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哥团伙被警方拿下后,虎门的治安迎来了巨大转变。即便有几个漏网之鱼,时不时在街头寻衅滋事,也很快被迅速赶来的巡警平息。夜市摊从此变得更加整洁繁荣,各个商业街也更加兴旺发达。
不知不觉,王亚强在夜总会工作了将近半年,从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白,变成了老员工。客人们依然经常在姑娘们身上揩油,有时还把她们带出去吃宵夜。王亚强不再对这一切感到不安,他已经清楚了自己的边界。
当姑娘们被带出去的时候,夜总会总会派保安保护她们的人身安全,要求保安到了时间将她们带回来。王亚强和另外一个叫刘伟的保安经常负责这份工作,他觉得这是一份神圣的使命。
有一次,一个叫王娜娜的女孩陪客人喝酒,被客人灌醉了,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王亚强和刘伟奉命将她送回宿舍。看到王娜娜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包里的手机和零钱也掉了出来,手上和脖子上的黄金首饰在灯光下金光闪闪,刘伟动了歪心思。他将王亚强拽到墙角,跟他商量怎么占王娜娜的便宜,再把她的黄金首饰和钱包偷走,但王亚强说什么都不干。
“她反正醉成这样,我们干脆……不嫖白不嫖,这妞长得不错,能陪客人,也能陪我们,还不用花钱。”
王亚强说:“你不要胡说了,我可不想干这种事。”
“她反正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出来做这行,不是陪男人喝酒,就是陪男人上床。就算我们占了她便宜,她也不一定以为是我们干的。完事后,我拿走她的金戒指和钱包,你拿走她的金项链,我们一人一半。”
“总之我是不会干的,老板信任我们,这些姑娘也信任我们,你却要干这种事。你要再这样,我可不想跟你搭档了,我要向队长打报告,让他给我换一个搭档。”
刘伟见王亚强软硬不吃,皮笑肉不笑地搓了搓手说:“好吧,不干就不干。我跟你开个玩笑,你可千万别当真,以后别在老板和队长面前说我坏话。”
自此以后,王亚强就和刘伟疏远了,但他最终没有向老板和保安队长告发刘伟。
这件事情过去一个多月后,刘伟因偷窃醉酒客人皮包里的钱和手机,被监控摄像头拍摄下来,被夜总会炒掉了。
刘伟走后,王亚强继续在夜总会干他的安保工作。他非常尽责,简直快成了姑娘们的护花使者。每一个喝醉的姑娘,都是由他背送到她们的房间。时间长了,这些姑娘们都和他熟络起来,经常和他打打闹闹,有时候还取笑他,给他起各种外号。
王亚强毫不在意这些女孩们如何看待自己,他心里清楚,她们把他当成了过去那些背小脚妓女的龟公。但他不在乎,每天在这些女孩堆中,他感到很快乐,这比在压抑拥挤的车间缝制衣服强多了。
在他的内心深处,其实还隐藏着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他喜欢虹姐,深爱着虹姐。尽管这不现实,但是他喜欢活在这种靠幻想支撑的单相思中,这让他浑身充满了干劲。
以前在印刷厂的时候,工作环境比这里恶劣多了,牛眼丽每天对他非吼即骂,令他的脑子里时刻像扯着一根紧绷的弦,随时都会崩掉。但这里不一样,工作环境好,装修豪华,处处灯红酒绿,简直就像人间天堂。偶尔还能从客人们手上拿些小费。客人们经常点一大桌高级酒烟,还有美味零食,剩下的也都是他和其他的保安清洁工笑纳。这几个月内,他学会了抽烟,也学会了喝酒,日子过的相当滋润。
但这些都是次要,最重要的一点是,他可以每天看到虹姐,随时守护在虹姐身边,看她和客人们调情周旋。以前在印刷厂工作时,他必须靠着对江淑雅的单相思来熬过最艰难的时刻,现在虹姐就在她身边,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这种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有时她喝多了,他也会把她背回房间,将她放在床上,再帮她脱掉鞋子,倒一杯水放在桌子上,然后离开。
虹姐不缺钱,她拥有各种大品牌的皮包和服饰,还有一台白色宝马车。她经常把自己打扮得像名媛,不知道的人,都以为她是老板娘。但王亚强很清楚,她只是老板的情人。
老板58岁了,大了虹姐整整36岁。他有一个儿子一个女儿,都结婚了,分别在政府机关和事业单位工作,拿着上万的月薪。老板娘是市区财政局的一名官员,前几年退休了,基本上不插手夜总会的任何事物。老板也很少来夜总会,他的身份很隐蔽,营业执照上的法定代表人不是他的名字,而是他的一位远方亲戚。远方亲戚主要管理夜总会的财务和日常开销,其他一切事物都由虹姐和另外几名亲戚负责。
虹姐刚来夜总会的时候,只有17岁,那时候夜总会才刚刚开业。在这之前,她在其他夜总会工作,在15岁时遇到了老板,成为老板的情人。两年后,老板自己开了夜总会,把它交给了虹姐和几名亲戚打理。
有一次,虹姐喝醉了,王亚强将她送到宿舍,她破天荒地让王亚强坐下来和她喝茶聊天,告诉了王亚强一些关于她身世的事。原来,虹姐的老家在一个偏僻的小山村,她的爸爸妈妈一共生了四个孩子,她是家中的老大。父母每天要干农活,农活不多的时候,还要去县城打工维持家庭日常开销。虹姐从小就要每天帮忙照顾弟弟妹妹,还要帮家里干各种农活。有时忙的太晚了,连功课都来不及写,第二天匆匆赶到学校,被老师骂一顿。于是她读完初中就没再上学了,跟着村里人出来,被熟人骗进了夜总会。
幸运的是,她在夜总会的第一天,就遇到了老板。老板见她单纯得像只迷途的羔羊,样子也挺漂亮,便将她包养了下来。接下来的两年中,虹姐在夜总会学会了各种应酬,业余时间还上了技校,学会了财务管理和简单的英文口语。由于老板的特别“照顾”,这两年中,她除了老板,从来没有和其他男人发生关系,最多和他们喝喝酒,跳跳舞。两年后,老板自己开了夜总会,虹姐就成了他最得力的助手,帮他打理夜总会的一切事物。
虹姐说,老板是她一生的贵人,是她一生的恩人,也是她唯一的男人。她和老板怀过孕,做过人流。就在今年上半年,还做过一次人流。她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在哪里,也不知道这样的生活能维持多久。
王亚强心里犹如五味杂陈,他没想到虹姐的命这么苦,和他一样,都来自社会最底层。在这弱肉强食的环境中,就像两根脆弱不堪的桅杆,随便一阵风吹来就折断了。不同的是,虹姐是女孩,年轻漂亮,能成为老板的情人,有豪车和房子,还有高档皮包。而他什么都没有,也没有哪个富有的女人会看上他。
虹姐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她用漂亮的指甲点燃一支烟抽了一口,对着窗外吐了一个漂亮的眼圈,揶揄地笑着对王亚强说:“没关系,小王,等哪天老板不要我了,我可以嫁给你。我有房子,有车子,还有一笔存款,够咱俩快活地过一辈子。”
王亚强以为自己听错了,困惑地看着她:“不……不会吧?”
虹姐说:“怎么,你还看不起我?我告诉你,我干净着呢!我这身子,除了老板,没有被其他男人碰过一个手指头。你去找个其他女人,还不如我。”
“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是我怕你看不起我。你看我什么都没有,哪里配得上你这样的金枝玉叶。”
“金枝玉叶?哈哈,开什么玩笑,我只是夜总会老板的情妇,是坐台小姐的领班。其实说真的,假如我没有被老板包养,说不定也会被社会渣男白嫖。这些年我算是看透了,一些狗屁穷酸男人,一个个打着爱情的幌子,夺走女孩们的身体,还算计她们的钱包,最后还不是把她们一脚踹掉。他们需要的是一个免费的保姆,一个供他们随时发泄的工具,最好还是一个钱包。我可没那么傻,老板一个星期才碰我一两次,这钱就像流水一样“哗哗”到了我手里。”
“所以,我说虹姐是金枝玉叶,那些大明星都不如你。”
“哈哈,算你说对了,那些明星哪个不是和导演富豪睡出来的?我只需要服侍一个,她们要服侍许多个。你说,我这命咋样,配不配得上你?”
虹姐说完,用她的纤纤玉手一把抓住了王亚强的手,那双漂亮的眼睛中散发着迷人的神情,红粉的嘴唇鲜嫩得就像要滴水一样。
“我……我不敢。”王亚强吓得浑身颤抖起来,低下头,感觉腿抖得厉害。过了一会儿,他突然一个激灵,浑身猛地一颤,一大股尿液顺着他的裤管流了下来。
虹姐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仰面倒在床上大笑起来。她笑得花枝乱颤,差点快笑岔气了。
“对不起!”王亚强惊慌失措地站起身,连滚带爬地从她房间里逃了出去。
从那次以后,王亚强每次看到虹姐,心里就紧张得跟小鹿乱撞似的。他比以前更加小心了,也更加殷勤备至。而虹姐,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跟他开玩笑,而是把他当亲弟弟一样,对他各种照顾,还吩咐财务把他的工资又涨了三百块钱。
不知不觉到了年底,夜总会要放假了,来光临的客人越来越少。虹姐好几天都没有出现,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除夕的前一天,王亚强在宿舍收拾他的行李。他托人订了一张今天晚上的火车票,明天中午就能回到柳园市。
这时王娜娜突然跑了进来,死出浑身的力气把他往外面拽:“快,快点,虹姐不行了,快送她去医院!”
“虹姐她怎么了?”王亚强问。
“她宫外孕流产,没有去医院,这会突然子宫大出血,快不行了!”
王亚强一听顿时懵了,像发疯一样往虹姐所住的地方跑去。
虹姐面色如纸地躺在床上,她看上去已经奄奄一息,下身全部被染红了。
王亚强二话不说将她虚弱不堪的身子背了起来。几天不见,她瘦了很多,体重比以前更轻了,像一只软绵绵的猫咪一样趴在他背上。
王娜娜拿着外套和背包跟在后面,一行三人在路边打了一台车,直奔医院。
经过挂号和收费后,虹姐被送入了急诊室。王亚强累得快虚脱了,全身冒着汗,一屁股瘫坐在医院的长凳上。
王娜娜在他旁边坐了下来,一边焦急不安地看着急诊室门上的灯光,一边给她的家人打电话。她也订了火车票,是今天中午的,还有一个多小时就要开了,她的家人正在电话里催她回去相亲。
挂掉电话,她看了王亚强一眼,说:“对不起小王,我的火车票要到点了,我现在必须马上赶到车站,再晚一点就来不及了。”
王亚强说:“可是,虹姐怎么办?”
“没办法,其他人都走了,就剩咱俩还在这里,我必须要回去了。”
“老板呢?”
“听虹姐说,好像跟他老婆去马尔代夫度假了,要一个星期后才能回来。”
“孩子是不是他的?”
“肯定是,她也不敢找别人。先不要管这个了,她的证件和包都在我这里,你拿着。好好照顾她,我走了。”王娜娜说完将虹姐的外套和包塞给王亚强,头也不回地快速走掉了。
一个半小时后,急诊室的门打开了,一名护士蒙着口罩走出来,问:“哪个是张晓虹的家属?”
王亚强连忙走过去:“我是她的……”
护士摘下口罩,长长地呼了一口气,说:“送的太晚了,失血过多,没得救了,进去看看她吧!”
王亚强愣了一下,像疯了一样冲进急诊室。虹姐的脸白得就像床单一样,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尽管呼吸机依然显示她还没有断气,但是心跳仪已经停止了跳动。
“我们尽力了。”医生站在手术台旁,脱掉手套疲惫不堪地走进旁边的洗手池。过了一会儿,一阵洗手和清洗手术台工具的声音传了过来。
王亚强不知道站了多久,他记得他是被两个保安架出急诊室的。他进急诊室的时候,他们就站在那里,怕他报复医生和护士,一直抓着他的肩膀和胳膊。
虹姐被从急诊室里推了出来,往太平间方向推去。是一个身材瘦小的护士推着她,她看起来很熟练,头也不回地走着。走到写着太平间的指示牌下面,拐了一个弯就消失了。
王亚强哭了起来,他像个困兽一样嚎啕大哭,哭的医院的墙都震动了,连铺着大理石瓷砖的地面都在微微发抖,比那次在罗川还伤心一百倍。
医院服务台的工作人员得知他不是虹姐的家属后,开始给她远在千里之外的家人打电话。她的爸爸妈妈在那边接到电话,呼天抢地地大哭起来。她的爸爸表示马上去订火车票,准备过来帮她办理后事。
这里似乎没王亚强什么事了,他用自己半年多的工资帮虹姐支付了手术费,将她的东西寄存在服务台,默默地从医院走了出去。
钱包里还剩不到两百块钱,银行卡上的钱也不多了,应该还剩两千块。这是帮虹姐支付完手术费后剩下的钱,是他在东莞打工一年剩下的钱。他不知道有什么颜面回柳园市见父母和奶奶,但是帮了虹姐,他觉得是值得的。
如果没有虹姐,他可能早就被人从夜总会赶出去了,就像前两份工作一样。是虹姐对他各种照顾,让他留了下来。这笔钱就当是对她的报恩,还可以帮她父母省下一笔开支。他知道他们不缺这笔钱,虹姐银行账户上有十几万存款,名下有一辆宝马车,还有一套两居室的房子。他们可以卖掉这些资产,足以养大他们的其他三个孩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