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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急性子，有事不能过夜，爱盘心。吃完午饭，床上几番翻身子，絮烦得很，睡不了午觉，寻思着婚房该怎么改？思来想去，索性起来，爬上二楼亲自查看。
我躺在床上，看着爸爸用脚步房里房外丈量了几个来回。爸爸心里打定主意，对我说：“三叠呀，我看还是把三间房打通吧，中间书房改成客厅，你妹妹闺房改作主卧，西厢房改为书房。”
我知道爸爸一辈子刚愎自用，意见不能反驳，说：“爸，你是行家，就按你说的。”
爸爸西窗前仰头看层高，喃喃道：“把独立的三间房打成套间，这样住着才是一个小家庭。不过现在工钱太高，打通房子要不少工，既费功夫，也要很多花费。”
隔天，天刚放亮，爸爸从朋友建筑队喊来的瓦匠工上门，开门破墙，“叮叮咚咚”开了工。爸爸哪也不去，成天盯着，变高级监理。连续好几天，妈妈喊敲得头壳疼。没办法，妈妈还得上前跑后的，给几名瓦匠工端茶倒水。
数日后，土建部分做完，三间房打通，变成三居室套房。当年，家里这栋别墅初落成，被人告黑状，说我父亲贪污，不然夫妻这点工资盖不起小楼。相关部门成立调查组，查了两个月，没查出问题。
爸爸曾感慨道：“你们看身边搞基建的，那些老战友，不是喝酒喝死，就是被抓吃牢饭。我做基建，想贪污太容易了，工程队都现金往你口袋里塞，这要不检点，早就出事！”
爸爸小心，做事不逾矩，这个性格特点救了他。当然，小小不言的东西爸爸也不拒绝，比如山螃蟹、杏子、桃子、苹果等时新货，家里从来不缺。爸爸常说：“只要不拿现金，吃点喝点，不会犯原则性大错误。”
妈妈对我道：“你买四样礼，带鲍鼙琦去看外婆，这是要遵循的礼数。毕竟，你是外婆带大。本地婚娶风俗，结婚须舅家作主。你大舅性格你知道，飘在天上的人，女儿梦若婚事都衣袖不沾锅，你也别指望他。你去见外婆，走个形式。外婆点了头，也算母舅家准了这门亲。”
雨璇在旁道：“新事新办，哪有这些旧规矩。”
妈妈道：“小孩子家，你懂什么！”
我和鲍鼙琦说了妈妈意思，鲍鼙琦没再别扭，同意和我见外婆。我们循旧买了四件礼，有白糖果、鸡蛋糕、条酥和板糕，都装了喜庆大红礼盒。外婆血糖不高，牙口也好，爱吃点心。
外婆看鲍鼙琦上门来，很高兴地拉了她的手，对我说：“我要有外重孙子了，人丁兴旺可喜可贺。你也该结着婚了，放我们那年代，你孩子早应和你一般高了。”
我说：“还是外婆有福气，可以四世同堂！”
鲍鼙琦身体有点反应，心绪不佳，略坐了坐，和外婆说了回话，便告辞要回去。外婆留吃饭，见鲍鼙琦归心似箭，不多挽留。我和鲍鼙琦准备出门，外婆说等等，给你们一个东西。
外婆回卧室，从大站橱最下面衣物里掏出一个小布包，层层打开，是个玉笔架，镂雕的一对并蒂莲。外婆递了笔架给我，道：“这是明代东西，你外公祖上传下来。”
“外婆，这么珍贵怎么给我？”
“外公识文解字，你大舅你小舅皆不像他。我看整个家族，只有你写诗作文，最像外公。你现在大婚，外公也没有别的给，我就把这祖传的玉笔架送给你们。我老了，留着也没有用。当年，所有细软都捐给国家买飞机大炮，唯有这一件舍不得，我偷偷藏收下来。”
我拿着笔架，眼睛湿润，说不出一句话。
外婆喜滋滋道：“早点带人家回家，路上慢点骑，注意安全。刚才看电视里天气预报，今晚要变天，这两天要加衣服，不要受凉。三叠，你要好好照顾人家，你妈早就盼添个传家接代的大胖小子。”
路上，我说：“母以子贵。等你为秦家生了大胖小子，你就是秦家打功臣。”
“你娶我，难不成就是吧我当个繁殖工具。”
“你怎么这么说话？”
“我说的不对吗？”
晚上，鲍鼙琦在我家吃完晚饭，坐我家客厅沙发上，一手拿笔架，一手拿手机，不停看。周末，鲍鼙琦没正式上门，可过乐两天，小性子不使了，又主动提出随我回家。
妈妈、妹妹见了鲍鼙琦，反馈意见，条件很好，门当户对，唯一不足，一致评价人不俊。我问：“哪不俊？”小染说：“皮肤不好，不受看。”雨璇道：“人野说不上哪里不俊，就是看着不细腻，粗辣辣的。农村出来的都这样。”妈妈旁边说：“别胡说，什么农村的，往上三代，哪家不是农村的。”
妈妈定了性，说：“也不找模特，不俊就不俊吧，能过好日子就行。”
我奇怪，过来看鲍鼙琦做什么，她在网上鉴宝，正百度明代笔架文玩价格。我拿了她手机看，图鉴明码标价，有明代玉笔架、寿山石笔山、和田玉笔床、玛瑙笔枕、水晶笔悬等等。我收了玉笔架道：“这祖传之物无价之宝，外婆给我，希望我继承外公文脉。你倒好，财迷，跑这里打价。”
鲍鼙琦噘嘴道：“什么财迷，说话难听，我就好奇，想看看外婆送这笔架能值多少钱。”
按本地习俗，须办订婚宴，双方父母正式见面，确定孩子婚期。订婚宴男方女方要表礼。准备什么礼物给鲍家，让妈妈犯了愁。她召开家庭会议，道：“老传统，送心头肉、带鳞的鱼、粉丝、甜点、酒和糖六样礼，前十来年，传统变了，送烟、酒、茶、糖四样礼，现在小年轻送什么，我这老古董不知道了？”
小染道：“你买烟买酒，太次拿不出手，上等的送过去，对方不一定舍得吃用，反而造成浪费。不如直接包个大红包，任由对方自己处置。如果女方家将来结婚带回婆家更好。”
妈妈赞许道：“报红包是好，直接省事，不过，包多少合适了？”
雨璇道：“女方说了，不要彩礼，很够意思，这见面礼不能太小气，包个1万零1块钱，寓意女孩子万里挑一。另外，我和大姐各准备一个小红包，各包1314元，寓意哥哥嫂子一生一世恩爱。”
家人一致赞同小染的意见，当即拍案定夺。
我事先和鲍鼙琦对了口风！
我和鲍鼙琦选了以家高档酒店，定了包间定了桌。是日，两家人携近亲好友悉数到场，二十余人，围坐一张超大圆桌，济济一堂。订婚宴请的重量级人物担当订婚人，双方父母互呈孩子生辰帖子，敲定婚期。
妈妈和小染、雨璇送上三个红包，爸爸隆重拿出三金，由妈妈当亲朋面给未来儿媳佩戴，这些环节小染、雨璇设计，订婚仪式感足足。
准岳母说话直接。不拐弯抹角，当所有人面，快人快语道：“我和鲍鼙琦爸爸，都农村考上来，家底子薄，培养三个小孩上大学不容易。前面，她两个哥哥结婚，早花光了家里储蓄，现在实在没有余钱给女儿做嫁妆。至于男方家彩礼，我们早说过不要，只是过个形式，收彩礼1万零1元，说明我家姑娘是万里挑一的。结婚时，彩礼还给丫头当嫁妆带回去。我们家嘛，就意思一下，陪嫁2888元8角8分，讨个好口彩，寓意以后小家庭爱发发发发发。”
女方家虽没嫁妆，但也不要彩礼，通情达理。父母很满意，当面哪有不应允之处。私里，我和鲍鼙琦一切早就桥好，一切顺遂。
宴罢，回家路上，小染不服道：“按连云港规矩，婚房和家具男方家准备，电器应女方家陪嫁。听她妈妈意思，好像也男方家买。”
小染道：“给那点嫁妆，打个水漂漂都不够，这不等于全我家出钱嘛。看出来，鲍鼙琦家太重男轻女！”
妈妈实城道：“别讲究了，人家养这么大女儿，白白给了你，心疼还来不及。”
楼上土建结束，晾晒了些许日子，装修继续。趁爸爸不在空当，我自己作主，让瓦工把木门窗全拉掉，窗户再拓宽拓高一些，全部换成铝合金门窗。爸爸看到被扔掉的木门窗，扔了一地，心疼啾啾的。
爸爸饭桌上说：“木门窗都我从当年工地上买的脚手板，找人用平车拉回来的，十几里路。我觉得呀，还木门看着温馨，铝合金门窗看着冷冰冰的。”
妈妈知道爸爸疼钱，道：“你就老观念，木门窗隔几年刷一次红油漆，还容易腐朽变形，被雨淋了，还容易涨变形，关不上推不开。你看看，现在新房子装修，谁家不换铝合金门窗呀。”
随后，水电工进来，挖墙，刨地沟，布冷热水管，下电线管布线。我想起阿丽嫌冷不堪记忆，费钱买了烧煤土炉子，请水电工各屋新装了热气片。我觉得一定要解决供暖问题。鲍鼙琦高兴道：”我最不喜欢冬天，最怕冷，有供暖太幸福了！”
等开挖的管道回填好，粉刷工进来，处理天花板和墙面。房子装修乌烟瘴气的，妈妈考虑鲍鼙琦有孕，凡事不让她上手。家具本想现打，家人怕新油漆挥发甲醛，对胎儿不好，决定购买全套成品家具。我征求鲍鼙琦意见，她说当班主任，课时忙，对家具没特别要求，让我和家人计议着买。
我请小染、雨璇作参谋，去家私城挑选。
一切按部就班、有条不紊进行。需要什么，皆我和小染、雨璇商量，作议着买。西居室装成书房，西窗原来位置，继续放着雨璇那架钢琴；东墙摆了博古架，装书摆饰品；南墙封门开窗，原来小窗户敲成大落地窗。窗下新添置一张宽大红木书桌，摆上文房四宝；原来梳妆台位置，放了张电脑桌，新添置了一台进口电脑。
中间客厅，配真皮沙发和家庭影院。布置客厅，征寻鲍鼙琦意见，她摇头说：“没什么特别建议，只提一个要求，我爱听音乐，最好能买个发烧级别音响。”
要求合情合理，我花一万多买了名牌家庭影院，镀银连接线，五个高级音箱，立体声环绕。音响拉到家里，一开功放，声音穿透力极强，吵得隔壁赵大妈跑来投诉。
东房卧室，梳妆台、床、大衣柜、窗帘购置得一应俱全，颜色、品牌全参考的两个妹妹意见。
我和两个妹妹打了价，市区大花轿、钟爱一生等几家高档婚纱影楼要价很高。小染道：“现成人不用，海鸟摄影高手，你找他拍，可以慢慢琢磨着拍。你花大钱找影楼拍，价格高不算，还赶工期，催着你一天到处赶外景，累人得很。”
雨璇道：“我同学前几天拍的婚纱照，气得火大，合同上只有十张照片，把你拍几百张，到时候让你挑底片，加一张照片就加一张钱。你不要就销毁，让你心疼，不得不出血，里面套路贼多。”
我道：“海鸟年把不怎么上门来找我，估计对我有意见，提亲小染那事到现在还记我仇。”
雨璇道：“也亏不答应，这么小家子气，性格真够皱巴的。”
我和鲍鼙琦商量道：“我找报社同事章小惠代拍婚纱照，她照片获过全国大奖，水平高，又省钱。”鲍鼙琦好说话，听我建议，说：“我是一个没有仪式感之人，若按我想法，婚庆典礼都可以不办的。我的原则能省则省，花几千块钱拍照不值得，能找到人代拍挺好。”
我找章小惠，她人性好，驾势，一口应允，拍胸脯道：“我去帮你借服装，找摄影道具，选拍摄外景地，全都包我身上。”章小惠和耿彪结婚刚满一年就离婚，现在单身，空暇时间多。她现在一提到耿彪一头脑子，说他畜生不如。两人之间究竟怎么了，同事也不便深究。
主外景地选了五处：苏马湾，拍的海景；桃花涧，拍的山景；苍梧公园；拍的园林；民主街，拍的古建筑；通灌路口；拍的城市街景。在苏马湾海边拍摄，“海誓”“山盟”爱情神石是必拍景点，站在石下，突然想起阿丽，潸然泪下。
章小惠说：“秦哥，你怎么啦，这么动情？”
我道：“被爱情感动的。”
得感谢章小惠，跑前跑后的帮张罗，虽然借来的服装不全套，皱皱巴巴，鲍鼙琦很不满意，唠叨了几句，但照片后期找补，掩盖了不少缺陷，结婚照出来，视觉效果很是不错。我和鲍鼙琦挑了几张，买大相框镶上，挂婚房里。
婚期逼近。我和鲍鼙琦商量婚礼当天着装，她却把自己关房间抹眼泪。我再三追问，她才道出实情：原来大哥说给一笔贺礼，那钱早核计好，租借高档婚纱，结果为这事，大哥大嫂在家打得不可开交。我一听，糟糕，手头没有余钱，去和小染说。
小染疑惑道：“鲍鼙琦工资高，工作些许年下来，不应该手头没钱呀？”我道：“她借钱给他二哥做生意，现在折本了。”小染“咦”了一声，急我所急道：“我有一万块钱定存，不过还没到期，干脆提前支出来，给她拿去租婚纱。”
这等人生大事，当然也要和微姐汇报。
微姐电话里听了喜事，由衷地喜悦道：“动作怪快的，让人吃惊。不过，你总算要成家，也了了你妈妈心事。可怜天下父母心！儿女结婚成人，父母才算完成任务。”
我小心问道：“微姐，我结婚了，你真的不伤心吗？”
微姐道：“我有什么资格伤心，为你高兴还来不及。我真心祝福你。”微姐说着祝福的话，却发现自己眼睛湿润起来。她好奇，仔细地问了鲍鼙琦年龄、身世、家庭情况，不放心道：“怎么可以这样，不深入了解就闪婚，婚姻大事岂能儿戏？！”
“哎，我为了结婚而结婚，年龄大了，凑合着过日子罢了。”
“既然选择结婚，就要负责担任，好好照顾人家女孩子一辈子。”
微姐好奇，要鲍鼙琦照片看。我传过去照片，她看完补刀道：“女孩条件不错，只是长相不算好看。”
我堵她口道：“我妈妈说，好看能当饭呀，能过日子就好。”
微姐电话里笑道：“你风花雪月之人，常于我耳边吹嘘，有多少文艺女青年围绕着你转，有多少闭花羞月之美女喜欢你，怎么找了个不漂亮的理工学霸？”
“她看不懂诗歌有个好处，可以崇拜我。”
“你就臭美吧！对了，我想去连云港观摩婚礼！”
“随时恭迎！”
微姐在遥远的宁都左思右顾，想好了话，踌躇着和老公商量道：“丑石要结婚，他不是我弟弟，胜似亲弟弟，我想去连云港参加他婚礼。”出乎意料，他没有反对，轻描淡写道：“你要去就去呗。”微姐道：“那你帮我订卧铺票。”他满口应承道：“我叫张小五子帮你订票。”
自他提了官赴任，微姐和孩子一路跟随，这个县城那个县城跑。微姐不上班拿空晌，并不多操心。换新地方，大门不出，二门不跨，只在家一心相夫教子。在宁都，身边有珍，到新县城做县长太太，人生地不熟，里外一切需要依靠老公。
微姐本不喜抛头露面，老公的应酬一概谢绝。闲暇之余，只在家练字、看书、种花、写诗。
谁知，临近金秋出行日子，微姐问他订购火车票一事，老公摊开双手道：“托了关系，没订到票。你就不去吧，把礼金寄过去，再说川也脱不开手。”
微姐心里明白：“他不愿自己去连云港，所说理由不过借口。”
微姐不怎么出远门，又晕车，硬走没勇气，只好作罢。她把伤心藏在心底，通过邮局给我汇来现金，权作新婚贺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