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忙结束了,大队狭小的仓库里,蓝善德正弯着腰清点农具,身后跟着一位戴眼镜的、约有三十出头的年轻人温冬生(长苇村大队会计),低头正在逐一地登记着;门外有人喊道:“善德,有人找你。”
蓝善德站起身拍了拍手,跟年轻人说道:“我出去一下,你把剩下的仔细清点着,等会我就回来了,”说完转身出了仓库来到队部的院子里。
队里徐主任正热情地和林水远交谈着,蓝善德忙走来说道:“水远,是你找我吗?”林水远转头看着一身灰尘的蓝善德,笑着说道:“善德哥可真是咱大队的好管家,我们的好好向你学习呢。”一旁的徐主任点头也赞道:“善德干事认真细心,待人和蔼热情,接手大队仓库也有七八个年头了,从来就没出过啥问题。”
蓝善德笑着说道:“毛主席他老人家教导我们,做工作要认真负责,在这点上我还差远呢。”
两人点了点头,徐主任忙去了;林水远笑着说道:“善德哥,你上次托我的事情,有信了。”蓝善德知道是说莲花的事情,忙说道:“你给莲花介绍的婆家,肯定没问题;走!咱们进屋谈。”
两人进入屋内,蓝善德倒了一杯热水端过来,林水远接过喝了一大口道:“善德哥是这样的,我回去就在公社里留心查访,感觉没有一个合适莲花的,我就让我爱人留心莲花的事情,昨天我爱人回来,拿出一张小伙子的照片,告诉我这小伙子的详细情况,我觉得这小伙子模样和秉性都不错,所以今日我特意来告诉老哥一声,这是小伙子的照片,”说着从衣兜里拿出递了过来。
蓝善德接过照片,一张二寸大小的黑白照片上,一位帅气阳光的小伙子,坐在桌子旁,手中拿着一份报纸,身后墙壁上写着内蒙古军区二十七团学习室,左右两边书架上,密密麻麻地摆着各类军事书籍。蓝善德仔细看了几遍,点了点头说道:“小伙子确实不错,离过婚没有?”
林水远笑了笑说道:“我就知道老哥会问这个事,小伙子叫牛同庆,在家里排行老大,70年当兵,74年退役回来,经介绍与邻村的一位姑娘结了婚;这个姑娘家庭比较富裕,从小娇生惯养好吃懒做,而牛同庆家人口多底子薄,加之文革破坏了全国的农业生产,人均口粮不足三百斤,这样的生活咱们穷人是扛得起的,可这个富裕家庭出生的姑娘却感觉从天上掉到了地下,说什么都是千万个不乐意,更不懂得理解对方,为此夫妻争吵多次,不到一年两人就离婚了。”
“听你这么说,离婚这事主要是那姑娘的问题了。”蓝善德看到林水远点头后又说道:“这样吧,你把小伙子的照片留下来,我回去交给莲花,看她什么态度?”林水远接着说道:“男方没啥问题,现在就等莲花的意见了;善德哥那就先这样吧,天色也不早了,我还得赶回去呢!”
林水远骑上飞鸽牌自行车已出了大队门,突然想起还有一句话没说,忙回头喊道:“善德哥,莲花要是同意的话,给我捎个话。”一串铃声响起,蓝善德缓过神来,忙大声喊道:“水远,吃完饭再走吧!”此时林水远骑着自行车转过了弯,已看不见了人影。
蓝善德收好照片,回到仓库将事处理完毕,就转身回了家,莲花正抱着四妹在果园里乘凉,蓝善德这段时间也看出,莲花自离婚回到家里,就特别对四妹分外亲昵上心,有时一抱就是一整天。眼前绿荫下,莲花正慢慢地拍着怀中的四妹。
蓝善德转身回到屋里,陈慧英正在做午饭,娘在炕头吸着水烟,他坐到炕沿说道:“今天水远来了,给咱莲花介绍了一个对象,各方面都不错,”话还没说完,陈慧英放下手中活,问道:“小伙子咋样,家境咋样啊?”
蓝善德把林水远告诉他的大体情况说了一遍,陈慧英摇头道:“这不行,咱莲花嫁过去肯定会跟着受罪的;咱村有一姑娘就嫁到王水村,年前抱着孩子回来,提过这户牛姓人家太霸道,咱莲花温顺脸皮薄,嫁过去跟着受罪不说还受气呢。”
善德娘没吱声,听到儿子儿媳妇为此事争论个不停,放下水烟袋道:“我看这事谁说了也不算,得看莲花的意见呢。”陈慧英想来想去,莲花从小在家没吃过苦,嫁到县城这几年也没受过罪,莲花要是不同意好了,要是相中了那不是跟着受一辈子罪嘛,想到此又说道:“娘,莲花虽然二十四五了,也嫁过一次,但她没过惯苦日子,她不知道苦日子是啥滋味,莲花嫁过去只会跟着受罪的,就算莲花同意,我也坚决不会同意的。”
蓝善德一听,火苗子腾地冒了上来,大声说道:“你总是说人家,你看看咱家不也是这样子的嘛;穷怕啥,怕的是嫁的这个男人没骨气;当初你嫁给我的时候,我家有什么?这么多年各种家具不都置办全了嘛;你看看,咱二女儿和三女儿嫁的两户人家穷得有啥,但两个女婿都有骨气和奔劲啊!上次莲花嫁得人家不就是你给张罗的嘛,你看结果是啥样?”
陈慧英扯破嗓子说道:“你做得啥都对,你看咱二女儿、三女儿现在整日跟着下地干活吃苦遭罪,我给莲花找的婆家,自嫁过去五年就没去过地里劳动,如果不是莲花生不了孩子,能离婚嘛?”
莲花抱着四妹早站在门外听了许久,看到爹娘为她的事争论的耳红脖子粗,她推门进来把四妹轻轻地放到炕上,转身说道:“都是女儿不好,因为我的事情,惹得爹娘生气了。”说着伤心地哭了。
蓝善德和陈慧英看到莲花哭了,都停止了争吵,陈慧英走过来带着哭腔安慰道:“莲花,娘跟着你爹吃了一辈子苦,娘是不希望你再嫁给一个穷人家,跟着吃苦受罪啊。”蓝善德看着大闺女和老伴都哭了,转身背着手出去了。善德娘正哄着四孙女睡觉,她心里知道慧英十几岁嫁过来确实吃了好多苦,想说咱们是穷人家出身的孩子,吃苦受罪怕什么,但看着娘俩哭成一团,就没再说什么。
夜深了,初夏的晚风轻轻地浮动着月色,蓝善德坐在石头上抽着闷烟,莲花看到爹还没进屋,拿了一件外衣走出来给爹披在肩上,蓝善德掐灭烟头说道:“莲花,人这一辈子,会经历很多的事情,吃苦受罪没什么,只要自己觉得心里舒坦就好了;对于你的事情,你娘说的是你娘的想法,爹说的是爹的想法,关键还得你决定呢。”说完起身从衣兜里掏出照片递了过来,转身回屋睡觉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