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一个民族的习俗,古老而悠久,有关年的记录是进入腊月二十三,年的气象才真正浓烈起来。殊不知,从吃腊八粥的那个清晨便悄悄地开始了。这一天,一头头新鲜的紫皮蒜脱去衣裳,静静地落入盛陈醋的罐子里。经过半月二十天的腌制,由白呈绿,再一瓣瓣跳入除夕和年的餐桌上,连同香甜的辣味蒜醋一同走进贺岁福禄的旧年里。
腊月二十三,送走灶神,再吃上一块儿酥脆甘甜的麻糖,糊上嘴,一家之主,“上天言好事,回宫降吉祥”,一切的顾虑便无所谓了。刷房,糊仰层,打扫屋子,一直忙到年根。从初一到十五的食物半成品,一一都得加工完成。年的取材生食基本上是很少的。烧肉、丸子、过肉、炸鸡和鱼等,这是主类,还得蒸馍、捞干饭、压粉条,再炸些麻花、散子和果子之类的吃食,装入缸或坛中,置于闲房,用于年的储备食用。
年,忙的不亦乐乎,又心甘情愿。一个家族阖家欢乐的团聚。
到了年三十的这一天,一切准备就绪。余下的就是贴贴对联,垒垒旺火,挂挂红灯笼,年的忙碌以近尾声。家的盛宴开始摆盘拿筷,只等除夕之夜的来临。
在寨里,已有零星的爆竹燃放,传来孩子们的嬉戏追逐,年的热闹是为孩子们准备的。过年了,穿新衣,吃年饭,憧憬着天真的那个希望。
乡村的过年和城里的并无多大区别,当然不排除十里不同音,百里不同俗的可能。比如,一家人把那个“百籽子”常常挂在嘴上的巷口的邻鞋铺,专做鞋子的,就不过三十,过的是初一。但年的团圆是相同的,亲情一家,团聚一起,共叙来年日子的盘算。
除夕的晌午饭与平日的没什么两样,富裕的人家也就是再多添上一两道菜。这一顿饭吃的是素糕,俗称接年糕,寓意高升的意思。到了初一吃的也是糕,炸油糕。初一吃素,就意味着一年吃素,多少有点信仰的人家大半是这样过的。调个豆芽菜,再拌个粉,炒几个素菜之类的热菜,全素。这一年的日子平平安安。
除夕的年夜饭很隆重,是一年的膳食最丰盛的一次享用。当然,对于县城非常穷的人家也就拌个粉,炖个羊肉红萝卜,再炖上一锅猪肉,这是穷人传统的年夜饭,和富裕人家的比较,过的非常凄惶。
除夕的午夜,过了十二点,全家起来是要接神的。接神的时表不一,老黄历上说的清清楚楚,到时,摆供、上香、叩首、响炮竹、点旺火;接过神之后,一家人才围坐在一起吃年货,话年节,年的过从接财神开始。年是要守岁的,这是一年最重要的时候。
初二接的是财神,民间的习俗。
初三,曾文贤把族人请来叙叙亲情,亲戚是要走动的。不往来,日久弥生,且还会生出些事端。这一点,曾文贤比较注意。
走时,又到镇上拜会了商界同仁,话语间将曾久儿已有婆家的事儿传递出去,免得有人再提亲搞出些尴尬之事。
有一件事,乡间和县城议的比较多——交纳公粮,以前叫皇粮。现在给日本人交纳。
交纳公粮与早些交的斗数几乎没啥差别。早些交多少,现在还得交多少,唯一新奇的是所有交纳的公粮都得过一遍日本人的“风车”。这一过不要紧,将秕子,也就是不饱满的颗粒,以及草棍沙土之类的通通剔除,只留下干干净净的粮食。这一做法,无形中又要多补充个三五斗。往深了说,将乡民的那点贼心眼一网打尽,连一点面子也不给。日本人的意思,你种粮种的实在,交粮也是如此。良心不能大大的坏了。乡民却很反感,吃米还带颗沙子,以前交公粮不都是这样的吗?怎么到了日本人的手里就变了卦,事多。
吃米带颗沙子,这是国人的传统,也是国粹。土里刨食,哪能不带颗沙子,再说,把沙子之类的杂物混进粮食里面卖了也是钱。
曾文贤听了,笑笑,这没什么,假如你吃米碰到颗沙子,磕了牙,还不操娘骂祖宗。日本人是在教你如何对待做一件事的认真,这和“大东亚共荣”的宣传没什么瓜葛。想想,做人就得朴实一点。何况收上的这些粮食转个圈又进入了国人的餐桌之上。日本人吃的大米是从本国运来的,挑剔的很,那个米筋道,好吃。
有关秕子的价值问题,在乡间很容易被人煽动、挑唆,形成大规模的乡民运动的盛行。久而久之,让人的分裂走向疯狂。
还有一件事,曾文贤听了很气愤。借反日之名敲诈富裕人家。不交钱和粮,就拿汉奸说事。真他妈的。乡间流传,都是一些异乡人和村里的二流子结合起来,乡民的遭殃由此滋生。这些人,一但日本人和皇协军来了,跑的比兔子还快。
以县城为中心,方圆百里的日本驻军加起来不足两千,约一千还驻扎于白水镇的“沟”里。且兵力分散,如若消灭,各个击破也没什么大的问题。何况仅国民政府第二战区的军队就有十几万之众,周边的正规军也不止万余。这游击那游击的番号更多,消灭县城的日军有生力量何足挂齿。一年不行两年,持久战嘛,三年的时间足够了吧?但阎先生的小九九打的精明,保存实力是真,收复失地有难,那些个“打回老家去”的壮举说说而以。军队拼没了,阎先生“我”还是长官吗?还是山西说一不二的土皇帝吗?
当年在晋北搞的那些个大会战,可谓轰轰烈烈,蔚为壮观,到时不都流了产;足见日本士官学校毕业的吾国留学生值得考量。回国一实习,连个种地的农民都不如,农民种地洒下的种子,多多少少还能打些个粮食。这些人,说起来,还都是些将军级的。比如灵丘一带,因会战就调集了数十余万兵力围剿坂垣师团,最后以平型关一战告捷。报载:八路军消灭日辎重部队一千余人。当然,自家的伤亡也不少。国家政要和党派领袖发电祝贺。倒是夜袭阳明堡飞机场一战则充满了智慧,打的漂亮,成为历史的经典。这些多多少少为二战区司令长官阎锡山曾经的败笔,赢回些个面子。
曾文贤说,吃“我”的饭,摔“我”的碗,是为汉奸。
如今,被占领区的乡民也在开始办理良民证,蛰居县城的原住民办的更早些。到指定的地点登记照相,一个星期以后可取,无需交纳任何费用。还有户籍登记管理等,每户一本。如果不是常住人口,就登记在临时一栏。办好的良民证贴有本人的照片,年龄、职业、籍贯等,信息一览无余。日本人的这些管控,将日本国的户籍制度拿来,无非是加强对民众统治的安定。那些没有办理或无法办理良民证和户籍登记的人,有可能成为现役军警宪特等缉拿的对象。
对人口户籍的管控,从秦以前就已染。每一个朝代的作法不一。不外乎的是服兵役,纳税捐,控迁徙等。随着人类文明的进步,户籍管理愈显淡化,户口的取舍可有可无,没想到,这么一堆行将扫进历史的垃圾,却让日本人给拾了回来,发扬光大,从新用于对占领区民众的控制。那么两页薄纸片,出门到哪都得带上,一不小心,麻烦就惹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