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钟馨没有料到的是,科长的调解只是暂时安抚了贾老师的不满,在她貌似平静的表面下,正隐藏着强烈的复仇欲望。这不,评估一结束,贾老师就马上行动起来,为了追查是谁散布的消息,她天天蹲在学校找学生谈话,在她走马灯似的活动中,并没有找到对她有利的证据。
由此而来,她的愤怒加深了。这天晚上,她再次把陈正找来,在她的诱惑下,陈正的回答让她很失望,随即她声色俱厉地警告陈正,如果不说实话就不给他毕业,但即使如此,陈正也没有屈服于压力,也正是陈正的坚持,才让钟馨逃过了一劫。
试想象一下,如若陈正有一点动摇的话,等待钟馨的将是一场灾难。
贾老师眼看这一招不行,又策划下一招,她虎视眈眈、磨刀霍霍,时时刻刻计算着用什么方法把钟馨打倒……在这样的一种情形之下,钟馨对贾老师的作为却一无所知,她根本不去也不愿意去想贾老师正怎样悄悄制造一场滔天巨浪来淹没自己,由此看来,钟馨真的是太迟钝了。
杜老师挟着讲义夹走进办公室,狐疑的眼睛环顾了一下,问钟馨:“怎么就你一个人?你们那一位‘大人’呢?”
钟馨抬起头来:“不知道,刚才在这里坐了一会走了,看学生去了吧。”
“这么积极干什么?”杜老师无聊地环顾办公室,这时贾老师在门外高喉大嗓地喊, “气死了,这帮可恶的学生,气死我了。”
“回来了。”杜老师迎出门口,狡黠地问,“什么事让你生这么大的气啊?”
贾老师一屁坐在椅子上:“去检查男生宿舍,哎呀,把我气得。”
杜老师反诘:“像你这么有本事的人,还会被学生弄得生气了?真是少见。”
“那瓶子从二楼飞出来,差点砸到我的头上,我大喊:‘谁在楼上扔东西?’结果从楼上传出一片哄笑声,那些男生还在宿舍打口哨。”
原来贾老师一直频繁地往男生宿舍跑,每一次都专挑男生们的不是,谁没有叠被子了,谁的脏衣服泡在桶里没洗了,哪个房间的鞋子乱摆放了,每逮住一个违规的学生,她都毫不留情地进行处罚,如此镇压招致部分男生们的不满。今天也是,当有男生看到她爬上楼梯,就故意把瓶子往下摔,那清脆的响声和瓶子爆炸的碎玻璃向贾老师表达了最强烈的抗议。由此,贾老师大动肝火,她把男生集合起来臭骂了一通,可这一招不管用,她改变策略又逐个把男生叫来询问,可看透贾老师为人的男生们没有上当,他们玩世不恭地敷衍塞责,把贾老师气得暴跳如雷:“如果不是我躲得快,今天就见马克思去了。”
“那也是因公牺牲。不过,马克思他老人家会不会收你呢?”
贾老师气急败坏地说:“我告诉你,马克思他老人家不会这么早就把我招去的,因为这里还有很多工作没干完呢。”
“就你积极了。”杜老师不服气地,“好像学校的工作只有你一个人干似的,也应该适可而止了。”
“适可而止?”贾老师理直气壮地说,“我去检查宿舍有什么不好,难道像你们那样上完课就只顾玩?”
这话太偏颇了。要知道,杜老师也是教学科的骨干力量,她同样身兼数职:班主任、教研组长、团委委员、学生会干部。作为学科带头人,她的责任心一点不比贾老师逊色,除了完成教学任务,经常与学生出墙报、研究新课题,组织学生进行各种公益活动。她和学生的关系虽然谈不上如胶似漆,但她是尽职尽责的,不仅如此,她还经常为学校的发展献言献策。总之,在学生眼里,她是一个好老师;在同事眼里,她是一个精明能干的实干家;在领导的眼里,她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好职员。
“喂!我只顾自己吗?”杜老师生气地说,“上周末我不是和我们班学生去搞活动了吗?”
“算了,不说了。”贾老师重重地坐在椅子上,“我知道你故意和我对着干,我也不跟你计较。”
“哇,你的品格还蛮高尚的嘛。”一番唇枪舌剑暂告一段落,杜老师转而问,“你刚才查清是哪一个学生没有?”
“没看清楚嘛。”
“你去审问啊。”杜老师摆着手臂,“你审问清楚告诉他们班主任,让班主任好好管教管教他们,替你出出气。”
“不用你教我。”贾老师抢着辩白,“我审问了,他们又不是傻子,就算真的是他们扔,也不会承认的。”
贾老师的高喉大嗓把科长惊动了,他赶紧从办公室走过来,一进门就关心地问:“发生什么事了?”
相信很多读者看过《变色龙》,对小说中的人物一定记忆犹新。在这里,二十世纪九十年代的今天,十九世纪俄罗斯著名批判主义作家契诃夫笔下的人物奥楚蔑洛夫复活了,而主角就是贾老师。
贾老师赶紧转换脸色,夸张地做了个鬼脸,娇情地压低嗓门儿:“科长,我今天差点没命了。”
“我们的贾老师气得不轻。”科长在椅子上坐,郑重地问,“这是怎么回事?你说说,我给你做主。”
“科长,我差点就见不到你了。”一提到刚才的事,贾老师来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变,气势汹汹地说,“那些男生,从二楼扔出玻璃瓶子,差点砸到我的头上。”
科长正色道:“这还了得?是谁扔的瓶子?给我查清楚了,查出来一定严肃处理。”
把瓶子往楼下摔,不管是否针对贾老师,其性质都非常恶劣,在学校这样一个人员密集的地方,稍有不慎就会酿成大祸,所以科长非常重视这件事,急切地追问事情的经过,想把肇事的学生揪出来。可贾老师又装模作样,嗲声嗲气地问:“科长,要是我死了,也算因公殉职吧?”
“别担心,你还年轻,正是有大作为的时候,马克思不会这么早就把你招去的。”
科长笑哈哈地说,“可你,为什么没查清楚是谁扔的呢?”
贾老师咬牙切齿地说:“查了,可没人承认。”
科长打趣地:“当面问当然不会承认了,应该用策略嘛。平时你那么聪明能干,今天怎么啦?”
杜老师打趣地:“气坏了呗。”
贾老师噘了噘嘴:“你别得意,换作你,你也会生气的。”
“别演戏了。”杜老师嘲讽地说,“扭捏作态,愈说愈起劲,真让人看不下去。”
贾老师没理会杜老师,咬牙瞪眼跺着脚:“下次让我再碰到,一定查清是谁干的,一定要好好惩罚他们。”
“这就对了,这件事让你学聪明了嘛。”贾老师的表演虽然太过夸张,但这正好消遣消遣,不然这日子也过得实在太无聊。
贾老师把与科长的谈话当成炫耀的机会,不管什么话题都能提高她的身份和影响力,她扬了扬眉毛:“得了,科长,你别挖苦讽刺了。”
“哎,开玩笑,不要当真。”这时,高助理在办公室外向科长招了招手,科长赶紧转身向门外走去了。
科长的离去仿佛抽掉了贾老师的脊梁骨似的,她瘫痪在椅子上自言自语:“不知怎么啦,最近什么都不顺心,真烦耶。”
“如丧考妣。”仿佛被打了催醒剂,杜老师急忙坐在贾老师对面,目光炯炯地,“快告诉我,什么事啊?”
杜老师没有科长的魅力,贾老师失去表演的兴趣,她瞥了杜老师一眼:“就知道幸灾乐祸。”
“有事和我说说嘛。”
贾老师扭头看了钟馨一眼,又叹了口气,不吭声。钟馨知趣地缩了缩脖子,站起来收拾教案走出办公室。
办公室传出杜老师压低了的嗓音:“到底怎么啦?这很不像你哩,是不是和男朋友闹矛盾啦?”
贾老师疲倦地:“你别总是男朋友男朋友的,什么男朋友?他和我只不过是见了两次面而已。”
“别绕弯子了,快说。” 杜老师追问,“不说我从你的脸上也能猜出几分,你肯定和他吹了?”
“什么吹不吹的,本来就没有开始。”
原来如此,那个整天被贾老师挂在嘴上的男朋友又吹了。其实也算不上是男朋友,只不过是一面之交,是贾老师自作多情,单方面认定对方是自己的男朋友了,她不仅到处宣扬,还有事没事地挂在嘴上,如此这般想制造社会舆论,让对方就范。
她甚至想入非非,憧憬着和对方过起婚姻生活,这当然不会有好结果。眼看竹篮打水一场空,她不是反省自己的作为,而是把精力放到狠抓学生管理上,想以此来抵消被抛弃的痛苦。
“哼,还没眉目就嚷嚷,看你怎么收拾局面,大家知道了要笑话你。本来就不畅销,这下就更滞销了。”杜老师滔滔不绝地说,“早就劝过你,要你温柔点,温柔点,可你呢?总是强调什么平等,什么权利,现实中哪有你所说的那些平等和权利啊!那些男人一看到你尖酸刻薄、争强好胜的样子,早就吓得跑到爪哇国去了,还想着谈朋友哩。人家男人谈恋爱结婚是为了过日子,又不是成立什么学术交流中心或者组织什么求学会。本来嘛,你的长相就不讨人喜欢,至少性格温柔点嘛。”
要说杜老师是为了教训贾老师,还不如说是为了寻求解闷逞口舌之快。可她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放纵让贾老师的脸青一阵白一阵的。
“哎,胡说八道。”贾老师急扯着白脸,“凭什么教训我?你又有多少温柔?”
“我承认我不温柔,可我有自知之明。”杜老师铁嘴钢牙地说,“不像某些人明明错了也不肯承认。”
“别用你的哲学来教训我。”贾老师恼羞成怒,俗话说,好汉不吃眼前亏。再说下去只能暴露自己的窘境,必须转移眼下的焦点,她不动声色地说,“什么状况都不知道就乱发言,是我的自学考试没通过。”
“考试没通过?”杜老师丝毫没留面子,“难怪,平时不看书,临时抱佛脚能及格才怪了。”
办公室的声音已经听不到了,但“考试不及格”这几个字还是跳进了钟馨的耳朵,客观公正地说,钟馨从来没有看到贾老师看书学习,每天除了上课,就是和大家聊天,要不就打牌,考试能及格才怪呢。钟馨上了楼,在宿舍继续写教案,这时左老师过来问她:“这毛衣是你打的吗?真好看。”
钟馨身穿一件枣红色的毛衣,那毛衣是她打的,圆领,胸前及两肩是镂空的花纹,呈V 字形,沿着V 字的底部依次排列点缀着绒线球,整个花纹看上去好像光芒四射的太阳,给人一种雍容华贵的感觉。再配上一条长及膝盖的筒裙,把钟馨凹凸有致的曲线淋漓尽致地展露出来。
左老师拉着钟馨,尽情地欣赏,啧啧称赞着。钟馨看到左老师如此这般,便说:“你喜欢我打一件送你女儿吧。”
“太好了,我女儿不知道有多高兴哩。过几天我去买毛线。”左老师下了决心,“什么颜色好呢?”
“白色显得纯洁,橘黄色显得活泼,粉色呢,显得温馨,你女儿九岁了,用活泼的颜色比较好,你看呢?”
左老师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