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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文言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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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07/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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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北朝系列演义》连载

第一十九章 浩然正气随君去

公元548年即南梁太清二年十月间,叛逃到南梁寿阳的,东魏司徒、河南大行台、号称“河南王”的侯景,又反叛南梁朝廷,在南梁临贺王萧正德的策应下,攻入南梁国都建康,将梁武帝萧衍、梁太子萧纲围困在皇宫城内两个多月。萧正德僭越称帝,任命侯景为丞相。南梁各路勤王之师陆续向建康驰援,衡州刺史韦粲是太子萧纲的心腹,因受梁武帝萧衍的宠臣朱异排挤而外放地方,不久前,被梁武帝征召为散骑常侍而奉旨回京。行至庐陵,韦粲得知了侯景叛乱的消息,他立即挑选出五千精兵,日夜兼程,赴京救驾。途经豫章时,豫章内史刘孝仪设家宴款待韦粲,韦粲将亲兵留在院门外照看马匹,独自一言不发地进院入宴厅。刘孝仪将满脸焦愁的韦粲让到上座,端起酒杯,陪着小心地说:“韦大人奉旨进京,得皇上重用,太子垂青,前途无量啊!”

韦粲抄起酒杯,双手举杯过眉,急促答谢道:“谢刘大人的盛情款待!个人前途事小,皇上安危、国家兴亡事大。侯贼已偷渡过江,逼近京城,卑职实不敢多有逗留。”说罢,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刘孝仪赶紧也将杯中酒一口喝干,用手抹了一下嘴说:“侯景叛军已威逼京畿,这只是传闻,若果真如此,朝廷早有命令文书传来。道听途说之言,韦兄不可轻信,更不必轻举妄动。待坐实消息,再做决策也不迟。”

啪地一声,韦粲将酒杯重重地拍到桌上,猛地站起身怒吼道:“还坐等文书!皇城被叛军团团包围,哪里传得出命令?你也坐等,我也坐等,消息坐实了,一切也都晚了!”

韦粲的突然举动,惊得刘孝仪也倏地站起来,他一手托杯,一手扶桌,十分尴尬地说:“没那么严重吧,韦大人!”

“严不严重,在于臣子为君为国之心重不重。告辞了!”韦粲一拱手,大步向外走去。

“唉,韦大人…”刘孝仪望着韦粲匆匆离去的背影,叹息地摇了摇头,暗叹,“都五十有四的人了,还这么不稳重!”

韦粲跨马出城,集合队伍正要出发,兵士来报:“江州刺史当阳公萧大心要见大人。”

“在哪?”韦粲问。

“就在前面。”兵士答。

“快带我去。”韦粲上马随兵士奔向前去,萧大心也带着几个亲随骑马迎面赶来。

两位大人在马上拱手作揖,萧大心恭敬地说道:“听闻大人疾驰京城救驾,卑爵愿听大人赐教。”

韦粲也不客气,直截了当地说:“长江上游各藩镇中,唯江州距离京城建康最近,殿下本应最先抵京平叛。然而江州治所浔阳是承上启下的枢纽所在,需要殿下镇守浔阳,接应各路勤王大军。殿下可将总部移至距建康更近的湓城,扩大声势,另派一偏将随我东进。”

“大人所言极是,卑爵不才,当尽心竭力接待好各路勤王大军。中兵参军柳昕将率领两千人马听命于大人。”萧大心敬佩韦粲的英勇忠义,完全接受了他的建议。

韦粲率领七千人马抵达长江江心岛南洲时,他的表弟司州刺史柳仲礼也率领一万步骑来到长江北岸的横江。韦粲听说柳仲礼部队的军粮不足,立即派人将自己部队的一半军粮送去,还将自家的财物赏赐给长期守卫边疆的司州将士们。为将柳仲礼的部队送过江,韦粲又联系西豫州刺史裴之高,请他派遣二百艘船来接送。

十二月三十日,韦粲与柳仲礼、裴之高、都督羊鸦仁等部队合兵一处。韦粲对众将领说:“我们需推举一人为大都督,由大都督统一节制各路兵马。”众将都表示赞同,但是对推举谁担任大都督,众将又都沉默不语。

韦粲直率地建议道:“我以为柳刺史堪当此重任。”

众人不置可否。

韦粲又十分诚恳地说出自己推荐的理由:“各位大人,我之所以推举柳仲礼为大都督,主要考虑有二,前因他长期驻守北疆,与北人缠斗多年,其历练颇厚,为侯景所忌惮;后则其将士最为精锐,众军无出其右者。”

羊鸦仁点头表示赞同。裴之高却说:“大都督之职关系重大,人选需慎之又慎。”

裴之高是众将领中年龄较长、职位较高之人,他不同意韦粲的举荐,其他许多将领也不表态支持柳仲礼担任大都督。一连几天,大都督人选仍确定不下来。韦粲急了,他乘坐一叶扁舟径直到裴营去说服裴之高。见到裴之高,韦粲既不施礼,也无客套话,而是以激动的语气责问裴之高:“如今,皇上和太子被困宫城内已数月,我们做臣子的还在为谁统领援军而争论不休,殊不知我们争论一日,皇上和太子的危险就增添一日。论年纪官职我均在柳仲礼之上,推举他统领大军,只因他久守边防,久历军旅,只为各路援军能有一个能征善战的统帅,能齐心协力早日解皇上和太子之危、纾京城百姓之困。在此危难之际,大人实不该斤斤计较名位。大人若一意孤行,将成为不忠不义之人,我辈定将先伐大人,再东征剿灭叛贼。”

韦粲的一番责备震撼了裴之高,他顿感自己的格局太小,惭愧地流泪说:“卑职私心太重,有愧于皇恩,对不起大人和众将士!卑职愿听从柳大都督的将令,共赴国难!”

柳仲礼被众人推举为大都督后,又有几支援军加入进来,勤王大军增至十数万人。柳仲礼率领大军抵进到秦淮河南岸构筑工事,侯景在秦淮河北岸扎营对抗。裴之高率领一万水师驻扎在建康西南的江心岛张公洲,侯景将裴之高在建康的儿子、孙子等亲人用铁链锁着,一字排开,押到江边,在他们身后摆放铡刀、大锅,然后侯景令手下士兵隔着江水大叫:“裴大人如果不投降,就将他们都煮了!”裴之高不为所动,毅然令射手向儿子孙子们射箭,侯景以亲人逼降裴之高的伎俩未得逞。

柳仲礼欲派兵出战,韦粲忙劝阻说:“我军远来,是疲惫之师,不宜着急求战。”柳仲礼认为韦粲说得有理,遂下令各军固守。当天夜里,柳仲礼紧急调整部署,将玄武湖与秦淮河的连接处青塘,安排给韦粲驻守。青塘位于建康南下的交通要道上,韦粲深感担子太重,向柳仲礼提出自己力不从心。柳仲礼解释说:“正因为青塘位置重要,非兄长去,我不放心。兄长兵力不足,我派直阁将军刘叔胤带三千水师协助兄长。”

韦粲不敢耽误,指挥部队移防青塘。然而当夜雾气浓厚,韦粲的部队途中迷了路,等到部队抵达青塘时,天已朦朦亮,韦粲急令抢修防御工事。侯景敏锐发现了战机,他亲自率领精锐部队向尚未布防好的韦粲军发起猛烈攻击。韦粲令部将郑逸率军迎战,又命令刘叔胤率领水师迂回到侯景军背后截击。刘叔胤的水师虽然绕到侯景军的侧后,但望见对方异常剽悍,刘叔胤竟然不敢下令攻击。郑逸孤立无援,被侯景军击败。侯景军乘胜攻入韦粲的大营,韦粲的亲兵要拉他逃走,韦粲大吼:“滚开!”用力甩开亲兵的拉扯,操起战刀喝令:“韦家子弟敢有退缩者,立斩!”韦家子弟虽然个个英勇向前,但终因寡不敌众,一个接一个地倒下,韦粲和儿子韦尼,弟弟韦助、韦警、韦构,堂弟韦昂相继战死,韦家亲威中还有数百人殉难。

正在吃早饭的柳仲礼,听报侯景攻击韦粲,扔下碗筷,来不及穿上铠甲,率领身边数十名骑兵飞驰救援。刚刚得胜的侯景正在沾沾自喜,柳仲礼迅猛杀来,令他猝不及防,而其手下还在抢夺战利品。柳仲礼的数十猛士如入无人之境,一阵猛冲猛杀,侯景军刹那间就被斩杀了数百人,另有上千人跳下秦淮河而被淹死。柳仲礼手持长矛,紧追侯景,长矛几次都要刺中侯景背部。未料到,侯景的部将支伯仁突然从身后追上,挥刀砍中柳仲礼的肩膀。柳仲礼中刀落马,侯景军的士卒从四面八方围上来,乱砍乱刺柳仲礼。在此千钧一发之际,柳仲礼的部下郭山石带兵冒死冲杀进来,将柳仲礼抢救而出。柳仲礼虽受重伤,但终究保住了性命。

侯景突袭成功,却被柳仲礼反突袭,部队损失惨重,再也不敢渡过秦淮河,到河的南岸作战。柳仲礼险些将侯景斩下马,但自己却被人砍下马,险丢性命,再也没有勇气组织进攻。一身浩然正气的韦粲再也不能用他的忠义坚贞、英勇担当,激励援军将士,凝聚援军的人心。韦粲的突然陨落,似乎将尚能掩盖援军众将领私心私欲泛滥的遮羞布带走了,似乎将尚能支撑各个带兵人忠君报国的精神力量卷走了。之后,各路将领虽都高举勤王救驾的旗号,但却是各怀心事,再也没有形成平叛救国的合力。

梁武帝萧衍的第六子、邵陵王萧纶是第一个带兵赶到建康救援的将领,然而在玄武湖被侯景打得大败,退逃到京口,柳仲礼率十多万援军抵达建康,给他带来了希望,他收拾败兵再次返回建康,在秦淮河朱雀桥南面安下大营。萧纶放下皇子的高贵身份,仍尊柳仲礼为大都督,每天都手持马鞭去主帅大营参拜柳仲礼。柳仲礼原本地位和威望并不高,平叛首战又被挫了锐气,他伤愈后,不用心于剿灭叛军,在战场上树立威信,却用装腔作势的拙劣手段维持统帅的派头。萧纶每次来求见,柳仲礼都故意让他在营门外等很久,才传他入见。萧纶向柳仲礼提出军事建议时,柳仲礼又故作高深莫测,不是不置可否,就是指斥建议幼稚不可行。邵陵王萧纶虽然强压着性子,忍气吞声,但内心对柳仲礼的无礼骄横、色厉内荏的作派已极其厌恶,心生仇恨。其他将领既未见柳仲礼有什么杰出的军事才能,又见他总是拿腔拿势,对他也渐渐看轻,不再听从他的号令。勤王军看上去声势浩大,但各路人马却各藏心机,彼此矛盾重重,不能对叛军造成重大打击。即使有几个正直勇敢的将领主动进攻叛军,也往往是孤军作战,惨遭失败。高州刺史李迁仕、天门太守樊文皎率领五千人马杀入敌阵,虽然勇猛,但因孤军深入,遭遇了叛军伏击,樊文皎战死,李迁仕只身逃回。遗弃了正义这杆大旗,援军的军纪也变得十分涣散,一渡过秦淮河,部队就大肆劫掠百姓。建康百姓本以为盼来了保国救民的王师,结果迎来的却是与叛军别无二致的土匪兵。叛军内本来有人密谋响应勤王军,见此情况,也都打消了念头。

援军形成不了合力,叛军也陷入绝境。侯景非常焦虑,对内,围攻皇宫城已三个多月,仍不能攻克;在外,又被各路援军层层包围;粮食也即将见底。已有几名部将向侯景建议,跟朝廷讲和,侯景愁眉苦脸地问谋士、伪丞相府左丞王伟:“眼下军粮最多只能支撑一个月,建康城内能抢到的粮食都已抢光了,城外又被包围得水泄不通,再僵持下去,情形恐怕很不妙,怎么办?”

王伟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慢悠悠地说:“既然短时间内无法攻下皇城,而朝廷的援军又不断涌来,劣势即在我方。然而皇城亦被我围攻三月有余,其内也度日艰难。此时,我们主动求和,能缓解内外夹击的压力。待筹足粮草,调好部署,一举拿下皇城,就能摆脱劣势而占尽优势。”

侯景眼睛也看向王伟的脚,叹息道:“只怕他们不接受和谈。”

王伟抬起头,望向颓然垂首的侯景,提高嗓音说:“萧衍老头儿定能答应,建康城外援军虽多,但皇城内压力未减,盼不到援军解围,能得到我们的撤围承诺,老头儿求之不得。”

侯景抬起眼,与王伟四目相对,急促地说:“果如你所言,那我就能缓过劲了!”

“丞相,下官愿去和谈。”王伟郑重地请命,因为他深知此时与朝廷和谈,是己方摆脱困境的唯一办法,他不敢轻易让别人去谈。

“先生愿往,大事可成!”侯景兴奋地说,不自觉地做出拱手相谢的手势。

南梁太清三年二月十日,王伟举着白旗被放进皇宫城、带到太子萧纲面前,萧纲劈头就问:“侯景为何此时求和?”

王伟没有回答,而是不紧不慢地先跪下给太子萧纲行臣子礼,然后故作潇洒地站起身,用手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这才用好像非常优雅的腔调说:“太子殿下憔悴得很啊!”

“无须假心假意,你也是文人雅士,助纣为虐,你心何以安?”萧纲虽不便呵斥对方的谈判代表,但还是忍不住讥讽他,亦希望能唤醒他一点点良心。

“臣随‘河南王’投奔南朝后,心着实未曾有片刻安宁。”萧纲的讥讽似乎对王伟起了作用,王伟语调忧悒地说,“朝廷几次三番欲出卖我们,我们又何以心安?皇上为救其被俘侄儿一命,视‘河南王’之命如敝屣,允诺东魏以‘河南王’换回其侄儿,皇上曾有丝毫犹豫?皇上之心又曾以安?”

太子萧纲虽不赞成接纳东魏的叛臣“河南王”侯景,也认为用侯景去交换被东魏俘虏的贞阳侯萧渊明,不够厚道,有失大国风范,但当时都没有公开站出来坚决反对,事到如今,自己并非没有责任,被王伟如此诘问,他不免自觉理亏气短,因而推卸责任道:“这都是朱异蛊惑皇上所为。”

“既是朱异之恶,为何不诛杀此奸臣?”王伟向前跨出半步,逼视着太子萧纲问。

太子萧纲何尝不想杀朱异,奈何父皇宠信朱异,自己不但无力除掉朱异,还要受他的压抑,自己的心腹韦粲等人均被他排挤离京,然而此次侯景要求朝廷诛杀朱异等人,只是其造反的幌子,朝廷如果听命于侯景,他会得寸进尺。想到此,太子萧纲正色道:“朝廷杀不杀朱异,何时杀,还轮不到一个外臣指手画脚,侯景以此为借口逼宫造反,大逆不道,罪该万死!”

“殿下,视当下情形,谁死谁不死,尚难定论。”王伟嘴角挂着一抹嘲笑地说。

“哼,你们也无需张狂,眼下朝廷各路驰援大军已纷纷抵达,你们离覆灭不远了。”太子萧纲对王伟的得意之色既恨又急,他扬起目光做轻蔑之态说。

“呵呵,”王伟干笑了两声说,“驰援大军驰亦驰也,大亦大哉,然于解皇城之围又有何益?只是一群心怀鬼胎、畏首畏尾之鼠辈尔!”

太子闻言心中一阵惊凉,自鄱阳王萧范的世子萧嗣派侍从李朗行苦肉计,假降叛军,辗转入皇城禀报援军已四面云集,又过去快一个月了,皇宫城的困厄非但未有丝毫减轻,反而逐日加重,已到了拆门窗烧火、割草席喂马、捉老鼠充饥、煮皮甲当食的悲惨境地,叛军又往水源里投放毒药,城内军民非战斗减亡日以千计,再这样耗下去,不待城破,城中人也将死绝。然而,萧纲是太子,是皇城的主心骨,不能露怯,他强装镇定地说:“皇城内的囤粮充足,尚可支撑一年半载,而朝臣中不乏忠义之士,他们定会奋不顾身赴国难,解皇城之围为期定将不远。”

“哈哈,”王伟放声笑道,“有食物无净水,有米粮无柴烧,皇城恐难见下个月圆了。忠臣是有,恐都已赴黄泉了。太子殿下您最得意的心腹,朝廷绝等的忠义臣子,皇上新征召的散骑常侍韦粲和他的一门忠勇,都以身殉国了。忠臣没了!”王伟用不屑的语调说完最后一句话,脸上露出轻蔑的神情。

韦粲的死讯令太子萧纲心中一颤,他攥紧拳头,咬着牙根道:“既是如此,侯景又何必求和?”

“唉,”王伟做出叹息的表情道,“‘河南王’非为与皇上、殿下作对,只欲求安身立命之地,殿下诛杀朱异等奸臣,承诺不再加害‘河南王’,‘河南王’乐解围而去,当皇上、殿下的忠臣顺民。”

“侯景说话算数?”太子萧纲逼视着王伟的眼睛问。

“当然算数,王伟愿当人质担保。”王伟迎着太子萧纲的目光说道。

当太子萧纲向梁武帝汇报,准备接受侯景和解请求时,皇帝萧衍勃然大怒道:“我宁可去死,也绝不与那反复无常的逆臣贼子和解!”当年雄冠天下、傲视万难的豪迈气概仿佛又重新附体老皇帝了。

太子凄凉地看着只听其高声、不见其气魄的父皇,一肚子委屈涌上心头,他哀怨道:“儿臣岂愿签城下之盟,非朱异一伙恣意妄为,时局何至今日无可收拾的地步。为父皇,为天下苍生,儿臣只能忍辱负重!”

梁武帝沉默了许久,才垂着头,低声说:“我已是即将入土之人了,你看着办吧!千百年之后,不被后人笑话就行。”

太子默然转身,下令先将朱异关押起来。朱异得知侯景派人进城议和,就预料自己命不久矣,在阴暗污秽的牢房里,他羞愧疾病交加,竟然一命呜呼。梁武帝萧衍听到朱异病死牢房的消息,不禁老泪纵横,痛惜之余,破格追赠朱异为尚书右仆射。太子萧纲对朱异则恨之入骨,先后写下了咒骂朱异的《愍乱诗》和《围城赋》,痛斥其享“高冠及厚履”之福,却行“豺狼”、“虺蜴”之事。

太子萧纲答应和解,侯景旋即提出了条件,要求朝廷将西豫州、南豫州、合州、光州四州之地划归他统辖,并要求嫡皇孙、宣城王萧大器出城相送,他才同意解除包围,北渡长江。萧纲犹豫不决,萧衍准备满足侯景提出的条件。中领将军傅岐站出来反对说:“侯景乃人面兽心的异族人,毫无诚信可言,宣城王贵为皇嫡长孙,关系帝国命脉,岂能交与贼敌之手。况且侯贼求和解,只是其缓兵之计,意在瓦解皇宫城内的斗志,减缓勤王援军的攻势。”

坐在龙椅上的梁武帝用目光征询太子的意见,萧纲脸色暗淡,轻咳了一下说:“傅将军勇气可嘉,然城中几无可用之兵,城外援军虽众,却无进取善战之将,皇城实已陷入内无兵外无援之困厄中,议和既是侯景缓兵之计,亦是我等续命之策。萧大器不可为人质,石城公萧大款可代兄侍敌。”

这几个月里,皇城保卫战全仰仗太子萧纲指挥,他的斗志已丧,皇帝萧衍既有心也无力继续战斗,梁武帝于是任命萧大款为侍中,出城去当人质。侯景也答应派仪同三司于子悦、左丞王伟入城当人质。梁武帝还下令各路勤王援军均需驻扎原地,不得继续前进,并下诏任命侯景为大丞相,都督江西四州诸军事,仍兼任豫州牧,封河南王。

二月十三日,侯景与梁武帝的代表宰杀牲畜盟誓。然而双方盟誓之后,侯景的部队并没有撤围,而是找各种借口拖延,一说要修理兵器,二说要准备船只,三又称害怕勤王军追杀,一定要皇嫡长孙萧大器来护送。太子萧纲明知侯景在说谎,但也无可奈何,只好假装不明,但求能维持双方表面的和平。

二月十四日,前南兖州刺史、南康王萧会理率领三万人马抵进建康东面的江心岛马卬洲,侯景担心这支援军西上,向太子萧纲要求说:“长江北岸的援军不撤至淮河南岸,臣不敢渡江。”萧纲也不分析侯景的动机,只怕侯景以此为借口背叛盟誓,赶紧命令萧会理将军队转移到淮河南边的江潭苑。侯景忌惮邵陵王萧纶的次子永安侯萧确,害怕这个文武双全、积极主战的骁将会带头发起进攻,引发各路援军围攻自己,他又向萧纲提出:“永安侯萧确和直阁将军赵威方破坏和解,扬言不顾天子与我的盟誓,必将诛杀我,请征召他俩入城。他们二人入城,我军立刻拔营北移。”

太子萧纲与六弟萧纶为争皇位早已互为仇敌,他将侯景的要求禀告梁武帝说:“六弟放任其子挑衅侯景,致使侯景推迟北上。”

老皇帝对儿子们争夺皇位继承权的勾心斗角早已厌倦,他不愿此时再横生枝节,于是令吏部尚书张绾征召萧确入城,任命其为广州刺史,又任命赵威方为盱眙太守。萧确明知这是侯景的诡计,不肯应召入皇城,梁武帝却再三催促,萧确只好先派赵威方入城。梁武帝又派制局监周石珍为使者,督促萧确入城。周石珍是侯景造反宣言中要“清君侧”的奸臣之一,他唯恐侯景不撤军。周石珍向邵陵王萧纶哭诉道:“殿下,圣上吃尽了苦,想吃一口蔬菜都没有,刚刚看见点希望,不能因小侯爷的任性而破灭了。”

邵陵王萧纶感觉到了父皇征召萧确入城的沉重分量,他立即当着周石珍的面,强迫儿子萧确入城。倔强的萧确依旧不肯,争辩说:“侯景求和只为麻痹皇上和各路援军,他一定会背叛盟誓。我们一味迁就他,只会助其气焰,这样下去,皇城迟早会沦陷。我进城又有何益?”

萧纶哭着对儿子萧确说:“皇上被围已数月,处境十分危险,做臣子的怎能只顾自身的安危,却置皇上的安危而不顾。”

萧确愤怒地斥责周石珍说:“时局至此全拜你们这帮奸佞所赐,现在还要助纣为虐,帮叛逆侯景实现分化瓦解援军的阴谋。”

周石珍赶紧哭丧着脸说:“小侯爷息怒,卑职只是执行圣旨,怎敢造次。”

萧纶对儿子发怒道:“你要造反吗?”

萧确昂着头、瞪着眼,不说话。

萧纶急了,对一旁的谯州刺史赵伯超说:“你替我把他杀了,提着他的头去面见皇上。”

赵伯超抽出佩刀,斜眼瞅着萧确说:“侯爷,我认识你,我的刀怕不认识你啊!”

萧确长叹道:“大梁的气数恐将尽了!”说罢流着泪随周石珍入城。邵陵王萧纶让周石珍给父皇带进去数百枚鸡蛋。老皇帝收到儿子送来的鸡蛋,亲自一个个清点,一个个放好,点着点着,老皇帝不禁唏嘘叹息,老泪纵横。

二月二十四日,侯景再度上书说:“寿阳城已被东魏夺占,臣无处可去,请求暂借广陵和谯州栖身,待我夺回寿阳,就奉还朝廷。”

太子萧纲无奈,只能再次答应。

原来在各路勤王军驰援建康时,合州刺史、鄱阳王萧范派部将梅伯龙进攻侯景的老巢寿阳,梅伯龙将侯景留下的守将王显贵逼进寿阳内城。在此之前,伪皇帝萧正德的六弟封山侯萧正表因配合侯景造反,被援军所败,逃回自己的老巢钟离。回到钟离的萧正表担心将来被朝廷清算,一横心,举城投降了东魏。钟离距寿阳不远,王显贵得知萧正表投降了东魏,于是也向东魏投降。东魏不费吹灰之力就获得了寿阳、钟离两座重镇,瓦解了南梁的淮河防线。

梁武帝的侄子、鄱阳王萧范的部队是南梁的重要军事力量之一,萧范将主要精力放在攻击侯景的老巢上,不但没有为解除建康之围做出任何贡献,反将淮河防线推给了东魏。掌握南梁另一支重要军队的是梁武帝的第七子、荆州刺史、湘东王萧绎,从一开始,萧绎就不积极驰援京城,从荆州江陵起兵后,走到建康上游郢州的武城一带就徘徊不前,其参军萧贲看不下去,借与其赌博之际进行讽谏。两人赌博时,萧绎吃子之后却迟迟不下注,萧贲趁机说:“殿下根本都不想下!”萧绎听出了弦外之音,对萧贲怀恨在心。后来,接到梁武帝“各路援军不得继续前进”的命令时,萧绎当即就要返回荆州江陵,萧贲却向他谏言:“侯景犯上进逼京城,他清楚自己犯下多大的罪,一旦失去兵权,即刻将身首异处,因而他绝不会束手就擒。殿下掌握十万大军,未曾与侯景叛军照面,就急急撤军返回。待侯景再行不轨之时,殿下能心安理得吗?”萧绎听言,对萧贲的记恨更加重了一层,之后不久,他就找了个借口将萧贲杀了。

在与朝廷军队休战期间,侯景将筹措到的大米抢运进石头城,解决了部队缺粮问题。左丞王伟听说萧绎的军队已撤回荆州,急忙向侯景献策说:“大王既已兵临皇城,冒犯皇权,玷污皇族,皇家尚能容大王否?萧氏再握大权之时,必是大王身首两分之日。大王唯有夺皇位一途,方能全身自存。眼下朝廷各路人马皆心怀鬼胎,不能协力救援建康。方此之时,大王全力攻下皇城,控制皇帝,天下可得也!”

侯景用力拍了拍王伟的肩说:“爱卿必是新朝的第一大功臣!”侯景与梁武帝和解了十几天后,再次翻脸,猛攻皇城。

泉下若有知,韦粲会不会嚎啕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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