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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四点的台灯下，陈岚盯着电脑屏幕上闪烁的光标。文档标题是《陆洋的完美结局》，但正文已经删改了十七遍。废纸篓里堆满了揉皱的稿纸，每张上面都残留着干涸的泪痕。
"如果让他当上刑警队长...不，太俗套了。"她咬着笔帽，墨水在舌尖泛开苦涩的味道，"如果写他调去别的城市……"
窗外传来早班公交的刹车声，陈岚猛地站起来，膝盖撞到桌角也浑然不觉。她冲向书架，从最底层抽出一本装订简陋的手稿——《等风也等你》原始大纲，创作于三年前的那个夏天。
泛黄的纸页上，她用红笔圈出了一段描写：
"陆洋，28岁，交警。父母早逝，由兄长抚养长大。性格固执，有正义感，但待人冷淡。隐藏属性：害怕承诺（因目睹兄长婚姻失败）……"
旁边还画了个愤怒的哭脸表情，批注写道："太阴暗了！读者会讨厌的！"
陈岚的手指抚过那些字迹，突然意识到什么。她疯狂翻动纸页，直到停在最后一章的大纲上——那里本该写着结局，却只有一行被反复涂抹的铅笔字："陆洋在执勤时遭遇车祸，临终前将警徽交给女主角。"
"天啊..."她跌坐在椅子上，胃部一阵绞痛。这段被遗忘的原始设定像一把尖刀，突然剖开了所有自欺欺人的伪装。
原来从一开始，她给陆洋安排的就不是什么幸福人生，而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悲剧。那些后来的温柔描写，那些甜蜜互动，都是在编辑要求下强行修改的。真正的陆洋，从诞生之日起就注定要孤独地死去。
电脑屏幕自动进入休眠，黑暗笼罩了书房。陈岚在镜子里看见自己扭曲的倒影，忽然觉得无比荒谬——她竟然在为一个虚构人物的"命运"痛苦不堪，而这个人物甚至不是按照她最初的意愿被创造的。
手机屏幕亮起，出版社发来催稿邮件："岚大，《穿越》终章读者反响热烈，但很多人质疑陆洋的结局太过开放..."
陈岚没有读完就关掉了通知。她打开搜索引擎，输入"创作伦理 虚构人物"，跳出的第一条结果是个写作论坛的讨论帖：
【求助】写死自己创造的角色后良心不安怎么办？
楼主描述的情况和她如出一辙。底下最高赞的回答写道："记住，角色只是工具。读者哭得越凶，说明你写得越好。"
陈岚猛地合上笔记本。金属撞击声惊醒了睡在客厅的橘猫，它不满地"喵"了一声，跳上书桌蹭她的手背。
"我连你都照顾不好，还妄想给纸片人幸福..."她苦笑着挠了挠猫咪的下巴，触到一道陈年伤疤——这是她去年在雨天捡到的流浪猫，当时它被车撞断了尾巴。
猫舒服地呼噜着，尾巴根部的残缺处轻轻摆动。陈岚突然想起陆洋右肩上的疤痕——在虚构世界里，他说那是处理一起连环车祸时留下的。当时有个小女孩被困在燃烧的车里，他冲进去...
"停！"陈岚用力拍打自己的脸颊，"他不是真实存在的！"
但当她看向电脑，锁屏上那个模糊的交警背影仿佛在无声控诉：你创造了我，又抛弃了我。
晨光透过窗帘缝隙时，陈岚做了一个决定。她打开新文档，标题改为《致所有被辜负的角色》：
"亲爱的陆洋：
如果你能读到这封信，首先请原谅我的懦弱。作为一个创作者，我最卑鄙的行为不是给了你悲惨的设定，而是在中途心软，给了你本不该有的希望..."
写到一半，咖啡杯突然翻倒，褐色液体浸透了稿纸。陈岚手忙脚乱地抢救，却发现被晕染的字迹恰好组成了奇怪的图案——像极了陆洋常去的那家警局门口的梧桐树。
"够了！"她崩溃地大喊，把湿透的纸团砸向墙壁。纸团弹回来，滚到书架底下。当她趴在地上试图够出来时，手指碰到了什么金属物件。
是那枚警徽钥匙扣，不知何时掉在了这里。陈岚把它举到眼前，发现LY&CL的刻痕里嵌着些许暗红色物质，像是干涸的血迹。
她的手机突然疯狂震动起来，十几条新闻推送同时涌入：
《突发：市中心发生严重连环车祸》
《多名交警现场处置时受伤》
《伤亡情况仍在统计……》
配图中，一个模糊的交警背影正在指挥疏散，他的摩托车后箱上，隐约可见半个蓝色鲸鱼贴纸。
陈岚的血液瞬间凝固。她抓起钥匙冲出门外，甚至没来得及换下睡裙。电梯下降的三十秒里，她死死盯着钥匙扣，突然注意到一个从未发现的细节——警徽背面用极小字体刻着一行数字：21.3567° N, 105.8250° E。
这是经纬度坐标。
出租车上的导航显示，这个坐标指向城东的平安大道与光明路交叉口——正是小说中陆洋执勤的地方，也是她遭遇车祸的地点。
"再开快点！"陈岚催促司机，手指几乎要掐进座椅。窗外的景色飞速后退，某个瞬间，她仿佛看见陆洋骑着摩托车与出租车并行，但摇下车窗后，那里只有一片空荡。
车祸现场比想象的更混乱。警戒线外挤满了围观群众，急救车的蓝光刺得人眼睛发痛。陈岚挤到最前排，目光急切地搜寻那个熟悉的身影。
"女士，请退后！"一个年轻辅警拦住她。
"我找陆洋！他在哪？"
辅警的表情瞬间变得古怪："您认识陆队？他刚才确实……"
话未说完，人群突然骚动。担架床被推出来，上面的人盖着白布，只露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无名指上戴着一枚简单的银戒，和虚构世界里陈岚送给陆洋的那枚一模一样。
陈岚的双腿突然失去力气。她跪倒在地，听见周围人的议论：
"听说为了救那个小孩。"
"当交警才三年。"
"未婚妻好像是个作家。"
世界在眼前旋转收缩，最终化作一片刺眼的白光。昏迷前的最后一刻，陈岚感到有人握住了她的手，触感温暖而真实。
"岚，"陆洋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她思念已久的温柔笑意，"现在你明白了吗？虚构和现实，从来就没有界限。"
当陈岚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病床上，左手打着点滴，右手却紧紧攥着那枚警徽钥匙扣。护士告诉她，有个交警送她来的，但没留下姓名。
"他长什么样？"陈岚急切地问。
护士想了想："挺高的，右眼角有道疤。对了，他摩托车上有只很可爱的鲸鱼贴纸。"
窗外的梧桐树沙沙作响，一片绿叶飘落在窗台上。陈岚轻轻抚摸钥匙扣上LY&CL的刻痕，突然笑了。
她打开笔记本电脑，在新文档里郑重地写下：
《等风也等你》最终章：
"有些相遇注定要跨越次元壁，有些爱情生来就该打破常规。当作家爱上自己创造的角色，当虚构的人物闯入现实，我们要做的不是追问真假，而是珍惜每一刻的心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