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楚仪戴着棒球帽,白皙的脸上如同一张A4纸看不见一丝表情,火车上鱼龙混珠,她只坐在靠窗的位置伏案,长达20个小时的舟车劳顿后,她恍恍惚惚的牵着弟弟跟着母亲和继父挤挤挨挨的下了火车,一股湿热的风袭来,海的腥湿味也跟着传来,一路辗转周折搬进了一个僻静街区,残破的水泥楼房,一排老旧街区,横七竖八的低矮电线,继父和母亲扛着大编织袋行李跟着一个40岁上下的妇人,房东太太是一个标准的广东暴发户的矮小妇人,烫了一头短卷发,腰间系了一个泛白的黑色腰包,夏威夷风的短裤,脚踩一双豆豆鞋,双腿呈o型,一路引至楼顶,房东太太身上也是一股腥味,一路叽叽喳喳。
“我是看你们一家人从内地来不容易,所以才给你们这个价格,楼顶房间大还有个露天阳台,不要在跟我讲价啦!这个地段偏食偏了点,但是这里有地铁,你们做什么工作都方便的啦。”
她母亲只腆着脸道:“是的,我们知道,谢谢,谢谢了。”
厉楚仪只见房东两片薄嘴唇叭叭叭个没完没了,继父则把抗在肩上的行李重重往地下一掷,从口袋里掏摸烟盒子,点了根烟径直往楼下走了,房门打开后,四壁只糊了一张黄色的墙纸,客厅一张三人凉椅,厨房简陋,没有灶具,生锈的窗户上挂了一个脏兮兮的抹布,两个房间内只摆了一张矮木床,母女三人收拾停当后,半夜继父才踉踉跄跄回来,一身酒气,母亲蓬头垢面的从卧房里出来,扶着他进客厅,楚仪警醒的听着客厅外的动静,一个白瓷杯“砰咚”狠狠砸在地下,她捂住弟弟的耳朵躲在房间不敢出。
姐弟两偷偷隔着门缝听见母亲哀求道:“我求你了,孩子都在,别发酒疯了,你要怎么办就怎么办。”
“我要那个赔钱货出去挣钱。”
“她要读书啊,不读书哪儿行?我求你放过她吧,明天我给她找好学校就让她自生自灭。”
男人居高临下俯视道:“没有我,你们母女两就得睡大街,一个丫头片子读那么多书干什么?最终都是要嫁人的,都是别人家的,你那么费力培养干什么?”
一个耳光震天响,厉楚仪眼泛泪花,惴惴不安的坐在房间内。
“把老子挣来的钱不当钱?滚,滚远点。”
一脚揣进妇人的肚子上,妇人双手捂住肚子,表情痛苦的跌坐在地上,厉楚仪撞着胆子抄起一把剪刀背在身后,壮着胆子开了房门。
“妈,你这是何苦。”
男人从洗手间出来,刚拉好拉链,颐指气使的指挥厉楚仪。
“去给我烧点开水。”
厉楚仪蹲在地下半晌不动,瞪着眼仇视着他,她母亲一个劲儿的拉她的衣角。
男人恼怒的把茶杯狠狠砸向母女两,弟弟嚷着跑出来,祈求道:“爸,你别欺负妈和姐姐了。”
厉声道:“没你的事儿,滚开。”
“你说你还是不是个处,是的话还能狠狠挣一笔,要不然我先试验一下好了。”
她母亲忍着剧痛,声嘶力竭的大吼道:“你真是个畜生,楚仪,走赶紧走。”
男人强制把她摁在茶几上,推搡中椅子桌子訇然倒塌,弟弟坐在一旁嚎啕大哭起来,她恶狠狠的举起剪刀,一刀扎过去,男人弹簧般跳起来,反手“啪”就是一巴掌。
她母亲举起椅子朝男人头上怒砸下去,楼道口传来房东太太的声音,惊慌失措的厉楚仪失声哭了起来,喘着粗气惊魂未定,随后正了正脸色支支吾吾回了过去,男人被打得眼冒金星,躺在地下一动不动,她母亲怔了怔赶忙试探的在男人鼻子前触了触,跌跌撞撞示意厉楚仪回房。
从这晚开始,她胆战心惊的缩在自己房间,浑身发抖,一夜无眠,只听见外面拖动家具的声音,下半夜迷迷糊糊和衣睡下去后猛然惊醒如此反复,隔10分钟醒一次,望不上头的黑夜,好容易捱到天亮,爬起床小心翼翼的进了卫生间洗漱,母亲把家里早收拾停当,男人还在主卧鼾声四起,母女三悄无声息的出了门,和一楼的房东太太撞个正着,两人寒暄一阵便带着楚仪找了一家寄宿学校,楚仪这才脱离虎口。
这是一家公立寄宿高中,厉楚仪作为插班生成为高一新生,一进学校就成为男生们私底下讨论的对象,不仅因为出众的外表,她那独一份的清冷实在挑起了男生们浓烈的兴趣,第一次月考就考了全年级第一,家庭带给她的疲惫让她不敢松懈,毕竟母亲的下半辈子必须要靠自己,她三点一线的神秘生活越发激起了大家的兴趣,自然引起了不少女孩子们的嫉妒,作为学生她似乎习惯了被排挤被孤立甚至被霸凌。
阳光午后,青春期的少男少女们总带着活泼和霸道,一行人走在校道上,厉楚仪背着白色双肩包从寝室走路至教室,束着高马尾,藏青色的花洒半身裙,五分袖的衬衫,右胸缝上一个大口袋上面用娟秀的正楷缝着厉楚仪三个字,其中和她同年级的女生趾高气扬的冲她喊道:“喂,你就是那个新转来的超拽的新生?”
厉楚仪径自走自己的路,校道上三两成群的吃瓜群众倒投来衣服不嫌事多异样眼光,拦住楚仪的去路。
一回眸,众人似乎都惊艳在她优越的外形条件下。
“是在喊我?你们好,我是从内地新转来的学生,但不是超拽的。”她连忙点点头,这一出口似乎让人发现了她不仅长得好看居然还这么有梗,对她的喜爱更加溢于言表了。
这倒让来者不善的女生们大失所望,对方来的是一记温柔掌,属实不好还回去。
“你坏了规矩你懂吗?”
楚仪扑朔的大眼无辜的看向女孩,忙笑道:“我是个穷光蛋,身上的钱只剩下这么多了,都拿去吧,等我兼职挣了钱再给。”
为首的霸道女孩由开始的侵略变成了感兴趣,哭笑不得道:“你们内地都这样吗?”
“学校不都这样吗?”厉楚仪反唇道。
“我家很穷,我只有孤身一人,我现下没有喜欢的人,我也不和谁搞暧昧,我现在的首要任务是学习,你们听懂了吗?我对你们造不成威胁,如果是学习上面的问题,欢迎各位有志之士来找我探讨,共同进步。”
她朝着人群深深鞠了一躬,有礼貌的退走,此后她如履薄冰的开启了她的读书生涯,由于学费问题,她常常被学校遣返回家,由于学习成绩从高二开始一直达到保送的程度,学校开了先例,让她先读,保送进大学后再补交学费,生活费基本上要靠自己周末兼职赚取,进了学校后她只有放长假才回母亲住处,因为屡次与继父碰面后来高三一年中她索性长假也不回家了,时光匆匆,没有秦北岸的高中,她过得清淡且低调,尽管有些高调不是她自己主观造成的,她难捱的时候会把手机翻出来看看那个熟悉的网名在她的留言板上的留言,三年一晃而过,她成功保送进深圳大学,自己主动选择了中文系辅修新闻传媒多次参与大学大型的主持活动,她争取到了本校的本硕连读,硕士三年级是新闻传媒专业,没有调剂也没有过多考虑热门专业将来好找工作,但面对高昂的学费她还是束手无策,她每年都会回蝗虫山顶那座寺庙的许愿树亲手写上祝福他的许愿牌,然而你要说什么是爱情,或许在他们两身上,这是偶然也是宿命,爱能超越生死,爱情是在一天2百多万的人流涌进这座飞速发展的大都市中,他们只有百万分之一的相遇机会,然而他们相遇了,这大概就是爱情,你要说什么是爱情,在陌生的城市,秦北岸唯一资助的公益项目,抽签免费资助一名大学生,而她刚刚好是他的资助对象,命运的齿轮在无声的旋转,推向彼此,在大四这一年她被秦北岸找到了,那一晚秦北岸躲在被子里窃喜,一晃而过这已经是七年后。
林林总总文化传媒有限公司挂了一个硕大的牌子在深圳大学的就业办大厅的角落,成为首先进驻深圳大学的校招企业,旗下签约的艺人非常多,但大多都是不温不火,而最受毕业生青睐的当然是公务员和国企单位,第三工程有限公司、铁路系统和赴疆援藏的教师队伍挤爆了工作台,毕业生们纷纷拿着报名单认真填写,而林林总总文化传媒的工作台前寥寥无几的学生,厉楚仪双手环抱着自己的简历环顾一周,向左转头,只见一个杏眼红唇的摩登女人与她相对,随后脚踩高跟鞋,黑色的长发挽成一个髻束在脑后,笑容可掬的朝她走来,凭着行业十年的经验,从她身上她嗅到了大把钞票的味道。
摩登女人朝下属嘀咕道:“你看那个,眉眼像谁?”
女孩捂嘴惊讶道:“丽姐,你不说还真看不出来,乍一看还真的像林总,但天底下没有那么巧的事儿吧!”
女人邪魅一笑,胸有成竹道:“那不一定,走着瞧。”
脸上堆起笑朝她走去。“同学,是在找工作吧?来我们公司看看呗,你的形象条件非常好。”
楚仪笑着婉拒。
“我?我就算了吧,我想找一个稳定一点的工作。”
女人挽着她手臂,半拉半推着去了角落的摊位,她带着侵略的眼神一秒洞悉她的大致情况。
“缺钱是不是?同学。你这么优越的条件,而且你想想今年硕士毕业迟早都是要出来工作的。”
“我给你介绍一下我们公司吧,目前公司有房地产、文化影视等多个板块,可以给你提供很多机会,让你多栖发展,我相信林指南你听过吧,现在都是一线大明星了,再近一点的深圳湾楼盘你听过吧,这都是我们公司旗下的。而且能来深圳大学驻场的你可以排除骗子的可能性。”
“可我本科是中文只是辅修了播音与主持,我出来要么进电视台要么考公考研,而且我真正的梦想其实是当一名专业的新闻主播,其次就是对接别的企业做一些公益项目。”
“完全可以啊,我们公司也有很多幕前的工作,艺人们的统筹规划工作,我们也会给电视台输送一些专业人才,你的形象条件太好了,相信姐的眼光。”
摩登女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正坐下填写一张面试登记表,楚仪将信将疑的填了一个面试单,她自己则无心插柳,离开林林总总传媒公司的展架和工作台后,又相继去了几家大型国企,诚意的递了简历便离开了就业办大厅。
她站定在就业大厅的门口仰天长呼了一口气朝身后的林林总总公司背对着展颜笑了笑。
“属于我的,我都会拿回来,北岸,这是我欠你的。”
她在选取公司的动机上本就没有表现得那么无心无肺,她用错失一个爱人的机会站在林林总总的起跑线上,同宿舍的室友们都已经收拾行李北上的北上,回家的回家,考研的考研,她失落的翻看邮箱,一连半个月过去了她静等着那一封offer的到来,毕业季大太阳下到处都是拿着简历的年轻人,刚从外边儿面试回来白衬衣还没来得及换,心情低落的站在书柜前用筷子搅拌滚水里的泡面,此时宿舍楼外正下着暴雨,芭蕉叶上滴滴答答,她敞开面试的衬衫里边儿是白色吊带,下着一条黑色衬裙,一条腿半蹲在椅子,无精打采的吃着泡面,边吃边看手机,室友则戴着耳机正在埋头苦写论文。
突然一声,“啊,我收到offer了,思文,思文,我收到offer了。”她欣喜若狂的放下泡面碗,举着手机跳到室友跟前。
“哎呦,你是要吓死我。”思文一脸不悦道。
“你看你看,有公司要我了,真的。”
“好啦,恭喜恭喜啦,你给我把这一节改一下,我请你去吃堕落街的奶茶烧烤,随你挑,还吃什么泡面。”
厉楚仪来了精神,满面春风道:“真的?成,我给你改。”
半小时后,两人高挑的身材和娟秀清丽的脸庞属实成为了堕落街回头率最高的美女,厉楚仪一身职业装,白衬衫加黑色衬裙,一个发髻束在脑后,饱满的头型,流畅的五官,窈窕淑女的高级感,柳叶弯眉,大眼扑朔迷离。
两人落坐在一家二楼的清吧,靠窗的位置上居高临下全是清一色的小商小贩,五花八门的叫卖,闪烁的霓虹,欣赏这人间百态倒也不失一番风味,两人面对面,思文咬着吸管定睛望着她。
“怎么了,我脸上妆花了?”
“没有,你这张脸实在也是绝色美人了,算我们系里的系花,你说你这四年混个什么,连个恋爱都没谈。”
“没办法,我心里住了一个人。”楚仪低下头轻声道。
“那这个人不得好死。”思文嘴里嚼着牛肉恼怒道。
“好歹承渲也是我们院的院草,你居然都不为所动,好想知道你心里的那个人到底是多有魅力?”
“你不知道承渲每次那么痴痴的看着你,你不理不睬,都引起小骚动了,你知道现在院里谣传什么吗?”
厉楚仪毫无所谓道:“无非就是说我清高嘛?”
思文用筷子夹了一粒毛豆放进嘴里,一股麻椒味传来,她赶忙喝了一口蓝色液体。
“那说的比这还难听,尤其是那几个对承渲有好感2班的那几个女生,我不说你也知道。”思文白眼珠翻到天上去不屑道。
“你远远想不到我高中经历过什么,说这点闲话算啥?不算啥,没事,随他们说。”
“你知道吗?学校网站都快沦陷了,今天学术报告厅来了一个小网红,说是搞公益项目,有资助学生学费的名额,那些女生都疯狂了。”
“我既不认识也不想知道是谁,我更加不追星,但我今天心情是真的超好,除此之外是四年前我被保送进学校的时候,但那个时候为学费发愁,今天必须不醉不归。”
停顿了半晌。
“我是那个受资助的学生。”楚仪嘴里咀嚼着凉菜恍然大悟。
“快,快介绍我认识,我得当面答谢他。”
“今儿说不定就遇上一两个富二代给你全包了,后边儿工作都不愁了。”
酒吧里始终播放着舒缓的轻音乐,整个室内只开了一两盏射灯,镁光灯聚焦在前厅一个小小舞台上,台上走上来了一个谦逊的驻场男歌手,潦草的寒暄了几句便深情的演绎起来,突然门口一阵骚动,他不为所动,他的歌声和他的形象倒很不符合,思文和楚仪两人不约而同的朝舞台上的男歌手望去,店内的客人纷纷不悦的朝门口望过去,大家不时用余光扫射门口一个戴着黑色棒球帽,黑色口罩身材颀长的男人小心翼翼走进来,一旁还有保镖开路,楚仪和思文两人不悦的朝那边瞥了眼,继续把目光聚焦在男歌手的表演上,思文嘟囔了一句:“现在什么三教九流都觉得自己是个腕儿了。”
厉楚仪吸了吸高脚杯里的橙汁,无奈笑笑。
秦北岸一进店本能的感觉落地窗位置有一个熟悉的身影,他藏匿在帽檐和口罩下肆无忌惮的观察着厉楚仪和思文,扫视一周一眼看中楚仪前后邻座位置,径直落坐在她们临近的卡座伤,楚仪掉转头把目光从聚光灯下收回来,随着她转头一刹那,北岸按捺不住自己的心情,瞬间激起千层浪,惊喜、生气、兴奋如潮水般涌来,她那张忧郁且清丽的脸上像天上一汪澄澈的黄月光,她身体跟着音乐节奏轻轻摇动打着节拍,沉浸在歌声里,而他满眼泪光沉浸在时隔7年再次重逢的喜悦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