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像无数根钢针,扎在王氏集团总部大楼的玻璃幕墙上,发出沉闷的轰鸣。顶层灵堂里,中央空调的冷气带着股铁锈味,与香烛燃烧的甜腻气息绞缠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浑浊。长明灯的火苗在黄铜灯座里疯狂跳动,将王建国的遗像映照得忽明忽暗——相框里的男人穿着银灰色西装,领带打得一丝不苟,可仔细看,会发现他左眼眉骨处有块极淡的淤青,那是三天前王飞在病房里与他争执时,被挥到的文件夹砸出来的。
王飞站在离遗像最近的位置,一身意大利手工黑西装衬得他身形笔挺,可后颈的衬衫已经被冷汗浸出深色的印子。他左手无名指上的铂金婚戒在烛火下泛着冷光,右手却在裤袋里攥着个微型U盘,指腹把塑料外壳磨得发烫。那里面是他近三年虚报采购款的流水,总金额够填满三个保险柜——半小时前,他撬开父亲书房的暗格时,发现这U盘被藏在一本《公司法》的挖空页里,旁边还压着半张女人的照片,露出的肩膀上有朵玫瑰纹身。
“该宣读遗嘱了。”他开口时,刻意让声音带着些沙哑的疲惫,眼角的余光却像鹰隼般扫过二弟王浩。王浩正佝偻着背,用手机发信息,他那身租来的西装袖口短了半截,露出手腕上块廉价电子表,表盘里还卡着片赌场筹码的碎渣。王飞的嘴角勾起一丝冷笑——上周在澳门的VIP厅,他亲眼看见王浩把公司的应急资金当赌注,输得连衬衫都差点抵给庄家。
王浩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抬头,手机“啪”地掉在地毯上。深褐色的地毯吸走了声音,却吸不走他脸上的慌张。他弯腰捡手机时,后领露出的衬衫上沾着点深紫色印记,那是昨晚和父亲的女秘书在酒店厮混时,被口红蹭上的。“赵律师,”他直起身时,故意挺了挺微驼的背,可声音发飘,“您是不是漏看了?我爸上周五在私人医院亲口说的,要多给我三成遗产,还写了补充协议,就放在他床头的紫檀木盒里!”
这话像颗火星,瞬间点燃了王飞眼底的戾气。他往前跨了半步,西装下摆扫过供桌,带得一只白瓷供碗“哐当”落地,摔成三瓣。“紫檀木盒?”他冷笑一声,指节捏得发白,“你是说那个刻着‘浩’字的盒子?今早护士清理病房时,发现里面装着你挪用公款的转账记录,现在就在警方手里。”
王浩的脸“唰”地褪成死灰,额头上的冷汗顺着法令纹往下淌,在下巴处汇成水珠,砸在锃亮的黑皮鞋上。“你血口喷人!”他突然像疯了似的扑过来,啤酒肚撞得王飞踉跄后退,“是你偷了补充协议!你怕我多分,就故意栽赃——”
“都给我住手!”
王强的吼声像块巨石砸进混战,他站在供桌侧面,身形比两个哥哥矮了半头,肩膀微微内扣,可此刻眼睛里燃着骇人的光。他穿着件洗得发白的旧西装,左胸口袋里露出半截医院的缴费单——那是他女儿先天性心脏病的手术费,还差整整八十万。刚才调整遗像时,他发现相框背面贴着张完整的照片:红裙女人站在游艇甲板上,肩膀上的玫瑰纹身与王飞暗格里的半张照片严丝合缝,女人怀里抱着个襁褓,襁褓上绣着个“俏”字。
混乱中,王建国的骨灰盒突然从供桌上滑下来,“咚”地砸在地板上。乌木盒摔裂道缝,几粒灰白色的骨灰从缝里漏出来,落在王强的皮鞋尖上。他盯着那几粒骨灰,突然想起父亲上周在电话里说的话:“强子,爸对不起你妈,那笔钱藏在……”话没说完就被一阵急促的喘息打断,接着是玻璃破碎的声音,然后电话就断了。
暴雨拍打着医院的玻璃窗,发出鬼哭般的声响。王强的私家侦探老陈蹲在周明医生办公室的窗台上,戴着手套的手指捏着枚沾血的袖扣。袖扣上刻着个“飞”字,与王飞今天戴的那只正好成对,而窗台的积灰里,有个模糊的高跟鞋印,鞋跟处嵌着片画廊专用的亚麻画布碎屑。
“王三少,”老陈对着对讲机低声说,声音被雨声切割得支离破碎,“法医说,王建国体内的镇静剂超标十倍,注射部位有齿痕,像是被人用嘴咬着针管推的。周明的车在地下车库被烧了,监控拍到个穿红裙的女人,凌晨四点从车库跑出来,手里拎着个黑色公文包。”
对讲机那头的王强靠在医院外墙,冰冷的雨水顺着发梢滴进衣领。他摸出那张红裙女人的照片,背面有行用钢笔写的字迹,被雨水泡得发胀:刘俏,城西“玫瑰画廊”老板,王建国的私生女。他突然想起父亲的保险柜里,有本锁着的日记,去年的某一页写着:“俏儿的眼睛像她妈,可性子太烈,那支针不能给她……”
与此同时,王飞的手机在寂静的书房里震动起来。屏幕亮起,一条匿名彩信跳出来:
“你爸临死前录了音,在周明手里。他说,二十年前林慧坠河那天,你就在岸边。红裙女人知道的比你想的多——小心她手里的针。”
窗外的雷声炸响,惨白的闪电瞬间照亮王飞扭曲的脸。他盯着彩信里那截录音笔的照片,指腹狠狠掐进掌心。三天前在病房,父亲确实说过“林慧”两个字,当时他以为是老人糊涂了,现在想来,那眼神里的恐惧,根本不是冲着病痛,而是冲着他。
灵堂的长明灯突然“噗”地灭了,黑暗瞬间吞噬了一切。供桌方向传来“哗啦”一声脆响,像是有人推倒了香炉。王飞在黑暗中摸到王浩的手腕,感觉对方的脉搏跳得像擂鼓,而王强的呼吸声粗重得像头被逼到绝境的野兽。
雨还在下,仿佛要把这座城市所有的肮脏都冲刷干净。可王飞知道,有些东西一旦被撕开,就再也缝不上了——比如那被撕毁的遗嘱页上,或许根本不是分遗产的内容,而是写着二十年前那桩溺亡案的真相;比如失踪的周明,手里攥着的可能不是录音,而是能让王家彻底崩塌的证据;再比如那个红裙女人,她来抢的或许不是遗产,而是一场迟到了二十年的复仇。
黑暗中,不知是谁的手机亮了一下,短暂的光线下,三人的影子在墙上扭曲成一团,像极了父亲遗像里,那抹令人不寒而栗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