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之川又快要当爸爸了。为了迎接孩子的出生,他打算趁此机会把母亲从乡下接到城里居住。在他的心里,母亲占据着一个重要的位置,过去他曾经多次想把母亲接到身边一起生活,但都因为母亲与钟馨在性格方面不合而不得不放弃了。
打他离婚的那一刻起,他就打定主意,一定要找一个能容纳母亲的女人结婚,现在他认为时机到了。
这些日子,他多次给父母捎信,让他们赶快到城里来帮忙,但父母拒绝了。父母虽然同意娶这个儿媳妇,但自从儿媳妇进门后才发现,过去那种把儿媳妇当依靠的想法实在太不实际。
过去他们总埋怨钟馨的个性太强,什么事情都有自己的主张,认为门不当户不对就会让儿媳妇看不起自己。所以父母认为,农村出来的姑娘配自己的儿子已经是她的运气了,自己的后半生就托付给这个儿媳妇吧。
在林之川的婚礼上,母亲虽然表面上装出笑容,耳朵里听着众多亲朋好友的祝贺声,但婚礼上的喜庆并没有让她陶醉,相反地她的心里有难于掩饰的失落。她想自己的儿子既是国家干部又仪表堂堂,为什么会沦落到再婚的地步呢?
短短几天的时间,她就明显觉察到,邻居们虽然表面上笑嘻嘻的,心里却瞧不起她——因为儿子自降身份娶了这样一个老婆,唉,世俗的眼光让爱好面子的母亲感到颜面扫地,她勉强在儿子家里住了几天就回乡下了。
她怎么也无法把眼前这个儿媳妇与钟馨相比,虽然儿媳妇对她恭恭敬敬,但她总觉得儿媳妇温顺的外表下有一种让她害怕的东西,是什么,她一时也说不清楚,但有一点是确定无疑的——就是儿媳妇缺少钟馨那自信的眼神和睿智的头脑,她拥有的只是自我的膨胀。
林之川的父亲是乡下小学教师,受父亲的熏陶,林之川从小就热爱学习,希冀长大了走出农村到大都市干一番事业,娶一个人人羡慕的好姑娘,生一个聪明伶俐的儿子,好光宗耀祖。现在林之川婚姻出了问题,当初,父亲曾经规劝林之川要谨慎对待离婚问题,他认为离婚不光彩,再婚也未必就能如愿。但在林之川的坚持下,父亲默许了他的离婚,也默许了他再婚。今天看来,当初的默许对儿子已经造成永久的创伤。
林之川自感对不起父母,他把希望放在老婆身上,心想,只要老婆生下一个儿子,那么就挣能回面子了。随着生产日期的临近,岳母来到了城里。岳母是一个老实人,为了帮助老婆的生产整天忙碌着。
如此一来,老婆娘家人更加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了,现在家里整天宾朋满座,供他们吃喝需要钱, 内弟读书也向他伸手要钱,家里的猪生了病他也要掏钱买药,连买饲料也找他付款,很显然,老婆一家把他当成“付款机”了。
这天,一个朋友给林之川带了一个口信,说是为了照顾他,准备给他老婆安排一个清扫大楼卫生的职位。但当林之川下乡回来的时候,却发现这个位置已经被人占了,原来一位级别比林之川高的领导趁着他下乡之机,把这个位置给了自己的一个亲戚。
林之川为此郁闷了很长时间,他现在已经没有下班回家就能吃上老婆做的饭的那种惬意了,经济上的拮据让他感到痛苦,有心想让老婆出去找工作挣钱,可工作又不好找,唉,林之川已经深深地陷入困境中了。
幸好老婆也不甘心在家里“坐享其成”,想出去打工挣钱,可她的学历太低,正规公司没人要,只能继续当保姆,可又怕保姆的档次太低丢了林之川的脸面。经过一番调查,她看中自家的阳台,想利用阳台面向住宅区和临街的优势,开个小卖店,专门经营糖烟酒生意。这既能挣钱养活自己,也能洗刷“靠男人养”的臭名。可是开商小卖店需要钱,况且她也有孕在身,再宏伟规划也只能往后延缓了。
这天半夜三更,林之川被老婆的喊叫声惊醒了,他从床上爬起来,开灯一看,老婆正捂着肚子直叫唤,根据他的经验,他知道老婆快要生产了。他急忙穿好衣服,把老婆送到医院。医生说羊水已经破了,林之川让岳母在医院守候,自己跑回家准备老婆产后吃喝的鸡汤。
他一边忙着杀鸡一边不由自主地想起当年儿子出生时的情景,钟馨在产床上痛苦挣扎的情景犹如发生在昨天似的那么清晰,他想到当初自己是怎样寸步不离地守候在钟馨身边的。当儿子刚生下来时,他感受到了作为一个父亲的喜悦和骄傲。可是,现在为什么没有再次当爸爸的喜悦?相反更多的是感到了负担。唉,林之川心里沉甸甸的。
林之川赶紧打起精神,做好鸡汤后就急忙往医院赶,半路有个熟人告诉他,他的女儿已经降生了。
一时间,他心里涌上了莫名的失落,他又一次感到被命运捉弄了——原来那么强烈地认为老婆会为自己生一个儿子的。他埋怨老婆不给自己争气,暗暗忧虑:钟馨要是知道了,她会不会幸灾乐祸呢?林之川的忧虑并非多余,因为钟馨曾无数次地说过,“不是你把种子撒在什么地方都能生出一个儿子的”,言下之意就是“只有钟馨我才能给你生出儿子”。如今钟馨的话真的应验了。
林之川赶到医院,看到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女儿正躺在老婆的身边,他端详着女儿那胎毛未褪尽的眉毛和泛着黑红色的小脸蛋,他努力去寻找“这就是我的女儿”的感觉,努力去唤醒心中的父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