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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全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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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9/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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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墟烟》连载

第一百一十六章 大结局

发薪的日子——这一个月,快到发薪的时候,林涵把陆得秀安顿好,和总工一起回电厂去了。

发薪并没有准确的日子,主要看政府筹集款项的时间,但也差不了几天。每到快要发薪的前两三天,提前通知下去。电厂的工人不同于其它行业的就职人员,一般具有较高的素质,极少有吸食鸦片和嫖娼赌博的毛病。很快地,你告诉我,我又告诉他,像击鼓传花似的,用不了半天的工夫,人尽皆知。到了日子,全都来了。关饷后,再等待下一次发薪的通告。

这样的坐领薪酬一直持续到第二年的深秋。因为局势,政府再无力支付这笔开资,不得已宣布关闭工厂,遣散工人。经协商,按照政府的规定,不管你是阎长官执政期间,还是日本人占领时期,以及现在,只要你一直在册,都予以承认工龄。期间,哪怕你在其他企业应差。发放遣散费,有一年给一个月的工资。不因曾在日本人手里讨生计而拒绝承认工龄,如是那样,你还算什么狗屁民国的政府。民主的期待就是坐下来议事。

林涵从一九三七年至今,十余年,共领遣散费五百多块现大洋。

没想到,第二天,镇上管辖范围内的闾长来了。登门告知,三日之内,如果没有新的职业,就得当编组兵。人性的报复,来的多么及时。

编组兵是阎锡山的创新,即以三人为一组。一人当兵入伍,费用由另两人提供。

林涵和陆得秀一合计,去北平。乘火车是不可能的了,只有先去绥远的丰镇,再坐汽车到张家口,到了张家口就可以乘火车直达北平了。

后来,陆得秀来信,林涵已接手姑父和姑姑的产业,研究所和工厂之职一并就任。工厂主要生产美式迫击炮,图纸由傅作义先生的司令部提供,产品也是由其接手。企业走得务实而向荣。

陆得秀来信还说,他们在北平住在表叔提供的一个二进大院,前院住人,后院是家庙。每天除了到后院礼礼佛,上上香,做做大殿的环境;余下的时间,偶尔接待一下找表叔的客人,有点儿如地下工作的味道,好在院子还有干活儿的工人们。表叔的家就住在同一条街的另一个宅院。平时也不过来,有事就过去,告个信儿,生活的打理不用自己操心,表叔都给安排好了。面肉蔬菜,非常丰富。厂里配给的美国面粉每人每月二十斤,只好余在家里。有一点遗憾的是,吃饺子不是煮好的,而是泡熟的。煤球和炭比起来,真不是一个档次,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想起来还是边城的美好。

后来的历史江河,印证了林涵的预见,做一个朴素的“无产者”,在现实的社会里,靠自己的手艺谋生,为自己,同为别人,最终德高而厚重。人生的目的就是生活,春华而秋实。只有活着,才是最为有意义的。

再回到边城被困的日子。

从围城到对峙,不足一年的时间里,生活发生了太多的变故,且来得突兀。就在林涵和陆得秀回到岩岭没几天,就接到得祥差人送来的口信,母亲大人因故,速回。刚离开城里的时候,人不是好端端的吗?怎么会发生意外?莫非是……

——那一天,陈家仪和往常一样,有上门就诊的就给把把脉,开开方子。前来就诊的人,他是从来不收脉礼的。一则是街坊邻居,二则是熟人熟脸,那些慕名而来的患者多半是经人引荐的。口碑这个东西,有时传的很神,尤以医者和匠人之流。一个县城本来就不大,转一圈儿,也不过个把钟头,见上几面,再说上几句话,下一次再见就是熟人了。像陈家仪这样的先生,气质的养成就如在相舘被人摄了像似的,深刻在心底,只要留意一次就足够了。

有消息称,从绥远传来的,集宁一战大捷。傅作义将军的深沉,运筹帷幄,无论对哪一方,都是军事研究史上一堂生动的比较课。

边城因解。

就在撤退的前夜,后半响,来了一位需出诊的乡民。家住城南,多年前的患者长子,父亲病危,恳请陈先生施救。

陈家仪的印象,其父是一个木匠,年轻时干活没注意,积劳成疾,这次复发,看来严重了。

这事要搁在平时也没什么,坐上车去就是了。做先生的不就是治病救人吗?可现在,城外的乱遭,一不留神,难免惹下灾祸。

更为担心的是,今早起来做的梦让人忧心,多少年没有音讯的陆谦和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两个小兵,眼一晃,又变成了林先生,一个有信仰的人,穿着她曾经纳的鞋,缓缓向她走来。和十年前一样,没什么变化,要说有变化的话,一双深邃的眼睛略感疲惫些,但依然有神。

有些事,谁也无法意料。摊上了,就是百分之百。

陈家仪踌躇了片刻,看着眼前病患家人的焦虑,拿上诊箱,跟着走了。出了巷口,不由自主的回望了一眼,那深情,如一生的道别,留下最后的一念。

到了病人的家里一看,还是老病,开了药方,共十二味药,制成丸药一料。每天早午晚含化一丸。又交代了些注意的事项,诸如,忌房事,牛羊杂碎,辛辣,寒凉之品等。

那夜,陈家仪没有来的及回来,留宿。天色已晚,城南两军交手的攻势又开始较量,只有等到第二天停下来才能进城。

天刚放亮,陈家仪早早动身离开村庄,路上,依稀听到几声零零散散的枪声,似乎还闻到激战一夜硝烟的余味。

驴车在乡村的坑洼土路上缓慢的摇晃着。来时还好,回去的路上就觉得咋就颠簸得那么厉害。也许是心境吧,自慰。

到了城南,眼前就是南小城了。看得出,昨夜的硝烟还未褪尽,偶尔还有一两声枪声呼啸而过,战场一片残景。民伕正在清理尸体,路边的庄稼已有人在出地,小心打理着自家的那片作物。这时,从地里跑过来一位农妇,慌里慌张地拦下车,头发披散,哭喊着恳请赶车的帮个忙,搭把手把自个儿的孩子送进城里的医院。

陈家仪见状,忙跳下车紧随村妇进到地里。走了二三十步远,眼前的发生不觉一怔,一个小男孩儿蜷缩在田埂边,满身是血,脸色苍白的如同一张纸,显然是中了流弹。不问原由也知,跟随大人出地的早,遇到不测。

陈家仪俯身屈就在孩子的身边,仔细检查了伤口,还好,没有伤到内脏,简单做了包扎。把孩子抱到车上,直起腰,舒了口气,正要上车启程,胸口一热,摇摇晃晃的倒了下去。

就在那一霎间,仰着和太阳撞了个满怀。耀的刺眼,像一团火,天与地的煊染,泼的满眼五彩缤纷;裂变,慢慢的由红变紫而墨,一阵寒冷袭来,虽是盛夏。

一代先生——陈家仪走了,是睁着心的眼睛远去了。

数月,曾文贤举家去了美利坚合众国。走时,到陈家仪的旧居,那个曾经美好过的四合院留步。立于庭院,回味着这里的一草一木,一情一景。正屋的“三阶四瓦”之标准和砖的规格竟达二十七个半,半个是补的。深谙前人的智慧和文化的魅力。边城四合院的标准却比京城的普通民宅还要规范,可为模本。

走出宅院,有一句话搁在心底,阅读一个人和欣赏一间房,不仅仅是家的简约,还有人性的美和内在的精致。如社会,国的确立,天下的走向应是一个和字,而非无序的臆虐。

梦,一种向往,很近,也很远。有时就是一种虚枉。

一场变故,陆得祥突然感觉到自己老了,身心的疲惫好似从骨子里撕裂开来。想想,身边的人,一个个走的走,去的去,孤独,无助,憔悴,一夜间的魔幻,原想平静下来的生活,世俗又起波澜。

人还得活着,生意还得做,不因世事诸变而深陷烦恼。活着,你就能看到希望,看到未来,看到人生的丰富多彩。

一个黄昏的薄日,陆得祥锁上宅门,要了辆洋车。出城门,过金汤桥,带着最后一点残存的念想,朝着白水镇的方向去了。

2017年5月18日结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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