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融化的金蜜,缓缓流淌在秦府庭院,给一切都披上一层暖橘色薄纱,好似给古老的庭院穿上了一件梦幻的霓裳。竹影在青砖上摇曳生姿,时而聚拢,时而散开,仿佛一群灵动的舞者在演绎着一场神秘的舞蹈。爬满紫藤的月洞门在暮色中若隐若现,藤蔓上的小花轻轻颤动,散发着若有若无的幽香,宛如一个个害羞的精灵在偷偷散发着自己的魅力。江逸飞与秦书瑶倚靠着月洞门,周遭喧闹的讨论声渐渐退成模糊的背景音,仿佛整个世界都被按下了静音键,只剩下他们二人的低语。
秦书瑶指尖轻抚过石栏上斑驳的苔痕,发间银簪随着动作轻晃,在暮色中划出细碎的光,犹如夜空中闪烁的流星拖着长长的尾巴。西边的晚霞如火,将她的侧脸染成瑰丽的绯色,眼眸映着灯笼的光晕,如同藏着两簇跳动的火苗,又似两颗璀璨的红宝石在熠熠生辉。“江兄,若想让新思想扎根民众心底,光靠诗词书画远远不够。” 她忽然转身,身后的紫藤花簌簌落下,几片花瓣飘落在她肩头,像是春天寄来的温柔信件,“不如以珠江两岸的生活为蓝本,将新思想编织进一个个真实故事里,让大家亲眼看见改变的力量,就像在黑暗中点亮一盏明灯,照亮前行的道路。”
江逸飞粗糙的手掌摩挲着腰间铜哨,沉吟时,远处珠江上传来悠长的汽笛声,由远及近,又渐渐消散,仿佛是江面上飘来的一首若有若无的歌谣。他眼睛一亮,向前半步,身上的鱼腥味混着咸湿的水汽,与庭院里的花香交织在一起,宛如一幅气味交织的奇妙画卷。“秦小姐这主意妙极!隔壁村阿福嫂的事就最贴切。” 他说话间,一片枯叶打着旋儿落在他脚边,如同一只疲倦的蝴蝶结束了最后的舞蹈,“以前她被‘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规矩捆得死死的,连卖鱼的钱都不能过问,就像被锁链锁住的鸟儿,失去了自由。后来跟着商船老板娘学了记账,不仅能帮丈夫打理生意,还想出用盐水保鲜鱼货的法子,现在她家的渔获总能卖出好价钱,两口子说话都带着笑,日子过得比蜜还甜。”
“就是这样鲜活的例子!” 秦书瑶激动地拍了下手,惊飞了栖息在紫藤上的两只麻雀,它们扑棱棱飞走的样子,像极了被突然打破美梦的孩子。她袖口滑落露出一截皓腕,在灯笼的映照下泛着温润的光,如同温润的羊脂玉般细腻。“把这些故事编成渔歌、画成壁画,再让孩子们当小信使四处传唱,让新思想像蒲公英的种子一样,随风飘散到每个角落。” 她忽然压低声音,眼波流转间透着狡黠,此时一阵夜风拂过,吹得庭院里的灯笼轻轻摇晃,光影在她脸上跳动,仿佛是月光在她脸上跳起了欢快的舞蹈,“听说江兄的铜哨一响,半个珠江的渔船都会聚拢,这号召力可比多少张告示都管用,简直就像磁石吸引铁屑一样神奇。”
江逸飞被夸得耳根发红,慌忙挠头时带落几缕碎发。头顶的紫藤花穗垂落下来,拂过他的额头,像是母亲温柔的手指在轻轻抚摸。“秦小姐折煞我了!我不过是在水上讨生活,见得多些罢了。倒是您……” 他突然噤声,目光落在秦书瑶鬓边沾着的紫藤花瓣上,喉结动了动才接着说,“您总能把那些大道理,变成咱们百姓听得懂、用得上的实在话,就像把苦涩的药裹上了甜蜜的糖衣。”
话音刚落,一声冷笑如同一把淬了毒的匕首,刺破了温馨的氛围。富家公子踏着方步踱来,织锦靴面上的金线麒麟在暮色中狰狞可怖,像是随时要从靴面跃出的凶兽。他走过的地方,月光被他的身影切割成诡异的几何图形,在地上投下一道长长的、扭曲的黑影,犹如一条蛰伏的巨蟒。他抬手捏着绣花香囊掩住口鼻,眼尾斜睨着江逸飞,此时一阵阴风吹过,卷起地上的枯叶,在空中打着转,好似一群张牙舞爪的小鬼。“市井俚语也配谈变革?不过是些上不得台面的腌臜话,难登大雅之堂,就像阴沟里的臭水,永远见不得光。”
江逸飞周身骤然绷紧,如同一张拉满的强弓,蓄满了随时要迸发的力量。他挺直脊背,粗布短打的褶皱里还沾着未洗净的鱼鳞,在月光下泛着微光,好似撒在黑夜中的点点星辰。远处珠江的浪涛声突然变得汹涌澎湃,仿佛是无数战鼓在齐声擂响,为他助威。“公子可知珠江上每天有多少渔船因陋规倾家荡产?又有多少女子被一纸婚书锁进暗无天日的深宅?” 他猛地扯开衣襟,露出胸口狰狞的伤疤,月光洒在伤疤上,像是一条银色的蜈蚣,又似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闪电刻在了他的胸膛,“这道疤是三年前帮渔家女逃婚时留下的,敢问公子,您的锦绣前程里,可曾见过这些人间疾苦,可曾见过生活在水深火热中的百姓,他们就像暴风雨中飘摇的孤舟,随时可能被吞噬。”
庭院陷入死寂,唯有远处传来珠江浪涛拍岸的声响,一下又一下,像是命运的重锤,狠狠地砸在每个人的心坎上。富家公子脸色骤变,锦袍下摆因颤抖扫过青石板,发出沙沙的声响,犹如毒蛇吐信般令人毛骨悚然。“下里巴人也妄想谈救国?不过是蚍蜉撼树!” 他话音未落,秦书瑶已快步挡在江逸飞身前,旗袍上的银线兰草在风中猎猎作响,宛如一面迎风招展的战旗,要为正义而战。
“公子既知蚍蜉,可读过《韩非子》‘不期修古,不法常可’?” 她扬起手中折扇,扇面展开竟是《时局图》。此时,一片乌云如同一块巨大的黑幕,遮住了月光,庭院瞬间暗了下来,唯有她扇面上的图案在灯笼的映照下格外醒目,仿佛是黑暗中唯一的火种,照亮了众人的眼眸,“当列强的利爪已深入国土,我们是该学那坐井观天的青蛙,还是做击水三千里的鲲鹏?” 她的声音清脆如金石相击,惊得檐下栖息的夜枭振翅而起,翅膀拍打空气的声音在寂静的庭院中格外清晰,如同敲响了警钟,唤醒沉睡的人们。
富家公子涨红着脸,手指着秦书瑶的扇面却发不出辩驳之词。乌云散去,月光重新洒落,照亮他脸上的窘迫,他的脸涨得像煮熟的螃蟹。他猛地甩袖转身,绣着云纹的靴跟重重砸在青砖上,惊起一地紫藤花瓣,花瓣在风中纷纷扬扬地飘落,好似一场紫色的雪,又似无数破碎的梦,宣告着旧思想的溃败。
江逸飞望着他狼狈离去的背影,忽然听见身后传来轻笑。“江兄这以疤为证的辩驳,可比千百句道理更有力量。” 秦书瑶递来一方素帕,上面绣着并蒂莲的图案,帕子还带着她身上淡淡的茉莉香,仿佛是春天的气息凝聚在这一方小小的帕子上。她的指尖擦过江逸飞手背时,带着若有若无的温度,此时一阵夜风轻柔地吹过,吹乱了她鬓边的发丝,发丝飘动的样子如同灵动的琴弦在风中轻舞。“不过下次可别这么莽撞。”
暮色渐浓,庭院里的灯笼次第亮起,橘色的光晕与月光交融,将整个庭院渲染得如梦如幻,宛如童话中的仙境。江逸飞攥着还带着茉莉香的帕子,望着秦书瑶与众人交谈的身影,远处珠江上传来零星的渔歌声,隐约夹杂着新学的调子,如同希望的火种,正顺着江水向远方蔓延,而庭院里的紫藤花,在灯光的映照下,也仿佛在为这希望的火种而轻轻摇曳,像是在为这场伟大的变革鼓掌助威,又似在编织着未来的美好蓝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