,早上缠着表哥到田野里捉虫回来喂小鸟,白天提着鸟笼到大森林里面去听小鸟唱歌。喂鸟,溜鸟,成了表妹的最爱。
这天,大山深处的一个旮旯里,一场浓重的婚礼正在进行。只见新娘穿一件碎花格子衬衣,头戴用野花编织的花环,手里捧着一把山茶、杜鹃或叫不出名,色彩斑斓的山花,骑在一条用不同颜色泥巴,画出多个圆圈装饰的水牛背上;新郎穿一身沾满泥浆的衣服,头戴着用树叶编织的头环,骑着一头黄黑相间的黄牛,在一群孩子用南瓜叶杆、芦柴杆做成简单乐器的吹走奏声和“新媳妇,新媳妇,顶块烂屎布。新姑爷,新姑爷,明年就当爹”的调侃声中,欢天喜地,热热闹闹的族拥着,向平时玩耍的草坪走去。
忽然,不知小伙伴谁玩高兴了,用树枝在水牛的屁股上抽了一下,牛就像发疯一样,四蹄狂奔起来。吓得牛背上的新娘哇哇直叫。
“不好,表妹要摔下牛背!”说时迟,那时快,在新娘快要跌落在地时,新郎猛然跳下牛背,顺势接住摔下水牛背的新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