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记》:“南方曰蛮,雕题交阯”。公元前111年,汉武帝灭南越国,并在今越南北部地方设立交趾、九真、日南三郡,实施直接的行政管理;后来汉武帝在全国设立十三刺史部时,将包括交趾在内的7个郡分为交趾刺史部,后世称为“交州”。交州与华夏自古以来就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交州也成为历代华人、华裔的冒险乐园。
南梁大同五年,武林侯萧谘被朝廷任命为交州刺史,萧谘原以为伯父萧衍皇帝能让他当湘州、信州或戎州刺史,最差也给个广州刺史,可偏偏是西南一隅的交州刺史。伯父将江州、益州、扬州、雍州这些大肥肉留给了皇子皇孙,我这个侄子不敢奢望,可同是陛下的亲侄子,自己的亲哥哥萧范却得了富裕的合州,自己的堂哥萧暎霸占了广州。萧谘心中愤愤地说,你们都吃香的喝辣的,把我丢到穷乡僻壤喝冷风灌凉水,没门!交州天高皇帝远,你皇帝不疼我,休怪侄儿不敬你,我就做个土皇帝,照样能吃香的喝辣的,照样能捞个盆满钵满。萧谘上任伊始就巧立名目,大肆搜刮民脂民膏;他按图索骥,对交州境内的豪门大户,逐家敲诈勒索;百姓民不聊生,富户苦不堪言。
交州的土豪李贲、黄进绅、赵光复、范修、李佛子及李贲的兄长李天宝等在李贲家商议如何应对萧谘这条恶狼。
“萧谘这个天杀的,昨天又将我家老七抓去了,说有人告他欺行霸市,明天不送去五千两银子,恐怕赎不回来人。”赵光复攥着茶杯的手,几乎要将杯子捏碎。
“他既贪财又好色,送一名年轻漂亮的女眷去刺史府的命令,想必各位都收到了吧?再任由他为所欲为,不仅我们的钱财会被他搜刮一空,我们的妻女怕是也难保了。”李佛子深吸了一口烟说。
“我派人去宰了他。”范修一拳砸在桌上,想起萧谘色眯眯地盯着自己妹妹时的丑陋嘴脸,他就恨不得挖掉萧谘的一对狗眼。
“谋杀刺史是大罪,要灭族的。”黄进绅擦了擦溅到桌上的茶水叹息道。
李贲端坐在椅子上,冷静地看着诸位,他是他们当中唯一有官身的,任职德州监,德州刺史覃文道虽然不是贪得无厌之徒,但他醉心佛事,不理政事,放任手下胡作非为,州务狼藉污秽,百姓早已怨声载道。
“老三,你拿个主意。”在李家众兄弟中,唯有老三李贲见多识广、满腹经纶,并曾在梁朝的多地为过官,凡遇见大事,作为兄长的李天宝总是听他这个弟弟的。
李贲没有马上说话,而是扫视了在座的各位,然后缓缓问道:“各位乡绅,知道天下局势如何?北魏分作东西两魏,两魏缠斗不休;南梁武帝老弱昏庸,心中有佛主无苍生,各皇子为争夺大位勾心斗角,朝堂内外乌烟瘴气,偌大的国家已是千疮百孔、病入膏肓。国势如此,才有萧谘这类荒淫无道的刺史,才有覃文道这些尸位素餐的地方长官。我辈今日之苦,源自何来?”
“三哥说得是,不杀萧谘那个狗官,我们没有好日子过。”范修噌地站起身,挥拳说。
“只杀一个萧谘有何用?杀了萧谘,朝廷还会派来张谘、王谘。”李佛子不屑地说,口中吧嗒吧嗒地抽烟。
“那我们就造反,自己当家,不要朝廷的狗屁刺史。”赵光复双目圆睁,身体挺直。
“造反可不是闹着玩的,弄不好要赔上全部的身家性命的。”黄进绅说话时目光闪烁,身体下意识地蜷缩成一团。
李贲用力一撑扶手,潇洒地站起来,打手势让范修坐下,又走到黄进绅的身旁,抚着他的背脊说:“我们祖辈都是从内陆逃荒避难来到这个偏远蛮荒之地的,经过几世的辛勤耕耘才有今日的光景,一代代人千辛万苦积累起的财富,眼见着被贪官污吏豪取强夺去,我辈何以面对列祖列宗。如今天下四分五裂,梁朝孱弱,交州百姓思变心切,此时正是我辈效法陈胜吴广揭竿而起的天赐良机。陈胜张楚,刘邦兴汉,犹未可知。”
李贲的话顺着手臂传导到黄进绅的脊背上,黄进绅蜷缩的身体渐渐舒展开来,在座的诸位交州大土豪也被李贲的一席话说得热血沸腾。
交州大地的确已是遍地干柴,李贲投下火种,霎时间燃遍交州,他迅速拉起了近十万的起义军。交州刺史萧谘被吓破了胆,塞满一箱细软,在几个亲信的搀扶下,惊慌北逃,一口气跑到广州,他跪在地上向堂兄萧映哭号:“堂兄,你要为小弟做主啊!那穷恶的地方尽是刁民,他们未被王化,不听管束。你一定要带大军去绞杀那帮蛮夷野种,给小弟出口恶气。我的财产都被那帮暴徒抢了。”
广州刺史萧映拧起眉头听堂弟的哭号,他对这个堂弟没有一点好感。萧谘胸无点墨,却贪婪无餍,凭他父亲的一张老脸,向伯父讨了个刺史,上任路过广州时,一脸苦瓜相,好像去交州不是当刺史,而是被流放到交州。萧映不明白,皇帝伯父为什么会将交州交给这样的既无德又无才的人,而像陈霸先那样的德才兼备的雄杰伟才反得不到朝廷的重用,不是自己慧眼识英雄,陈霸先恐怕一辈子都将与库吏这样的小卒为伍了。
“贤弟请起来,先去驿馆休息,发兵之事容我再考虑。”萧映强压内心的厌恶不咸不淡地说。
“堂兄不能考虑了,再迟就来不及了,伯父,不,皇上怪罪下来,你也有见死不救之过啊!”丢了交州虽没有丢了财宝那样让萧谘心疼,但对朝廷追究渎职失地责任的担忧,还是令他感到不安。
“没有朝廷的命令,我能轻易动用大军吗?我的责任不用你操心。”萧映终于压不住内心的怒火,呵斥道,“来人,带萧大人去驿馆。”
两个卫兵架起萧谘往外拖。
“堂兄,刺史大人,不能迟疑啊!再迟叛军就打到广州了。”萧谘挣扎着回头大喊。
萧映把参军陈霸先叫来,忧心忡忡地问他该如何办。
“大人,萧谘的话也不都是危言耸听。交州的大火不及时扑灭,恐会有燎原之势,烧到我们广州也是有可能的。大人,下官愿带兵去剿灭他们。”陈霸先毫不犹豫地请缨。
“不行,你走了,我这里怎么办?”萧映断然否定了陈霸先的主动请缨,“再者,要发兵,也先得禀报朝廷。”
“大人,下官还有一计。”陈霸先见刺史大人为难,就放弃了直接出兵剿灭叛军的打算。
“有何良策?”萧映心中一喜,赶紧问。
“大人忘了交州的南边吗?”陈霸先略带神秘之色地问。
“你说的是德州?”
“不是德州,德州恐怕早已被叛军占领了,覃文道刺史不堪大任。”
“那是谁?”
“林邑国(注:今属越南中部)。”
“林邑国?行吗?他们能听我们的去攻打叛军吗?”萧映不是没想到林邑国,但对这个蛮野小国没有多少信心。
“林邑国王有汉人的血统,各代国王都尊我们华夏朝廷为宗主国,如今林邑国年年都来我们梁朝进贡。只要我们诱之以利,他们定能出兵。只要他们从背后攻击交州叛军,叛军就无暇向内陆扩展。我们就可以一边筹粮备军,一边等待朝廷的命令。”陈霸先胸有成竹地和盘托出自己的谋划。
“好谋略,我这就去准备钱财。”萧映赞赏道。
“大人,钱财有现成的。萧谘不是带着一大箱金银珠宝吗?”陈霸先露出诡谲的笑容。
“萧谘这个嗜财如命的家伙,舍得拿出来?”萧映面带轻蔑之色说。
“他渎职失地,只身潜逃,恐命不保,还由得他?”陈霸先冷脸道。
“说得对。来人,将萧谘关入监狱。”萧映断然下令。
林邑王得到萧映赠送的珠宝和更多好处的承诺,想到可以趁机向北扩大自己的地盘,欣然同意出兵。此时,李贲已派范修攻占了德州,杀死了德州刺史覃文道。李贲本打算挥师北进,突然得知林邑王从背后袭击自己,心中骂道,好你个陈霸先,跟我来这一手。在西南诸州中,李贲唯一看得起的只有广州参军陈霸先。他确信,萧谘一定跑到广州去搬救兵了,然而他也知道,广州刺史萧映在没有得到朝廷的命令之前,是没有魄力先斩后奏、果断出兵的。诱使林邑国从背后袭击德州、交州,从而拖住起义军的缓兵之计,定是陈霸先在无奈中给萧映献的计策。
李贲嘿嘿地笑了两声,心说,你陈霸先有来,我就有往,你用缓兵计,我就用反间计。李贲令兄长李天宝领一万人马大造声势,佯攻新州;又令与内陆交往最密切的黄进绅,携重金去游说新州刺史卢子略,劝他固城自保;再让李佛子拿着自己开列的官员名单,逐一贿赂,并散布卢子略与自己私下往来的消息。然后,李贲和赵光复带领起义军主力扑向德州。
李贲不愧久历南梁官场,深谙官场规则,他的几招立见奇效,新州刺史卢子略按兵不动,只图自保;合州刺史萧范为救亲弟弟萧谘,上书弹劾卢子略暗地与李贲勾连,致使李贲做大,杀死德州刺史覃文道,赶走交州刺史萧谘。梁武帝萧衍一怒之下,命令广州刺史萧映将卢子略就地正法,令萧谘协助萧映统一指挥广州、新州、黄州、越州、罗州的兵马,消灭李贲,收复交州、德州。
广州刺史萧映接到圣旨时,顿时心口绞痛,头昏目眩,然而圣意难违,他强撑着病体释放了萧谘,诛杀了卢子略。卢子略被杀,他的旧将杜天合、杜僧明等人发动兵变,率兵包围了广州城。萧谘被放,成天追着萧映讨要他那一箱子金银财宝。萧映急火攻心,一病不起。
在梁朝这边折腾之际,李贲迅速打败了林邑国的军队,稳固了后方。没费多大力,就搞乱了北方,搞定了南方,胜利带来的自信,让李贲的野心迅速膨胀,他踌躇满志地想,北边的皇帝看来已不可惧,南边的国王已是自己的手下败将,自己称孤道寡已是顺理成章了。得意扬扬回到交州治所龙编后,李贲将刺史府装饰一新,张灯结彩,将一张特制的檀木红漆高背大椅,背北面南地摆放在刺史府议事大厅,在大椅子前方,面对面地侧放了两排小椅子。李贲原来不想摆放小椅子,他听说梁武帝召见群臣时,群臣都诚惶诚恐地垂手站立在龙座前,然而他犹豫再三后,还是决定摆放两排椅子,赵光复、范修、李佛子、黄进绅他们刚刚还跟自己称兄道弟,转眼就让他们规规矩矩地站在自己跟前称臣,恐怕他们一时不适应。
“好气派!大哥威风了!”范修一走进披红挂彩的刺史府,就兴奋地嚷嚷。
“我们的李监军这是要当李刺史了。”赵光复边转头欣赏着富丽堂皇的刺史府,边羡慕地说。
李佛子背着双手,迈着方步走进刺史府,微笑的脸上夹着一层神秘。
黄进绅嘴上啧啧称赞,心中却有点莫名其妙的惴惴不安。
早已在议事大厅等待的李天宝的心中是五味杂陈,他既为马上就要到手的高贵身份而窃喜,又为兄弟间即将疏远的关系而烦乱。
李天宝招呼各位坐在两排侧椅上。身着金黄绸缎服的李贲昂首阔步地走进来,大摇大摆地坐上檀木红漆高背大椅。
李贲一声令下:“抬进来!”
二十名士兵,四人一组,抬进来五个大箱子,分别放在李天宝、赵光复、范修、李佛子、黄进绅的面前。
“打开。”李贲又得意地下令。
“哇!这么多宝贝!”赵光复两眼放光惊呼。
“他妈的,还是造反好,轮到我们抢他们的财宝了。”范修感慨地骂道。
李佛子盯着眼前的珠宝,笑眯眯地不语。
黄进绅的心中更加忐忑。
“各位功臣,帝王将相宁有种乎!”李贲挺直身、扬起眉高声道,“林邑王不堪一击,梁武帝也奈何不了我们。我们何不另立山头,自建王国,享尽人间富贵?”
“对,我们不当那个破皇帝的顺民,不受狗官们的欺辱。”李天宝立即接话表态。
“李监军这是要做皇帝?”赵光复用试探的语气问。
“对,我做皇帝,你们做开国功臣。”李贲意气风发地回答。
“好啊!皇帝大哥封我什么王?”范修兴奋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敢问皇上,我们的国号叫什么?”李佛子起身,拱手屈身问。
“国号‘万春’(注:‘万春’为公元544年李贲建立的政权,越南史称‘前李朝’),春望社稷至万世的万春。”李贲神采飞扬地说。
“好名字!我皇万岁!愿皇恩浩荡,永传万代万世!”李佛子将听书时学到的东西,现场发挥了出来。
“皇帝万岁!”
“皇恩浩荡!”
“万代万世!”
其他几个人也学着样子,躬身拜祝。
黄进绅回到家中,对李贲的野心膨胀越想越害怕,恐遭牵连,遂携带家人潜回了内陆。
萧映病倒,广州城被围,奉旨协助萧映平乱的萧谘已吓得六神无主,他哆哆嗦嗦命令陈霸先:“陈参军,我令你,带、带兵杀出一条生、生路,护送我进、进京面见皇上,搬、搬请援军。”
“萧大人,卑职有守城杀敌之责,无求生亡命之私。大人要走,请便。”陈霸先虽顾及身份,没有怒斥萧谘,但目光中掩饰不住的鄙夷和厌恶,令萧谘不敢再开口。
陈霸先调集三千精兵,高声激励他们说:“弟兄们,我们当兵吃俸禄,危机关头,当不计生死,为朝廷效忠。叛军虽然人众,但多数官兵是被裹胁而来,绝无反叛朝廷之心。只要我们猛冲出去,直取叛军首领,余者定会鸟散。弟兄们!跟我杀出去!”
“冲出去!”
“杀敌立功!”
一时间,呐喊声雷动。
陈霸先一马当先,三千精兵如蛟龙出海,杀向叛军。叛军本来就意志不坚,但见陈霸先率领的官兵个个如猛虎扑食,他们哪里还有心抵抗,纷纷丢下手中兵刃,逃命去了。叛军首领杜天合、杜僧明等均被俘或被杀。
当陈霸先杀散叛军,得胜回城时,广州刺史萧映已奄奄一息。陈霸先跪在恩公床头,失声恸哭,他哭恩公将与己诀别,他哭奸臣当道,他哭大厦将倾。
萧映咽气前,拼尽最后一点力气,用尽最后一丝忠心,口述了一本奏章,呈报西南边境的实情,向皇帝举荐陈霸先,恳请伯父重用这个忠心耿耿、智勇双全的不世之材。
陈霸先悲郁地护送恩公萧映的遗体返京师建康,走到大庾岭时,接到了圣旨,梁武帝萧衍诏命晋升陈霸先为交州司马,领武平太守,即刻随新任交州刺史杨蒨前往交州讨伐李贲。陈霸先对萧映的棺柩一拜、再拜,连三拜,含泪说:“恩公,恕卑职不能远送,皇命在身,国事为大,待平定交州,卑职解甲卸胄,再来为恩公守灵三年。”
陈霸先也不等杨蒨的征讨大军,只身快马加鞭返回广州,召集将士,备办军资。
征讨大军来到广州时,陈霸先已为大军备足了粮草器械,可是征讨大军副统帅、定州刺史萧勃却畏惧远征,每日宴请军中高级将领,松懈他们的斗志,又用军中已生畏战情绪给统帅杨蒨施压,并向杨蒨敬献美女金钱,诱引他滞足广州。陈霸先多次请缨,要求立即出兵交州,都被统帅杨蒨以准备不足而搪塞。军事会上,陈霸先激愤地说:“大帅,大军已在广州滞留近一年,徒费朝廷的钱粮,而伪‘万春国’已在开疆拓土,不以迅雷之势剿灭之,必将养虎为患,圣上雷霆震怒,卢子略将是前车之鉴。”
“放肆!小小的司马竟敢口出狂言,你们这些出身卑贱的小人,满脑子里想的就是打仗捞军功,厚颜无耻地往上爬,好穿上金罗玉带,人模狗样地掩盖一身的贱骨头,满身的穷酸味。”萧勃端出副统帅的架势,盛气凌人、尖酸刻薄地斥骂陈霸先。
陈霸先鄙视了萧勃一眼后,拱手对统帅杨蒨朗声道:“大帅,叛民李贲聚众发难,全拜宗室败家子所赐,这些宗室败家子贪图享乐,作威作福,为一己之私,置国家安危于不顾,视百姓性命为草芥。我辈岂能与这些败类同流合污,袖手旁观国家分裂,心安理得天下大乱!”
“混蛋!住口!来人,将这个大逆不道的狂徒拖出去,关起来。”萧勃被陈霸先的慷慨陈词激怒,恼羞成怒地吼叫。
然而没有人理会萧勃的吼叫,陈霸先的凛然正气令人肃然起敬,在场的将领或心潮澎湃,或羞愧难当,统帅杨蒨仿佛也如梦初醒,向陈霸先拱手说:“陈将军说得好!说得好!剿灭叛贼,制止分裂,我辈责无旁贷,理当万死不辞。”
萧勃见众将领都被陈霸先感动说服,只能夹着尾巴灰溜溜地走了。
杨蒨拜陈霸先为前锋大将,率领征讨大军向交州席卷而进。
伪万春国皇帝李贲探知南梁朝廷的大军由陈霸先担任前锋官,不敢大意,来了个“御驾亲征”,亲统十数万人马,倾巢而出。李贲令范修领三万人马在苏历江口建栅筑城,企图以逸待劳,将梁军阻遏在江边,然而范修岂是陈霸先的敌手,几个回合就被陈霸先打得溃不成军,范修的小命也丢在了江口,当王爷的美梦随之入了鱼腹。
李贲赶紧收缩军队,退守嘉宁城。陈霸先乘胜追击,旋即将嘉宁城团团围住。
陈霸先骑马来到嘉宁城下,扬鞭向城头上的李贲喊话:“为何要造反?”
李贲探头回话:“官逼民反,不得不反。”
“既是官逼,尚有圣裁。你作为朝廷命官,将贪官恶行、百姓疾苦上达天听,本是责无旁贷。你有为民请命之责,岂有领民造反之理?”陈霸先义正辞严道。
“圣裁?天听?你们那个天早已昏暗不明,他把自己当作活菩萨,实则是祸国殃民的假菩萨。他的圣裁是怎么样的圣裁,你不知道吗?卢子略的人头还不能让你清醒吗?”李贲居高临下,振振有词。
陈霸先一时语塞,低头沉思。过了好一会,他又昂起头喊道:“你等深沐华夏文明,久吮华夏乳汁;你等不思母恩,割裂母国,自绝于华夏文明,百年之后,有何面目见列祖列宗?幽魂又何处可栖?”
“你少以华夏正宗自居,你们这些自视高人一等的衣冠禽兽,什么时候真正将我们这些偏远地区的民众当作华夏子孙过?我们与其被你们这些自鸣正统的华夏主人鄙视、奴役,不如造反,自己做自己的主人。”李贲毫无理屈之心,而是理直气壮地反驳陈霸先。
陈霸先见无法说服李贲,于是下令攻城。梁朝大军昼夜攻城不息,李贲率领部下负隅顽抗,双方苦战了一个多月,叛军渐渐陷入左支右绌、疲惫不堪的境地。李贲见再难坚守,于是率领一万多人仓皇突围,逃入獠人村寨,向獠王借了一万僚兵,屯兵典澈湖,修造了大量舰船,妄图以湖水之利、舰船之众,与梁军周旋。
梁军抵达湖口,望见湖中战船星布,官兵心生畏惧。陈霸先主张迅速发起攻击,但众将领都说己方船少不利于水战,应先驻扎下来,伐木造船,探悉水情,练习水战,然后寻机决战,方是稳妥之策。
陈霸先焦急地说:“我军久战疲惫,孤军深入敌人心脏,既无援军,又缺粮草,久拖必危;我军唯有乘敌军屡败、斗志丧失之际,挟大胜之威,一鼓作气,横扫残敌,方是上之上策。”
众将听了,都默不作声。
然而老天相助,当夜,江水暴涨,水位猛增了七、八丈高,洪水注入湖中。李贲的战船顿时摇摇晃晃,成了被狂风刮乱的枝叶,失去了战斗力。陈霸先当机立断,率领本部人马乘着激流朝敌军发起猛攻,其余各军也随后跟进,李贲的两万人就在洪水和梁军的冲击下,稀里糊涂地被歼灭了。李贲在几名亲信护卫下,蹿入屈獠洞中。陈霸先见洞势险要,难以攻入,于是将大军屯聚山下,大张旗鼓地摆开阵势,并向山上放出话,天朝大军只要匪首李贲一人之头,余者不究,若屈獠洞袒护匪首,对抗天朝,天朝大军定将荡平山洞,鸡犬不留。山蛮迫于压力,斩杀了李贲,交给了陈霸先。可叹这个万春国的皇帝,黄龙宝座还没有焐热,就一命呜呼了。
李贲的兄长李天宝纠集残部想继续顽抗,又被陈霸先剿灭,李天宝也追随他的皇帝弟弟去了。
南梁朝廷晋升陈霸先为振远将军、西江督护、高要太守、督七郡诸军事。
然而后来,趁南梁出现大动乱,陈霸先挥师北上,李佛子和赵光复再度造反,赵光复虽然战死,李佛子却统一了“万春国”旧地,自称南越帝,李家王朝一直持续至隋文帝仁寿二年才被隋朝兼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