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卷着细沙掠过宿舍楼外墙,李长河的指节叩在纪橙门上,金属保温杯与文件袋的碰撞声在冬夜里格外清晰。他掌心的半枚玉璋泛着青灰色光泽,三角纹边缘的火烧痕迹在廊灯下明明灭灭 —— 那是 三十年前勘探队全军覆没的唯一遗物。门开时,纪橙手中的放大镜正停留在泛黄的星图复印件上,母亲临终前的遗言在晨光中苏醒:"地火之门... 在玄武岩的裂缝里..." 当两枚玉璋的断口相触,冰裂纹般的震颤从指尖窜入脊梁,纪橙忽然想起5岁那年,外公书房里未烧尽的勘探日志残页上,同样的三角纹曾在火盆里明明灭灭。
六轮驱动卡车碾过结霜的土路,纪橙膝头的星图被晨雾洇湿边角,银线勾勒的老井区坐标在颠簸中与玉璋纹路悄然重合。车载电台滋滋作响,队长李长河的部署声混着引擎轰鸣:"纪工,你外公当年标注的 ' 鄂探 07' 钻机坐标,和星图银线的交汇点误差不超过五十米。" 后排的纪橙正往登山靴里塞防水袜,外公遗留的牛皮笔记本摊开在膝头,1940年最后一篇记录的末尾,"玄武岩标记处" 五个字被红笔圈了又圈。车窗外,鄂尔多斯荒原在晨雾中舒展,沙丘如凝固的金色海浪,远处土丘的轮廓隐约勾勒出巨蜥伏卧的姿态,仿佛亿万年的守护者,正等待星图与玉璋的唤醒。
正午的太阳将黄土塬晒成巨大的烤炉,勘探队员的防晒服结满盐霜,背包带与肩膀接触的部位磨出细碎的声响。李长河的望远镜镜片蒙着细沙,金属镜筒烫得几乎握不住,忽然,一道冷光从西北方的土丘闪过 —— 不是流沙反光,是某种金属器物的钝光。纪橙的登山杖突然陷入松软沙层,整个人踉跄前扑,手掌触到埋在沙下的齿轮边缘,锈蚀的齿纹间卡着半片风干的牛皮绳,绳结处还缠着几缕灰白色的毛发,像是某种大型猛禽的尾羽。"李大哥!" 她的声音被狂风吹散一半,沙粒灌进口腔,却掩不住眼底的灼热,"坐标吻合,这里就是外公说的钻机埋藏点!"
当第七铲流沙被扒开,锈迹斑斑的钻机机架终于显露,编号 "鄂探 07" 的钢印已被风沙磨成浅痕,唯有齿轮箱上的 "蜀" 字木楔依然清晰,榫卯接口处的桐油味混着沙土气息扑面而来。纪橙的玉璋刚接近机架凹槽,断口处突然发出蜂鸣般的震颤,半枚玉璋应声嵌入,三角纹与凹槽边缘的火烧痕迹严丝合缝,仿佛三十年前的那场大火,正是为了等待今日的重逢。纪橙颤抖着抚过刻度盘,指针指向的西北偏北 30°,恰好是老井区最深的玄武岩台地方向,而齿轮间卡住的风化牛皮绳,正以某种规律缠绕,像是某种古老的测绘标记。
取下玉璋的瞬间,背面细如发丝的铭文在阳光下若隐若现,纪橙举着放大镜的手几乎贴到石面,冰凉的玉质传来极细的震动:"地火之钥,寻于玄武之下..." 每个字都像是用金刚石刻就,笔画边缘带着灼烧的焦痕,与三星堆祭山图玉璋的三角纹工艺如出一辙。李长河对照着随身携带的三星堆资料,忽然发现玉璋纹饰的排列暗合星图银线,当他将星图复印件铺在钻机刻度盘上,银线末端的交汇点,正好指向地质图上鄂尔多斯玄武岩台地的中心区域 —— 那是亿万年前火山喷发形成的致密岩层,厚度超过两百米,雷达扫描显示其下方存在异常热源。
洛阳铲挖到第五层时,泛黄的勘探日志残页随着流沙滑落,1940年的墨迹浸透油渍,"第三勘探队遇流沙,玉璋分两半,老李带半枚回成都,余者随钻机埋于玄武岩标记处..." 字迹在 "老李" 二字处被撕扯,边缘留着指甲抓挠的痕迹,仿佛记录者在最后时刻遭遇了突发状况。纪橙的指尖划过残页上的 "蜀" 字印章,突然想起外公临终前反复念叨的 "蜀地来人",而钻机齿轮间的木楔材质,经纪橙初步鉴定,正是四川邛崃山区特有的桢楠木,这种木材在民国时期多用于制作精密测绘仪器的部件,至此,三十年前川陕勘探队的跨地域合作之谜,终于露出冰山一角。
地质雷达的屏幕突然跳出红色警报,玄武岩台地下方的中空腔体轮廓正在迅速变形,温度监测显示腔内温度以每分钟 2℃的速度攀升。李长河的测震仪指针疯狂摆动,地层应力释放的闷响从脚底传来,像远古巨兽的低吟。纪橙望向营地方向,原本平整的沙面已出现蛛网般的裂缝,热气裹挟着硫磺味从缝中溢出,远处的沙丘正在缓慢沉降,形成诡异的凹面。纪橙仍跪在钻机旁,试图用 扫描仪记录玉璋投射的地质图,风沙迷住她的眼睛,却固执地擦拭镜头:"再给我五分钟,地火环的结构马上就能完整建模!"
卡车引擎的轰鸣盖不住地底的闷响,李长河一把将纪橙拽进车厢,纪橙抱着装有玉璋的防震箱蜷缩在后排,透过布满沙尘的车窗,看见钻机的影子被夕阳拉得老长,像是即将被黄沙吞没的最后一位守护者。车载电台突然清晰,一段摩尔斯电码刺破杂音,纪橙瞬间僵住 —— 那组电码的节奏,与玉璋合璧时的震颤频率完全一致。当车队转过沙丘,暮色中的荒原深处,几簇幽蓝的光点突然亮起,既非篝火,亦非车灯,它们以三角纹的阵列排列,在风沙中时隐时现,如同某种古老的信号,正跨越三十年的时光,向勘探队发出无声的邀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