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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春的午后，阳光穿过庭院里高大的槐树，在青石板上洒下斑驳的碎金。秦书瑶倚着雕花回廊的朱漆栏杆，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旗袍上的盘扣，眸光在庭院里流转。她唇角不自觉扬起一抹温柔的弧度，却又在望向庭院门口时染上一丝期待与焦灼。紫藤花穗垂落在她肩头，随着穿堂风轻颤，将清甜的香气揉进她鬓边的茉莉。这场宣扬新思想的聚会是她暗中筹备许久的心血，此刻看着学者们在八角亭下激烈辩论，青年们围坐在太湖石旁神采飞扬，她心中涌起一阵难以名状的喜悦。忽有花瓣落在她摊开的《新民丛报》上，她伸手轻轻拈起，睫毛低垂，眼底藏着不易察觉的失落 —— 要是江逸飞也在这儿就好了，他总能用最犀利的见解，让讨论变得更加精彩。
学者们身着月白色的长袍，围坐在石桌旁，恍若一幅动态的水墨长卷。白发苍苍的周老先生猛地站起身，手中折扇 "唰" 地展开，在半空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这新学之风，恰似春雷惊蛰，虽初起微茫，却终要响彻天地！" 他激动得胡须都跟着颤动，布满皱纹的手重重拍在石桌上，震得茶盏里的水花四溅，几缕茶叶顺着泼出的茶水滑落在青石板上。
年轻学子们立刻围拢过来，戴圆框眼镜的小陈激动地摘下眼镜，用衣袖胡乱擦拭镜片，镜片后的眼睛亮得惊人。他三步并作两步跨到周老先生面前，身体前倾，几乎要贴上周老先生的脸："先生说得极是！可眼下旧势力盘根错节，钱老爷之流视新学如洪水猛兽，该如何破局？" 说着，他突然抓起石桌上的茶碗，"咕嘟" 灌了一大口，喉结剧烈滚动，几滴茶水顺着嘴角滑落，浸湿了前襟。
角落里的王举人 "嚯" 地站起身，枯瘦的手指颤抖着指向天空，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满是愤懑："谈何容易？上月我在书院讲《天演论》，就被衙役警告 ' 莫要惑乱人心 '！" 他气得来回踱步，长袍下摆扫过石凳，带翻了几本散落的书册，纸张哗啦作响着散落在地，他却全然不顾，只是不停挥舞手臂，仿佛要将心中的郁气都挥散出去 。
梳着双髻的少女阿芸 "腾" 地跳起来，发间银饰叮当作响。她攥紧裙摆向前冲了半步，胸脯剧烈起伏，杏眼圆睁："难道就束手待毙？西洋诸国不正是靠变革强盛？" 说着，她猛地扯开领口的盘扣，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仿佛要挣破无形的枷锁，随后又用力挥舞双臂，带动广袖翻飞，惊起地上的落花。
激烈的争论声惊起了栖息在槐树上的麻雀，扑棱棱掠过挂着诗词条幅的游廊。秦书瑶被这激昂的气氛感染，不自觉握紧了拳头，可转眼又开始焦虑 —— 江逸飞说去取新到的译本书籍，怎么还没回来？不会出什么事吧？她咬着下唇，脸色发白，不安地绞着手中的绢帕，檐角的风铃突然乱响，似在预兆不祥。
孩童们的笑闹声突然戛然而止。朱漆大门轰然倒地，扬起的尘土遮蔽了半片天空。钱府家丁们如狼似虎地冲进来，为首的虬髯大汉将狼牙棒重重杵在石桌上，震得桌上的茶盏倾倒，褐色的茶水在青石板上蜿蜒成河。他叉开双腿站稳，铁塔般的身躯投下巨大阴影，脸上横肉抖动，目露凶光："什么新学！分明是惑乱人心的妖言！见人就打，给我砸！" 他的怒吼惊飞了池塘里的锦鲤，水花拍打着岸边残荷。
秦书瑶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脸色煞白如纸，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她后退半步，后背抵上冰凉的廊柱，杏眼圆睁，瞳孔里映着逼近的凶徒，睫毛不住地颤抖。廊下悬挂的灯笼在风中摇晃，投下扭曲的光影。但看着李婆子被棍棒扫倒在地，她瞥见廊柱上未干的墨痕 —— 那是今早江逸飞题的 "革新" 二字，眼底腾地燃起两簇火苗，樱唇紧抿成一条直线，一股比恐惧更强烈的愤怒涌上来。她猛地扯下身后绣着凤凰的幕布，绸缎撕裂声混着风声，双手死死攥住布料两端，指节泛白，眼神凌厉如刀："大家莫慌！利用回廊迂回！" 她挥舞着幕布大喊，抄起花盆砸向敌人时，眉峰紧蹙，腕间的玉镯磕在石栏上发出脆响，可当看到有孩童在混乱中哭泣，她裙摆飞扬着冲下台阶，美目含泪，全然不顾缠足布勒得生疼。假山后的翠竹被风压弯了腰，沙沙作响。
"书瑶小心！" 熟悉的声音让她浑身一震。江逸飞从月洞门疾冲而入，长衫下摆扬起满地落花。他脸色苍白，额角青筋暴起，发丝凌乱地贴在汗湿的额头上，眼中只有她的身影。他一个箭步跃起，夺过家丁手中的棍棒横在她身前，后背抵着她的瞬间，胸膛剧烈起伏。他半蹲下身，摆出防御姿势，手腕灵活转动着棍棒，下颌紧绷，声音沙哑："躲我身后！" 看着他单薄的布衣下起伏的轮廓，她伸手想拉住他的衣角，却又在半途攥成拳头，眼眶泛红："你快走！别管我！" 风卷着碎叶打在两人身上，远处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
两人背对背作战时，江逸飞突然单脚后撤半步，侧身用棍棒挡开迎面劈来的攻击，牙关紧咬，脖颈处青筋暴起。"你受伤了！" 秦书瑶瞥见他手臂渗出的血迹，染红了袖口的盘扣，顿时红了眼眶，声音发颤。她急得跺脚，从发髻上拔下银簪刺向逼近的家丁，鼻尖沁出薄汗，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别硬抗！" 江逸飞却猛地转身，将她护在怀中，用后背硬生生接下一击，闷哼一声，唇角溢出一丝鲜血，却仍强撑着扯出一抹笑容："小伤！先把这些人赶出去！" 他的声音明明带着颤抖，却依然坚定得令人心疼。秦书瑶咬着嘴唇，拼命压抑住想哭的冲动，握紧棍棒的手却更用力了 —— 这次换我来保护你。此时天空不知何时阴了下来，乌云遮住阳光，庭院里的温度骤降。
当最后一个家丁逃窜，秦书瑶腿一软，膝盖重重磕在青石板上。江逸飞立刻扔掉棍棒，脸色煞白地冲过来，双臂环住她的腰将她搀起，指尖微微颤抖，呼吸急促："没事了，有我在。" 他的手掌带着薄茧，隔着旗袍传来滚烫的温度。秦书瑶慌乱中抓住他的衣襟，抬头时，撞进他同样通红的眼眶，他眼底满是后怕与心疼。他喉结滚动着，抬手想为她拂去脸上的尘土，却在半空悬住，耳尖通红，眼神躲闪又灼热。
"今日多亏你......" 秦书瑶别开脸，声音轻得像片羽毛，脸颊泛起红晕，手指揪着他衣摆的布料，睫毛不住地颤动。几片槐花落在她发间，江逸飞终于鼓起勇气，指尖微微颤抖着替她摘下，喉结上下滚动，声音发涩："该说谢的是我！" 他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又触电般松开，耳朵红得滴血，眼神慌乱地瞥向别处，"若不是你临危不乱...... 我远远看见你站在台上，心都快跳出来了......" 他越说声音越小，脚尖无意识地蹭着地面的碎石，脸上泛起羞涩的红晕。秦书瑶偷偷看了眼江逸飞，发现他耳尖通红，突然意识到，原来他也会害怕，原来他刚才的勇敢，都是为了她。此时天边裂开一道缝隙，阳光重新洒落，照亮了江逸飞睫毛上的尘埃。
远处传来周老先生的咳嗽声，两人才慌忙分开。秦书瑶转身时，裙摆扫过满地狼藉。她刚迈出一步，脚踝突然传来刺痛，踉跄着向前倾倒。江逸飞条件反射地伸手揽住她的腰，两人近得能听见彼此的心跳。他的呼吸喷洒在她耳畔，眼神中满是关切与紧张："以后...... 我再也不会让你冒险了。" 他贴着她耳畔低语，温热的气息拂过她泛红的耳垂。庭院里的风铃又开始叮咚作响，这次的声音清脆悦耳，仿佛也在为这份悄然萌芽的爱情而欢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