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飞捏着照片的手指骨节泛白,边缘的紫藤花纹被捏得发皱。照片上的林慧站在滨江别墅的紫藤架下,月白色旗袍裙摆扫过青砖地,笑起来时眼尾的梨涡陷得极深——和此刻蹲在画廊角落的张茜如出一辙。他推开后门时,张茜正用沾满油彩的手去扶翻倒的画架,靛蓝色颜料泼在她旗袍前襟,像江面上晕开的墨,又像未干的血。
“这是谁?”王飞把照片拍在调色板旁,松节油的气味混着张茜的哭声漫开来。照片边缘沾了点颜料,在林慧的裙角晕成朵残缺的花。
张茜的肩膀猛地一抖,银质发簪从发髻上滑落,砸在地板的画布上。她仰头时,睫毛上还挂着泪珠,旗袍领口绣的银丝紫藤被泪水浸得发亮,像刚从水里捞出来:“我妈。”她从画筒底层抽出本牛皮日记,封面烫金的“慧”字已经磨得发白,“王建国说她是得急病死的,可你看这页——”
日记翻开的页面上,林慧的字迹清秀却发颤,墨水被泪水洇出毛边:“建国的大舅子(王飞舅舅)又来了,酒气熏得人发晕。他攥着我手腕说,要是敢对外人提我和建国的事,就把我绑石头沉进江里。他靴底沾着泥,身上有鱼腥味,我看见他后腰别着把折叠刀……”
王飞喉结滚了滚。他想起舅舅当年总爱穿双深筒靴,尤其在林慧失踪那周,靴筒缝里总嵌着江泥。有天半夜他起夜,看见舅舅在院子里烧什么东西,火光映着他手里的刀,亮得刺眼。
与此同时,废弃仓库的生锈铁门被王强踹开时,扬起的灰尘里裹着股血腥味。周明趴在积灰的木箱上,后心插着把水果刀,刀柄上缠的红绳还在微微晃动。鲜血从他身下漫开,在水泥地上蜿蜒,像条红色的蛇钻进墙角的老鼠洞。他僵硬的右手攥着半块龙纹玉佩,断口处还留着新鲜的碴——王飞从小戴的那块,据说外婆临终前塞给他的护身符,去年他还在家族聚会上炫耀过。
“王飞!”王强举着玉佩冲进王家老宅时,王飞正在擦拭舅舅的遗像。相框里的舅舅穿着军绿色外套,胸前别着枚褪色的徽章,嘴角撇着笑。“这玉佩怎么说?”王强把玉佩砸在供桌上,香炉里的灰被震得扬起,“周明死的时候攥着它,你敢说不是你的?”
王飞的指尖在遗像玻璃上滑过,留下道水痕:“早丢了。”他声音发紧,目光瞟向窗外——那棵老紫藤树下,停着辆黑色轿车,车牌号后三位是“713”,舅舅生前的司机总开着这辆车来送东西。“前年去江边钓鱼,掉水里冲走了。”
“冲走?”王强逼近一步,闻到他袖口有淡淡的煤油味,“那你昨晚去哪了?仓库附近的监控拍到个穿黑风衣的,身形跟你一模一样!”
王飞猛地转头,供桌上的烛火被带起的风吹得歪斜,在舅舅的遗像上投下晃动的黑影,像极了那晚在院子里烧东西的背影。
画廊的灰烬还没凉透,刘俏抱着小宝冲进王浩家时,孩子的小皮鞋上还沾着火星,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妈妈,那个叔叔背后有个洞……衣服破了个洞……”
王浩的黑色外套正挂在玄关,右肩果然有个香烟烧出的破洞,边缘还沾着点画廊的焦木渣。但刘俏撞开书房门时,却看见王浩正对着份银行流水发呆——泛黄的纸页上,20年前的转账记录刺眼得很:付款人王建国,收款人赵四(舅舅的司机),金额500万,备注是“林慧后事”。流水旁压着张便签,是王飞的笔迹:“赵四说船夫嘴紧,但得再加钱。”
“后事?”刘俏抓起流水单,指尖戳着“500万”的数字,指甲几乎要划破纸页,“我妈上周被潜水队从江底捞上来时,头骨眉骨处有钝器伤痕!这叫后事?这叫买凶杀人!”
王浩猛地抬头,眼镜滑到鼻尖:“不是我!是王飞让我烧画廊的!他说……他说烧了那些画,就没人知道林慧是被他舅舅推下河的……”
王飞站在舅舅的遗像前,指尖冰凉。他想起上周去找周明时,那老头正拿着张船夫的照片问东问西,嘴里念叨着“王飞舅舅当年带了个年轻人去江边,那年轻人穿件黑风衣……”他当时只觉得烦躁,没注意到周明手里的玉佩,是他去年“丢失”的那半块。
雨又下了起来,打在老宅的瓦上,像无数只手在拍门。王飞望着窗外那辆“713”轿车绝尘而去,手里的新玉佩突然烫得吓人——这是舅舅后来给他的,说“丢了旧的,新的更灵”,可他刚才摸了摸,玉佩内侧刻着个极小的“飞”字,和周明手里的那半块能拼出完整的“慧”字。
张茜的日记还摊在画廊地上,最新一页写着:“船夫说,那天晚上在江边看见两个影子,一个高的(像王飞舅舅),一个矮点的,穿件黑风衣,看着像……”字迹突然中断,纸页边缘有滴风干的血迹。
警笛声由远及近,王飞把半块玉佩塞进舅舅遗像后的暗格。那里还藏着件东西——件黑风衣,右肩有个香烟烧出的破洞,和王浩外套上的那个,一模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