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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水顺着陈岚的发梢滴落在柏油路面上，晕开一片深色的痕迹。她攥着酒瓶的手指关节发白，琥珀色的液体在玻璃瓶内摇晃，倒映着路灯破碎的光。酒精让眼前的景象变得模糊，唯独那个交警的轮廓异常清晰——他站在警用摩托车旁，肩章上的反光条在雨夜里格外刺眼。
"女士，请配合酒精测试。"陆洋的声音穿过雨幕传来，带着职业化的冷静。
陈岚恍惚间抬起头。雨水模糊了她的视线，但那个身影却莫名熟悉。挺拔的站姿，微微蹙眉的习惯，还有右眼角那道若隐若现的疤痕...
"陆洋？"这个名字脱口而出时，连她自己都愣住了。
交警明显怔了一下，执法记录仪的红点闪烁得更加急促。"您认识我？"
陈岚突然笑起来，笑声混着雨水呛进气管。她弯腰咳嗽，手里的酒瓶差点脱手。"怎么可能不认识...你肩膀上那道疤，是在处理滨江大道车祸时留下的，对不对？"
陆洋的表情瞬间凝固。他下意识摸向右肩，那里确实有一道五厘米的疤痕，是上个月执勤时受伤留下的。但这个细节从未对外公开，连局里的同事都不清楚具体来历。
雨水顺着他的帽檐滴落，在两人之间形成一道透明的水帘。陆洋感到一阵眩晕，仿佛有无数记忆碎片在脑海中翻涌——黄昏的公园长椅，金属书签上的刻字，摩托车后视镜上摇晃的鲸鱼挂件...这些画面陌生又熟悉，像是别人的记忆被强行塞进他的大脑。
"我们...见过吗？"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干涩。
陈岚没有回答。她仰头灌下最后一口酒，酒精灼烧着喉咙，却压不住胸口翻涌的酸楚。眼前这个穿着交警制服的男人有着和陆洋一模一样的脸，但眼神里的陌生像一把刀，将她残存的希望切得粉碎。
"警官，"她摇晃着向前一步，酒气混着雨水的气息扑面而来，"你知道平行世界理论吗？"
执法记录仪发出低电量警告。陆洋下意识后退，后腰撞上摩托车的警报器，刺耳的鸣笛声划破夜空。这个动作似乎惊醒了陈岚，她突然将酒瓶砸向地面，玻璃碎片四溅。
"假的！都是假的！"她歇斯底里地大笑，"他根本不存在。"
陆洋的手已经按在了对讲机上，却迟迟没有按下通话键。雨水顺着陈岚苍白的脸颊滑落，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那一瞬间，他心脏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仿佛有根埋藏多年的刺突然扎穿了心室。
"陈……岚？"这个名字脱口而出时，连他自己都震惊了。
陈岚猛地抬头，湿发黏在脸上像黑色的蛛网。她的嘴唇颤抖着，似乎想说什么，却突然弯腰吐了出来。呕吐物混着酒精的刺鼻气味在雨水中蔓延。
陆洋条件反射地上前扶住她摇晃的身体。在接触到她手臂的瞬间，一个清晰的画面闪过脑海——他曾经无数次这样扶住过这个女人，在雨夜的马路中央，在出版社的楼梯间，在他们共同居住过的公寓门口。
"小心台阶。"这句话不受控制地从他嘴里溜出来。
陈岚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你想起来了？"她的指甲深深掐进陆洋的制服袖口，"那个长椅……金属书签……还有……"
头痛突然袭来，陆洋松开手踉跄后退。无数记忆碎片在脑中碰撞：医院走廊里的消毒水味，电脑屏幕上的文档，钥匙扣上刻着的LY&CL...这些画面交织重叠，最终定格在一个雨夜的十字路口——他穿着警服奔向一辆失控的轿车，挡风玻璃后是个毛绒玩具的纽扣眼睛...
"我这是怎么了……"陆洋按住太阳穴，雨水顺着他的手腕流进袖口。执法记录仪从肩上滑落，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陈岚的眼神突然变得清明。她弯腰捡起执法记录仪，手指拂过镜头上的雨水。"021487，"她轻声说，"这是你的警号，对吗？"
陆洋如遭雷击。这个数字组合他再熟悉不过——不仅是他的警号，还是他手机密码，银行卡密码，甚至是高中时的学号。但这个陌生女人怎么可能知道？
雨势渐小，远处传来救护车的鸣笛声。陈岚将执法记录仪塞回陆洋手中，指尖相触的瞬间，两人同时一震。
"陆警官，"她的声音突然平静得可怕，"能送我回家吗？"
按规程他应该呼叫支援，把这个醉酒女人送去醒酒。但陆洋发现自己鬼使神差地掏出了手机："地址？"
陈岚报出一个小区名，正是陆洋每天上班都会路过的那片高档住宅区。更诡异的是，当她说出"7栋902室"时，陆洋眼前突然浮现出那扇墨绿色的大门和门把手上挂着的小鲸鱼挂件——就像他摩托车上的那个一样。
"我载你回去。"他听见自己说，"但摩托车不能带人，我叫辆出租车。"
陈岚摇摇头，从包里掏出车钥匙："我的车就在那边。你开我的车送我，明天再来取你的摩托。"
这完全违反规定。但陆洋发现自己已经接过了钥匙，仿佛这个动作已经重复过千百次。陈岚的车是辆白色SUV，副驾驶座位上散落着几本《都市晚报》——陆洋每天早上都会买的那家报社。
车子启动时，收音机自动播放起一首老歌。陈岚突然捂住嘴，眼泪夺眶而出："这是……这是我们第一次约会时餐厅里放的。"
陆洋的手僵在方向盘上。他确实对这首歌有特殊的熟悉感，但一直以为是小时候听母亲哼过的缘故。空调出风口飘来淡淡的柑橘香，那是陈岚惯用的护手霜味道，此刻却让他鼻腔发酸。
"前面右转。"陈岚轻声指导，声音里带着压抑的哽咽。
陆洋跟着指示行驶，却发现自己根本不需要导航。每一个路口，每一处红绿灯，他都像走了千百遍一样熟悉。当车子停在那栋他从未去过的公寓楼下时，连停车的位置都恰到好处——正好避开下水道口，那是陈岚说过最讨厌的地方。
电梯上升的二十八秒里，两人沉默不语。陆洋盯着楼层数字跳动，后颈的汗毛全部竖起。当电梯"叮"的一声停在9楼时，他的心脏几乎要撞破肋骨。
902室的门把手上，果然挂着一个蓝色鲸鱼挂件。
陈岚颤抖着打开门，屋内扑面而来的是书籍和咖啡的混合气息。陆洋站在门口，突然不敢踏入——客厅墙上挂着的海滨油画，书架上按颜色排列的书脊，甚至茶几上那个缺了口的马克杯，都与他梦中见过的场景分毫不差。
"要喝咖啡吗？"陈岚走向厨房，声音飘忽得像在梦游，"你总是加两勺奶粉。"
陆洋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这个习惯他保持了十年，却从未告诉过任何人。他的视线落在玄关的镜子上，那里映出两个浑身湿透的人影，仿佛来自另一个时空的倒影。
"我们……"他的喉咙发紧，"我们真的认识吗？"
陈岚转过身，手里拿着两个马克杯。她的眼神让陆洋想起警局里那些目睹亲人离世的家属——那种混合着希望与绝望的复杂情绪。
"在你的记忆里，"她轻声问，"有没有一个下着雨的十字路口？一辆失控的轿车，一个毛绒玩具。"
陆洋手中的杯子突然跌落，在地板上摔得粉碎。滚烫的咖啡溅在他的制服裤脚上，却感觉不到痛。因为此刻他的脑海中，正清晰地浮现出那个从未经历过的场景——刺眼的车灯，尖锐的刹车声，还有最后时刻出现在白光中的陈岚……
"那不是梦..."他喃喃自语，双腿一软跪在了地板上。碎瓷片扎进膝盖，鲜血缓缓渗出，染红了警裤的深蓝布料。
陈岚跪在他面前，颤抖的手指抚上他的脸。她的掌心冰凉，却让陆洋感到一阵久违的温暖。
"欢迎回家，陆警官。"她笑着说，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掉，"虽然你可能……又一次要忘记我了。"
窗外，雨停了。一轮模糊的月亮浮现在云层间，像是某个平行世界投来的微弱信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