罚款是由陈桂花去派出所交的,交完她就把王亚强领回家了。王洪武参加完校园综合管理处的消防培训回来,看到摆放在饭桌上的罚款回单,自然少不了又是对王亚强一顿大骂。他骂他不去找份正经工作,整天在外面偷鸡摸狗,浪费他的血汗钱。
王亚强百口难辩,他觉得自己很委屈。陈桂花去派出所领他的时候,由于不会写字,把他的名字和出生年月填错了,让他差点回不了家。好不容易回到家,却只能遭到指责和谩骂。
这一切都是刘洋害的,这家伙就是个灾星,碰到他简直倒了八辈子霉。不过他明天将会送给他一部手机,算是弥补了他的损失。
刘洋的生活环境太优越了,那是一种王亚强这辈子无法企及的人生高度。这都拜他那个有本事的老爸所赐,他把高智商遗传给了刘洋,为刘洋提供了高品质的生活水准,还能将刘洋送出国,让他进入世界一流高等学府学习。
反观王洪武,除了指责和谩骂,能提供给他的就是门卫室旁边的一间潮湿简陋的小房间,以及每天三顿连狗都不愿吃的饭菜。
至于陈桂花,就更不要说了。她几乎没有管过王亚强的任何生活细节,更没有考虑过他的前途与未来。不是她不想,也不是她缺乏母爱,而是她没有能力去思考这些事情。她对于王亚强的意义,还不如门卫室那只聪明的大狗。除了王亚强嗷嗷待哺时给他喂过奶,帮他缝补过书包,几乎没有提供给他任何有价值的东西。她的麻木不仁配上王洪武的胆小卑微,简直是天作之合。而王亚强只是传宗接代观念下的一个附带产物。
第二天下午,刘洋按照约定给王亚强送来了一部手机。这是一部刚在市面上购买的新手机,大约花了两千多块钱,是一部非常不错的手机。刘洋不想把他正在使用的手机送给王亚强,因为上面有许多重要的资料。
他是拎着手机包装盒和李尚宇一起来的,俩人一前一后进入门卫室,直奔王亚强的房间。李尚宇没有和王亚强打招呼,就一脸嫌弃地坐在一张椅子上,一边四下打量着,一边用手在鼻子底下扇风。刘洋则嬉皮笑脸地将新手机展示在王亚强面前,像领导奖励下属一样对王亚强表彰了一番。除了鼓励王亚强在关键时刻的机智和勇气,还表扬了他的信用与忠诚,然后就迫不及待地准备离开了。
王亚强急忙追问起刘洋那天晚上在小树林发生的事,为什么他进去却没有找到他们。刘洋则笑嘻嘻地告诉他,松岛咖妃将他们带进小树林后,在里面七弯八绕了一圈,又将他们带进了盘丝洞。
一直坐在旁边没说话的李尚宇听到盘丝洞几个字,绷不住大笑起来。当他看到王亚强一脸困惑的样子时,就笑的更加厉害了。
刘洋继续绘声绘色添油加醋地讲述他和李尚宇在盘丝洞的各种猎艳经历,就像说书人讲段子一样,让李尚宇乐不可支,笑的几乎从椅子上滑下去。
听到最后,王亚强总算明白了。原来盘丝洞是松岛咖妃和一众失足姐妹在郊区乡下的聚众之地,那里之前就被警方查封过。刘洋和李尚宇在那里呆了两个小时后离开,搭乘的士回到了市区。
王亚强想起了菜菜子,那个笑起来有些像江淑雅的女孩。她看起来清纯漂亮,想不到却和妹妹松岛咖妃一样,干着一份不正经的职业。他想起她被刘洋拽进小树林时紧张又害怕的样子,心里莫名闪过一丝酸痛。
“菜菜子也被关进监狱了吗?”他问。
“是的。”刘洋回答道。
“她会被关多久?”
“我不太了解这种情况,她应该是个初犯。我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感觉她没什么经验。”
“你还能再找到她吗?”王亚强问。
“我已经把她彻底拉黑了。这件事对我是一个深刻的教训,我以后要把目光放在学校的女生身上,不再随便和校外的一些陌生女人聊天。”
两天后的一个下午,王亚强正在房间里挥汗如雨地写稿子,突然间接到一个电话,是江淑雅打过来的。
“嗨,你在干嘛呢?”
王亚强感到很突兀。原本以为那天告别后,就不会再跟她有任何联系,想不到她却主动找上门来了。
“我在……在写一篇稿子,你在干嘛呢?”他故作镇静地问。
“今天晚上我们中文系有个同学要举行生日派对,邀请了很多认识的同学。我想邀请你来参加,可以吗?”
王亚强一听,几乎跳了起来。他没想到江淑雅居然会邀请他去参加生日派对,这是何等的荣幸啊!
他举起手机,连连对她说:“好的,好的,我有时间,可以去!”
“那好,晚上六点半,在橙光酒店二楼包房,不见不散。”江淑雅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王亚强呆呆地愣了半响,他感觉这不是真的。但江淑雅那可爱的声音却一直在他耳边回响,这是千真万确,她邀请他去参加她同学的生日派对。难道……难道前两天短暂几个小时的相处,她已经将他视为她的男朋友了?
“我的天!”王亚强想到这里,心里“咯噔”一下,身体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一股细细的汗水顺着他的背脊骨流淌了下来,就像蚂蚁在爬一样,慢慢悠悠,令他感觉很不舒服。
他扭动了几下身子,用毛巾擦了擦背,但还是感觉有些不舒服。
他又死劲擦了几下,终于感觉好一点了。于是他呼了一口气,转身倒在床上,望着窗外晃眼的蓝天白云发起呆来。
江淑雅现在还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一直把他当成柳园师大某个系的学生,他也一直没有机会向她表明身份。假如她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她还会理他吗?还会跟他逛街喝茶听他讲那些没有营养的冷笑话吗?还会邀请他去参加她同学的生日派对吗?
不,不会的,这一切都不会发生!她若知道他的真实身份,肯定从一开始就不会理他了,怎么会主动约他参加她同学的生日派对?
她是一个公主,富有,漂亮,聪明。又是一名骄傲的大学女生,是中文系才女,人生注定辉煌显贵。而他,只是一个门卫的儿子,一个一贫如洗的穷小子,连高中都没有考上。
他开始极度地懊恼起来,痛恨起自己以前没有好好把握学习时光,导致现在失去了追求优质女孩的机会。
痛恨完自己,他又开始痛恨王洪武和陈桂花。
在他看来,就是因为他们两个不作为,没有本事,才造成他今天的糟糕局面。他们自己没本事也就算了,倘若他们在他的学习上稍微关注一下,他也不至于堕落到连高中都没考上的地步。
一番怨天尤人后,他从床上坐起来,继续呆呆地坐在床沿边,开始思忖到底要不要去向江淑雅说明自己的真实身份。
这时奶奶推门进来了。
“强仔,你在干嘛呢?”奶奶走到他身边,摸了摸他身上的汗,起身去找了一条毛巾过来,在他身上仔细地擦了起来,“哎哟,这天气,都这时候了,还这么热,去年这时候……”
“我爸爸呢?”王亚强看了看手机,下午四点半,再过两个小时,他就要和江淑雅见面了。他在想要不要向王洪武要一点钱,买点礼物什么的。但想到得到的只能是一顿臭骂,就把这个念头压了下去。
“你爸爸还不是老样子。”奶奶说道,“他出去看那些人有没有混进来偷东西!唉,今天学校人事处的人来找了你爸爸,说新来的门卫很快就到岗了,我们可能要提前搬到那边地下室去了。”
王亚强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搬吧,反正迟早要搬,这个地方住着怪不舒服。那边地方大一点,可能会好一些。”
“我今天去看了一下,那边地方确实比这边大。就是在印刷厂旁边,会有一点吵。也没有单独的厕所,要和印刷厂的员工共用。对了,我今天过去的时候,看到那里在招工,一个月有两千五百块呢!是做什么……好像是文字排版。我就想,你在家呆了这么久了,又喜欢写写稿子,去干这么个工作,挺合适。”
王亚强仔细品味了一下奶奶的话,觉得奶奶说的有道理。文字排版并不是什么很难的工作,稍微学一下就会了。再说,每天和文字打交道,是个体面活,总比去工地干活强多了。
于是他点了一下头,说:“好的,我过去看一下,看人家要不要我。”
奶奶一听,顿时高兴得脸上笑成了一朵盛开的菊花:“只要你肯去,那里的王师傅是我们本家人,他是主管印刷工作的。我去跟他说一说,让他给你安排安排,再找个人带带你,这事就成了。”
“好的奶奶,您就去帮我向王师傅说一说。”王亚强满口答应了。
“那好,我先出去忙了,一会你爸爸妈妈要回来吃饭,我要去把菜洗出来。”奶奶说完站起身。
“嗯,前天买的生姜片好吃吗?”王亚强问。
奶奶笑眯眯地说:“好吃,好吃,甜得就像蜜一样。”
王亚强说:“等我工作赚了钱,给奶奶买好多好吃的生姜片。”
“好叻,乖仔,奶奶出去准备煮饭了。”
“对了奶奶!”看到奶奶走到门口了,王亚强又把她叫住了,“晚饭不用煮我的,我待会出去吃,有朋友今天过生日。”
奶奶呆呆地愣了一会,继而点了点头,推开门出去了。
五点半左右,王亚强关掉电脑,又用毛巾擦了擦身体,换了一件干净一点的T恤和前天刚刚新买的牛仔裤,穿上上次那双裂了几个口子的人字拖,准备出门。
走到门口,他又觉得去参加别人的生日派对穿拖鞋似乎不太合适,于是又折回来,换了一双半新半旧的球鞋。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前天刚刚剪染过的头发,在头发上抹了一点发乳,用梳子梳了一个自以为很帅的发型,拿起手机走出去。
王洪武和陈桂花还没有回来,奶奶在狭窄的厨房里“叮叮当当”地煮饭。王亚强想跟奶奶打声招呼再走,但又觉得没有什么话好说,于是径直推开门走出去。
此时正是下课时间,大群大群的学生从各个教室门口走出来。王亚强没有在校园内过多停留,而是直接来到大街上,准备去江淑雅所说的橙光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