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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志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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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9/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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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天蓝 广州蓝》连载

第五章

鄢紫云并不想见到林格,因为害怕和紧张,她无法坦然自若地面对他。见了面,两个人都会觉得尴尬。从他可能出现的地方走过都会心惊胆颤,双腿发软,心里倒是每时每刻都想见到他,哪怕是远远地看一眼都行。偏偏冤家路窄,刚走到矿门口,鄢紫云就看到了林格走过来的身影。他那副懒洋洋样子,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她想自已睡眼朦胧没有梳洗的样子一定难看,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张冬雅身边靠去,张冬雅在说什么,她一句也没听清楚,只是目不斜视双脚机械地向前移动着。林格显然看到了她,短暂的犹豫后马上拐上另一条岔路,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她失望,悲伤和愤怒从每个毛孔里钻出来,顿时起了鸡皮疙瘩。她多么希望他走过来,朝自己露一个笑脸,她只是想知道这不是一次男人与女人之间的性游戏。

太阳从薄薄的晨雾中探出圆圆的脸蛋,鲜红鲜红,像她心里流出来的血,足以耗尽她生命。回到家里,倪优良还没回来,鄢紫云简单洗涮后,刚想上床躺一会儿,白晓红闯了进来。昨天又是一个通宵?她看着白晓红没有血色的脸,身子往沙发上一倒,强装笑脸问,谁赢了——?林格。开始他输得一塌糊涂,最后他一个人吃三。白晓红说着,打了一个长长哈欠,情场失意,赌场得意。什么——?鄢紫云心口咚地跳了一下,难道白晓红已经知道林格和自己的事,被他说漏嘴了?他和那个胖姑娘分手了。不是早分手了吗?她讪讪地笑了一声,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她想怪不得今天这么早去车间,原来是打了一个通宵的牌。虽然她极力想控制自己的好奇心,但还是忍不住问了。哪里,昨天那女的下午还去他家找他,所以他躲出来打牌。白晓红以前总是讥笑林格换女友就像换衣服勤快,她想自己也就是这么一件破衣服,用过之后,就会被他丢进垃圾桶。白晓红往卧室看了看,问,倪优良回来了,这么早就去上班?上什么班,打牌还没回来。鄢紫云心里酸酸的,你是来找他还是来找我?太敏感了吧,拴在裤腰带上得了。我是那种没出息的人吗?倪优良曾在她面前赌咒发誓,再不会和别的女人有任何来往,她知道男人的誓言不可信,但她不在乎遵不遵守诺言。如果他真有这样的事,她就可以义无反顾地离开他。是啊,大把男人在为你神魂颠倒呢。狗嘴里吐不出象牙。鄢紫云表情有点愠怒,心里却暗自得意,做为一个三十岁已经结过婚的女人,能让林格这样年轻英俊的男孩子喜欢,这是值得自豪骄做的事。她知道矿里有许多女孩子喜欢他,能轻易打败这么多对手俘虏他,足以证明自己迷人的魅力。狗嘴里吐出象牙,就是天下奇闻。白晓红嘻嘻哈哈地笑着说。鄢紫云忍不住地追问,大清早跑来有什么事,快说,我很困,昨天张冬雅陪我上夜班。白晓红眨了眨眼睛,惊讶而兴奋地叫,她读书回来了? 什么时候,怎么不告诉我?谁叫你不去上班?鄢紫云白了她一眼,说,用得着你这么高兴吗? 当然高兴,三年没看到她了,每次回来都是过不两天就走,连一个人影都见不到。白晓红吐了一下舌头,年底的时候,听她妈说她不准备回来,怎么又回来?你真地看到她?我绝对不是见到鬼,是见到人,今天早晨我们一起回家的。鄢紫云不屑地嘲笑,以后你会经常见到她,她回来上班了。真的,太好了。白晓红根本没在意鄢紫云的语气,喜怒哀乐全写在脸上。真是的。鄢紫云又白她一眼,问,她找对象没?好像分手了。她要求还是这么高,再过两年,三十岁了,谁要她老姑娘?白晓红的这句话让鄢紫云高兴,觉得自己比张冬雅幸运——自己已经结婚三年,他八字还没有一撇,嘻嘻地笑着说,别绕弯子,有什么话,快说吧,我还要睡觉。白晓红嘿嘿笑着,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其实,鄢紫云已经明白她的来意,她打牌输了,一定是又来借钱。手气不好停几天嘛。你控制得住,我不行,像吸毒一样,一天不打牌手就痒。你死在牌桌上算了。鄢紫云伸向钱包的手蹰踌一下又缩了回来,你怎么不去找张冬雅借,她在外面发了大财。白晓红讪讪地搓搓手,傻笑。她读书能赚什么钱。她一边读书,一边打工,她的那个书读不读都无所谓,只要拿张毕业证就行。她毕竟是个学生,我不好意思向她借。白晓红讪讪地笑,抓抓头皮。我手里没多少钱,等一下去银行取,晚上给你送过去。鄢紫云知道晚上林格肯定又要去白晓红那里打牌,她要找一个明正言顺的借口,看他早晨的样子分明是不想见自己。既然他不想见自己,自己偏偏要让他看见,让他心里不好受。你不会连买早餐的钱都没了吧?那倒不是。白晓红有点失望。这是最后一次,过两天我保证还你。拿什么保证?鄢紫云生气地问,你欠我多少了,心里有没有数?再给你二百,就是二千,你最好写个借条给我。我还会赖你的帐,真是的,过两天我把所有的钱都还给你!鄢紫云知道说这样的话白晓红心里不舒服,可白晓红不敢怒形于色,她喜欢这样的感觉,这种高高在上施舍给别人的感觉让她很满足。她清楚地记得小时候,父亲去村支书家给她借学费时那副奴颜婢骨、巴结讨好的样子。

昨晚,张冬雅与鄢紫云一起上夜班,今天早上一起回家休息,但她比鄢紫云幸运了很多。她一觉睡到下午三点,白晓红才去敲她的门。一阵嘭咚的敲门声把张冬雅从睡梦中惊醒,传来白晓红熟悉的声音。哎呀,冬雅, 你回来怎么不告诉我?白晓红高兴得朝张冬雅扑过来显得有点夺张,每次都以为过春节的时候能看到你,没想到你在家里呆两天就走了,害得我经常空喜一阵。没时间嘛。张冬雅把白晓红让进屋来,你还是老样子,一点没变。真的吗?白晓红凑到镜子前,照了又照,说,这两年,我老了许多,你倒是越来越漂亮越有气质了。她见张冬雅倦傭的样子,问,还没睡醒?早晨听紫云说你回来了,我马上就想过来,怕你在睡觉,我现在才来找你。她打量着这屋里的摆设,家具还是以前的那几样东西,床、书桌和餐椅。这是什么?墙角摆了个黑色的铁架子。哦,锻炼用的,跑步机。啊,你还买这个,有用吗?白晓红的眼睛惊出羡慕,这是笔记本电脑?啊哟,是你妈买的还是你自己买的?我这么大了,还好意思用家里的钱?张冬雅把长长的头发用发夹夹住,端来水果,我记得你什么水果都喜欢吃,不挑食。当然。白晓红毫不客气地抓起果盘里的苹果咬了一口,天上飞的,地上走的,只要别人敢吃,我就敢吃,吃苹果可以美容。你的皮肤本来就好,虽然黑了一点,看起来很健康。

白晓红塞进嘴里的苹果停止了动作。这可不是她记忆中的张冬雅,那是一个刁蛮、任性、目中无人的家伙,从前的张冬雅从来不会赞美别人,如今她变了,变得优雅大方自信了。一阵错愕过后,白晓红反而有点不好意思,沉默不语了。鄢紫云睡足觉醒来,在衣柜前站立好半天,想挑一件衣服可没挑出一套称心的衣服。她知道裙子是最能展示自己苗条性感的身材,然而在这早春的天气里,穿一身短裙显然不合适,会有故意出风头和招摇的嫌疑。果绿色的毛衣虽然陈旧,正好合身,下面配一条米黄色的休闲裤,看上去显得年轻而精干,她喜欢这样的自己。虽然是经过一番精心的修饰打扮才出的门,脸上却要保持一副随意的样子,她相信自己衣着朴素,在江南煤矿也是耀眼夺目的,没谁超越自己。

走在煤矿生活区弄巷中,路口的高音喇叭传来一位老人的声音:只要不坚持社会主义,不改革开放,不发展经济,不改善人民生活,只能是死路一条。动摇不得。人民生活提高,他才会相信你……社会主义的本质是解放生产力、发展生产力,消灭剥削,消除两极分化,最终达到共同富裕。改革开放胆子要大一些,关键是发展经济,摸着石头过河,不管白猫黑猫,抓着老鼠就是好猫。一切都是为了发展,发展才是硬道理——!

高超陪张冬雅在矿区随便走走,不料听到一位老人南巡的讲话,彼此的心里都得到振奋和力量。在江南煤矿遇到瓶颈之时,这位老人出来打气鼓劲了。不改革开放,不解放生产力,发展经济只有死路一条。国营企业让私营企业收购,表面看来不合国情,大家不可理解。老人说了,不管白猫黑猫抓到老鼠就是好猫。总之,发展才是硬道理。张冬雅问,龙华集团什么时候进驻经营?高超说,还差两点没有谈妥。党委书记和矿长胆子小,将江南煤矿卖给龙华集团,害怕犯错误丟乌纱帽,谈判陷入僵局而搁浅。眼下有老人的讲活撑腰怕什么?只要龙华集团答应按我的旅游规划图去实施,促进企业改制和转型,提高工人百分之十的工资,马上签定收购协议和进驻,让江南煤矿尽快恢复生产,发展经济,改善工人困顿生活状态和精神风貌。

鄢紫云同样听到这个广播,但她不关心政治,一句话都听不到心里去,听到的只是从白晓红屋里传来的麻将声和说笑声。她从那些嘈杂喧哗的闹声中听出林格的声音,那富有磁性的男中音。白晓红觉得这几天手气特别差,输得她汗毛都竖了起来。今天,她一上桌就开始输,牌也打得没一点章法,肖乐在边上唠叨叨地指指点点,她一耸肩膀把猝不及防的肖乐摔一个四脚朝天。 大家在一瞬间的惊诧过后,顿时爆出一阵哈哈大笑。 肖乐面红耳赤地从地上爬起来,拍打着身上的灰尘,尴尬地咧嘴傻笑。白晓红不好意思地看他一眼,还到边上来瞎指挥,我就把你赶出门去。肖乐揉着摔痛的胳膊,远远地站在白晓红身后。林格用麻将敲着桌面,说,肖乐,你枉做男人。白晓红,你自己的牌臭还赖人家,你去休息,让肖乐来。白晓红噘着嘴哼哼冷笑,杨兰花会心地笑了一下,说,吵吵闹闹才是真正的夫妻。

姜新立昨天赢了钱,今天就不来了,气得白晓红说,下次再也不准你来玩。申莹和白晓红平时关系一般, 有空的时候也凑在一起打牌, 说,白晓红,你也别发脾气,没钱你早说,到时候赖帐可不行。谁要赖你的帐?白晓红抬头往窗外看, 正好看到鄢紫云的身影,得意地笑着说,送钱的来了,没钱我敢上桌?肖乐,去开门。几个人同时扭过头往门外一看,鄢紫云笑盈盈地走进来。她的眼睛在扫过林格的地方时迅速地跳过去,落在斜对面的申莹身上。她要让林格明白她根本不在乎他。平时上班她最讨厌申莹,从申莹的尖嘴里说不出一句动听的话来,走起路来那吊吊的大屁股还喜欢一扭一扭地卖弄风骚。她们村里的人常说,长这种屁股的女人,心比蛇蝎还毒,所以她处处防着申莹,不得罪,也不亲近。宁可得罪君子,也不能得罪小人,特别是这种心肠歹毒的小女人。申莹今天怎么也在这里?她虚张声势地首先跟申莹打招呼,既表示亲热又可掩饰自已此时此刻内心的紧张与不安。申莹爱理不理地从鼻孔嗯了一声。紫云姐,你来玩两圈?白晓红客气了一句,到我这边来。我不玩。鄢紫云站在白晓红身边,用眼角的余光瞟了林格一眼,他手里抓着牌,神情却不自然,她就要看看他在自己面前怎样的手足无措。白晓红迫不及待地问,带来没有?鄢紫云笑了一下,你继续玩吧,不就是几百块钱吗?有我呢,谁让我们关系那么好。够朋友——!白晓红眉色飞舞、得意洋洋地白申莹一眼,这样的朋友够义气,不错吧。如果真是朋友,就不会借钱给你玩,你以为借了不用还?申莹讲起话来就是这样,不管别人能不能接受,她瞟了鄢紫云一眼,大晚上的,打扮得这么漂亮,去与谁约会?人家都说结过婚的女人裙子越穿越短,婚外恋的兆头也越来越明显。鄢紫云心里咯噔一跳,嘴唇动了动,有林格在,说出什么样的话都是不适宜的,所以只是笑了笑。人家漂亮你也嫉妒。白晓红瞪了申莹一眼, 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紫云姐,下午我去张冬雅那里,她真地变了很多。我打过电话,她到她妈那里去了。鄢紫云迟疑要坐在白晓红的左边还是右边,左边挨着申莹,右边挨着林格,肖乐搬上一条凳子过来放在右边,她眼珠珠咕辘辘转,坐我这边吧。把凳子搬到左边,看看申莹的水平怎么样,还没跟你打过牌哩。她知道女人有时候是需要矜持的,特别是在林格这种自以为是的家伙面前,她绝对不会主动开口跟他说话。张冬雅回来了?申莹也不搭理鄢紫云,往旁边移移凳子。好几年都没看到她了,她回来请假?没人搭理她,申莹又说,张冬雅是那种要做大事的人,想做就做的人,那时候她说要去读书,我们还以为她说着玩,没想到没过一个星期真地走了。杨兰花见大家不吭声,这又插上一句,她有点傲气,不太理人,反正那些双职工子弟都这样,自以为了不起。杨姐,你这是打击一大片,我也是双职工子弟。申莹用力地耸了两下鼻子,用手往旁边扇了扇,问,鄢紫云,你用的是什么香水,六神的吧,那是人家小孩夏天洗澡用的,你怎么拿来涂?要用香水就用高档的,要么干脆不用。鄢紫云的脸红到脖子根,赶忙辩解说,我也是去年买来洗澡用的,放在衣柜里,可以驱虫杀蚊子。她真恨不得打申莹两耳光。

鄢紫云走出白晓红宿舍,林格也没跟她说过一句话,甚至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她咬咬牙根长长地叹了口气。夜幕笼罩下的生产区鸦雀无声,几个黑影猫手猫脚地朝紧靠在墙根下的材料仓库而来。他们东张西望的样子显得紧张而又从容不迫,一看就知道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从传达室窗户射出来一团昏黄的灯光,守门的小老头——申莹的父亲,趴在桌上睡得正香,口水从嘴角流出来挂在干瘪的下巴上,含混不清的呓语谁也听不明白。锈迹斑斑的大铁门被几双手轻轻推开,一辆满载着钢板的小四轮朝大门口驶来。当小老头从睡梦中惊醒,睁开迷迷糊糊的眼睛,透过玻璃窗向外张望,楞楞地朝远处张望过好半天,看着散开的大钢条大门,摸摸挂在裤腰带上的钥匙,此时小四轮早已拽着两条长长的黄尾巴扬长而去。小老头朝远处张着好半天的手,犹豫一下又缩了回来,再次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

倪优良裹着浴巾从卫生间走出来,干瘦的身体在灯光下白得有点刺眼,他炫耀什么似地在房间里来来回回晃荡着。鄢紫云脑海里晃过林格闪着古铜色光泽的身体和白晓红说过的那句话,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倪优良的鼻子,一个肉嘟嘟的圆鼻子。林格的鼻子长的是什么样子?她努力地回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连他的整个脸都是模糊不清。你不去洗澡?倪优良看着呆坐在电视机前一动不动的鄢紫云,不由分说地关掉电视机。哦,我还是去上班吧,万一被抓到,又要罚钱。她不由自主地抱紧身子。有什么好怕的?几十块钱而已,我也不指望你那两个工资发财。倪优良随手关上房间里的顶灯,屋子里只剩下落地灯弥漫开的浅淡的粉红。过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她看也不看倪优良一眼,坐着不动。这回如果能把这笔生意做成,光回扣就够我们舒舒服服过一辈子,到时还要这个工作干什么,躺着吃都够了。倪优良眉飞色舞地说着,看来,我的好运气来了,我妈前一阵子给我算命,说我今年夏天有好事,看来还真准。什么生意?她这才认真地瞟了倪优良一眼。我姑妈有个女婿在西部承包一项装修工程,几千万,他昨天问我妈,我们车间瓷板价格怎么样,我作为推销员,能把这笔生意谈下来,有不少的提成。你们家哪个姑妈?自从倪优良的父亲死后,倪家的亲戚就跟吴美淑母子断了联系,三年前倪优良结婚,也只是来了一个叔叔,所以鄢紫云对倪优良他们家的亲戚不是很熟悉。亲的吗?你爸爸的亲妹妹?当然是亲的,我爸他们有四兄妹,我爸是老二,姑妈是老三。倪优良得意地笑着。

面对这突然而来的巨大喜讯,鄢紫云也不知所措,直起身子说, 那你赶紧跟他们联系,赚点钱,经济也宽松一点。她的身子不由自主地靠近倪优良,心里虽然有一千个不愿意,但她不想表露出来。倪优良的手刚碰到她的身子,她就像抽疯一样抖了起来,紧张得脑海里一片空白。怎么啦——?不舒服?我还是去上班吧,单位万一有事咋办?倪优良的脸凑过来,低声地说,白晓红肯定不在岗位上,她们偷东西去了。你怎么知道?嘻嘻,嘻嘻……,倪优良想把脸贴上,不料鄢紫云把脸扭了过去,讨得个无趣。

倪优良松开了手,惊讶地看着她,鄢紫云说我也知道。你怎么知道的?她从白晓红那里出来的时候,白晓红说她们今晚有特殊活动,不用想鄢紫云知道她们会去干什么。没钱吃饭了,怎么办?只有偷,又不是第一次。公家的东西,有本事有胆量的就去偷,抓到是他们倒霉,不过保卫处的人现在也懒得管那些事,不监守自盗就不错了,谁都想浑水摸鱼,趁机捞点钱。倪优良的手又伸过来,她绝望地放弃了最后的挣扎,只是身上冰凉冰凉的没有一点温暖的气息。她的脑海又一次晃过林格的脸,只是一瞬间淹没在一片黑暗浑浊之中,灵魂早已脱离躯壳飘浮在外了。紫云,你对我妈好一点, 不要老是冷着脸对她,她不就是要你早点生一个孩子吗?倪优良终于移开身子,你不要老是跟白晓红她们混在一起,那些穷光蛋就想占你的便宜。她翻过身用被子裹紧了身子。明天买点好菜,把妈叫过来,只要你对她好一点, 她那点家当还能给谁,她心里还是对你不错的,这次的事真是她反应得快,如果能做成,就是好几十万。她都是五十多岁的人了,还能活多长时间?二十年,三十年,剩下的还不都是我们的?八字还没一撇哩。鄢紫云拧亮床头柜的台灯爬起来。她不想看倪优良的脸,每当他从她身上爬下来跟她谈条件的时候,她心里的厌恶和憎恨就开始扩张。她不喜欢倪优良,就像有时候听到倪优良说“爱”字时,她不是觉得幸福,而是觉得很不舒服,很别扭。所以,她对与自己毫无关系的吴美淑更谈不上有好感,她想自己对吴美淑的憎恨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来自对倪优良的厌恶。肯定能做成,你这段时间别让她生气,老人家嘛,你对她孝顺一点,嘴巴甜一点,哄哄她不行嘛,你也不是三岁小孩,还要我教你?

倪优良今夜的口气与以往有些不同,古话说,人一阔脸就变, 他还没阔就开始变脸。不过,这种变化却让鄢紫云心里吃下一颗定心丸,这个时候她会忍气吞声,可是嘴里仍冷冷地说,我不是她想要的那种媳妇,再怎么努力也是白费,我也不想为讨好谁,活得那么辛苦。那你是怎么想的?真的不要孩子,将来老了怎么办?谁知道能活到哪一天?今天睡着,能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还不知道。我也不是要你讨好她,就是对她好一点,我妈是刀子嘴豆腐心,她一个寡妇把我拉扯大很不容易。谁家的父母养大一个孩子容易吗,你对你妈好我没阻拦你,要我对她好,我没那个心情,也没那个义务。

倪优良叹下一口气,说,你就是喜欢把以前的那些事放在心里,累不累?都过去了,忘了吧。她横了倪优良一眼,抿紧嘴唇,她不想说出更难听的话来,只是觉得倪优良有点得意忘形。人要知恩图报。倪优良翘着下巴吐出一串串烟雾。知恩图报?如果早知道是今天这个样子,为了一个工作埋葬自己一生的幸福,她绝不会做这样的蠢事。

天空灰朦朦的,好像要下雨了。这家名叫大富豪的酒店在江南煤附近的小饭店里算是最豪华阔气的。前几年,江南煤矿效益好的时候,天天车水马龙、门庭若市,赚了不少钱,到了逢年过节,什么婚宴寿宴,一趟接一趟,生意好得不得了,这两年生意差了许多,两三个服务员心不在焉地在搞卫生。

这酒店生意萧条之后才开始卖早餐。白晓红和肖乐走进去时,也没人过来招呼他们。白晓红觉得坐在这样的酒店吃早餐才是真正的生活享受,她不在乎服务员热不热情。也许是钱包里的钞票充足,所以进酒店就领着肖乐往包厢里钻,然后对着懒洋洋跟进来的服务员叽哩呱啦地报了一大串早点和饮料。肖乐惊讶地看着白晓红吧叽吧叽的嘴唇,我们两个吃得这么多吗?吃不了,兜着走。白晓红幸福地笑着,拍拍手提包,说,今天,我可是大财主,吃顿早餐就像从一头牛身上拔掉一根毛。肖乐说,还掉鄢紫云两千块钱,所剩无几了。谁说我要还?我决定不还。你听听这哗哗响的钞票,哪里舍得它跑到别人口袋去。白晓红心花怒放地笑着,这么多钱,都不知道怎么花,今天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买。如果口袋天天有这么多钱,我就会高兴坏了。她的眼睛从肖乐破旧的夹克上扫过去时,叹口气说,凭什么她们比我们过得舒服? 张冬雅是命好,鄢紫云凭什么?也是从农村里出来的,哪点比我强? 肖乐害臊得满脸通红,埋着头只顾喝碗里的汤,辣辣的馄饨汤呛得他眼泪直流。

这天的菜是鄢紫云去买的,吃在吴美淑那里。吴美淑除了说她买的那条鱼还算条鱼之外,其它的东西都可以挑出个七八个长短来。鄢紫云忍无可忍,把刚拣好的豆角往水里一倒,能吃就吃,不能吃就扔了,罗嗦什么。蚂蚁打哈欠,你好大的口气——!

吴美淑前些天积累在肚子里的火气还没地方消失,今天正好一并发泄出来,她把手里剖鱼的刀往地上重重一摔,花我的钱你当然不心痛,你自己的钱干什么了?吴美淑一想起鄢紫云每次大包小包往娘家提东西心里就冒火。结婚以来,她没有见鄢紫云给自己买过一分钱东西,也从不从娘家拿任何东西过来。农村出来的,花钱还大手大脚,你现在是享福了。

看在倪优良表妹夫的份上,她本来想和吴美淑和平共处,听吴美淑的这种口气,她的肝火也忍不住地往上窜,结婚这么多年,吴美淑从来没把她当自家人看,任何时候都像防小偷防着自己。她咽不下这口气,她不能这么无休止地忍让下去,大不了离婚,就算背上忘恩负义的罪名,比一天到晚受这种窝囊气强。现在都是这个样子,如果吴美淑真地发了大财,还不知道怎么瞧得起自己,说不定打发一点钱把自己扫地出门,使自己净身出户。她相信吴美淑说得出做得出。有了钱,倪优良也巴不得去找更年轻漂亮的小姑娘,到时候自己这口气不是白受?报复的机会都没有。我享福,怎么啦,是我命好。你命不好,没福享,活该!那是上一辈子亏心事做多了,这辈子遭报应。鄢紫云不紧不慢地笑着说,越是气愤的时候,她越能装出无所谓的样子。

吴美淑顿时气得喘不过气,气呼呼地说,我生个儿子姓倪, 你生个什么鸟蛋没有?从倪家的门滚出去!你跟我们就没有任何关系。我就是不生,你能把我怎么样?她嫁给倪优良惟一的目的就是调到江南煤矿来,这曾是一个令很多人羡慕的单位,如果当初嫁给倪优良的时候,还不是这么想的,这几年被吴美淑唠叨得她也不得不这么想了,现在目的已经达到,她又何必再委屈自己? 有本事, 你去找一个愿意给你们倪家下蛋的鸡来。我说过,我不稀罕。她仍然微微地笑着,笑得刻薄而恶毒。吴美淑哪是她的对手,气得脸色苍白地说,我知道你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原来是想尽办法调到江南煤矿来,现在煤矿不行,离婚过后,你可去找一个男人,然后再调一个好单位,你不就是这样的人嘛。

羞愧和难堪一古脑儿涌上心头,鄢紫云像一条被摸了屁股的母老虎,什么也顾不上了,撕开温情脉脉的面纱,恨不得把吴美淑生吞活剥。鄢紫云不想与吴美淑浪费口舌,一蹦出了门,朝公园奔去,恰巧遇上张冬雅。在公园的凉亭里,张冬雅听完鄢紫云一大篇牢骚怪论, 满不在乎地说,你就忍一忍吧,又不是要跟她过一辈子。婆媳关系不好是世界通病,关键看倪优良对你好不好。我已经忍了三年,一千多个日日夜夜,度日如年,一天也不想过下去。那你想怎么样?张冬雅瞪一下眼睛说,离婚,你舍得倪优良?有什么舍不得的,这世界上又不是只有他一个男人。她想说自己本来就不喜欢他,离婚就是一种解脱,想了想,觉得这种话还是不能轻易说出口,因为说出来也没多大意义,如果跟白晓红说,可能还会传到林格耳里去,这样还能起一点作用,至少让林格明白她的心意。张冬雅敏感地看着她,你不会出了什么问题吧?什么问题?她忙躲过张冬雅探询的目光。人家说,女人要背叛男人时,是身体到灵魂出轨,我怀疑你的灵魂已经出轨。鄢紫云悚然一惊,你看我这张树皮一样的脸,还能引诱男人吗?那也不一定。张冬雅哂哂一笑,说,像你这样年轻漂亮的少妇,喜欢的人更多,像一朵刚刚怒放的花,魅力四射。她不能吸引其他男人,能让林格多看自己,心满意足了。

鄢紫云的眼睛久久盯着绿树丛中那一树桃花,粉红的花朵正开得一片灿烂。几只漂亮的蝴蝶在花丛翩翩起舞。残花败柳,她悲哀地想,结了婚的女人就像折价出售的商品,不管曾经多么风光,也提不起身价了。她说,冬雅,你说要怎样才能证明一个男人不是玩弄你,而是真正的喜欢你?张冬雅看了看她,皱紧眉头说,这个问题很深奥,很复杂,男人的话是不可以信以为真,不过应该可以感觉出来,你还来问我?谁不知道你是情场高手。她惘然地摇摇头,真真假假,是是非非,如果她曾经认为自己能轻松掌控男人的话,现在她对自己没有一点信心。她真地无法猜测林格的心思,他到底要什么?真地就这么无声无息不再来往了,连一个分手的理由都没有?她绝对不甘心。倪优良对你不是很好吗?张冬雅说。好,当然好。每当倪优良从自己身上爬下来,然后让她如何如何的时候,她心里就充满了愤怒和耻辱。她觉得把这种隐秘的事情跟别人讨论是一桩很难启齿的事,可压抑太久的委屈和不满就像决堤之水一泄千里,欲控制也控制不下来。

张冬雅看着鄢紫云气咻咻的样子。这世界上有两种男人,一种是上床之前跟你谈交易,一种是下床之后跟你谈交易。聪明的女人喜欢第一种男人, 公平公正愿打愿挨的事。愚蠢的女人喜欢第二种男人,以为那是爱情。鄢紫云忍不住地笑一声,怪不得现在的皮肉生意那么好做,原来是我们女人越来越聪明了。愚蠢的女人多一些,女人比男人更愿意相信爱情。你是哪一种女人?再聪明的女人也有犯糊涂的时候;再愚蠢的女人也有清醒的时候。去你的,说了等于白说。鄢紫云苦笑,以前,我以为找对象只要找个爱我对我好的人就行了,其实……她摇了摇头说,其实,不是这样的。早点生一个孩子。张冬雅用洞察一切的眼神看着她。其实,你要理解吴阿姨和倪优良的心情,没有孩子的夫妻关系是不稳定的。人家做过统计,新婚夫妻三年之内没有生孩子,离婚率高达百分之八十,有时候孩子是维持夫妻关系的纽带和连心锁。

鄢紫云怔怔地看着张冬雅,她的话很委婉却一针见血,这让鄢紫云无地自容。她以为像张冬雅这样在外面见过世面的人,至少不会是这样的看法,她应该理解她、同情她。可是张冬雅说出来的话让她有点失望。我们摘几枝花回去好不好?很久都没看到这么漂亮的桃花了。

张冬雅看着远处那一片姹紫嫣红的桃花,笑逐颜开。花开堪折直须折,莫等无花空折技。 她突然想起这句诗,看着张冬雅兴奋地朝那一丛桃花跑了过去,白色的裙在绿树红花中闪烁跳动,像一个美丽的精灵。她是自由的,从身体到灵魂。鄢紫云心里有点悲哀,就像这暮春的黄昏,晕晕沉沉地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张冬雅的手指轻轻地拨弄着手里的桃花,粉红的花朵娇艳欲滴。女人的青春也像春天里的花,美丽而短暂。想着鄢紫云刚才的样子,人家都说爱屋及乌,鄢紫云不爱倪优良,所以她和吴美淑的关系永远都不会好起来,守着一段没有爱情却又难以轻易舍弃的婚姻,这就是女人的悲哀,所以她绝不会将就去嫁一个不爱的人。

张冬雅回到家里,嫂子舒畅从浴室走出来,洗发水和沐浴露的香味混和着飘散在整个房间里,冬雅,你带回来的这洗发水比我们买的好用多了,头皮也没这么痒了。哦,下次我再帮你去买。这就是张冬雅在夏小海的化妆品公司做两年的收获,会分辨真假伪劣产品。在想什么?张冬雅笑着,摇了摇头。舒畅看着插在花瓶里的桃花,哪里摘来的?公园里。你那盆花,妈妈不是故意的。死了就死了呗,那花本来就难侍候。张冬雅笑,说,现在,我喜欢能结果实的花。想一想,等到花谢了,就能结出好吃的果子来,多好啊! 在所有结果的植物中,桃花算是最漂亮的。看来你是真的长大了。我都快要凋谢了。张冬雅笑,嫂子,你说女人是找一个自己爱的人比较好,还是找一个爱自己的人比较好?哪一个都不好,互相喜欢才是最好的。那当然,这可是要缘份的,但是命运好像总是喜欢捉弄人,自己喜欢的,不一定喜欢自己,阴差阳错。你很喜欢我哥吧。舒畅脸一红,你哥也喜欢我。我知道,所以你对我们家人都很好,是一个好媳妇。我是这个家的人,能对你们不好吗?如果你不喜欢我哥,肯定对我们不会这么好。每次,接到夏小海的妈妈打来的电话时,张冬雅的心里就会有种莫明的亲切和尊敬,感激那个女人养育了一个优秀的儿子。这个我没想过,可能吧,如果连自己的丈夫都不喜欢,怎么会喜欢你们?呆在一起都觉得难受。舒畅看看她,问,高超应该对你好吧!目前还好,不知结婚后好不好?好不好,看两人的磨合,相互理解相互原谅相互包容。女人对男人一定要温柔体贴,个性不要太强,不要任性。听到这里,张冬雅知道嫂子委婉地指出了她的缺点,顿时沉默了。慌忙之中回答说,刚才和鄢紫云在公园里玩,她和吴美淑吵架,她们的关系一直都不好。哦,我还以为你遇到什么事。舒畅释然地一笑,转身进了厨房。

夜还是那样的死气沉沉,每次走进家门,鄢紫云的腿肚子就不由自主地直打罗嗦,许多记忆能如此清晰地刻在她的脑海里,时不时蹦出来,吓得她心绪不宁,茫然失措。

在隔壁老乡家打几个小时的麻将,手气不错,贏一百多块钱,可是人也累得腰酸背痛。窗口黑乎乎的,倪优良又出差了,他把每次出差都当做是一次捞油水的机会,所以他热衷于出差。窗台上那一丛粉红的桃花,只经过一天的时间就蔫了,没了生机。当她拿出钥匙看到站在楼道里的黑影时,吓得掉头就往楼下跑。紫云姐。怎么回事?见鬼了。白晓红一边喊,一边追上来,是我,白晓红。哦。她这才停下脚来,摸了摸咚咚乱跳的胸口,喘口气说,深更半夜的,你到这里来干什么,想吓死我啊!没地方睡觉,只有请你收留我。鄢紫云抹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又和肖乐吵架?没有,碰上了三个倒霉蛋,醉得一塌糊涂,在我那里又吵又闹,怎么睡?谁呀?她心里有点惴惴不安。除了从白晓红那里能听到林格的一点消息,她对他已经一无所知,可她又多么希望听到他的消息,哪怕是只言片语。姜新立,今天办了离婚手续,神经病一样的,见人就喊喝酒。还有林格,他也是无药可救。他怎么了?鄢紫云发觉自己的心又在狂蹦乱跳。浪荡男子,你有没有看出来,他又换女朋友?紫云姐,我告诉你,男人都不是好东西,你知道他们刚才跟我说什么嘛,说江南煤矿的女人都是贱货,不用花钱,几句漂亮话就可以上床。

鄢紫云脑海顿时翻起滔天巨浪。从白晓红嘴里喷出一股酒气, 男人最忌讳的就是戴绿帽子。姜新立就是这么倒霉,原来是他老婆给他戴了绿帽。肖乐经常说,爱情就像电闪雷鸣擦出来那一点点火花,虽然灿烂炫目,可一瞬间就完了。绿帽子?鄢紫云现在惟一的念头就是想找一条地缝钻进去。鄢姐,我认命。再怎么折腾,也就是生儿育女,一日三餐慢慢地老死去,一堆黄士,一把火烧成灰,干干净净,灰飞烟没。其实,人活着就是这么一回事,今朝有酒今朝醉。鄢紫云问,前天晚上,你们去了没有?去……去什么?白晓红口齿不清地嘟哝着。你们不是要去仓库偷东西?哦,去了,当然去了,钱也花完了。今年的夏装已经上市,很多漂亮衣服,这一次,我总算痛痛快快花了一回钱,从来都没有这么高兴过,有钱的感觉真好。原来,白晓红进城买衣服了,这回还钱又成一句空话。

鄢紫云狠狠地瞪白晓红一眼,白晓红的眼皮早就耷拉下来睡了过去。白晓红睡觉的样子有点吓人。眼睛半眯着似睡非睡,张开的嘴巴犹如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嘴里流出来的口水在嘴角留下几道印痕,不知道吃什么东西,从嘴里散发出一股难闻的怪味,不知道自己睡觉的样子多么难看可怕,厌恶地扭过头去,把背对着鄢紫云。矿里的广播准时在七点钟叫了,她就在这广播声中迷糊着。白晓红,起来了。鄢紫云在白晓红身上拍了一板,广播都停了。才八点,着什么急?白晓红闭着眼睛刚想翻过身去,突然想起什么,翻身爬起来,哎呀, 完了,完了,我都忘了。什么事?她知道白晓红喜欢这样大惊小怪。张冬雅说今天请客,要我陪她去买菜,我差点忘了。白晓红揉揉太阳穴, 昨天真不该喝那么多酒,现在头还痛。吃东西的时候,没看见你们记得我。鄢紫云冷笑一声。别冤枉我,昨天你到哪里去了?我打了好多电话给你,你都没有接。家里车间、实验室都打了,不信,你去问林格,他可以做证。是吗?到老乡那里打牌去了。鄢紫云这才笑了一下,如果去了又可以见到林格。她心里涌过一阵慌乱和惊喜,连忙问,张冬雅请什么客?没什么,就想敲她一顿,走,我们一起去买菜。她又没叫我。我叫你是一样, 她说今天要给你打电话的。她昨天跟你们在一起喝酒?没有,在路上碰到她,就凭她身上那套衣服,应该请客,你不知道,那么一套衣服,一千多块钱, 都够我大半年生活费。好衣服就是好衣服,穿在身上的感觉就不一样,真让人眼红。白晓红羡慕得啧啧几声。鄢姐,你也有钱,就是舍不得吃,舍不得穿,不会享受。我哪里有钱?她本来又想提白晓红借的那二千块钱的事,可话到舌边又咽了回去。什么衣服,这么贵?我不知道,林格说是香港那边的女装名牌,挺时髦的。便宜的,贵的都是穿,只要不赤身裸体就行。她那么有钱,穿的是名牌,吃的是山珍海味?我不信,人家说现在吃的穿的都是讲营养、品味和健康。

白晓红瞟着她做了一个鬼脸。 谁叫人家比我们命好,下辈子我一定瞄准富贵人家才投胎转世。她家也不是富贵人家,只是普通工人而已。鄢紫云不屑一顾地说。反正比我们农村里的好。白晓红指了指自己的额头说,农民的印记从一出生就贴在我脑门上,怎么洗也洗不掉。如果你是城里的,肯定不会找倪优良,很明显。鄢紫云禁不住好一阵暗然神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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