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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舒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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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5/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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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泥与天梯河》连载

第四十一章

动物们从冬眠中苏醒过来,柳枝不知何时吐露出嫩绿的新芽,冰冻的河水在暖阳的照耀下逐渐融化,人们换上了轻便的衣服,和煦的春风轻拂这片辽阔的大地,又一个美丽的春天踏着它轻盈灵动的脚步,摇曳着动人的身姿来到了这个崭新的世界。

在这样美好的季节里,春泥和张海民满怀喜悦地迎接了新生命的到来,这是一个健康的男婴,是他们的第二个孩子。他们唤小儿敦敦,这是他们多次翻看《新华字典》后夫妻二人一致认可的名字,敦字在《新华字典》第11版中第114页第一条的解释是:敦厚、厚道。这个字常用于形容人的品质,可见他们二人对孩子寄予美好的强烈愿望,他们和不少父母一样更看重孩子长大成人后为人处事的品质,基于此春泥想他们的想法和很同父母并无二致,而一个人将来会给社会带去怎样的价值却不是做父母的能够决定了的。

两个月后,在万物生长、绿意盎然的初夏,林慧慧诞下了一名可爱的女婴。她在严肃、幸福、隐隐约约有消毒水味的产房里,在孩子第一声啼哭后第一时间发了朋友圈,忘记了自己刚刚撕心裂肺的哭喊,忘记了美丽温柔、一直鼓励她要披荆斩棘、为生命保驾护航的像天使一般的助产士正在给她缝合撕裂的伤口。生命的诞生是一场奇妙的旅程,生命在这里诞生,全新的幸福从这里启航,她给所有的亲朋好友分享她初为人母的喜悦,当然包括结下深厚友谊的春泥。女儿的到来使林慧慧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她以前从不知道自己有这多奇思妙想。她望着怀中熟睡的婴儿,听着婴儿均匀畅快的呼吸,会一动不动地望着她。孩子的眼睛多漂亮,像极了她自己的眼睛,她不止一次地拿起一个小镜子望着自己的双眼反反复复和女儿的眼睛进行认真地对照,最终她得出和自己怀孕期间期待的一模一样的结论:千真万确女儿是漂亮的。在对待女儿上,她从来都是实事求是,从不夸大其词,她审视自己,认为自己鼻梁塌陷,鼻子缺乏立体感,但她引以为傲的是女儿的鼻子像极了贺书博的。女儿肉嘟嘟的小脸真是柔软,皮肤雪白,她忍不住一天亲吻多次。女儿的头圆润可爱,将来一定聪慧灵敏。母亲的柔情在她的周身涌动,母爱时刻召唤着她,她又得出一个令她自己心情愉悦、甜蜜无比的结论:她的女儿是最美丽的、最可爱的。这个结论在她看来愈发合情合理,她对女儿的爱也与日俱增。其实,林慧慧这种初为人母的甜蜜喜悦的情感,与其他所有做母亲的女人是相通的,是不谋而合的。所不同的是,有些人善于表达,有些人无法清晰地言传自己内心的情感。

林慧慧还把自己全身心地投入到她自己编织的美丽的梦中,有时不免患得患失。孩子才刚出生不到十分钟,她就幻想着小小的婴儿已经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这个少女既懂礼仪又有才华,既善良又容貌端庄,既纯真烂漫又俏丽可人,好像正站在她的面前,她自己深陷其中、陶醉不已。又过了不到十分钟,她不免悲伤起来,女儿长大了,就像鸟儿一样羽翼丰满,她将离开鸟巢、离开母亲的怀抱,展翅拥抱更加广阔的天地,到时候她这个老母亲该多么孤独啊!她就这样编织着美丽的梦,全心全意投入到刚刚成为一个母亲的角色中,她从一种情感不停地转化到另一种情感,毫无悬念,她不免胡思乱想、左思右想。做了母亲后一个女人的生活,的确会发生很大的变化。当然,家庭中所有成员都将因为全新的角色面临生活更大的考验,家庭所有的人都将要为一个幸福完整的家庭付出更多的努力,因为每一个家庭都会面临很多琐碎的、棘手的事情要处理得当,而家庭成员之间彼此并不相同,这些不同尤其体现在性情上。有些家人脾气暴燥、有些家人之间也工于心计、有些人絮絮叨叨、有些人冷漠无情,总之,一个大家庭的成员来自不同的小家庭,为了家庭和睦幸福,包容、体谅、尊重、忍耐不可或缺,当然还有爱是缺一不可的。爱令夫妻同心、爱令子孙贤孝、爱令家庭和谐欢乐。当生活在一个有爱的家庭中时,你还能渴求什么呢?

前十天就这样过去了,第十一天的晚上,小婴儿突然间哭闹不止。当时贺书博已经抱着女儿在屋里来回转悠了很长时间,他担心孩子的哭声会影响林慧慧休息,所以在另外两个卧室间来回不停地转来转去,只把自己弄得筋疲力竭。他母亲杨爱荣要替换他,但他又担心母亲的高血压,林慧慧在医院住院的几天母亲的高血压已经找上门来两次了,回来后母亲已经人为地把高血压药加了倍。母亲又反过来担心儿子,让儿子去另一间卧室休息,他们让来让去,直到杨爱荣严肃的声音响起,“今天晚上,我要和慧慧住在一起,我看孩子还是有经验的,你们偏偏就是听不进去。”她大着嗓门,絮絮叨叨个没完没了。她从贺书博手中抱起小孙女,小孩子的哭声竟戛然而止了,并睁着一双美丽的眼睛看着她,仿佛是被施了魔法,等她抱了一会儿后,小孩子就安然熟睡了。杨爱荣把小孙女轻柔地放在床上,去平常自己住的卧室拿了一条夏凉被准备同林慧慧睡在同一张床上。刚刚婆婆的话,林慧慧当然是全听见了,但她像以往一样并没有当真,这次见婆婆要和她睡同张床即将变成现实时,她顿时觉得不可以,不能让杨爱荣住在自己身边,和自己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已经属于迫不得已,再睡在同一张床上简直匪夷所思,这种事怎么能发生呢?无论如何也不能发生,她可是私下听过不少婆媳不和的事实,况且婆媳关系由来已久,彼此保留空间才能各自安好。“妈妈,你还是单独住那一间吧,这样你才能休息好,你年龄大了,还有高血压。”林慧慧委婉地说出自己的想法,尽力表现得心平气和,她当然不能直截了当地把自己的真实想法和盘托出,这样显然有点不尊重这个老年人。“你们年轻人瞌睡多,你尽管安心睡,晚上我搂着我的小孙女,我会哄她,也学会了如何更换尿不湿,我觉得用传统的尿布好,但你们都觉得用尿不湿好。只有她饿了的时候我才会叫醒你,其它时间你就安心睡觉。你睡吧,我现在就搂着小孙女睡觉了,你看,她睡得多甜、多香,真可爱啊!”说完这些,杨爱荣就这样毫不客气、心安理得地睡在了林慧慧的一侧,没多久,她的鼾声响起,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没有听出来林慧慧所表达的隐晦的意思。林慧慧头脑中瞬间浮现小时候和外婆睡在一起的情形,那时她听到的也是这种沉重的老气的鼾声,鼾声令她畏惧,那时候她特别胆小,总要拉着妈妈一起才能进入甜密的梦乡。如今,随着年龄的增长,心中的胆怯早就变成了一种遥远的回忆了,但她仍睡不着,她想到睡在她身旁很快入睡的女人总是絮絮叨叨,说话粗声粗气真令她厌烦。况且,她批评起贺书博来从不讲任何情面,认为他的儿子还是个小孩子。批评儿子也就算了,连自己也毫不客气地当面指责,自己做事有时只是鲁莽而已,但并没有什么大毛病,也没有丝毫恶意。她想了杨爱荣一大堆平时的缺点,觉得厌烦到极点。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如何能容忍这样一个年老色衰、脾气暴躁的女人住在自己的身边?她下了床,窗外的明月透过厚重的窗帘显得隐隐约约,偶尔能听见汽车鸣笛的声音,像鼾声一样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刺耳极了。她忍着下身切口的疼痛,蹑手蹑脚在阳台的一把摇椅上坐了一会,没有惊动任何一个人。

这样的夜色或许适合思考,她不由自主地思索了一阵,的确这段时间以来贺书博和杨爱荣都太累了。贺书博也会和她一样,会长时间目不转睛地凝望孩子,女儿动人地笑他也不由自主地跟着微笑,有时望着这么小的孩子,他就觉得自己身上的责任重大,但这令他的生活反而有了更大的勇气和动力,一想到此他竟情不自禁地流下了幸福的眼泪。林慧慧知道他热爱生命,这种爱发自他的内心。他会不时握着林慧慧的手,目光里饱含着一往情深,他全心全意地爱她,仍会对妻子深情地表白。自从结婚后,他还从没有遗忘过任何一个节日,理所当然包括动人的情人节,他会给林慧慧发送令夫妻之间动容、增进夫妻感情的祝福语,并购买礼物,礼物不分贵贱,都是他精挑细选的。曾几何时,他记得这些节日让他痛苦不堪,他深陷在节日里多次思虑是否给林慧慧发信息、发什么样的信息使得内容看上去既情真意切又合情合理、什么样的内容既不让林慧慧反感又能无声无息地打动她那颗鲜活的柔软的跳动的心?如今每个节日都自然而然不期而遇,这样一路走来,现在他再也不用费尽心机,再也不用为是否合情合理而愁眉不展。但他愈发爱眼前的这个女人了,在妻子面前,他仍会为在每个节日为她发送的情真意切的语言而感到悸动,他的款款深情仍如夜空中最闪亮的那颗星星一样照耀着他,指引着他,据说那颗被他仰望星空时在繁星点点的星河中发现的那颗星星叫天狼星。这颗亮晶晶的星星还指引他做一些他以前从不放在心上的小事,林慧慧今年冬天需要一双保暖的手套了,以温暖她那双娇小极易皲裂的小手。林慧慧需要一套遮瑕保湿套装,她的脸自从怀孕三个月以来就长了好几个雀斑,而这个品牌的适合产妇使用的遮瑕保湿套装,是他在外地出差的火车上听一个孕妇说的,那时他正为林慧慧牢骚雀斑的事不知所措,所以下了火车他直奔一家大型母婴店,在那里他确实找到了,“老天有眼”他心里嘀咕着,又惊又喜义无反顾地把那套化妆品买到了家。林慧慧的袜子该更换了,上次买的那一双已经失去了弹性。就这样,那颗高悬在头顶的闪亮的星星在他心中落地生根了,它让他们夫妻之间彼此像藤蔓一样缠绕,彼此呵护、相互扶持、一路同行,他们的婚姻之路才刚刚启程,未出来的路还很长很长,但他们都没有畏惧。

思索了一会儿,林慧慧的下身伤口传来一阵一阵的疼痛,她强忍着疼痛,几乎是趋着小步来到卧室,卧室里正回荡着此起彼伏的鼾声,鼾声粗糙、沉重、刺耳。但林慧慧的心中突然有了另一种感觉,她想到这个从前并不在一起生活的女人,在女儿出生后果断地放弃自己一个人过惯了的舒适的生活,来和他们生活在一起,帮助他们并照顾他们。她每天要给自己做五顿饭,谁能料到自己生了孩子后怎么那么能吃呢,自己已经胖得变了形,昔日苗条的身影早已无影无踪。自己喜欢吃咸的、油腻的饭菜,但身旁的女人总喜欢粗茶淡饭。“慧慧啊,你觉得怎么样啊?还是太清淡了吗?我重新给你做一碗啊,我可以改正的。”她像一个小学生一样,一遍一遍迎合自己的口味。她洗衣服、拖地板、擦桌子,当她把林慧慧的内衣也洗掉的时候,林慧慧提出了强烈的抗议。“你正在月子里,怎能揉搓衣服呢?”不过她好像也能察觉林慧慧的所思所想,这涉及到个人隐私的问题,年轻女人的内衣不想被别人窥见。“这有什么难为情的呢?你处在月子这个需要照顾的特殊时期,我会竭尽所能的,尽心尽力照顾你的,你也是我的孩子啊!只是我老了,干活粗糙,做饭也是老年人的口味,但我可以学啊!”说着,她开心起来,又开始唠唠叨叨,手中忙着活,一刻不让自己闲下来。杨爱荣给林慧慧洗了很长时间的内衣,直到半年后,在林慧慧再次强烈的义正言辞的要求下,才争取了自己洗内衣的权利。在这个夜晚,林慧慧一时想到了身旁这个勤劳善良女人的很多优点来,她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会产生这种突如其来的想法,她被自己吓坏了,难道是夜深人静才让她头脑格外清晰?是的,她开始对杨爱荣有了一种全新的客观的认识,她也被自己更加包容和善良的想法而折服了。原来人与人之间的相处之道完全可以是一种全新的充满爱的方式,毕竟她们不是敌人而是拥有一个共同的家。

林慧慧和贺书博吵架了,这是他们结婚后的第一次激烈的争吵。婚前,他们从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他们双方都失控了,像脱了缰绳的两匹倔强的野马那样无法驾驭自己的情绪。他们都说难听的话,攻击对方,放大对方的缺点,令对方难堪。林慧慧大哭起来,而贺书博则去外地出差了,这次外出他并不是因为吵架而出差的,而是事情恰好赶到一起了,这就是平常人们口中相传的无巧不成书。当一个人独处的时候,林慧慧愁肠百转,思绪万千,突然她就后悔了。她极想给贺书博打个电话,说她在这次吵架中也是有责任的,她想发个短信或者微信道歉但她心中的另一部分也就是虚荣心和要面子却不允许,她想应该是贺书博先发个信息道谦,哪怕是一句平平淡淡的话也可以,但贺书博却没有。她以前听老年人好像说过吵架出门不太吉利的话,所以她满是担心,忧心忡忡。后来她拐弯抹角让杨爱荣打了个电话,只到听到贺书博已经安然无恙地到了另一个城市她才放下满是惦记牵挂的一颗心。而贺书博呢,他和另外一个男人一起出差,谈生意、陪客户吃饭、喝酒,忙得不可开交,家里发生的一切他早就抛在了脑后,临回家前,他买了一串晶莹剔透的珍珠项链准备送给林慧慧。

林慧慧这两天想了很多,她想到当时吵架时自己的思想完全被吵架拴住了,因为吵架自己的神经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如果贺书博当时不出门,一定得分出个谁对谁错,但争吵的内容早已不限于当天的事情了,大家拼命寻找以前的能让争吵放大一千倍一万倍的事情,总之,吵架让她痛苦极了。吵架后该如何继续生活也令她想的痛苦不安,是她先道歉还是他先示弱?还是回来后双方继续冷战一段日子?冷战多长时间才是最佳的时期呢?尽管她牵挂他,但她仍思索得苦不堪言,日子百般折磨着她。贺书博出差后的第五天上午,她正虚弱地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当她听到熟悉的盼望的敲门声,看到贺书博完好无损在站在她面前时,她几天来所有的坏情绪一扫而空了,她失去了控制,扑在贺书博宽广如海洋一般的怀里,眼泪顺着脸颊倾泻而下。“我不是回来了吗?”随着这句熟悉的声音在耳旁响起、随着他温柔地拥抱、听着他平静的呼吸声,一种似乎更加强烈的前所未有的安宁和幸福再次降临在这对年轻的夫妇身上。不可否认,一段长久的坚不可摧的婚姻是会经历风风雨雨的,但风雨过后才是彩虹。婚姻是会经历堪坷的,而堪坷之路的终点必将是坦途。

秋天到了,这是一个美丽的色彩斑斓的季节,如果你热爱秋天,秋天的独特韵味将会令你回味无穷。在这样美好的季节里,春泥和林慧慧两个好朋友相见,她们都感到分外开心。“天呢,你怎么胖成这个样子了?”“这全是我婆婆的功劳,她现在还是给我做五顿饭,一顿也不少。她总是说,我现在是两个人吃,多吃点小孩子也会长得胖。我也是越吃越嘴馋了,没办法,总是控制不住自己。”她们聊各自的生活,并聊起网购来。春泥在网上也买衣服,但两次下来她发现网购的东西差强人意,虽然网上有退费险,甚至有些厂家支持七天无理由退货,但这样一来就会浪费不少时间,所以,她很少网购。但林慧慧对网购却乐此不疲,一往情深。她说她家中所有的东西都是网购得来的,大到家用电器,小到家人使用的毛巾、牙刷、肥皂等日用品,无一例外全是来自京东、淘宝、拼多多的倾情相送,看得出她对网购的热情高涨。再后来,几年后,她做起了直播带货,在实体店经营越来越不景气的情况下盘活了贺书博的实体店,她这个可爱的女人可真是乘上了时代的快车,日子过得蒸蒸日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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