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崽带着清乡团团丁挨家挨户搜完,村民都回到了自己的家里。丰雨和月娥来到老宅,看到娘正在擀面条,月娥赶紧洗把手,从娘的手里接过擀面杖,擀了起来。
“娘,俺爹呢?”丰雨问。
“你爹和你弟在后院收拾农具呢。”曾奶奶说着,从外边抱了一捆柴,点火烧起水来。
“俺去看看爹去。”丰雨说着,就往后院走去。
后院里,风雪正在石头上磨镰刀,已经磨好了几把,还有几把没有磨。每年割麦子的时候,曾爷爷都要备上十来把镰刀,放在田头,如果有趟麦田的外村帮忙人,随时就能拿起镰刀干起来。俗话说蚕老一时麦熟半晌,麦子熟了都是抢收,如果麦穗太干,割麦子的时候就容易掉麦粒,而且这时的麦田怕风怕雨怕火,稍有闪失就会减收或绝收。
曾爷爷在收拾骡马套,割下来的麦子拉到打麦场里,趁着晴天,马上摊起来,一边晒着太阳,一边套上骡马,拉起石磙把麦粒碾下来。
“爹。”丰雨走到曾爷爷跟前,轻声叫了一声。
“来啦?”曾爷爷应道。
“爹,夜个黑里的事你知道了?” 丰雨轻声问道。
“嗯。”曾爷爷轻声嗯了一声。
“你咋没有像月娥她那样啊?”
“月娥她爹的事你都知道啦?”
“月娥都给我说了。”
“哦。”曾爷爷停下手里的活,抬头看来一眼丰雨,“咱祠堂里的第十八代祖徐睿,跟着李信跟了闯王,闯王失败后,他和几个师兄弟回到了家乡,和陆续回来的镖局弟兄,成立了苇坑泥鳅。到了徐睿祖后的十代,就是第二十八代祖,他的名字叫徐茂、字允公,考中头名进士,朝廷派他去福建的一个县当县令。他去上任前,给徐氏宗族下了一道令,不许徐家后人再与苇坑泥鳅一同做事。从那以后,徐家人不再与苇坑泥鳅一同行侠仗义,但由于老辈的交情,还是悄悄地在官府消息等方面进行帮助,一代传一代,从来没有断过。”
“是这样,”丰雨听吧,心中若有所思,“那咱家的武学是什么时候断的?”
“咱家的武学从来就没有断过。”曾爷爷说道。
“没有断,您没有教过俺们啊。”丰雨说道。
“你爹我一直在教你们,”曾爷爷说着,从墙上取下挂着的马鞭,右手一扬“啪”的一声,墙跟一块琉璃砖断成两截。
“咱们家的赶车大鞭,就是你爷爷的爷爷,把他精通的九节神鞭稍作改动,以赶车鞭的形势传了下来,你小时候怕吃苦,你弟弟粪坑把这套鞭法的精髓都学了去了。用九节神鞭的鞭法来运赶车鞭,有那头牲口能受得了?自从你爷爷的爷爷当了车把式后,咱家几代人靠着赶车的手艺,名镇几个县呢。”曾爷爷说完,又把鞭挂在了墙上。丰雨听完这番话,耳根有点发红,忙低着头,帮曾爷爷拾掇起骡马套子来。
闫崽家的堂屋里,白劲森狼吞虎咽地吃着饭。
“我把杨村挨家挨户搜了个遍,有些牛屋都被我掀了,杨村是不可能藏住人啦。”闫崽边吃边说道,“明天我要把团丁都派下去,挨村挨户搜查,我就不信他们能飞了不成。”
“这个方法好,待会儿吃完饭我就回县里,向齐书记报告。”白劲森说着,大口吃着饭。
再说友堂,在村里一通乱拐,就把追他的团丁甩掉了。他借着村边的流水沟,弯着腰一溜小跑,足足跑了半天,跑过了十几个村子。友堂实在觉得又饿又累,就躬着身子,钻进了一片麦田里,掐了几头麦穗,在手心里搓了搓,用嘴吹掉麦芒,把麦粒放到嘴里嚼了起来。吃了几口麦粒,觉得不那么饿的慌了,精神一松困劲上来,歪在地上就睡着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只见漫天繁星,四下里一片寂静,偶尔从不远的村子了,传出一两声狗叫,使黑夜添加了一丝恐怖的气氛。
友堂做起身子,露出半个脑袋看了看,四周漆黑一片,分不出东南西北,他想继续跑,又怕跑错了方向,再跑回杨村,那就坏大事了。听说哥哥在县里被烧死了,爹也被闫崽打死了,现在友堂能投靠的,只有师父蔡道敏,可是师父说要离开一些时日,他会去哪里呢?
友堂想来想去,也没有想出要去哪里,只好呆呆地坐在麦田里,望着天上的星星发呆。
“还想地里有个人。”
“在哪?”
“那边,你看。”
“还真是有个人,小心点。”
两个人的对话声传入耳朵,友堂一个激灵清醒过来,看着两个人朝自己摸了过来,猛地站起来撒腿就跑。
俩人一看麦田里的人跑了,以为是偷麦子的贼,也撒丫子猛追起来。友堂又累又饿,没跑几步,就被麦棵缠住腿,趴在了地上。后边两人一扑而上,把友堂摁在了地上。友堂拼命挣扎,不料两者胳膊被抓的死死的,动都动不了。
“团长,是个孩子。”
“孩子?”
被称为团长的人把友堂扳过来,接着星光,看看友堂的脸。
“孩子,你说那个村的?叫什么名字?为什么躲在麦地里?”
友堂看看眼前问话的这个人,紧闭着嘴巴,什么也不说。
“团长,他就是个孩子,把他放了吧,我们快走吧。”另一个人说道。
“不行,这深更半夜的,一个孩子躲在麦地里,肯定有事。”团长说着,把友堂背在了背上。友堂想挣扎着下来,可团长的两只胳膊死死地箍着他的屁股,把他的身体紧紧地箍在自己的身后。
另一个人脱下布衫,把友堂的头蒙住。
“带着他走吧。”团长说吧,背着友堂走下干水沟,快速向前走去。
友堂趴在团长的背上,不知不觉又睡着了。等他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放在一个铺满碎麦秸的地铺上。和团长一起的人解开他的双手,又把蒙在头上的布衫给拿开。
友堂甩甩被绑的发酸的胳膊,又用手揉揉眼睛。小屋里只亮着一盏油灯,但对友堂来说,仍然觉得刺眼。
“友堂?怎么是你?”
一个人从门外走了进来,突然看到坐在地铺上的友堂,快步上前,一把把友堂抱住。
“哥?咋是你?你没死?”友堂突然看到,抱住自己的人竟然是哥哥。
“我没死,是段团长他们救的我。”友山说着,一转身看到团长段世贤一脸的诧异,“段团长,这是我弟弟友堂啊!”
“哦,是友堂?”段团长俯下身,看着友堂,“小兄弟,你不在家呆着,怎么跑几十里到这里来了?”
友堂这才回过神来,看到哥哥,“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怎么啦这是?” 吴之山也走了过来,“快别哭,说说发生了什么事。”
“快说咋地啦?”友山也急啦。
“爹…爹…被闫崽打死啦。”友堂说道。
“啥?爹咋啦?”
“爹被闫崽开枪打死啦。”友堂说着,有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从友堂连哭带说中,大家明白了杨村发生的事儿。如果不是段团长死命地抱住,友山真要冲出去,杀回杨村报仇去了。
“这仇我们一定要报的,”吴之山一拳砸在墙壁上,“可眼下,咱们的队伍解散了,一时还没有召集起来。光县保安团就两千多人,现在又冒出个清乡团,这五千敌人,我们是不能来硬碰硬啊。”
“闫崽现在在县北几个乡镇闹得太凶了,我很担心咱们的同志啊。”段团长说道。
“一旦咱们的同志归队一个团,我准备在苇子坑打他一下。”吴之山说道。
“我同意!”段团长说道。
“我请求到前方去。”友山说道。
“你先养伤。”吴之山说道。
“我已经能重新用枪了。”友山说着,把手扬起来,使劲握了握。
“哥,你的手…?”友堂这才看到哥哥的手没了食指。
“没啥,被敌人砍掉啦。”
“友山,这几天你把友堂看好。”吴之山说着,看看友堂,“友堂,听说你也是蔡师傅的徒弟?”
“嗯,才跟师父半年。”友堂说道。
“好,今后你就跟着我,给我当通信员。”吴之山说道。
“友堂,快向吴司令报道。”友山推了友堂一把。
友堂慌忙爬起来,“是!”对着吴之山行了一个礼,由于用劲太大,手背拍住了自己的脑瓜。
大家轰地一声都笑了,友堂也咧了咧嘴,没有笑出来。
“司令,他当你的通信员,那我干啥?”和段团长一同把友堂背回来的另一个人,一直在门边站着,这是走进来说道。
“哦,小唐,以后你就跟着段团长吧。”吴之山说道。
“你这个虎将舍得给我?”段团长有点不信自己的耳朵似的。
“送给你,小唐现在能带一个连了。”
“太好了,”段团长转身面向小唐,“欢迎唐连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