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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燕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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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1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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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流淌着的西林河》连载

第一章 走近西林河

要是人生也算是一条河,我该是从西林河的下游,一步步逆水往上游走的。真正走近西林河,已是出来工作二十多年后。其实没特意走近时,我买了摩托车,就常到西林河边的中心市场买衣裳。对小镇上的人来说,县城总带着点新潮,让人心生向往——当然,那是淘宝还没进千家万户的年月。

有年冬天,我到龙门中心市场给奶奶、外婆挑过年的新衣,西林河边大叶榕飘飞的落叶把我看呆了。我停下脚步,盯着那些落到楼顶、河面、路上的叶子,它们悠悠打着旋儿飘下来,竟有种说不出的壮观。一阵风过,落叶忽然就带着诗意钻进心里,西林河也跟着成了我心里美的意象。

真到了西林河跟前,奶奶和外婆都已不在了。没有华丽的转身,也不是一路高歌着往前冲,人生转了个弯,我竟意外到了离西林河不远的龙城第二小学任教,开始了另一种生活,另一种追求。这般没预料、没计划的安排,倒让我体会到一种没算计、没目的,甚至没方向的感觉。或许,这就是归宿吧。人对着生命追问到底,就像问这奔涌的大河为啥要流,为啥从古到今总朝着东去,其实没多大意思。我在心里劝自己:人活着,能努力让生命的大多时刻都过得踏实美好,就够了。

既来之,则安之。于是在西林河边,我守着这份看似平静,却得时时适应的工作。目光常常落到河上,从春到夏,从秋到冬,从清晨到黄昏,就这么看着西林河在我一天天的日子里淌过,安安静静,朝着一个方向,好像不被谁珍视,也不被谁留意,只管自己流着。它打哪儿来,又往哪儿去呢?

我真不知道西林河的源头在哪儿。就像我知道父母生了我,可爷爷奶奶的爷爷奶奶打哪儿来?是不是打一开始就住在我出生的小村庄?这“一开始”又有多久?这些问题,我答不上来。所以总觉得,西林河的源头比黄河的源头还难寻。就算沿着河岸一直往上走,也会撞见新的支流,支流上又有更小的支流,没个尽头。黄河的源头在巴颜喀拉山脉,百度上一搜就有详细答案;可搜西林河的源头,却找不到明确的答案。想来越是身边的东西,越难摸清,尤其它名气不大的时候。河流和人,是不是也差不多呢?

这念头在心里绕了好些日子,竟让我有点慌——怕身边的亲人、同事、朋友,我其实都没真正懂过,只认得他们渐渐变老的模样。

就连那个曾拼了命去爱的人,我也说不上了解。他小学时跟谁玩?打过架吗?大学时动心的女生叫啥?现在还有联系吗?他想怎么过往后的日子?还会想起我吗?这些我都不知道。

他就像流走的水,再也回不来了。这么一想,心里那股陌生感就压不住地冒出来,让我对着生命,有种说不清的惶恐和不安。不安的是,这辈子怕是没机会真正懂他们了,可他们好像也不在乎我懂不懂他们。想不通的时候,只能怪时间太公平,横在中间不偏不倚。

既然找不到西林河源头的答案,我就去了解它流过的地方——这总能做到,有些流经的乡镇,还跟我有着扯不断的联系。

西林河是增江的上游,增江流入东江,最后汇入珠江,这样追根溯源,西林河就是珠江上游的上游,名气一下大了,影响和作用也不能小看。我知道,西林河在龙门县境内流过龙华、沙迳、麻榨。流到龙华,龙华就有了全国闻名的“岁岁红”年橘。我总想象着,河水过处,有青郁郁的山,有弯弯曲曲的河,到了秋冬,橙黄的桔子就在田里、山里铺展开,像冰心写的小橘灯,带着盼头,把果农们盼富裕、奔小康的心照得亮亮的。

听说龙华的年橘比别处的甜。快过年时,一车车年橘从果园运到全国各地的批发市场,走进千家万户。这何尝不是龙门的名片,是家乡人的骄傲啊。

记忆里,龙华年橘的甜,总跟文笔塔的雄伟叠在一起,写就一段风光的历史,安安静静等着被世人记住。而我,也跟这片土地有过一段缘分。

2016年,那年心里满是对生活的热情,我迷上了朗诵,加入了广东朗诵协会,成了龙门县文化馆语言艺术公益培训的老师。还受文化馆张莲香馆长邀请,跟着“永远跟党走·共创文明城”文艺下乡队伍走了一趟。在龙华水坑村,文笔塔像位老智者,静静立在那儿,看着我们来。

我穿着红礼服,站在塔下的舞台上,和主持人刘浩一起朗诵《永远跟党走》。每个字、每个词,都满含着对党的情意。周围看演出的村民,眼里闪着期待和感动,那一刻,文艺和老百姓的心贴得紧紧的,没了距离。

那时候才真觉得,文艺不只是艺术,更是心与心的沟通。在龙华这片土地上,我们一起看着文艺的力量,看着时代的变化。这些,都深深记在我心里,成了这辈子宝贵的记忆。

先前文笔塔还在修缮,文艺下乡时匆匆看过一眼,后来总想着再去走走,写写那些以笔墨为伴的日子和感触,终究没能动身。日子一天天过,偶然在公众号上见了重修后的文笔塔,心里一阵激动,便写下些文字,记下水坑村获评古村的事。

如今,水坑村龙江围的文笔塔就立在村边稻田上,像天地间一支大笔,酣畅地画着龙门水坑村的历史,透着浓浓的人文气息。秋收时,金黄的稻田绕着塔身,更显得文笔塔雄伟气派。

这座三层楼阁式的砖塔,像颗亮闪闪的文化明珠,映着蓼溪李氏清代时人文兴旺的光景。塔身上“文明阁”三个篆字,至今透着光,见证着李家子孙辈出、金榜题名的风光。据说现在,李氏后人入学时,还会绕着塔走三圈,盼着能承继先贤的智慧,给家族争光。

文笔塔前的文昌祠,古朴雅致,飞檐翘角都是古韵。村里的孟盛李公祠,雕梁画栋,岭南灰雕活灵活现,像在讲着这片土地上宗族的传承与兴旺。这些老建筑不只是历史的见证,更在传承着思想、传递着文化,悠悠地诉说着水坑村龙江围从前的文脉和信仰。

离文艺下乡已过了六年,增江河畔,这座四百多年的古村落渐渐被人熟知。我也因宣传部领导推荐,去拍世界读书日的宣传片,再次走进龙华,走进了绳武围——这里和蓼溪龙江围一样,也建了文昌祠。与文化沾着边走进绳武围,像走进了江南才子扎堆的书香门第,一砖一瓦、一屋一墙、一碑一井,都记着蓼溪李氏先祖作为仕宦世家的文韬武略。

在时光深处,这安静古老的绳武围,成了世界读书日宣传片的取景地,蒙着的历史尘埃被轻轻拂去,露出了往日的光彩。

我站在绳武围正门前,一身白旗袍随风轻摆,细雨蒙蒙中,手里撑着把带江南味的油纸伞。风一吹,伞面轻轻晃,和衣角一起飘动。我低声念起戴望舒的《雨巷》:“撑着油纸伞,独自彷徨在悠长,悠长,又寂寥的雨巷……”可这会儿念着,不单是这现代的诗,更像穿过了时光,回到了绳武围书香四溢的当年,那时的人,也许是正读着四书五经呢?

正门门楣上刻着“绳武”两个字,字又古老又庄重。这俩字来自《诗经·大雅·下武》:“昭兹来许,绳其祖武。于万斯年,受天之祜。”是蓼溪李氏后人要继承发扬先祖武德的意思,也藏着对科举制度的信奉和坚守。明万历元年,蓼溪李氏八世、龙江围李梅庄的孙子李素闲搬到这儿,建起绳武围,开启了一段书香门第、仕宦世家的传奇。

从前绳武围里,咏春园、蓬春园、泰栈书房这些私塾一家挨一家,书声琅琅,学子们在这儿读书求学,盼着能金榜题名。科举制度里立功、立言、立德的道理,在这儿看得明明白白。正门一侧的九块功名石碑,就是绳武围李氏风光的见证,碑上的字经历风雨,依然清晰可辨,像在诉说当年的荣耀和梦想。

可历史的车轮往前滚,从前的信仰在时代变化里慢慢淡了。那些功名石碑,原先有三四十块,后来有的被拿去当垫脚石、盖沟渠,如今就剩下几块没坏的,还能让后人看看。这些曾被遗忘在一旁的石碑,像在悄悄诉说着岁月的起落,历史的沉浮。

绳武围角落里,有口清乾隆年间的三眼井,挺打眼。三个提水口排成“品”字形,先人以“品”为德的寄寓不言而喻。井水清凌凌的,常年不干,像面镜子,照着李氏族人清廉如水、不忘本的品性。这口井不只是绳武围的一景,更是李家立言立德的记号。

站在绳武围正门前,触摸着这儿的历史的印记和文化的底蕴。那些散了的典籍、忘了的石碑、清凌凌的三眼井……都是绳武围的留给世人的财富。,也是中华文化的瑰宝。只盼着这些文化遗产能好好保护、传下去,让后人读历史时,也能品到先人的智慧和品德。

站在绳武围古宅深深的前院里,我轻声说着“阅读,让生活更美好”。世界读书日的宣传片拍完了,可探寻这片土地深厚的人文历史、泡在本土书海里的路,才刚起步。如今旅游这么火,我总觉得,带着文化的根去走四方,才能真正滋养心灵,让想法像泉水似的涌出来,淌成自己生命里华美的篇章。

日子像条大河,我的人生小船,总绕不开那条弯弯曲曲的香溪河。它像条丝带,轻轻系在龙门的大地上,淌着岁月的印痕,也装着我数不清的回忆和念想。

香溪河这名字,听着就带点诗意,来自从前叫香溪公社的沙迳镇。河水从老远的山里慢慢流出来,穿过田埂,绕过村子,最后汇入更宽的增江上游。我和这条河的缘分,也像这河水似的,从青春到暮年,生生不息。

那时候我还是个揣着梦想的姑娘,对没见过的世界满是好奇。1992年的夏天,改革开放的风吹遍了全国,深圳那边热火朝天,引着好多年轻人往前冲。我也盼着能看看大海,从珠江往回走,最后却在沙迳这个小镇的香溪河边停了脚。

年轻的心总爱闹腾,我也一样。曾揣着希望到了深圳,感受那座城的热闹。在国贸大厦门口,见过连夜排队买股票的人,脸上都是想挣钱的急劲儿。我试着融进那片喧嚣,学五笔打字,琢磨复杂的“dos”命令,可总找不着自己的位置,拘谨和不安老跟着我。

正迷茫的时侯,父亲叫我回龙门,去了沙迳中学,开始当老师。和一群半大的学生一起长大,我十九岁的青春,在团旗下亮闪闪的。手里的笔没停过,学校的团委书记钟辉拿了一本《惠州青少年》的杂志给我,从此我的文字登在了《惠州青少年》的杂志上,文章的发表给了我莫大的鼓励,我满怀希望地带着学生们以读书的方式往好地方奔跑。

学生们的实在,香溪河的好看,给了我不少安慰和力气。日落黄昏时,我常到河边走,看着水静静地流淌,心里也静悄悄的,挺安稳。远处的仙女峰隐隐约约,像在讲老早以前的故事。那时候,心里从没那么踏实过。

在沙迳的日子,我遇上了这辈子第一段感情。一个太阳很好的午后,我们在香溪河下游的仙女峰河滩上野餐。水清亮得能看见底,鱼儿在水里游来游去。我们围着坐,吃着东西,笑着闹着,那一刻的幸福和满足,没法说。这段感情后来有了个可爱的娃,也让我从懵懂的姑娘,变成了媳妇,成了妈。

有香溪河陪着,我过了人生里最静的一段日子。那时候没太多想头,也没啥纷争,只有实在的乡情和说不完的乐子。想起那些日子,心里就暖暖的——和同事去河里摸石螺,到同事家摘橘子、砍甘蔗,日子过得纯纯的,人和人之间也干净。

可日子往前走,我终究要离开这片地,去寻新的梦。调回家乡平陵镇,后来又到了龙城。人是走了,心却总挂着香溪河。一想起它,心里就莫名地感动,还有点惦念。或者惦念的是年轻时的纯净的生活吧。

如今再去沙迳,香溪河旁的香溪古堡、功武五宅第,已成了人们看广府文化的好地方。河水还那么清,河湾还那么弯。我站在河边望着远处,心里头好多感慨。人生啊,就像这条河,绕了好多弯,变了好多样,可那份纯净和美好,一直都在。

香溪河像面干净的镜子,慢慢流着,记下我初涉教坛的脚印,还有如今变了的模样。它像本厚厚的日记,每一页都浸着我的回忆和情分。三十年一晃就过,我心里却留下了许多的过往。当年当第一届班主任,看着学生李慕云在团旗下的青春年少的样子转眼间,他的小孩都已上大学了。他在广州拼了好些年,后来回了家乡,又跟我联系上。慕云是沙迳高沙的好后生,在家乡盖了暮云山居温泉度假民宿,让我和香溪河的缘分,借着师生情又续上了。我的散文集《生命流淌过的香溪河》出版后,第一届的学生很多也支持购买了我的书,说放在民宿供人阅读。民宿的档次非常高,装修风格也透着一种奢华,很有一种宋代的国风特色。很适合当代年轻人去打卡拍照。

从前的同事刘满江老师,在学校里帮我推介,搭起了书和青春梦想的桥。我还能送书给当年教书地方的学生,一起合个影,日子慢慢过,这份情分却暖暖的。刘老师是广州师专出来的,没学他岳父谭池发——龙门农民画的创始人的本事,倒自己迷上了画人物,画风物,他送我的画册,墨香里都是情分,让人心里暖暖的。

青春里县教育局分配后到沙迳教办报到的第一天,我在沙迳车站见到的男孩叶桂红,他说和我一样分配在沙迳中学,但其实他已经被保送去肇庆学院带薪上大学了,他只是挂靠沙迳中学而已。当年,我认为他没有说实话,骗了我,让我一度以为会和他在同一所学校里做老师。所以,我印象特别深。或者,是我的骄傲和无知刺痛了少不更事的我,又或者他的幸运戳痛了我对大学的向往之心。

当年匆匆的相识,到不久借自行车给他到教办办手续,到后来,他的名字只留在自己的记忆里。直到散文集《生命流淌过的香溪河》出版,他也从教师到行政单位领导,再到县党委的常务副校长。机缘巧合,我被党校中青干部培训班的学员邀请了去做书籍分享,于是,多年未见,那些记忆中的片断在生命的进程中联接上了。

生命真是一趟奇妙的旅程,念之所深,情之所在的人竟又能再一次相遇。也不枉我留下《生命流淌过的香溪河》作为生命的印记的苦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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