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永生去世以后,不光给洪柳造成了一辈子的痛苦和思念。还在村里年轻人和同龄人的心目中,认为是毁灭了一个幸福的家庭,失去了他们心目当中夫妻恩爱的榜样。凡是认识他们两个人的,都对他们美好的婚姻,甜蜜的幸福生活充满羡慕和向往。现在,又都对他们心生可怜和对洪柳的同情。
金永生去世一年以后,从洪柳的表面上看,开始慢慢地恢复了她从前的模样。她那失去亲人的痛苦和备受折磨的心身,也逐渐地得到了缓解。但是,要想使她从悲伤思念的阴霾里走出了,看来短时间里是不可能的。在日常生活中,在寂寞难耐的漫漫长夜里,洪柳无时无刻不再思念着自己亲爱的丈夫。一想到自己还这么年轻,孩子还没有长大。自己就成了寡妇,儿子也成了一个得不到父爱的孩子的时候。这失去亲人的痛苦就笼罩了她的全身,让她食不甘味,夜不能寐。
洪柳为了减轻自己对丈夫的思念,她把全部的心血和爱都倾注在儿子的身上去了。她早晨去送金伟到学校里上学,回来做好午饭,中午再给金伟送去。回来再把晚饭做好,到了下午儿子该吃晚饭的时候,洪柳又把晚饭给送到儿子他们的宿舍里。然后,她就找一个地方等着,要是到了冬天天气寒冷日子里,她就回家里等着。等到儿子上完晚自习课,晚上再去把他接回家里来住。就这样,洪柳天天接儿子上学放学,给儿子做饭送饭。一天忙忙活活的,感觉时间也过得很快。心里也没有时间再去想着金永生,心里也会少难受一些。
洪柳自从金永生去世以后,他就把村里妇女主任的职务辞掉了。她对乔军说辞掉妇女主任是因为天天送儿子上学,就没有时间干工作了。其实她真正辞去妇女主任的理由,并不是因为照顾儿子上学的原因。而是她看着疼爱自己的丈夫去世了,认为是她自己作了孽,干了伤天害理的事情。神灵为了报复她,惩罚她,便让她失去了丈夫,让她成了一个人人看不起的寡妇。洪柳认为,她和计生办工作组的人,到处抓那些计划外怀孕的妇女。把她们送到医院里,强行给她们做人工流产,这就是在杀死一条人命。强行给她们结扎,这就是在致残一个人。既然,神灵把孩子给送来了,却又让我们给变相地杀害了。我们这些人,就间接地成了杀人的凶手。到超生户人家里逼要超生费和罚款,人家没有钱交,就逮人家喂得猪,牵人家养得羊。挖人家的口粮,上房揭瓦拆门板。被逼得这些超生户悬梁自尽的,服毒自杀的每年都有很多起。这就是丧尽天良的事情,是把人家逼上死路的恶霸。神灵怎么会不惩罚这些,做了这么多罪恶的坏人呢?洪柳生在农村,长在农村,对祖祖辈辈传下来的祖训深信不疑。自从她当了这个河湾村的妇女主任,主抓计划生育工作以来。她的内心深处一直有一个声音,像是时时刻刻在给她提醒: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今年的麦收以后,村前面那一眼望不到边的玉米地里,玉米苗已经长到膝盖以上高了。一夜的露珠,均匀地洒在玉米叶子上。在早晨太阳光的照射下,露珠依附在碧绿的叶子上,更是显得像一颗颗晶莹剔透的水晶珠子。晨风微微吹来,颗颗水晶珠子掉落在地上,渗透到土壤里。站在公路上放眼望去,这时候玉米地里的玉米苗子,就像是一望无际碧绿的湖水一样,让人看了陶醉,让人心旷神怡。
今天,洪柳用推车推着碳酸氢铵化肥,来给玉米上化肥。她想起了在种玉米之前,自己家的那一亩二分地的麦子,在成熟了以后该开始收割的时候。出出进进地就剩下她一个人,来来回回地在自己家里的麦地里割麦,再往打麦场里送割下来的麦子捆。每到这个时候,她都会想起那个曾经照顾她,呵护她,替她干农活的丈夫再也见不到了,心里就难过地落泪。
洪柳每天晚上都是提前把镰刀磨好,早晨不天明就起床。先给金伟做好早饭,再给他留下中午和晚饭的钱。然后嘱咐还在床上睡觉的儿子,自己去上学,路上注意安全。中午饭和晚饭自己在学校里买着吃。把一切都给安排好了以后,自己这才推着小推车,拿着昨天晚上磨好的镰刀,孤身只影地前去麦地里割麦子。
洪柳起早贪黑的用了三四天的时间,总算是把麦子割完了。她家里的打麦场,是和爹娘还有她的两个哥哥一起碾压得。现在,洪柳的爹娘都已经八十多岁了。他们和所有的老农民一样,在年轻的时候为了支援国家建设。在每年的冬季大会战的时候,他们不是去建水库就是去挖渠道,去荒山上开荒造地。都是因为那时候自己年轻干活不惜力气,一个不小心就伤着了腰和腿,这两处是全身最重要的地方。当时年轻力壮没有当回事,没有去医院好好治疗,只是在工棚里休息两天,便继续再去干那些劳累的活。结果就给自己留下了后遗症,到了老了这些老病根又复发了。天天在家里腰腿疼得他们,长吁短叹的哼哼。所以,现在洪柳家里的农活,爹娘也给她帮不上什么忙。两个哥哥自己家里的活都忙不过来,洪柳也是指望不上他们。只能是自己一趟一趟地,用小推车,把成捆的麦子送到打麦场。麦子捆到了打麦场里,就好办多了。洪柳可以和别人合伙,叫来打麦机脱麦粒子。
乔军看着洪柳在往打麦场里推麦子,他便扛着自己家里的铡刀,来到了洪柳家的打麦场里。对洪柳半开玩笑地说:“用不用我给你帮忙铡麦?”
洪柳看了他一眼说:“我哪里敢让领导给帮忙干活。”
乔军说:“客气了是吧?领导关心群众是应该的。”
说完,把铡刀放到地上。洪柳也就蹲在地上往铡刀里面放麦子捆,乔军两手握着铡刀把使劲地往下一摁,“喳”的一声,一整个麦捆上的麦穗和麦秸腿子就一分为二了。
洪柳多亏有乔军帮忙,他们刚刚把麦子铡完。打麦机正好路过这里,接着让乔军给拦了下来。这里刚把打麦机在场里调整好,又接着过来了三个邻场里等着打麦的老娘们。柴油机发动开以后,这五个人马上紧张地忙活开了。乔军是男劳力,当仁不让地站在了打麦机进料口上,快速地把带着半截麦秸的麦穗子往打麦机里面推送。打麦机“轰隆隆”的声音,像是战场上的冲锋号,在催促着战士们奋力冲锋一样。让人想停下来,都停不住。洪柳拿着一把白蜡条的木叉,使出全身的力气,把带着麦穗子的麦秸往乔军脸前堆。这样,乔军就能及时地抱起麦秸一次又一次地往打麦机里推送了。有两个老娘们端着簸箕来来回回地倒换着,在打麦机下面出粮食口上接麦粒子。就这样,有这些人帮忙,洪柳的这些麦子,很快就打完收拾利索了。
一个娘们和乔军开玩笑说:“还是洪柳面子大,主任都来给帮忙打麦子。”
乔军说:“洪柳虽然不干咱们村的妇女主任了。但是,人家也是给咱们村里做了多年的贡献,帮忙干点活还不应该吗?”
没有想到,乔军的一句话,把洪柳显得尴尬的局面就给轻松地化解了。她看着乔军感激地笑了笑,这也应该是她自从金永生去世以后,第一次对别人笑。
收麦子的季节,是农民一年当中最忙的时候。麦子在地里成熟了,趁着天不下雨一定要抓紧抢收。一般都是一边收麦子,一边就得抢种玉米。因为玉米是热带作物,夏天的这个成长期很重要。早种一天,到了秋天就会有一个好的收成。
今天,洪柳早早地让金伟吃过早饭,就把他送到学校里去了。她回到家里以后,把玉米种子和复合肥放在水筲里。然后,挑起水筲,扛着一把镢头出了门。八九点钟的太阳,已经开始发威了。炙热的阳光烤晒着刚刚割完麦子的麦地,麦柞上面闪着银白色的光。远远看去,麦地上面漂浮着一层炎热的气浪。
洪柳把水筲放在地头上,看了看这要种玉米的一亩二分地,心里有些犯愁。她倒不是怕干活,更不是怕累。而是这个种玉米的活,根本不是一个人能干了的活。最好是一付架三个人,一个人用镢头刨埯,一个人去把水挑来。挑来水的这个人,用舀子把水筲里的水,一舀子一舀子地舀出来,浇到刨完的玉米埯里。第三个人便在浇过水的埯里放上复合肥,再回去把玉米种种到埯子里。等到埯子里的水都滋润完了,这个人再拿着镢头开始埋埯。就这样,三个人重复着,来来回回,一趟一趟的就把玉米种完了。
洪柳想起金永生活着的时候,到了这个收麦,种玉米的季节,他都是请假在家里帮着洪柳抢收抢种。金永生去挑水,洪柳刨埯子。他挑水回来以后,把水舀倒埯子里,又开始放化肥和玉米种。做完这一切,他又去挑水了,洪柳便开始埋玉米埯子。洪柳想起以前,想起金永生,她的眼泪又在眼里打转。她马上抑制了一下自己悲伤的情绪,长长地叹了一声气,便举起镢头开始刨埯。她是准备刨一些埯子,再去汪里把水挑来。
洪柳这几天来从地里割麦,往打麦场里推着推车送麦捆。紧接着铡麦子,用打麦机脱麦粒子。早已把她累得腰酸背痛,浑身也是酸软无力了。她举起沉重的镢头,刨在坚硬的麦垄之间的土里。震得两手虎口发麻,蹦起来的碎土打在身上、脸上。天上毒花花太阳烤得她后背火辣辣的,地里被太阳烤热的土地蒸着她前胸直出闷汗。一会的工夫,洪柳的那单薄的衣服就被汗水浸透了。她停下镢头,吃力地直起腰来,抬头看了看自己费了半天的劲,已经累得腰疼臂膀疼了,才一共刨了几十个埯子。洪柳回过头来看了看自己身后那一片,麦柞上面泛着热浪麦地。马上又犯了愁,什么时候才能把这大片地里种完玉米呢?
洪柳想到这里,还是咬咬牙继续刨埯子。正在她抬起头来,又一次看看自己刨完了多少埯子,准备挑着水筲去汪里挑水的时候。她奇怪地看见乔军,正挑着两筲水快步朝她这里走来。洪柳心想:乔军看样今天也在种玉米,他是挑水路过这里。等他来到洪柳跟前,问洪柳:“需要个帮工吗?”
洪柳听到乔军又在半开玩笑地问她,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说:“你个大忙人,怎么有闲空给咱老百姓帮忙?”
乔军说:“我们家里的玉米,昨天下午已经种完了。今天,过来给你帮一下忙。你要是嫌我不中用,不想用我呐,我就回家歇着去了。”
乔军这个时候来给洪柳帮忙种玉米,正是她劳累过度,又最无助的时候,那就好比是雪中送炭。洪柳的心里,早有一百个谢谢要说了,此时,她却有些哽咽地说不出话来。她赶忙掏出手绢擦着脸上的汗水,用这个动作掩饰过了自己尴尬的一面。然后,笑着说:“谢谢大主任,你能来给咱小老百姓帮忙种玉米,真是难得。”
乔军一只手提着水筲,一边往埯子里舀水,一边说:“行了,不要说那些没有用的了。你接着往埯里放化肥和玉米种吧。”
他把两筲水舀完,就摸起镢头开始刨玉米埯子。等到看看刨得差不多了,又过来挑起水筲去汪里挑水。洪柳小声地问他:“你这样给我帮忙,不怕人家说闲话?不怕你老婆生气?你记住了,我现在可是一个不祥的寡妇,会给你带来霉运和是非的。”
乔军说:“你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咱俩是什么关系,你心里没有数吗?我既然敢来给你帮忙,我就不怕惹什么是非。你放心好了,俺老婆不会生气的。她也是看着你一个人不容易,才同意我来给你帮忙的。”
洪柳听到这里,心里突然对乔军没有了戒心,而是心存感激之心了。对他来给自己帮忙干活,也不怕别人说什么闲话了。乔军这么多年来对她的帮助和接近她,她心里很明白。看来,洪柳在他的心里,不管是过去了多少年,还是放不下她。
吃过午饭,洪柳的大哥洪桂海,领着儿子洪健一起来给妹妹洪柳帮忙种玉米。真是人少好吃么,人多好干活。这一亩二分地的玉米,洪柳打算用两天的时间种完。没有想到,大哥和侄子来帮忙,一天的时间就种完了。
今天洪柳站在玉米地头上,想到当时割麦子种玉米情景,又是一阵心酸,一声叹息。站在自己家里的玉米地地头上,看着这片郁郁葱葱,长势旺盛的玉米苗。心里也相应地得到了一些安慰,也有一些自豪和满足感。
给玉米上化肥,最好是两个人配合着一起干。一个人用小号的铁锨,在玉米苗子之间铲一个坑,另一个把端在手上洗脸盆里的化肥,铲上一调羹倒进土坑里。铲土坑的人,马上把铁锨上还在端着的土,填在土坑里把化肥埋上。就这样,一个人铲土坑,一个人往土坑里放化肥,重复着连续不断地干下去。今天,洪柳一个人,她只能是先铲几十个土坑,再回来端起盆里的化肥往土坑里放,接着用脚把土推进土坑里把化肥埋上。
节气已进入阴历的六月,前几天,刚刚下了几场透地雨。村民们便都闲不住了,老婆孩子的齐上阵,一起来地里给玉米追肥。
今天,正好是星期天,儿子金伟不用去上学。早晨洪柳自己吃过早饭,也是想把金伟从床上喊起来,让他吃了饭帮忙去给玉米苗追肥。可是,她喊了几声,儿子生气地撒娇一样说:“哎呀——就等着过星期天睡个懒觉,我求求你,就让我再睡一会吧。”
洪柳看着儿子这个样,又是心疼地没有说出口,让他去地里帮忙追肥。她还是想着,儿子正在长身体,就让他多睡一会吧。自己不就是多干一点活吗?累不死人。她看了儿子一眼,自己就推着化肥,来地里一个人给玉米苗追肥了。
洪柳一边干活,一边听着,看着左右邻边地里,大人小孩嘻嘻哈哈干活的场景。她心里不由得又想起来了,金永生活着的时候埋怨她的那些话:你这样惯着孩子是不行的,我们不能照顾孩子一辈子吧?对孩子溺爱过度,这不是对他好,这是把孩子给害了。将来孩子什么都不会干,怎么在社会上生存啊。每当洪柳想起金永生的这些话,她心里也是直打鼓:我难道是真把儿子给惯瞎了吗?已经是十五六岁的小伙子了,他一次也没有下地干过活。唉——,应该是没有事,将来儿子考上大学,谁还来地里种地。俗话都说,树大了自然直,人大了自然长。将来孩子长大了,他就知道干活了。
真是人多干活快,两边的玉米地里,还不到中午就静悄悄的了。他们都给玉米苗追完肥,抓紧回家里凉快去了。
这时候,洪柳抬起头来往远处看了一眼。中午毒辣的阳光,直射在这片玉米地里。她拿下头上戴的草帽,往脸上使劲地扇着风。人就像是置身于蒸笼里一般,浑身上下都是汗水,早已把她身上的衣服浸透了。她薄如蝉翼的衣服贴在身上,能够清晰地看见那黑色的乳罩,紧紧地笼罩在那对坚挺的乳房上。就连那红色的小裤头,都能看得真真切切。把她那凹凸有致的身材,完全暴露子光天化日之下。
洪柳可能没有注意到这些,还是忙忙活活地干着活。就连乔军是什么时候来的,她都没有发现。乔军一定是看见了洪柳这迷人的一幕,他呆呆地站在玉米地里,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洪柳。突然一阵凉风刮来,洪柳直起腰来的时候,才看见乔军来了。她看着乔军的这个表情,不由得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身体,接着有点慌乱地拽了几下贴在身上的衣服。有些害羞地对乔军说:“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把我吓了一跳。”
乔军也马上回过神来:“我们家也是刚上完化肥,走到这里,看见你一个人在地里追肥。今天不是星期天吗?金伟怎么没有来帮忙追肥?”
洪柳撒谎说:“他说今天作业多,没有时间来给玉米追肥。”
乔军听了,也没有在说什么,他就像是干自己家里的活一样,摸过铁锨就开始铲土坑。洪柳也不再客气了,赶忙端着化肥过来,往乔军刚铲的土坑里放了一调羹化肥,乔军接着用铁锨上的土把化肥埋上。就这样他们互相配合着,上起化肥来。因为他们两个人靠的很近,经常是碰着对方的身体。有时候,也可能是乔军故意为之碰着洪柳。洪柳也不像是以前一样了,对乔军碰着自己敏感的地方感到讨厌。相反,乔军每碰到她一下,她的心都会快速地跳几下。并且想到了男女之间的事情,脸上不由得感到有些发烫。如果这个时候,乔军对她有非分之想话,洪柳还能拒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