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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贻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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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7/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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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血铸英魂》连载

第六章 牛刀小试

1926年7月,广州的天气闷热得让人喘不过气来。黄埔军校的操场上,第四期学员整齐列队,汗水顺着他们年轻的脸庞滑落,却无人抬手擦拭。戴安澜站在第一排,挺直腰背,目光炯炯地注视着主席台上的蒋校长。

"戴安澜!"

"到!"

"步兵科第一名,授予少尉军衔,分配至国民革命军第一军第二师!"

戴安澜向前一步,接过毕业证书和委任状时,手指微微颤抖。他想起三年前离开安徽无为老家时,父亲那句"男儿志在四方"的叮嘱;想起入学时"升官发财请往他处,贪生怕死勿入斯门"的校门对联;想起课堂上教官讲述的列强欺辱、军阀混战的现状。

"誓死报效国家!"戴安澜敬礼时声音洪亮,引来校长赞许的目光。

散会后,同窗们纷纷围上来祝贺。陈明仁拍着他的肩膀:"戴兄,你这第一名实至名归,战场上可别给我们黄埔丢脸!"

"我定当奋勇杀敌,不负国家栽培。"戴安澜摸着腰间崭新的手枪,心中充满豪情。他想象着自己指挥部队冲锋陷阵的场景,仿佛看到敌人望风而逃的画面。

三天后,戴安澜背着简单的行囊,踏上了前往湖南前线的路途。火车上挤满了士兵和物资,空气中弥漫着汗臭和烟草味。他小心地护着胸前的委任状,时不时拿出来看一眼,生怕弄丢了这通往理想的门票。

"第一次上战场?"对面一个满脸胡茬的老兵问道,眼睛盯着他干净的军装和新得发亮的肩章。

戴安澜点点头:"刚从黄埔毕业。"

"哦,黄埔的。"老兵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吐出一口烟圈,"书生带兵,有好戏看喽。"

戴安澜涨红了脸:"我受过严格训练!"

"训练?"老兵嗤笑一声,"战场上子弹可不认你是书生还是老兵。我见过太多像你这样的,第一声炮响就尿裤子。"

戴安澜不再搭话,转头看向窗外飞驰而过的田野。他握紧拳头,暗自发誓一定要证明自己。

火车在一个小站停下,戴安澜按照指示换乘军用卡车。道路崎岖不平,卡车颠簸得像是随时会散架。远处隐约传来炮声,戴安澜的心跳加快了节奏。

"快到前线了,"司机头也不回地说,"菜鸟,祝你好运。"

当卡车终于停在师部所在地时,天色已晚。戴安澜跳下车,双腿因长时间蜷曲而发麻。一个参谋模样的军官匆匆走过来:"戴安澜?跟我来,师长要见你。"

师部设在一间被炮弹炸掉半边屋顶的祠堂里。戴安澜走进去时,几位军官正围着一张地图争论不休。

"报告!少尉戴安澜奉命报到!"他立正敬礼,声音在空旷的祠堂里显得格外响亮。

争论声戛然而止。一个身材魁梧、国字脸的中年男子转过身来:"黄埔的高材生终于到了。我是师长刘峙。"

戴安澜再次敬礼:"学生戴安澜,听候师长差遣!"

刘峙上下打量着他,突然笑了:"好一个精神的小伙子。不过我这里不缺精神,缺的是能打胜仗的军官。"他指了指地图,"明天我们要进攻醴陵,你的排负责侧翼掩护。有问题吗?"

戴安澜心跳如鼓,却强作镇定:"没有问题,保证完成任务!"

"别急着保证,"刘峙的表情严肃起来,"你的排副马德胜是个老兵,多听听他的意见。现在去找你的部队吧,他们在村东头的老槐树下。"

戴安澜敬礼离开,走出祠堂才长舒一口气。夜空中繁星点点,远处不时有炮火闪过。他摸了摸腰间的手枪,突然感到一阵不真实——明天就要真枪实弹地上战场了。

村东头的老槐树下,三十几个士兵或坐或躺,有人擦枪,有人小声交谈,还有人已经倒地睡着。戴安澜走近时,一个身材敦实、满脸风霜的士官站起来,不情不愿地敬了个礼:"马德胜,排副。您就是新来的排长?"

戴安澜注意到他眼中的怀疑,挺直腰板:"少尉戴安澜,从今天起指挥这个排。"

士兵们停下手中的活计,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他。戴安澜感到那些目光中有好奇,有不屑,更多的是漠然。一个年轻士兵小声嘀咕:"又是个纸上谈兵的..."

"闭嘴!"马德胜吼了一声,转向戴安澜,"排长,弟兄们累了,有什么指示明天再说?"

戴安澜点点头:"明天有战斗任务,大家好好休息。"说完,他走到一旁,靠着树干坐下,试图表现得像个老练的军官,却不知道该做什么。

马德胜走过来,递给他一块硬得像石头的饼:"吃点东西吧,明天可没时间吃饭。"

"谢谢。"戴安澜接过饼,咬了一口差点崩掉牙齿。

马德胜咧嘴笑了,露出几颗黄牙:"军校没教你怎么吃野战干粮?"他在戴安澜身边坐下,压低声音,"听着,排长,我不管你是第一名还是最后一名,战场上子弹不长眼。明天跟紧我,别逞英雄,否则害死的不仅是你自己,还有这些弟兄。"

戴安澜感到一阵恼怒:"我受过严格训练..."

"训练?"马德胜冷笑,"你知道真正打仗是什么样子吗?见过肠子流出来的人还在地上爬吗?听过被炸断腿的人哭喊着要喊妈妈吗?"

戴安澜沉默了。远处的炮声再次响起,这次更近了些。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对战争的了解全部来自课本和训练场,而身边这个满口黄牙的老兵,才是真正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

"睡吧,"马德胜站起来,"明天有的是机会证明自己。"他走开时嘟囔了一句,"如果你能活下来的话。"

戴安澜躺在坚硬的地上,仰望星空。兴奋、恐惧、期待和不安交织在一起,让他无法入睡。他想起军校里学过的战术要领,反复回忆各种可能的情况和对策。直到东方泛白,他才迷迷糊糊地睡去。

"排长!起床!准备行动了!"

戴安澜猛地惊醒,发现马德胜站在面前,天色已经大亮。士兵们正在检查武器,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息。

"师部命令,一小时后出发,"马德胜说,"我们需要派一个小队前出侦察。"

戴安澜迅速站起来,拍掉身上的尘土:"我带人去。"

马德胜挑了挑眉:"你确定?"

"这是我的职责。"戴安澜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坚定。

马德胜盯着他看了几秒,点点头:"好吧,我带两个人跟你一起去。记住,发现敌情不要交火,立刻撤回报告。"

十分钟后,戴安澜带着马德胜和两名士兵出发了。晨雾笼罩着田野,能见度很低。他们沿着一条干涸的水沟前进,小心翼翼地观察四周。

"停!"马德胜突然低声喝道,一把拉住戴安澜,"前面有人!"

戴安澜的心跳骤然加速。他眯起眼睛,看到约两百米外有几个模糊的身影在移动。"是我们的部队吗?"

"不是,"马德胜的声音紧绷,"看钢盔形状,是敌军巡逻队。"

戴安澜感到一阵眩晕,手心瞬间被汗水浸湿。这是他第一次在实战中看到敌人——活生生的、会开枪杀人的敌人。课本上的战术图解突然变得无比遥远。

"怎么办,排长?"一个士兵小声问道,声音里带着恐惧。

戴安澜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按计划撤回报告。马排副,你断后。"

他们开始缓慢后撤,突然一声枪响划破晨雾。子弹打在附近的石头上,溅起火花。

"被发现啦!快跑!"马德胜大喊。

戴安澜本能地转身就跑,耳边是呼啸的子弹声和战友急促的喘息。他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膛,双腿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一发子弹擦着他的耳朵飞过,灼热的气流让他差点摔倒。

"别跑直线!"马德胜一把拽住他,拖进一个弹坑,"菜鸟,你想吃枪子儿吗?"

戴安澜趴在弹坑里,大口喘气,双手不受控制地颤抖。他从未体验过这种恐惧——死亡近在咫尺的真实感。

"听着,"马德胜紧盯着前方,"我数到三,我们一起往右边那片灌木丛跑,然后迂回撤回。明白?"

戴安澜点点头,努力平复呼吸。

"一、二、三!"

他们跃出弹坑,拼命奔跑。子弹在身后激起一串尘土,但终于成功甩掉了追兵。回到集结地时,戴安澜瘫坐在地上,军服被汗水浸透。

"敌人在东北方向约两公里处设有前哨,"他向赶来的连长报告,声音还有些发抖,"大约一个排的兵力。"

连长拍拍他的肩膀:"干得好,小伙子。去准备吧,主力部队马上出发。"

当戴安澜回到自己的排时,士兵们的目光有了微妙的变化。那个曾嘲笑他的年轻士兵递来一壶水:"排长,喝点水吧。"

马德胜走过来,难得地露出赞许的神色:"第一次遇敌没尿裤子,还不错。"

戴安澜喝了一大口水,心跳终于恢复正常。他意识到,刚才那短短的几分钟已经永远改变了他——书本上的战争和真实的战场完全是两回事。

一小时后,全团开始向醴陵推进。戴安澜的排作为侧翼掩护,沿着一条小路前进。太阳升起来了,炙烤着大地。沉重的装备压在肩上,汗水不断流入眼睛,但戴安澜已经顾不上这些。他全神贯注地观察着四周,随时准备应对可能的伏击。

远处传来密集的枪声,主力部队已经与敌军交火。戴安澜举起手示意全排停下:"前面地形复杂,可能有埋伏。马排副,你带两个人前往侦察。"

马德胜点点头,带着两名老兵悄悄前进。戴安澜看着他们的背影,突然理解了为什么老兵如此珍贵——经验在战场上意味着生存。

几分钟后,马德胜回来报告:"发现敌军机枪阵地,控制着主攻路线。"

戴安澜思索片刻,想起军校学过的侧翼攻击战术:"我们能不能绕到侧面,打掉那个火力点?"

马德胜咧嘴笑了:"正合我意。不过得小心,那里视野开阔,接近很危险。"

戴安澜召集全排各班长,迅速布置了攻击计划。他将排分成两组,一组正面佯攻吸引火力,另一组由他亲自带领迂回侧翼。

"记住,行动要快,火力要猛,"戴安澜说,惊讶于自己声音的镇定,"我们的任务是为主力部队扫清障碍。"

士兵们点头,眼中闪烁着战前的紧张和亢奋。戴安澜突然意识到,这些人的生命现在掌握在他手中。一个错误的决定就可能让他们送命。

"出发!"

他们悄悄接近敌军阵地。透过灌木丛,戴安澜看到一挺重机枪架设在简易工事后,三名敌兵正在操作。机枪喷吐着火舌,压制着正面进攻的部队。

戴安澜深吸一口气,举起手枪:"准备...开火!"

枪声骤响,敌军机枪手应声倒地。但剩下的敌兵迅速反应过来,调转枪口向他们扫射。子弹呼啸而过,打得周围的树叶纷纷落下。

"压制射击!"戴安澜大喊,同时瞄准一个正在装弹的敌兵扣动扳机。那人胸口绽开一朵血花,仰面倒下。

战斗激烈而短暂。在两面夹击下,剩余的敌兵很快举手投降。戴安澜站在硝烟中,看着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胃部一阵抽搐。这些半小时前还活生生的人,现在已经变成冰冷的尸体。一个重伤的敌兵呻吟着,鲜血从腹部不断涌出。

"给他个痛快吧,"马德胜低声说,"我们没医药救他。"

戴安澜犹豫了。军校没教过他如何处决伤员。但看着那人痛苦的样子,他知道这是唯一的仁慈。

"我来。"一个老兵走上前,用刺刀结束了伤员的痛苦。

戴安澜转过头去,强忍住呕吐的冲动。这不是他想象中的英雄式战斗,而是肮脏、血腥的杀戮。但战争就是如此,没有浪漫,只有生存与死亡。

"排长!我们得继续前进!"马德胜的喊声把他拉回现实。

戴安澜点点头,强迫自己集中精神:"检查弹药,准备支援主攻部队!"

他们继续向前推进,沿途不断遭遇小股敌军抵抗。戴安澜渐渐适应了战斗节奏,学会了利用地形掩护,学会了在枪林弹雨中保持冷静。当一枚手榴弹在他们附近爆炸时,他本能地扑倒身边的年轻士兵,躲过了大部分弹片。

"谢谢排长,"那士兵爬起来,脸色苍白,"我以为我完了..."

戴安澜没有回答,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他突然理解了马德胜的话——战场上最重要的是身边的战友。

黄昏时分,战斗终于结束。醴陵被攻克,敌军溃退。戴安澜的排伤亡五人,算是比较幸运的。他疲惫地坐在一块石头上,看着卫生兵抬走伤员,收殓死者。

马德胜走过来,递给他一支烟:"第一次战斗感觉如何?"

戴安澜接过烟,手还在微微发抖:"和想象中完全不一样。"

"没人能真正准备好上战场,"马德胜吐出一口烟圈,"但你今天表现不错,救了几个弟兄的命。"

戴安澜看着夕阳下硝烟弥漫的战场,突然明白了一个残酷的真理:战争不是荣耀的冒险,而是血与火的考验。他从军校带来的天真理想已经在枪炮声中粉碎,取而代之的是更沉重、更真实的责任感——对国家的责任,对士兵生命的责任。

"明天还有战斗吗?"他问道。

马德胜点点头:"当然,直到把军阀彻底消灭。"

戴安澜掐灭烟头,站起来整理军装。他已经不再是那个满怀理想主义的军校生了。一天的战斗让他迅速成长,明白了军人的真正含义。路还很长,但他已经迈出了第一步。

"我去看看伤员,"他说,"然后召集全排总结今天的战斗。"

马德胜看着他走开的背影,第一次露出了真诚的笑容:"这小子会是个好军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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