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钟馨的处境很快被母亲知道了,她日夜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这让她感到无比震惊和难过,她除了感到没脸面见人之外,更多的是担心钟馨,她害怕钟馨会因此失去工作,这对她来说不啻于晴天霹雳。按她的脾气,真恨不得把钟馨狠狠地教训一顿,但她也知道,像钟馨这种固执的人,一般的劝导是没有用的,而且她对自己的口才也没有信心。就在她一筹莫展的时候,她又想到了神灵,她再一次来到庙里烧香抽签,她跪在神像前虔诚地祈祷着,她祈祷着。
这天吃晚饭时,母亲忍不住了,她凑近钟馨,问道:“你现在在学校是怎么啦?”
钟馨一惊,她知道再也隐瞒不了了,看到母亲着急上火的样子,她心虚起来:是啊,母亲都老了还这样让她操心,自己真是不孝。羞愧让她不敢抬起头来。
“你说说,你现在到底怎么了?”母亲盯着钟馨问。
钟馨知道今天无论如何也逃避不了母亲的追问,但她能说什么?道歉?自己没做错事,干吗要道歉?劝慰?可现在就是劝慰也解决不了问题,再说就母亲目前的心情,她能听得进自己的解释么?
“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让你改改你的臭脾气,你就是不听。”母亲咬牙切齿地继续说道,“你看到了吧,你现在这个样子,更让人看不起了。”
“看不起就看不起。”钟馨勉强挤出一句。
“哎哟。”母亲盯着钟馨嚷嚷,“居然还嘴硬,唉,这都怪你爸爸,是他害了你呀。”
“爸爸怎么害我了?你不要多管闲事,吃你的饭。”钟馨心里一阵颤抖,她故作平静地瞥了母亲一眼,又埋头吃饭。
“你还能吃得下饭啊?唉,你知道吗?我这几天都睡不着,天天都在为你操心啊。”
“谁让你操心了?”钟馨极力避开母亲的眼睛,故意淡淡地说,“我的事你不用管。”
“吃饭?只有像你这种没心肝的人才能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吃得下去。”母亲心急如焚道,“唉,和你说过多少次了?要小心,我们没有后台,什么事情都要靠自己努力,你知道别人是怎么说我的吗?”
看母亲的架势,钟馨知道接下来肯定会有一场风暴,得做好心理准备才行,但这并不等于说钟馨已经有所悔悟,相反地却激发了她战斗的意志,虽然让母亲难过不对,但自己的人生应该由自己来决定,干吗动不动去看别人的眼色?难道别人的眼色就能左右自己的人生?太荒唐了。
“你为什么老看别人的眼色?”钟馨强硬道,“谁爱说就让他说去,我没闲工夫管别人,只要活得自在就行了。”
“你还沉得住气?”母亲横眉怒目,故意强调问题的严重性,“这是自在吗?咳,你们学校有些人原来就看你不顺眼,以前你的工作做得不错,所以那些人就不敢对你怎样,看到现在你这个样子,他们可高兴了,那些人恨不能把你踩在脚下。你偏偏不争气,唉,你以后怎么办?”
钟馨心里一阵颤抖,倔强地闭着嘴巴。
“你又不是孤家寡人,还有儿子,你不为自己着想,至少也得给你爸和我留点面子吧?”见钟馨不出声,母亲接着说,“你父亲现在病得那么重,我们不能给你帮上什么忙,你自己不注意一点,以后我们还能靠谁?”
“靠谁?靠自己。”钟馨勉强挣扎出一句。
母亲提高了嗓门儿:“靠自己?你睁开眼睛看看,这个世界没有谁能独立生存,都是靠关系,靠关系。”
此时此刻不管说什么都只会让钟馨更难受。俗话说,“三十六计,走为上计”,离开母亲,躲避她烦人的唠叨吧。钟馨站起来走到门外,心情真是糟透了,心口堵得慌,头痛得像要裂开似的。母亲还在屋子里嚷嚷着。钟馨像逃难似的来到车水马龙、灯火通明的大街上,一边走一边看路上繁华的景色。太累了,钟馨感到世界太可怕了,为什么自己活得这么坎坷?钟馨万念俱灰,凡事都厌倦,她不想回家,就这样漫无边际地走下去,融入这人流中去吧。
她来到江边花园,找到一处僻静的地方坐下。钟馨长久盯着江水,陷入沉思,夜晚的江水在灯光的照耀下波光粼粼,一闪一闪地显得异常美丽,水面上漂着的小船像挂在天空中的月牙。船夫坐在船头上,正悠闲地观赏着两岸的风光。
在今天这个机声隆隆、金钱至上、充满竞争的社会,这里居然隐藏着这样一群渔民,他们以船为家,河流为他们提供生存的必需资源,他们虽然清贫,却也怡然自得。在钟馨看来,没有什么比这更令人向往的了,这就是她梦寐以求的境界呀。
闪着前灯的车子一辆接一辆不停往来;不远处有一对青年男女搂抱在一起,从那窃窃私言中能感受他们心中火热的爱。
“别人都在享受生活,别人都有爱情,唯独我什么都没有,我比别人少了什么?为什么好运气总与我无缘?”
明天会怎么样?后天又会怎么样?学校会不会借故让自己下岗?万一真的是那样的话,怎么办?自己一个弱女子有什么能力去与学校抗争?
对未来的忧虑让钟馨疲惫不堪,看什么都觉得讨厌……干脆走到河里算了,抛弃一切烦恼、到另一个世界里好好睡一觉。此时,死亡的念头又一次涌上她的心头,它是如此的清晰、具有诱惑力。已经记不清了,在钟馨短短的人生中,与死有关的念头不知出现过了几次。庆幸的是,这一次钟馨没让这个念头继续扩大,她很快清醒了,她责备自己:干吗想死,生命只有一次,要是死了,父母和儿子怎么办?不能扔下父母和儿子不管,得尽自己的责任。钟馨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家,进门看到母亲正翻腾她的衣柜,母亲嘟囔着:“上次放的黄布条呢?你把它放哪里了?”
“什么黄布条?”钟馨一时没反应过来。
“就是上次给你的黄色的布条。”母亲脸色涨红,额头沁出密密的小汗珠。
钟馨醒悟过来了:“扔了。”
“扔了?你为什么扔了?什么时候扔的?”母亲跺脚、瞪着钟馨,“这就是问题的根源,你为什么这么倒霉?哼,看你做的好事!你干得好啊!”
钟馨疲倦地往床上一躺:“靠破布条就能保佑你平安无事?”
母亲回到房间翻动自己的衣柜,过了一会儿,她拿来新的黄布条递给钟馨:“这次,千万不能给扔了。”
“不要,我说不要就是不要。”钟馨挥手挡住母亲,“你给我记住,我就是死了也不要。”
“求你了,就听我这一次吧。”
“讨厌,别想让我妥协。”钟馨用没有一丝商量的余地的语气说,“你也别总想改变我,我不会按照你的意愿去生活的。”
“不要?哼,你要这样继续下去?”母亲愤懑地说,“不见棺材不掉泪。”
“这和黄布条有什么关系?我自己的责任我来承担,你不要扯到别的地方去。”
母亲不理会钟馨,走到衣柜前拉开抽屉,想把布条放进去。
钟馨把布条抢了过来,走到厨房把黄布条烧了:“看见就恶心,还专门给我添堵。”
眼看正面无法说服钟馨,母亲无奈地搓着手,站在一旁暗自谋划:趁钟馨不注意的时候再行动。
疲倦再次将钟馨击倒了,看着熟睡的儿子,她心情很沉重,她在心里默默地说:
“乐乐,你什么时候长大啊?妈妈实在太累了,如果有一天你妈妈不在人世了,你就去找你爸爸吧。”
儿子丝毫不知道钟馨的心思,他睡得很香,嘴巴不时地蠕动着,脸上露出甜蜜的笑容,也许儿子正在作美梦吧?是呀,他的人生还没开始,他应该有一个美好的未来。钟馨醒悟过来了:“怎么啦?不是发誓要把儿子抚养成人吗?现在只是没有课上而已难道天塌下来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