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壁大漠的春天的确要来的晚一些,也许南方已经进入节气的初夏,而大西北的深处春意正浓,这里的春天一点儿也不会缺少,依然是春日和风、桃红柳绿、绿草如茵,河面、湖面同样碧波荡漾、鸳鸯戏水……比起南方更有特色的是这里的沙枣花香了,沙枣树是大漠里耐碱、耐寒、耐干旱的树种,是这里常见的防风林木,它粗壮的树干常年被风吹扭的弯弯曲曲的,树皮被风沙吹打的布满裂皮和皱褶,密密匝匝带刺的枝条上,扁平状、灰绿色的树叶还倔强得生长着。沙枣花开了,墨绿的小叶粘着白霜,叶间的树枝上隐藏着尖尖的小刺,米黄色的沙枣花、一长串一长串的。香味浓郁,像是打翻了无数个味道浓烈的香水瓶,有种被香味熏醉的感觉,花香飘的很远,是真正的十里香。
在略为所的办公室里,王铁帆正与金海嫱讨论着从窗外飘来的沙枣花香。突然的一阵敲门声,打断了二人的交谈。二人同时向门口看去,办公室的门本一直开着,一对农民摸样的中年夫妇正一边敲门,一边小心翼翼地张望着二人。
金海嫱礼貌地问道:“大叔大婶,你们有事吗?”
中年男子道:“我们要打官司,想找律师,你管不管我们嘛?”
金海嫱毫不犹豫地回道:“管,当然管,大叔大婶,你们进来坐。”
王铁帆用当地方言招呼着二人坐下,金海嫱给这对中年夫妇各倒了一杯水,二人接过,将纸杯里的水一饮而尽,他们太口渴了,进门的时候嘴唇就发白……金海嫱连忙给他们把水添上,二人双手握着纸杯,不停地说着谢谢。
等到二人静下来,金海嫱看了王铁帆一眼,示意由他来问当事人情况,王铁帆点了点头,用本地口音向二人问道:“你们有什么事情,可以跟我们说一说。”
那中年妇女闻言哭诉道“呜呜呜……呜呜呜我的……我的孩子打工受伤了,严重的很,老板不想管了……呜呜呜……我们该咋办?”
王铁帆道:“大娘,你别哭,也别着急,现在关键是让我们弄清情况,才能帮助你们,你要是知道全部情况,就慢慢把事情给我们说清楚,你要说不清楚,就让大叔来说。”
那中年妇女闻言,便压抑住哭声,轻轻地抽泣着。
那中年男子连忙接话道:“我姓石,石头的石,这是我婆姨,姓李,我们是本县农民,家住绿洲镇林园村,离县城三里地左右。孩子名叫石伟,今年高中毕业,学习成绩一般,高考又考得不好,就没有上学了。两个月前,他自己在县城附近的315国道边找了一个工作,是给一家叫做宏站物流的托运部接电话,用电脑录货运单,一月工钱三千元,托运部老板叫黄小兵,是他和石伟谈的,我看不是什么危险的重活儿,离家又近,吃住问题都能在家里解决,不用在外边花钱,还能给家里有个照应,比他跑到外地打工强,就同意他去了,干了两个月了,托运部一次工资也没有发,他找老板要过工钱,老板说等干满三个月一起发,他和老板还吵嘴了,干得也不开心,我叫他别干了,他说等拿上工钱后就不干了,现在不干,老板肯定不给钱,我看他开始想事情了,就没有管他,让他去锻炼锻炼。”
金海嫱打断老石的话道:“大叔,我问一下,那个托运部和你孩子石伟签订劳动合同没有?”
老石满眼茫然地道:“什么合同?我没有听说过,我没啥文化,我不懂,我们农村干活儿给工钱,都是事前先讲清后,干活儿就行,不搞合同那些,他们签没签合同,石伟也没有给我讲过。”
王铁帆道:“石叔叔,你把你知道的先讲完吧,等你讲完了,不明白的我们再问你。”
老石继续讲道:“三天前,石伟受伤住院了,医院还抢救了,现在脱离危险了,但不能吃饭,不能说话,医生说这几天给他输液挂点氨基酸,要是明后天情况好一点,就可以喂点流食了,会不会失忆,啥时候能说话,还没法确定。事情发生的经过,老板不给我讲,他手下的工人也不说这件事,我从他的邻居那里打听到一些情况。那天中午装车时,托运部有两名装卸工回家吃饭去了,还没有回来上班。车主要赶时间,很着急,托运部老板就叫石伟帮忙装车,刚出学校的小伙子,没有装车的经验,在装车时拉东西没有拉上去,被东西一带,把自己从车上摔下来了,头上、腰上、内脏都受了伤,医生把检查的片子诊断书给我们,我们也看不懂。受伤后,是托运部的老板和两个工人把他送到县医院的,老板交了两万块钱,打电话说石伟受伤了,在医院抢救,叫我过来签字。我接到托运部老板的电话时,孩子他妈在地里干活儿没有回家,我给她打了个电话,自己就先到县医院了,医生问了一下我和伤者的关系后,就让我签字,我们啥也没有问,只是想救孩子,就快快地签字了,现在托运部的老板回市里了,打电话他不接,我们不知道该咋办,村里的干部说这个事情自己解决不了的,要找律师才行,村干部知道你们推荐我们来这里,我们就找来了,你们看看现在该咋办?”
王铁帆对金海嫱道:“金律师,基本情况已经明确了,这个案件可能是一起人身损害赔偿纠纷案或者工伤赔偿纠纷案,具体情况还得看受伤的原因,还有石伟与托运部是否签订劳动合同,赔偿数额还得看医疗终结后的评残等级,要是人身损害是人为造成的,有可能还涉及故意伤害犯罪的问题,你先问吧?”
金海嫱点了点头,向老石道:“你把医生给你的片子和诊断证明带来了吗?拿给我看看。”
老石道:“带来了,在外面的电动车后备箱里,我马上下去拿来。”
说罢,老石急匆匆地下楼去了。
金海嫱对老石妻子道:“大娘,事发当天,石伟在医院抢救时,你去医院了吗?”
老石妻子道:“那天是阴天,比较凉快,我在枣树地里除草,回来的比较晚,老石接到电话后,他先去医院的,我去的时候石伟已经推到手术室了,然后托运部老板说去交钱,就再也没有出现,现在电话也不接……呜呜呜……”说罢,老石的妻子又哭了起来。
金海嫱往她的纸杯里添了一些茶水,随手给她抽了一张餐巾纸,对她道:“李阿姨,你别哭了,哭是解决不了问题的,看来你不了解情况,你也就别说了,多喝点热水,等石叔叔把医院的材料拿上来,我们先看看石伟伤得严不严重,然后再决定,看看到底该怎么做?该怎么帮助你们?”
李大婶再次停住哭声,办公室里突然安静下来……
没过几分钟,老石手里提着个手提袋回到办公室,他从袋子里掏出一张X光片和一张《绿洲县人民医院入院诊断书》,递给王铁帆,王铁帆交给金海嫱道:“你出自医学世家,你先看看,不明白的还可以远程咨询权威专家。”
金海嫱也没有推辞,接过材料认认真真地看起来,《绿洲县人民医院入院诊断书》的诊断结论下面写道:1、右颞骨损伤,脑震荡;2、右侧骨第二三肋骨骨折,骨折形成尖锐物刺伤肝脏,至肝脏出血;3、脾脏轻度破裂出血。
看后,金海嫱没有吭声,她拿着那张《绿洲县人民医院入院诊断书》到隔壁办公室给江城方向的专家打电话去了。
王铁帆对老石道:“大叔,我问你几个问题,你清楚的就告诉我,你不清楚的就说不清楚,好不好?”
老石神情萎靡,他一直张望着金海嫱出去的方向,他似乎没有听清楚王铁帆的话,王铁帆耐心地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老石这回听明白了,他回应道:“好的,你问吧,我知道啥我就给你说啥。”
王铁帆道:“在医院交的那两万元住院费是以谁的名义交的?”
老石道:“是以石伟的名义交的。”
王铁帆道:“是转账还是现金?”
老石道:“交的是现金,看不出来是谁的钱。”
王铁帆道:“托运部老板黄小兵对这件事情到底是什么态度?你和他谈过没有?”
老石道:“我和黄小兵只是在医院打了个照面,当时我在医生办公室签字,他说他去交钱,他交了两万块钱的住院费后,就离开了,刚开始打电话他还接,多的话不说,只是说让石伟在医院好好治疗,然后就匆匆忙忙把电话挂了。”
王铁帆道:“你去那个宏站物流托运部去找过他没有?”
老石道:“这几天我每天都去,他不在店里,工人都不和我说话。”
王铁帆闻言,心中升起一股不明的怒火,他明白,这是托运部想逃避法律责任,故意给受害人家属设置障碍,该如何破局呢?王铁帆陷入了沉思:这个案子办起来很难,如果用工单位不配合,按照现行的劳动仲裁制度和对应的民事诉讼程序,案子可能经历两次劳动仲裁,两次行政决定,两个行政复议,两起民事诉讼,两起行政诉讼。两次劳动仲裁指的是:一开始确定劳动关系的劳动仲裁、最后确定赔偿金额进行工伤赔偿的劳动仲裁;这两起劳动仲裁最终都可能引起两起民事诉讼,每一起民事诉讼都可能引起一审和二审,从劳动仲裁立案到二审结束,一起案件大约要一年的周期;中间还有两起现在确认,一次是工伤认定,一次是工伤鉴定,这两起行政行为可能经历两起行政复议案件和两起行政诉讼案件,从申请认定或鉴定到行政诉讼结束,每起都需要至少一年的时间。这样一来,这个案子从现在接手到最终确定的赔偿金额生效,至少需要四年时间。到金额确定后,用人单位还是不主动支付赔偿金,案件再进入人民法院的执行程序,石伟最终拿到赔偿款可能要五年左右。最困难的是,双方没有签订劳动合同,目前没有证据证明石伟与托运部存在劳动关系。如果黄小兵和托运部否认此事该怎么办呢?……
正在这时,金海嫱打完电话回来了。
她对王铁帆道:“石伟伤得不轻,我确认了,这边的医疗条件目前完全可以应对,康复期可能需要半年以上,康复后伤残等级可能在八级偏上;如果是故意伤害,损害情况属于重伤偏轻,完全构成故意伤害罪了。目前最重要的是弄清他受伤的原因,如果是工伤就向劳动监察大队报案,确认劳动关系,如果是人为伤害,就抓紧向公安机关报案,进入侦查阶段。”
王铁帆道:“你和老石谈谈,先按照正常律师收费标准计算费用,办理委托手续,我去跟主任说一下,看看这个案件能否给予他们法律援助,免除律师代理费。”
说罢,王铁帆忧心忡忡地朝王海仁主任办公室走去……
王铁帆向王主任详细介绍了石伟案件的情况,并决定接手这个案件,纵然要经历五年才能结案,他也要帮助石家讨回公平正义,只是希望所里能将本案作为一起法律援助,不收石伟的代理费。
王海仁主任听后笑了笑道:“铁帆啊!你的话我听明白了,这类案件的难度特别大,也特别耗费时间,还会搭上多趟差旅费,最终结果如何非常难料。你的工作热情和对当事人的怜悯之心我非常清楚,但此事你的决定太草率了。现在你先去把两件事情给我做好了,然后我们再做决定。其一,你认真研究,书面理清本案的难点,找出应对方法,所里开专门会议研究,我们要对类似问题研究出一整套法律应对措施;其二,你把当事人叫过来,我亲自和他们聊聊。”王铁帆闻言甚喜,径直回办公室去了。
王铁帆回到办公室,发现老石和妻子已经离开,他显得有些焦躁不安的样子对金海嫱道:“金律师,他们怎么走了”
金海嫱道:“他们没有走呀!”
王铁帆急切地道:“那他们人呢?”
金海嫱显得有些高兴的样子,回道:“他们已经签单了,本案的诉讼标的预计得四十五万元,工伤赔偿加停工带薪就得要三十五万元,医疗费陪护费等加起来应该不会少于十万元,所以我按总标的金额四十五万元和他们谈案件代理费,案件代理费算下来四万元,另算差旅费一万元,综合律师代理费五万元,他们两口子非常乐意,以法定代理人得名义签订《民事诉讼代理合同》了,现在他们去银行取款交钱了,这个案子谈得还挺顺利的。”
王铁帆闻言,脸色显得十分沉重,他对金海嫱道:“金律师啊!你手下留点情行不行呀?我刚才不是给你说了,我去跟主任说一下,看看这个案件能否给予他们法律援助,免除律师代理费。”
金海嫱不解地回道:“你不是也说了,让我和老石谈谈,先按照正常律师收费标准计算费用,办理委托手续,我一算,他俩都不还价,立刻就答应了,我就和他们办了委托手续,我不知道我错那里了,你这么埋怨我,再说,他这情况也不符合法律援助的条件呀。”
王铁帆顿觉自己失态,连忙给金海嫱赔礼道:“金律师,对不起,是我刚才态度不好,王主任让我书面理清本案的难点,找出应对方法,所里要召开专门研究;另外,主任让我把老石两口子领过去,他要亲自和他们聊聊。”
金海嫱安慰道:“应对办法我们一起来想,只是这个案件要经历的诉讼环节特别多,而且特别复杂,所里不管派那个律师出马,都是有成本的,咱们都是聘用律师,又不是合伙人,要求所里不收费,按法律援助,十分不妥,我想主任并没有答应你这个要求吧,所以,他决定亲自跟当事人谈谈。”
王铁帆有点挫败地点了点头,什么也没有说。
金海嫱道:“这个事儿,你就别坚持法律援助的想法了,我都把你善良的想法告诉老石夫妇了,他们也不同意,他们称自己家里有二十五亩红枣地,家庭经济条件不错,他们请得起律师,你要尊重当事人的意见吧?”
王铁帆长吁一声,道:“我只是看到他们无助的样子,就想起自己的父母曾经讨薪无助的样子,产生了同情之心,并不是想破坏所里理所应当的合法收入。”
金海嫱默默地看了王铁帆一眼,转过身给老石拨电话。很快,电话那边传来老石的声音,他小心翼翼地问道:“金律师,您……您好!我正在银行柜台办律师代理费转账呢……您……您有什么吩咐?”
金海嫱道:“石叔叔,你还没转吧?没有转就别转了,你的律师代理费所里给你免了,不用交了。”
老石没有回应,金海嫱的电话里传来“请输入密码……请再一次输入密码……”的电子提示语音。
接着,又传来“转账成功……”的电子提示语音……
然后,老石说话了,他憨憨地回道:“金律师,这里人多,太吵杂,你刚才说啥?我没有听清楚,律师代理费已经转完了……我……我和老伴儿马上把缴款单送到你办公室去……”说罢,老石便挂断了电话。
王铁帆看着金海嫱道:“金律师,主任都还没有见到老石夫妇,也没有说给他们免除律师代理费的事情,你怎么擅自做主了呢?”
金海嫱面带微笑地回道:“这不是你的意思吗?我按照你的意思办,你又要指责我呀?”
王铁帆脸憋得红红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心里想:这个案子的综合律师代理费可是五万元,金海嫱擅自做主免收,主任和合伙律师肯定不会同意的,她要是受到批评,不是我害了她吗?
正在这时,在门口徘徊好一阵的刘冰冰进来了,她对里边发生的情况看得十分真切,他略带挑衅地对王铁帆道:“咋的啦?你一边想做英雄,另一边又害怕我们嫱嫱律师受批评啊?”
王铁帆不知道怎么回答,只是一个劲地喝着热开水……
金海嫱有点心疼地看了一眼,没有吱声,转头对刘冰冰道:“冰冰律师,你回你自己办公室去吧,当事人马上来了。”
刘冰冰道:“这是要赶我走呀?好吧,趁当事人还没来,给这个木头大王说明白点,哈哈哈……你看他,闷着头一个劲地喝开水,嘴唇都烫熟了呢……”
金海嫱道:“你快走吧,哪有那么容易就烫熟了?”
刘冰冰一边往门口走,一边说道:“金海嫱,你个重色轻友的家伙,我说你现在这么抠门,这两个星期你谈成五笔两万以上的案件,一次客都舍不得请,现在你居然要用五万块钱去给当事人交律师费,就是为王铁帆这块烂木头……烂木头……哼,我不理你们了……”
王铁帆一下明白过来,抬头看向金海嫱,道:“金……”
金海嫱尴尬地笑了笑,连忙阻止道:“你别说……我……先前确实是这样想的,这个案子不符合法律援助的条件,你要所里利益受损,主任和合伙人那里都不好交代,我就打算自己出钱替老石交律师代理费,你也不用为难了,没想到让刘冰冰一下就看出来了。”
王铁帆挠了挠后脑勺,向金海嫱赔礼道:“金……对……对不起,我压根就没有往你这里想,我只想自己怎么把这事情处理好,这个……这个刘冰冰怎么就能一下子看出来呢?”
金海嫱莞尔一笑道:“这个……你去问她吧,也许……也许她就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吧?”
王铁帆明白金海嫱对他的好意,眼里闪过一道愧疚的眼神,红着脸不敢正视地对金海嫱道:“谢谢你,为了照顾我的感受你这么舍得,以后不要这么傻了哈,我也会正确处理个人对当事人的情绪,既然石伟的案件不符合法律援助条件,老石又积极的把律师代理费交了,我们就顺其自然吧,晚上……晚上我请客,帮你堵一堵刘冰冰的嘴。”
金海嫱道:“本姑娘乐意奉陪……但是当事人马上就到办公室了,还让不让他们去见王主任呀?”
王铁帆道:“还是让他们去见一见王主任吧,如果王主任要定法律援助,给他们退费,那就是所里合伙人会议的问题了,我无权过问。目前来说,既不让你破费,也不会让我损害所里的利益。现在我们要做的是,不但要想法把这个案子办好,还要办成一个标杆性的案件。”
金海嫱道:“这个案子难啊!有你这个足智多谋的主任得意门生在,越难的案子就越能办成疑难案件的标杆,你加油!我也会帮你想一想,但是,你可别指望我能想出什么好点子哈!”
王铁帆道:“没事,还有主任和师兄们呢!主任刚安排我书面理清本案的难点,找出应对方法,所里开专门会议研究,你也要想上几条措施来,要解决的不是个案问题,是要对类似问题研究出一整套法律应对措施,形成略为所解决这类案件的一整套规范模式,今后遇到这类案件,不管是哪种难度,都能顺利地为当事人解决问题。”
金海嫱道:“今晚好好宰你一顿,吃饱喝足,睡个好觉,明早我一定能想出几条来。”
正说话间,老石夫妇气喘吁吁地回到王铁帆和金海嫱的办公室,老石对二人道:“王律师、金律师,用人单位不配合,石伟这个案件不好办,拖的时间会很长,我们的亲戚在市里问过好些律师了,案子交给你们我们放心,你们也不要太有压力,我们没啥文化,但是我们讲道理,不管将来办出什么结果,我们都不怨你们,我们能够理解你们。你们是靠办案子讨生活的,我们不要法律援助,也不需要减免律师费。你们需要我们配合的,我们会全力配合你们的工作。”
王铁帆道:“石大叔,李大婶,我们主任要见一下你们。”
老石道:“如果主任是为了给我们减免律师费,我就不见了,案子交给你们了,我老两口信得过你们,就不见领导了,领导很忙的,需要我们做什么?就随时打电话通知,这是缴款单,我们走了。”
老石起身,将律师费缴款单递给金海嫱,领着老伴儿离开了。
王铁帆对金海嫱道:“我去给主任汇报一下石伟案件的新情况,你去定一个最有纪念意义的饭店,想叫谁你都叫上,我也要吃饱喝足,睡个好觉,明早就能想出几条办案措施来。”
金海嫱看着王铁帆学自己说话的模样,白了他一眼,出门找刘冰冰去了……
王铁帆来到主任王海仁办公室,把当事人已经缴纳全额律师代理费等情况做了详细汇报。
王海仁认真听完后,对王铁帆道:“铁帆啊,你刚才告诉我,要给石伟案做法律援助,对你这种想法和同情心,我是支持的,本来想让当事人家属过来,我了解一下情况,跟其他合伙人通个气,然后在做决定,没想到人家拒绝法律援助,坚持缴费。还表示不管将来办出什么结果,都不怨你们,称能够理解你们。这说明什么问题呀?”
王铁帆突然被主任这么一问,不知道怎么回答,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犹豫片刻,勉强作答道:“这……这说明老百姓信任我们略为律师事务所……”
王海仁笑道:“你说得对,但又不完全对,老百姓对咱们略为所的信任只是听说而已,这么多年了,绿洲县就这两家律所,小有名气很正常,名声在外嘛……但是,更重要的是当事人和当事人的亲属与我们的律师接触后,被律师的真诚和务实的工作作风,还有广博的专业基础所打动,他们明白自己在干什么?有些钱花出去了,心里才踏实。你和小金律师,今天与当事人的谈案,打动了当事人亲属,人家认定你们,害怕不收钱,就是拒绝他们,所以他们火急火燎地把律师代理费包含差旅费都全部交齐了,觉得你们不会拒绝代理石伟的案件了,心里现在踏踏实实的了。这样看来,律所的名气要占一定的比例,你和小金的真诚和能力占主要成分。”
王铁帆没有接话,心里想:听主任这话,我和金律师似乎是在套路石伟父母似的,我们只是纯纯地了解了案情,给他们讲清了案件的风险和难度,没有展现出什么专业水平和能力呀……我们只是想帮他们,难道无意间成了做局?这样的话,我和那些哄哄骗骗的不良律师有什么区别呀……”
想到这里,王铁帆对王海仁道:“王主任,我们什么都没有想,只是觉得他们不容易,甚至觉得他们有些可怜,就像我的父母亲当年向包工头讨薪无果那种无助的样子,所以,我个人产生了恻隐之心,帮助这类人,也是我选择当律师的初衷。听你这么一说,好像我们……
我们……”王铁帆没有把那两个字说出口。
王海仁犹豫了一下,他明白了王铁帆想的什么,他道:“铁帆啊!别人被我表扬了,都会十分开心,你为什么心事重重的呢?”
王铁帆吞吞吐吐地回答道:“王主任,我和小金本意是帮石伟及其亲属,我们这一唱一和,是不是无意间成了套路人家呀?”
王海仁正色道:“你知道骗子为什么要用套路吗?”
王铁帆理直气壮地回道:“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骗子。”
王海仁道:“你俩都是好样儿的,当然不是骗子,你们是真心实意的真情流露,是真心的。骗子是模仿你们这种真心实意的真情流露,是演出来的,所以是假的,那才是骗呢。”
王铁帆显得有点不知所措,他定了定神,向王海仁问道:“王主任,这次的好意变成了营销,我以后会注意的,不会再给当事人造成这种被营销的感觉了。”
王海仁突然变得有点严厉起来,他正色对王铁帆道:“以后谈案务必要真心真意地对待当事人和当事人的亲属,你们今天做的很好,不但得到了当事人的认可,当事人还授予你们一项特殊权力。”
王铁帆闻言顿觉懵圈,问道:“主任,我不明白,石伟家属授予我们什么特殊权力了呀?”
王海仁道:“他们授予你们‘败诉豁免权’了。”
王铁帆道:“‘败诉豁免权’,没有听说过呀!这是什么新理论,新名词,在学校老师也没有讲过呀?”
王海仁道:“这不是什么新理论,是我对律师高质量服务,当事人及其家属谅解回馈的总结,字面意思而已。如果要做解释的话,可以解释为,因为律师向当事人及其家属提供了让他们信服的专业服务,他们对办案律师和律师事务所高度信任,对案件的是非曲直和诉讼风险也十分明白,他们仍然委托,还没开打就主动表示,不管案子将来办出什么结果,都不怨你们,能够理解你们。就是说先给你吃定心丸,即便将来案子打败诉了,也能够对律师的工作表示认可。不像有些当事人,官司输了,找律师闹腾,这便是败诉豁免权。”
王铁帆道:“原来是这样的,可当事人及其亲属越是这样,越让人感到不安,害怕辜负人家的这份信任,心理压力油然而生。”
王海仁道:“铁帆,你是个善良的好律师苗子,你一定要牢记你今天说过的话,守住你心灵深处最高贵的东西---那就是对当事人的真诚,和对法律的敬畏,一直坚持下去,你的成就不可限量,过不了几年就能超越我,最终会成为大律师。”
王铁帆道:“我一定牢记主任的话,坚持原则,尽心尽力地为保护自己当事人的合法权益,不负主任的信任和期望。”
王海仁沉思片刻,对王铁帆道:“铁帆,既然当事人都那么信任你们,以后你和金海嫱律师办案,需要减免律师费的,就在委托合同中把我的名字挂上就行了,我会在合伙人会议上把这件事作为一项特殊许可,交给你俩。这个就叫‘减免代理费豁免权’吧!你看如何?”
王铁帆道:“多谢主任的信任,我一定慎用这项权利,真的需要时,我会给你汇报的。”
王海仁又道:“那今下午这个案件,你想减免或者按法律援助走都行,你自己决定,简单写个情况说明,拿过来我批个字,你可以帮石伟亲属办理退费手续,你回去吧。”
王铁帆道:“王主任,我和金律师商量过了,既然当事人信任我们,主动交律师代理费,就不退费了,我一定要把案子给石伟办好,今天开始查查类似案例,研究本案的破点,尽快整理出详尽可行的办案方案报给你,等你定妥。”
王海仁道:“我也在研究,我们争取总结出工伤案件处理的全能应对措施,形成略为所解决这类案件的一整套规范模式,今后遇到这类案件,不管是哪种难度,都能顺利地为当事人解决问题。今天不早了,你下班休息去吧。”
王铁帆高高兴兴地离开了王海仁办公室,发现其他律师都下班了,他掏出被设置静音的手机一看,上面有金海嫱发来的三条微信消息未读,连忙点开一看,都是聚会的具体地点和催促他快点的信息……
王铁帆来到聚会地点,这是绿洲县新开的一家西餐厅,装修华丽,灯光雅致,从地板到墙面,餐桌到窗帘,还有服务生的装扮,都透出典雅的欧洲风情,每桌都有一个插着玫瑰花的精致花瓶,一进门,就能闻到一股淡淡的玫瑰花的气息。
王铁帆一进门,远远地看见金海嫱一个人坐在西餐厅的卡座里等待着,不见整天与金海嫱形影不离的刘冰冰,也不见自己的好兄弟程雪风,自然也没有看到绿城所的赵雨、张娜、杜海军等人了。王铁帆觉得有点奇怪,他快步走到卡座,坐在金海嫱的对面。
未等王铁帆开口,金海嫱道:“王大律师,你怎么姗姗来迟?牛排都热两次了,七分熟都热成大块牛肉干了,你赶快吃罢。”
王铁帆乐呵呵地对金海嫱道:“今天我最期待的事情是被你宰一顿呢,为什么如此手下留情?”
王铁帆一边说,一边准备对那块热过的牛排下手,却被金海嫱止住,金海嫱向服务生招了招手,服务生来到他俩的卡座前,十分礼貌地问道:“请问先生小姐,有什么需要我服务的?”
金海嫱道:“给他重新上一份牛排,七分熟,上一瓶你们店里最贵的红酒。”
服务生道:“小姐,我们店里最贵的红酒是二零零零年的干红,每瓶价格一千二百元,确定要上吗?”
金海嫱道:“上呀!上两瓶,你们店里最好的白酒是什么?”
服务生道:“我们店里最好的白酒是本地最好的十年年份沙漠精酿,六百八十八元一瓶,你需要上吗?”
金海嫱犹豫了一下:“嘴里无意间念叨着,六百八十八元顺发发,好呀!又顺又发,那就来一瓶二零零零年的干红,一瓶沙漠精酿。”
王铁帆道:“金律师,你要把红酒和白酒混着喝呀?那样会喝醉的,而且会醉的很严重。”
金海嫱道:“怎么啦?刚才还说今天你最期待的事情是被我宰一顿,才上两瓶酒,你就心疼了呀?告诉你,红酒混白酒,叫‘火上浇油’,喝醉了站都站不起来的,谁叫你迟到这么久的?今天就给你一点点小小的教训。”
金海嫱表现出故意要宰王铁帆的样子,可是他显得毫无心疼之意,还不时流露出难以掩饰的高兴神情,镇定自若地对金海嫱道:“随你了,反正今天我高兴,你只要高兴,想怎么宰你就怎么宰,但是不能喝醉,吃完饭,我有好事情要告诉你。”
金海嫱见他迟到,窝着一肚子火,想气气他,没想到王铁帆跟捡到了宝似的,毫不在意,金海嫱瞬间气消,反而显得有些好奇。
她矜持了好一会,问道:“王大律师,你迟到这么久,不给我一个解释吗?”
王铁帆道:“不作解释,我要给你们做一次新法学理论报告,我今天下午和王主任聊到刚才,王主任的理论创新和观念创新让我耳目一新,我今天真是捡到宝了,等吃完饭,我详详细细地给你们三个报告一番,大家都会有巨大的收益,吃透了王主任的这些新理论,我们至少可以提前成熟三到五年。”
金海嫱连忙起身从座位离开,往吧台方向快步走去,没过多久,她拧着一个醒酒器和两只红酒杯高高兴兴地过来了。
王铁帆道:“你让服务生弄呀,你亲自去拿这些干嘛?还有刚才点的十年年份沙漠精酿呢?”
金海嫱微笑着道:“我在吧台一口气喝完了。”
王铁帆道:“金律师什么时候酒量成海量了?能一口气喝完一整瓶白酒,你骗人的吧?要是我没有猜错的话,你这醒酒器里装的也不是二零零零年的干红吧?那瓶十年年份沙漠精酿也被你退了吧?”
金海嫱笑盈盈地回道:“放你一马你还不谢恩,还嘴贫啥?”
王铁帆随即抱拳道:“小生多谢小金公主嘴下留钱之恩,小生有不敬之处,望小金公主海涵!”
金海嫱被王铁帆的滑稽言行逗笑了,她终于忍不住问道:“你刚才说,王主任的理论创新和观念创新让你耳目一新,还让你捡到宝了,是怎么一回事儿?你说来听听。”
王铁帆道:“嗯……不说不说,我刚才说了,等吃完饭,我详详细细地给你们三个报告一番,现在他们俩都不在这里,我不说。”
金海嫱闻言,瞪了王铁帆一眼,随即向服务生招了招手,服务生应招而到,她一字一句地说道:“两瓶十年年份……”
未等金海嫱把话说完,王铁帆急切地喊道:“小金律师,我……我现在就给你单独做报告。”
正在这时,刘冰冰带着程雪风还有绿城所的赵雨、张娜、杜海军撩开纱帘,从隔壁的大卡座包间闯了出来。
杜海军带头起哄道:“王铁帆!作报告!王铁帆!作报告!”
其余的人也跟着起哄道:“王铁帆!作报告!王铁帆!作报告!”
王铁帆闻言顿觉恐慌,如果在这大庭广众之下,把王主任和自己的谈话和盘托出,甚是不妥。当然,王主任这么好的服务理论,让广大律师掌握,定会造福当事人及其亲属;不过,要是不良之徒将它用于套路百姓,那就得不偿失了。
王铁帆灵机一动,心想:金海嫱对我的爱意十分明显,自是自己家世微弱,担心配不上她,一直装傻充愣,故作不解风情,今天既然被架到火上了,还不如探探底,看是不是自己对她大大咧咧的性格产生了误解。于是王铁帆连忙道:“作什么报告呀?老王我就给你们一起报告了吧。我和一位师妹天天在一起,担心哪一天她离开我远嫁他乡,刚好下午王主任找我聊案子,我想让他给这位师妹做个媒,不管她看上那个谁?只要不离开绿洲县,和大家一起共事就行了。各位,努力加油啊!”
王铁帆说得轻松自在,好像不关自己的事一样,轻轻松松把话题转移开,他这么一搞,反而让大伙儿懵圈了。
赵雨道:“帆哥,你别装了,金姐姐不就天天和你在一个办案组,还是一个办公室的吗?你是担心她远嫁吧?那你加油啊!除了你,我们谁还能入得了金姐姐得凤眼啊?”
金海嫱猝不及防,在众目睽睽下脸羞得通红,她不知道说什么好。这时,早有准备的程雪风给王铁帆递过一束鲜艳的玫瑰花,故作深情地说道:“帆哥!兄弟只能帮到这里了,剩下的话和剩下的事情就要靠你自己了。”
王铁帆接过玫瑰花,面向金海嫱单膝跪下道:“金……金海嫱师妹,我喜欢你,我要追求你,我发誓会一辈子对你好的!”
金海嫱接过王铁帆的玫瑰花,脸羞得红红的,杜海军道:“女侠也会脸红啊!帆哥,她答应了,你的求婚戒指呢?”
金海嫱害怕王铁帆尴尬,白了杜海军一眼,正在这时,王铁帆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个红盒子,小心翼翼地打开,将一枚硕大的钻戒取出,递向金海嫱,金海嫱高兴地伸出右手,王铁帆贴心地给她戴在无名指上。”全场响起一阵阵热烈的掌声。
刘冰冰高兴地喊道:“王铁帆师兄,你这是在给金师姐表白了,祝贺你们,服务生,给大卡座上酒上菜,我们今晚吃牛排,和‘火上浇油’,为我的闺蜜和师兄祝贺!”
刘冰冰道:“好你个铁帆师兄,你隐藏的真深啊!随身都带着定情信物,一直在等待机会呀?”
王铁帆凑到她耳边,悄悄说道:“还有一个人也买了同款钻戒,也是随身带着,在等待机会呢?你准备好了没有?”
刘冰冰蓦地害羞得脸红,心扑扑地跳。
王铁帆看了程雪风一眼,随后对大伙道:“现在是大家见证奇迹的时候了,有请程雪风先生和刘冰冰女士。”
程雪风从座位下的包装袋子了拿出一束鲜艳的玫瑰花,面向刘冰冰单膝跪下道:“冰冰师妹,我喜欢你,我要追求你,我发誓会一辈子对你好的!”
刘冰冰接过程雪风的玫瑰花,脸羞得红红的,赵雨道:“这娃娃脸也会红呀,红起来更好看了!风哥,她答应了,你的求婚戒指呢?”
刘冰冰童真地看着程雪风,程雪风从西装口袋了掏出一个红盒子,小心翼翼地打开,将一枚硕大的钻戒取出,递向刘冰冰,刘冰冰道:“原来你早就心怀……心怀戒指啊?”本来想说程雪风心怀不轨,为了不给他难看,硬生生地说成心怀戒指。
程雪风憨憨地笑道:“在下是心怀冰冰,只是在等待时机。”
刘冰冰闻言,高兴地伸出右手,程雪风贴心地给她戴在无名指上。全场再次响起一阵阵热烈的掌声。
是夜,众人将酒桌的气氛一次次推向高潮,赵雨的顺口溜逗得大伙儿乐翻了,赵雨道:“沙漠精酿兑干红,说话有权威!干红加沙漠精酿,人生可重来!沙漠精酿干红兑,越喝越富贵!”
至此,王铁帆与金海嫱,程雪风与刘冰冰的恋爱关系正式确立,王海仁主任得知此事,心中甚是高兴,心想:略为所和绿洲县终于可以留住这两对律师界的金童玉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