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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全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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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9/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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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墟烟》连载

第一百一十四章 岩岭无眠

陈家仪走了,在一个硝烟弥漫的早晨,裹着血似的初阳,倒下的一刻,天地挂起了一道道纱,雾濛濛的。

转眼间,年过了。

年是要守岁的。这一年却无心可守,伴着残雪的消融,满世界的失意。如是,一直走过清明。

清明,一个踏青的日子,祭祖和扫墓。倘若因故不能到坟上走一遭,给逝者添把土,这个土圪堆扫与不扫就没多大的意义。待到夜幕降临,在街边划一个半圈,烧一袋金银纸钱,聊以慰籍。

踏青,与南方的不同,边城无青可踏。春风吹破琉璃瓦,还未踏青,脸就被风刮的生疼。冷清明,热谷雨,只有过了谷雨,再落上一场雨,转暖了,大地才吐出春的绿意。即时,再去踏青却又少了份原意的心境。

这一年,事事多舛,变故如常。一个本来富庶的地方突然间有了闹荒的感觉,且来的突然,有些始料不及。

粥棚,施粥遮风挡雨的棚子。这样的棚子在城内有两个。一东一西,由天主教堂和基督教堂各主一处。以前的灾荒之年,多由朝廷或衙门开仓赈济,后来转为寺庙施一碗粥,再后来这样的事则有教堂善举。

粥棚设在教堂一旁的空场地。锅的直径二公尺五十公分左右,锅深一人没底,每至夜半,义工们准点起来添水烧火熬粥,天色微醺,亮盏盏的小米粥熬好了。这时,来自城内的孩子们,带着碗和小盆鱼贯而入,喝饱粥,再悄悄的离开。粥管饱喝。

进城讨生活的人很要脸面,那些能够揭开锅的人家,即便有半升米面,也不会让自个儿的孩子跑到粥棚现眼,万般无奈之下才有此之举。

美国人大方,为边城源源不断地送来援助的物资和救济。你不能说人家的不是。不是有人力主,要走美国人的民主制度吗?惹得政府好不尴尬。其实,走民主自由之路是衡量历史进程最直接的证据。说走的人也不一定想走,帝王梦的中国,一个以我为中心划一的圆,一听就是计策,韬光养晦而以。可怜美国人的诚实还信以为真。

巷口邻院家的小孩儿瘦弱,但很机灵。姐姐带着弟弟到政府的救济站领牛奶,一月十六厅。小孩得称重,以此取舍。弟弟乘人不备,借力往上趴了一下,身子变得轻了些,发放救济的人员讲,这个儿大的孩子这么轻,多给几个。事后,姐对街坊邻居的人说,弟弟是喝了美国人的牛奶长大的。

这一天,曾文贤打电话给久儿说,无意间透出自己的担心,可能又要打仗了。兄弟阋墙,让陆家早些有个准备。陈家仪心里很是纳闷,这又是和谁要打仗。记得早年是军阀之争,后来又是和日本人交战。刚刚感觉安稳了几天,这又要出事,好好的日子不过,抽哪家的疯。

显然,政局的走向,不是哪个平民百姓能够看得懂的。聪明的人沉默不语,喜欢装大的,满世界的拾话,以为自己是诸葛。

有一点很明白,天底下的纷争,不未乎两件事,一是钱财,二是女人,说到底,是为了自己,而非苍生。那些为了别人活着的,不是上帝就是诸神。

又生内乱。有消息称:东北的逐鹿已经开始,背景的中国又入水火。风谣民语,鹿死谁手还只是一个传说。但苏俄人的野心,一搅和,上帝的担忧,让世间变得更加魔幻。

接收是政府的事。那么多人携枪带棒往一个地方跑,啥意思?还遭人非议。陈家仪百思不得其解。

过日子是一个民俗的说法,过好日子是政府和民众的图景。一个大家庭,前提都是为了每一个人有衣穿,有饭吃,有病能够得到很好的医治等等,既然如此,就按这个设想一步步往前走,即可。干嘛还搞的人前握手,人后动刀的仇视。民间有一言,仇人转弟兄,说的一点没错。

陈家仪给得祥拨了一个电话,即将发生的内乱一个字没提,只是担心得秀的临产。吩咐他过去看看,省的到时手脚慌乱。

林涵从厂里回来,知道大舅子来过,还带了不少东西。这几天,林涵心里总有些不踏实的感觉,好像要发生些什么。说不准,隐隐约约的,好在院子里有房东大娘,有个啥事也好支应着。

晚饭后,陪陆得秀说说话,又看了一会儿书,那本《机械工学便览》,每天翻几页已养成习惯。又在硬纸上划着设计的草图,厂里的事,有时也会拿到家里来做,家里安静。比如,设备坏了一个零件需要更换,厂里既无配件,又无图纸,只能自己想办法加工。其法,卸下工件,用印蓝纸拓印,再量尺寸,画草图,如传统的做鞋,用鞋样子一样,还有裁衣也是。许多事都是要放样子的。这是一个原理,是一件细致活,在林涵的生涯中,应用自如。这样的事,有时做不完,就把它拿回家。生活的自然,简朴如常。

这一夜,刚躺下,外面突然响起枪声,大作,炒豆般似的,离得很近,好像就在电厂的周围。

林涵披衣走出街门,站在台阶往两边看了看,人影晃动。一个小士兵跑过来,说了声,老乡,我们在打仗,回去吧,别伤着。林涵点点头,关上街门退了回去。

枪声响了一宿,黎明时分才渐渐稀落下来。最后的零星,愈加尖啸。

那一夜,岩岭无眠。

第二天,林涵起的迟了些,有意的,昨晚的枪声闹得人根本无法入睡,天亮时,才踏踏实实的补了一觉,醒来,太阳已经升的老高。往常的这个时辰,外面已是车水马龙了。去厂里走了一圈,熟悉的面孔多了一些陌生人的身影。出入厂门如入无主之地,满厂子的乱窜,不知在寻找着什么。一看就知道是乡下的农民,借机收获一点小财。原来的厂警不见了,厂门口,新的警卫持枪往那儿一立,目不斜视,衣整而朴素。出入的人既不盘问,更无需登记,也许只是一个象征,俨然占领者的形象即塑。

三天后,站岗的士兵撤走了。走时,当兵的奉指将直流发电机机头炸毁。此后,电厂陷入瘫痪。

仅仅三天的时间,厂区就像被坚壁清野过了似的。空余出的寓舍门窗大多被当地的村民扒掉,暴力的自我倾向还停留在无分化思维;而操着满口外县乡音作坊的手艺人,从百里之地赶来搜寻的是铜和铝等重金属,不得不让人惊闻的是,农耕乡民与现代手工业者意识的差别,却又异曲同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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