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郜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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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1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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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平原》连载

第三十七章 新风(1)

连着几年,风调雨顺,平原上处处生机勃勃,一片丰收无垠的景象!

于家庄的沟渠把庄稼滋养得更加茂盛,比其它地方的收成更好,村民们再也不用饿肚子了!

人一吃饱就要找点事干!

平原上的人们没有多少娱乐,加上国家鼓励多生孩子,一到农闲,平原上的人们最重要的事情就是造小人了……

几年下来,于家庄像其它村子一样,小孩子雨后小泥鳅般,一个个从娘的肚子里爬了出来!

于家庄的人口迅速从一百多口增加到二三百口!

人一多,事就多!

现在的于家庄,一家正常都有三四个、四五个孩子,多的还有五六个、六七个孩子,有的还有八九十来个孩子的!

养孩子,侍候老人,做家务,干田里的活……于家庄的女人们一天到晚辛苦劳作。碰到体贴、善解人意的丈夫能帮帮忙,一起分担下繁重的劳动;碰到不体贴的男人,女人们回到家里,除了照顾一家老小,喂猪、喂羊、养牲口,还要照顾家里的男人;遇到脾气暴躁的,还要挑女人们的不是,抓过来打一顿也是常有的事!

庄上就经常有一些女人在家里受了男人的气,挨了男人的打来找旺禾评理的——

为这些事,旺禾没少操心!

这天,旺禾正端着大碗蹲在门口吃饭,村民于多麦的老婆丁兰翠披头散发一边哭,一边叫着跑来:“队长——快——快拦住他,打死人了!”

于多麦追着老婆也跑到旺禾跟前,伸出手就要抓他老婆的头发……

旺禾把手里的碗一扔,上前一把抓住于多麦的手,大声呵斥:“多麦,你这是弄啥呀?一天到晚打得叽哇狼嚎,也不怕老少爷们笑话!”

“俺三天不打她,皮就痒!”

“有啥话不能好好说?非要打得叽哇乱叫,弄得全庄大人孩娃都知道,好看嘛?”

“俺也不想全庄人看笑话,可俺这日子就过成全庄人的笑话了!”

丁兰翠披散着头发坐在地上,一个劲地嚎啕大哭,两手拍着地,一边哭一边说:“俺的个娘来样,俺没法活了,天天挨打,俺还活个啥劲?”

旺禾说:“管了,管了,你也白哭了,有啥话好好说,一家人能有啥过不去的?非要闹得鸡犬不宁的!”

“你问她,天天可像话,可像个过日子的娘们?”于多麦气恼地手指着丁兰翠。

丁兰翠止住了哭声,擤了一把鼻涕,抹在鞋底上:“俺有啥不是过日子的?俺是偷人了还是抢劫了?俺不就是懒点、馋点嘛?”

“你那是懒一点、馋一点吗?你看看谁家像咱家这样的?天天锅不刷,地不扫,孩子穿得踢拉三耷拉四,浓鼻子拉蹋,给个要饭的样!谁不说咱的孩子可怜,给没有娘的样!”于多麦气鼓鼓地说……

丁兰翠又往鞋底上抹了一把鼻涕:“谁说孩子可怜了?又不是饿着、冻着了?不就是遢邋点嘛?遢邋点怕啥?遢邋点好养活!”

“哎哟哟!你还好意思说不可怜?你看看孩子可能看了?孩子吃的啥你不知道吗?饿了抱着个生红芋骨拉子就啃,还说没饿着孩子!”于多麦说着,举着巴掌上前,又要打丁兰翠。

丁兰翠头向前一伸:“你打,你打,你再打!看你在队长脸面前还敢再打俺?”

“管了,管了,恁俩都不要再吵了!都少说几句。”旺禾皱着眉,无可奈何地看着两个吵得不可开交的人:“恁俩今个都回去,都好好想想,好好反思反思!兰翠,你平时是不太理家,以后得多用点心!多麦在田地里劳动辛苦,你多体谅体谅,家里的活多干点,孩子多照顾照顾!看孩子都被你养成啥了?孩子正长身体的时候,你得多上点心!”

“看看,队长你都这样说了吧?她就是个不过日子的败家娘们!谁家的日子有俺家过得这么破烂的?”于多麦像找到一个多年不见的知己一样,扯着旺禾的胳膊说。

“哎呀,你白光说人家的不好,你也有不是!她再不过日子,你也不能拉过来就打啊!打女人算什么本事?有那本事,到地里刨二两黄金去!”旺禾对着于多麦,一脸严肃地说。

“看看,看看,队长都说你打老婆不对了吧!”丁兰翠也抓住了理由,对着于多麦叫着。

“俺打人是不对!可俺看着她那样,实在忍不住手!”

“忍不住也得忍着!大男人哪能动手打女人?以后有啥事,好商好量,好好说,天下没有说不清的理!”旺禾继续批评着于多麦。

于多麦的头慢慢耷拉下来:“俺知道了,俺以后不再动手打人了!”

旺禾把头转向丁兰翠:“听到吗?多麦说了,以后不再动手打人了!”

丁兰翠在鞋底上抹了一把鼻涕,抬了一下头,表示听到了旺禾的话。

“管了,都消消气了,赶紧回家吧!回去好好说话,好好商量,好好过日子,可白天天闹得鸡飞狗跳的了!家里孩子还等着吃饭呢,赶紧回吧!”

于多麦转过身,丁兰翠从地上爬起来,趿拉着鞋,跟在男人身后向家里走去……

旺禾端起快凉了的饭,刚要吃,又听见外边传来一阵叫骂声:谁偷吃了俺家的老母鸡——恁不得好死!恁大人吃了死大人——小孩吃了死孩子!恁吃了俺的鸡——活过了三十——活不过初一——活过初一,活不过十五!恁吃了俺的鸡,嘴上长疮,腚眼子流脓,脚底板生蛆,肠子里长个大花虫……

旺禾再也吃不下去了,刚进嘴里的一口饭一下喷出来!

水莲从屋里跑出来,赶紧问咋回事?

旺禾摆摆手说:“不要紧,不要紧,就是听了谁骂鸡,反胃,吃不下去饭了!”

水莲端来水瓢,让旺禾嗽嗽嘴……

旺禾把手里的饭碗递给水莲,从水莲手里接过水瓢,喝了口水,嗽了一下口——

水莲从旺禾手里接过水瓢:“还能有谁?‘王婆’呗——谁也骂不出她那些个花花绕,骂不出她那个水平!”

旺禾皱了一下眉,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哎,这个‘王不让’!”

“王不让”——本名王玉芝,因做啥事都要和人家争个高低,谁都不让,村里人就给她取个外号“王不让”!

她还有另外一个外号叫“鬼不缠”:就是难缠,谁都缠不过她!就连鬼都不和她一般见识,见了都避着她,不敢招惹!

平时她要不做什么坏事,平和一点时,大家叫得多的都是“王婆”——

叫她“王婆”,也是从她啥事都自夸、自吹、自擂个没完:她家的这也好,那也好,啥都比人家的好!猪也长得比别人家的壮,狗也比人家的聪明,连鸡都长得比人家的俊!

因她姓王,村里人就从“王婆卖瓜,自卖自夸”俗语里,给她取了个外号“王婆”……

她要是和谁家争论、争辩、争抢,一点不让别人时,大家都叫她“王不让”!

她要是死不讲理,和别人纠缠起来没完没了时,大家又都叫她“鬼不缠”!

“王婆”今天又变身“鬼不缠”了:她家正下蛋的芦花老母鸡不知道被谁给偷了去?她这本来就占理,更是谁也不让了!

一大早起来,她就从庄东头到庄西头,从村南到村北,满庄吆喝、噘骂……

庄上人都知道她是个啥样子,也没人搭理她!

吃中午饭时,她的叫骂声更响、更密集了!

旺禾从田里回来得晚,“王婆”正好骂到他家门口,听水莲一说,他才知道咋回事。

旺禾正要出去看看,“王婆”的叫骂声又从他家门口向远处飘散了——

旺禾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哎,她骂就让她骂会吧!她家的老母鸡丢了,心里也不好受,让她骂骂解解气也好!

旺禾在心里想着,转身向屋里走去……

还没等他走进屋门,听到外面的叫骂声更响了,似乎还有另外一个女人的声音——

不一会,叫骂声演变成了撕扯声,还有女人的哭喊声……

旺禾知道,“王婆”骂人是从来不会哭的!这个哭喊的人,一定不是“王婆”,一定另有其人!

谁会和“王婆”撕扯、哭喊呢?

旺禾随即转身向门外走去,他要去看看是个什么情况?他得制止这样的撕扯、吵骂,不能让这样的事任其发展,这样发展下去,事情会越闹越大的!

他还没到跟前,远远看到两个女人扭打在一起:一个抓住另一个的头发,一个抵着另一个的腰,两人的腿脚还在下边互相踢踹着,嘴里脏话连篇噘骂着……

那个抓住另一个头发的正是“王不让”,另一个头抵在“王不让”腰上的明显比“王不让”弱势很多!

旺禾看不清低着头的是谁?但从两个女人打架的位置看,旺禾判断那个低着头弱势的应该是赵凤霞,两个女人打架的地方正是赵凤霞家门口。

旺禾紧走几步,跨上前去呵斥道:“都松开,像什么样子?”

赵凤霞喘着气说:“你松开!队长来了,叫队长评评理!”

“王不让”说:“你先松开!你松开,俺再松开!”

赵凤霞弯着腰,低着头说:“你先松开!你松开,俺再松开!”

这时,灵秀和水莲也赶了过来。

旺禾对灵秀和水莲说:“快把她们两个拉开!”

灵秀和水莲上前,一人拉一个,把胶着的两人分开——

赵凤霞松开抓着王玉芝的手,王玉芝脚下又踢了赵凤霞一脚,才松开揪着的赵凤霞的头发!

旺禾看着两个披头散发的女人说:“这咋又抓上了?”

“王不让”瞪着两只眼,气鼓鼓地说:“你问她!可是她做了亏心事?偷吃了俺的鸡,还死不承认!”

“俺没吃她家的鸡!俺连她家的鸡长啥样的也不知道,俺咋能偷吃她家的鸡?”

赵凤霞还没说完,王玉芝又从拉着她的灵秀手里向前挣:“你没吃俺的鸡?俺都看见了,都来看看——都来看看——看这可是俺家的芦花鸡?”

说着,王玉芝扯着灵秀向门前的粪池边上走:“快!都来看看——这可是俺家芦花鸡的鸡毛?”

一群人跟着王玉芝走向粪池,离老远就看到粪池里污水面上漂着几撮鸡毛……

王玉芝指着鸡毛说:“看看——看看——都看到了吧?这就是俺家的芦花鸡!鸡毛都在这了,还说没偷吃俺的鸡?”

旺禾看向赵凤霞,问怎么回事?

赵凤霞带着哭音,委屈地说:“队长啊——恁可得给俺做主啊!俺可真没偷吃她家的鸡啊!”

旺禾说:“你没偷吃人家的鸡,这鸡毛是咋回事?”

“这是俺自己家的鸡啊!俺家孩子在外上学回来,孩子正长个子,俺想给他补补身子,就把俺家的芦花鸡杀了,炖了给孩子吃了——这‘鬼不缠’非说是俺偷吃了她家的鸡,俺可能冤枉死!”

旺禾说:“你说你没吃人家的鸡,你有啥证据能证明这是恁家的鸡,不是王玉芝家的鸡?”

赵凤霞被问得哑口无言,慌乱的眼睛四处寻找,仿佛要从人群找出能证明是她家鸡的人……

王玉芝两眼睁得溜圆:“看看——看看——队长都说了吧,这就是俺家的鸡!”

赵凤霞急得眼泪都要出来了:“这是俺家的鸡,根本不是恁家的!”

旺禾转向王玉芝:“你又咋能证明这个里面的就是你家鸡的鸡毛?”

王玉芝嘴一撇:“嘁——这还用说嘛?俺家少了个芦花鸡,又正好在她家粪池里有芦花鸡毛,这不是俺家的,还能是谁家的?不是她家偷吃了俺的鸡,俺家的鸡还能长腿飞上天去了?”

赵凤霞气恼地咬着牙说:“这就是俺自己家的鸡,不是恁家的鸡!”

“不是俺家的鸡?你可敢赌咒?”

“俺敢!”

“你赌!”

“谁要吃了恁家的鸡,叫他头上长疮,脚底流脓,不得好死!”赵凤霞也学会了王玉芝咒人的一套。

“鸡吃都吃了,赌咒发愿有啥用?赔俺家的鸡才是正经的!”

“俺没吃恁家的鸡,俺凭啥赔恁家的鸡?!”

两个女人说着、吵着,又蹦跶着向一起凑,一副又要开战的样子……

“管了,管了,都白吵了!”旺禾大声吼了一嗓子。

灵秀和水莲与陆续赶来的妇女们把两个往一起凑的女人又拉开了一些!

旺禾说:“恁俩谁也不能证明粪池里的鸡毛是谁家鸡的,那就都让一步,为了一只鸡可值当地大打出手?闹得鸡飞狗跳的!”

“谁偷吃了俺家的鸡,俺就得找谁赔!”

“反正俺没偷吃恁家的鸡!”两个女人又绕回到了先前的话头……

旺禾说:“恁都拿不出证据,都暂时消气气,再找找,看可能证明这是谁家的鸡?真吃了人家的鸡,把鸡赔给人家;不能证明是谁吃了自家的鸡,也不要再在人家门口吵骂!”

“反正俺没吃她家的鸡!”赵凤霞一脸的委屈。

“这就是俺的鸡,俺就要她赔俺的鸡!”

“俺又没偷吃她家的鸡,俺凭啥赔她的鸡?”

两个女人还不相让,你一句我一句地争着——

往后的两天,谁也没找到那个粪池里的鸡毛是谁家鸡的证据!

王玉芝认定了那个就是她家的鸡,就是赵凤霞偷吃了她家的鸡!

王玉芝搬了个小板凳,拿个大茶缸子,倒满茶,坐在赵凤霞家门口,把她在村前村后骂鸡的说词从头到尾,从尾到头骂个遍……

渴了就喝口茶润润嗓子,再接着骂!

她像永动机一样,一天到晚骂个不停!

赵凤霞一家被她骂得不敢露头!

旺禾听了,也是无可奈何地摇摇头:王玉芝就是骂谁偷吃了她家的鸡,也没指名道姓,也没打坏什么人,说犯了什么法也谈不上,也不好怎么着她!

赵凤霞受不了一天到晚的骂,趁着晚上王玉芝回家了,偷偷跑到旺禾家,向旺禾哭诉:“她一天到晚在俺家门口噘(骂)人,就给俺真的偷吃了她家的鸡样!”

旺禾安慰道:“她是个啥样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又不指名道姓地瞎噘胡骂,劝她又不听,队里也不能拿她咋样啊!”

赵凤霞抹着眼泪说:“她一天到晚堵在俺家门口噘,弄的俺给孬人样!俺一家子都不敢出门,都没法抬头见人了!”

旺禾说:“你也白往心里去,老少爷们心里都有杆秤。她说是恁家吃的,老少爷们也没人相信!”

“那她这样一天到晚堵着俺家门口噘,俺也受不了啊!”

“这个事你先忍忍,俺和队里几个干部再商量一下,看看咋解决?她天天这样嘴不饶人,瞎噘胡骂的也不管!”

水莲、英子也都上前劝慰赵风霞:不要和那个“鬼不缠”一般见识!她们都相信她不会偷吃“王不让”家的鸡,让她宽点心,白往心里去!

在水莲和英子的劝说下,赵凤霞情绪平复了些,红肿着眼睛离开了旺禾家……

王玉芝、赵凤霞家偷吃鸡的事还没掰扯清楚,于多福、于多寿又打得头破血流地来找旺禾——

于多福、于多寿是两兄弟,当年他们父母给两个儿子盖了三间茅草房,一个儿子一间半。为了省钱,两个儿子的房子用的是一道屋脊。

前几年,于多福家的屋顶漏雨,于多福就割了些茅草,重新修理屋顶,不小心踩着了于多寿家的屋顶!

当时踩着于多寿家屋顶时,于多福不知道,于多寿也没发现!

等到下雨漏雨时,于多寿才发现自家屋顶有个洞!

于多寿家的房子才修没两年,不会这么快就有漏洞的!

于多寿就想着应该是哥哥在修他家房子时给踩的,于多寿就去找哥哥,让哥哥给他家把房子修好……

于多福觉得自家房子都修好这么长时间了,也没见于多寿说他们家的房子给踩坏了!

现在,于多寿又来他家找,说是他把他家的房子踩坏的,心里就老大的不舒坦。说自己没踩坏于多寿家的房子!

为了这,两家争来争去,谁也没有拿出是谁踩坏房子的证据!

于多寿自认倒霉,自己找来茅草,爬上屋顶,修好了自家的房子。

房子虽然修好,从此对哥哥于多福添了几分不满!

这次兄弟俩打架是因为两家都说对方屋檐的滴水滴到自家院里了,泡了自家的院墙——

于多福、于多寿两家的院子中间有一个墙头隔开,各人都在自家院子里靠着墙头的地方搭建了一个小偏房,当作厨房或者用来储藏物品。

夏天雨水多,一到下雨,屋顶的雨水就顺着屋檐流到对方院子里……

于多寿本来就因为自家屋顶漏水对哥哥心怀不满,现在哥哥家偏房屋顶的雨水再流到自家院子里,心里就更不爽了!

他就在自家院墙底上掏了个洞,把水放到哥哥家院子里——

于多福看到从弟弟家院子里“哗哗”流过来的水,当然不愿意了,就来找于多寿,让于多寿把洞堵上!

于多寿心里本来就憋着气,几年来因自家屋顶漏水心里窝着的邪火一直没处发!

看哥哥来找他,心里的火更是“噌噌”往上冒!

他闷着头,看也不看哥哥一眼,没好气地说:“俺在俺自家院子里挖水沟,碍着谁的事了?”

“你在你自家院里挖水沟没人管,你把水沟挖到俺家,水从俺家院子里流,这就不对了!”

“不对了?有啥不对的?俺家屋顶漏水了,还没人说不对来!”

“恁家屋顶漏水不早就说过了吗?谁也说不清是咋弄的漏水了?”

“谁弄的谁心里有数!”

“咱不扯拉那么远的,咱就说这眼前的水沟子咋弄?你可能在墙头底下掏个洞,把水排放到俺家院子里?你这样不把俺家的院墙泡倒了吗?”

“还不说远的?没有远的哪有近的?啥都是有因有果的。俺在俺家墙头底下挖个排水沟,把水放出去,也没啥不正常的,到哪也能说得通!”

“你挖排水沟没人管你,可你把水沟挖到俺家院子里,俺就不能不管了!”

“水自己长腿的,俺也没让它往恁家院子流,它自己流过去的,俺也没办法!”

“你要不把水沟挖到俺家院子,它能流到俺院子里吗?”

“它流不流到恁家院子,你问它去,俺管不着!”

“你这可就不讲理了!”

“谁讲理?你讲理?!”

兄弟俩你一句我一句争执起来,争着争着就往一块凑,手也跟着上去指指点点了……

于多福说:“你拿个手指头指指点点的,你可像个当弟弟的,可有你这样对待哥哥的?”

于多寿也不示弱,撇着嘴说:“你可有个当哥哥的样?哪个当哥哥的像你这样,啥都和弟弟争?”

“俺和你争啥了?”

“你说和俺争啥了?”

两个人又往前凑得近了,于多福手指头就要指点到于多寿额头上了!

于多寿的手指也在于多福的额头上指指戳戳——

于多福顺手抄起墙边的铁锨,举起铁锨就要打于多寿!

还没等于多福的铁锨举到头顶,于多寿的铁锨就拍在了于多福的脑袋上。于多福的脑袋瞬间就裂开了一个大口子,殷红的血和着雨水顺着于多福的脸就流了下来……

于多福抹了一把血乎流拉的脸,举起铁锨,向于多寿头上拍去。于多寿的头上也开了花,血也染红了他的脸!

看着满脸血污的两兄弟,旺禾无奈地摇摇头,吩咐水莲赶快打来一盆清水,拿块粗布,对于多福、于多寿说:“快把脸洗一下,把伤口包扎一下,别感染了!”

于多福说:“俺不洗!俺就叫老少爷们看看,俺兄弟把俺打成啥样了,可有当兄弟的打哥的?”

“切,你当哥的当得好?把兄弟的头都直接开了瓢了!”

旺禾说:“管了,管了,恁俩白再说了,也不嫌丢人!都是自家兄弟,有啥事说不好的?非要动锹、动锨的?”

“你给俺评评理,他可能把水都放到俺院子里?”于多福拉着旺禾的胳膊说。

“他把俺家的屋顶踩漏了咋不说来?”于多寿拉着旺禾的另一条胳膊。

“管了,管了,都白再多说了!不就一个排水沟,一个屋顶吗?多大的事,可至于闹得两兄弟大打出手?”旺禾甩开两兄弟的胳膊,大声吼着:“就这一点小事,弟兄俩闹成这样,打得头破血流,可至于?也不怕老少爷们看笑话!”

看旺禾发了脾气,于多福、于多寿也不再吱声!

两兄弟洗好脸上的血,旺禾又拿过粗布给两人包扎好,对于多寿说:“今个你这事做得不对!水都从自家往外排,你咋挖个水沟从恁哥家往出排呢?”

“谁叫他家的水流到俺家院里来呢?”于多寿不服气地说。

“恁家屋檐的水不也流到俺家院子里了吗?”于多福接嘴道。

旺禾看了一眼于多福:“管了,你这当哥的气量也小!这大雨天的,天上的雨水从你家院子流一下也没啥!又不是平时的脏水都从你家院子里排,有气味。”

“平时脏水要都从俺家院子里排,那就更不管了,俺官司打到天边去,也不愿意!”于多福气鼓鼓地说。

“切!你打到天边去,俺奉陪到底!”于多寿也不甘示弱。

“管了,管了,恁都能!还官司打到天边去,就这点小破事,可至于?”旺禾对着两兄弟呵斥道:“这样,多寿,你回家先把水沟改一下水路,从自家墙根往外排水,白从你哥家院子里过了。”

“他家屋檐上的水还流到俺家院子里呢,俺从他家院子里排水也不算错!”于多寿“嘟哝”着……

“你家屋檐的水不也流到俺家院子里了吗?”于多福没好气地说。

旺禾瞪了于多福一眼,转头继续对于多寿说:“你哥说得也是!你家屋檐的水也流到他家院子里了,他要像你一样挖个水沟往你家排水,你心里是啥滋味?”

于多寿“吭吭哧哧”喘了几口气,转了一下眼珠:“那他还把俺家的屋顶踩漏雨了来!”

“谁把你家屋顶踩漏雨了?”于多福冲着于多寿喊。

“就是你家修屋顶时踩的!”

于多寿还想理论,旺禾大声呵斥一声:“管了,又吵吵上了,还没完没了吗?”

他对着于多福说:“你这当哥的就不能少说两句?”

又对着于多寿说:“咱今个光说脸面前的事,以前的事都过去那么长时间了,也说不清楚到底是谁踩漏的屋顶?过去的事再掰扯也掰扯不清楚!咱今个就光说今个的事,多寿呢,你回去把水路改一下,从你家院子里过——”

于多寿不再说话,低着头,一脸的不情愿!

“多福,你看,多寿要是把水路改了,不从你家院子里过了,可行?你可还有啥话说?”

“他要把水路改了,不从俺家院子里排水了,俺还有啥说的?俺没意见!”于多福的声音平缓了很多。

“那就这样吧,多寿,你就把水路改了,自家的雨水都从各自家院子里往外排,谁也不占谁的便宜,谁也不吃亏!”

“那,俺家的屋顶——”于多寿还在“咕哝”……

旺禾说:“以前的事都翻篇了,都不要再提了,都得往后看。都是一母同胞的兄弟,有啥事说不开的?小小不然的事,都白计较!啥针鼻子大的小事都记在心里,都顶尺顶棒的,谁都不让谁,那还咋过日子?谁平时做事能都是拿尺子量的?谁能没有个言差语错?大么小事的,都往开了想,都让着点,都是好兄弟!”

于多福、于多寿被旺禾的一番话说得哑口无言,低着头,拿起各自的铁锨,悻悻地转身往自家走去……

看着两兄弟背影,旺禾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脸色愈加凝重起来!

没过两天,旺禾刚端起碗要吃饭,于抗战、于金囤又撕扯着来找旺禾——

旺禾听了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拉大锯式的争吵,明白了两人撕扯的原因:原来两家人的小菜园地连着边,于抗战在自家小园地里种了几棵向日葵。有两棵向日葵没按照主人的意思规规矩矩在自家地里生长,根扎在自家地里,梢头却歪向了于金囤家地里!

于金囤看着一天天向自家地里歪着头的向日葵,心里一天天发堵!每次去小菜园,都要用手使劲掰扯着向日葵的头,把向日葵向于抗战家小菜园里掰。刚掰扯过的向日葵头果然离开了于金囤家的地,向于抗战家地里转了转头。但这向日葵仿佛就钟情于于金囤家的地,没过一天,头又固执地转向了于金囤家地里,于金囤没少为此烦恼!

这天于金囤又在掰扯向日葵的头向于抗战家地里转,正巧于抗战来给小菜园浇水,看到于金囤掰扯着自家的向日葵,就连忙大声喊:“哎,于金囤,你干啥来?你咋掰俺家的转莲(向日葵)?”

“你没看恁家的转莲都长到俺家地里了?”

“那根不是扎在俺地里的吗?”

“根扎恁地里,梢头长俺地里了!”

“梢头长在半空里,也不影响恁啥!”

“你说得轻巧!不影响俺啥?转莲头长俺地里,就影响俺地里的菜晒太阳,就影响俺家的菜生长了!”

“咦!那就一个转莲头,能影响多少?真是个小气鬼!”

“你说谁是小气鬼呢?恁家的转莲长在俺家地里了,俺还没说啥,你倒贬起俺来了!”

“你不是小气鬼是个啥?地连边、屋搭山,谁家的鸡不到邻居家找食吃?谁家树根不向邻人家地里扎?也没见谁天天叨叨,就你整天叽叽歪歪!”

于金囤也是个爆脾气,还没等于抗战说完,于金囤就已经凑到于抗战跟前。

于抗战还在喋喋不休唠叨……

于金囤上前跳起来,朝着于抗战的脸上就是一拳!

于抗战正说得起劲,被于金囤一拳打得眼冒金星,头脑发晕!他觉得一股热流顺着鼻子往外流,用手一抹,一把血污!

“好啊你个于金囤,你敢打俺!”于抗战也不是吃素的,跳起来就给了于金囤一脚!

于金囤也跳起来,给于抗战一个扫堂腿:“打你咋了?俺今个打的就是你!”

两人你来我往,打得不可开交!

旺禾听了两人的争吵,气不打一处来:“管了,管了!恁两个大老爷们,为了一点地边子可能大打出手?打得鼻青脸肿、鸡飞狗跳的!”

“反正他家的转莲长到俺地里,就是不管!”于金囤一边擦着鼻脸上的血,一边“嘟哝”……

“那是棵庄稼,它想往哪长,谁还能天天在那掰着它不往哪长?”于抗战也不示弱!

“你家的庄稼就是不能往俺地里长!”

“它长了,你能咋的?”

于金囤、于抗战说着又往一块凑,又要干仗的样子……

“管了,恁俩都白再叨叨了可管?也不嫌丢人现眼!”旺禾大声呵斥道:“抗战,你家的转莲长人家地里了,这事本来就是你理亏,你就少说两句!”

“看看,队长都说你没有理了吧?”于金囤一副得意的样子。

“你也白得意,俺也得说说你!就是抗战家的转莲长到你家地里,能挡多点太阳?你可至于和抗战大打出手!”旺禾又谴责着于金囤。“这样,抗战,你想想办法——用个绳子啥的把转莲头固定下,向你的地里拉拉。金囤,你也白钉是钉铆是铆的计较!转莲是个庄稼,就是向你地里转点头,你也白计较太多!这都六月了,转莲头都长成了!再上上仁,没有多长时间就能砍了,也挡不了你菜地多少太阳,影响不了多少你的菜生长!”

于金囤低着头,不情愿地说:“既然队长说了,俺还有啥说的?它往俺家地里长就长点呗,反正转莲也快砍了!”

“俺回家就找个绳子,把转莲绑上,把头往俺家地里拉拉!”于抗战表决心似地说。

“那就这样吧,打了半天了,也都该打累了,都回去吃点饭歇着吧!以后可不能再这样,为了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大打出手,像个啥样子?让人家外庄的人咋看咱庄?”旺禾又教育了他俩一通。

晚饭后,旺禾召集于乐天、张三娃、杨青到牛屋开会,新当选的妇女主任张灵秀也被叫来参加会议……

六月的天,已有些燠热,牛屋里是呆不住了,几个人就搬个板凳到牛屋前的空地上,围坐一圈。

月亮挂在天上,照得大地一片银白,湛蓝的天空在月光里蓝得更加深邃、幽蓝,小星星耐不住月亮的光芒,自觉地躲藏起身形。只有一些疏朗、明亮的星星,闪着晶莹的亮光,与皎洁的月亮交相辉映……

老黄牛在角落里“枯嚓枯嚓”地咀嚼着反刍——

蟋蟀蹦蹦跳跳,发出小孩子摇铃铛般“哗哗灵灵”的叫声……

旺禾看了大家一圈说:“这段时间大家也都看到、听到了——好多家因为一点小事,吵闹撕打,弄得鸡犬不宁!咱庄历来都是讲仁义、懂礼信的!贱年饿一场后,人心都有很大变化,行为、作泒和贱年前不能比了,私心、贪心比以前都加重了!”

“可不是嘛!这段时间都是鸡挠粪堆、狗打架的事!为了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能大打出手,吵闹得翻了天!俺来开会前边还听着,于得水的老婆向红梅正和于得水的娘吵架呢!”张灵秀快人快语地说。

于乐天抠着脚丫子:“说得是啊!咱庄以前多仁义!一个贱年过的,人心都散了,人也都变了很多!”

旺禾说:“是啊,都是穷怕了,苦怕了,饿怕了,人心也变得自私、贪婪多了!为了一点蝇头小利,谁都不让谁,大骂出口,大打出手!”

穷困、灾难最能考验一个人的人性,它会改变一个人的品性,或者变得更好,或者变得更糟——变得更好者是品格高尚的少数人;多数人在穷困、灾难面前表现出来的是自私自利的本性!

旺禾接着说:“咱得想想法子,不能一直这样下去,咱得找回咱庄以前的风气!”

“人心变了,不好找回来啊!”于乐天说。

“乐天叔说得对,人变坏是一时一事的事,变好难啊!”张三娃附和道。

杨青也跟着点了点头。

旺禾说:“难也要找,也要变回来!不能任由着坏和恶向下发展!任由着坏和恶向下发展,咱庄以后成啥样了?谁还敢和咱庄沾?咱不是自己把自己的路子堵死了吗?”

于乐天说:“说得对!难也要改变,不能任由着不良风气向下传!不良风气一辈辈向下传,咱庄就没有出路了!”

张三娃说:“为了咱庄的孩子、后代们,咱也得把这不良风气给好好整治整治!”

“咱得为咱的子孙后代着想,不能让咱的子孙后代生活在一个乌烟瘴气、乱七八糟的村子里!”灵秀道。

杨青满脸通红,声音宏亮地说:“俺支持队里的决定,好好整治一下村里的风气,只有让咱庄的好村风发扬光大,咱庄才有希望!”

于乐天看着满怀激情的杨青说:“杨青啊,你和三娃还年轻,以后还要教育孩子。整治村风,对你们意义更大!”

张三娃说:“乐天叔说得是,俺们年轻人还有孩子要抚养,不整治好村风,孩子以后受影响,也难成才!”

杨青点头称是。

灵秀也一连串地说:“就是,就是——”

旺禾受到了极大的鼓舞,满怀热情地说:“好,才将(刚才)大家伙都说了自己的想法,村风、村貌是到了非整治不可的地步了!这也是国家的要求,上级正号召咱搞爱国卫生运动,要求除四害——抓苍蝇、蚊子、老鼠、麻雀。这是好事,对咱自己也有利!大家伙都说说,从哪个地方下手整治?”

于乐天沉思了一会说:“要说整治村风、村貌也不是一时半会,不会是一件两件事的事,是个全盘的大事!”

“是啊,从平常言行举止的一点小事,到村容、村貌,到人心,这可是个系统的大工程啊!也不是一天两天能全部改变好的。咱先从最好做的事,最容易见效的事做起!”旺禾说。

“要说最容易见到效果的就是把村里的卫生搞一下,庄前、庄后,拴羊、圈猪的、柴火堆、粪池、粪堆清理打扫一下,环境立马就不一样了。没有杂草、粪池、粪堆,苍蝇、蚊子、老鼠、蟑螂啥的也没有呆的地方了,四害自然就少了!”于乐天继续抠着脚丫子。

灵秀说:“乐天叔说得对!把庄上的卫生整治、清扫一下,哪都清扫得利利朗朗的,看着也舒服!”见于乐天抠着脚丫子,又笑着说:“乐天叔,要从个人卫生的角度,您老这抠脚丫子的习惯可不好啊,也得改改吧!哈哈……”

于乐天被她说得不好意思,忙拿开抠脚丫子的手,脸涨红到脖子根,讪讪地咧嘴笑笑说:“侄媳妇说得是!”

旺禾瞅了一眼不好意思的于乐天,连忙打圆场:“咱要求旁人做的,咱都得先带头,从个人卫生习惯抓起——咱自己言谈举止都要学得讲究一点,给大家伙做个好样子!”

灵秀忙举手说:“俺没问题!俺家平时就收拾得利朗的。回去俺再给俺大、俺娘勤换换衣服,多洗洗身子,保证不让老人不清爽、有味道!”

旺禾看着灵秀说:“恁家是不成问题——俺姑,俺明江叔瘫痪在床这么多年,你哪一点没照顾到?全庄人都看在眼里来。不过,你光打理好你自己家里还不管!你是妇女主任,你还得带着全庄的妇女们,让她们都行动起来,把家里家外都打扫干净,清理好!”

“管,俺去各家动员,让妇女们都勤快起来,动起手来,把自己家里都打扫干净……”

“光打扫干净还不管,还得让妇女们和公婆、妯娌之间处好关系,把孩子教育好!灵秀,你的任务可不轻啊!”旺禾说。

“各位领导都放心吧!妇女们的事交给俺就管了,恁就等着好消息吧!”

旺禾说:“灵秀的能力大家是有目共睹的,大家都相信你能做好!”

灵秀笑着说:“谢谢领导夸奖!不过,俺还有个想法,不知道管不管?”

“有啥想法?你说出来,大家伙商量下,看看可能行?”旺禾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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