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家送殡,户户丧歌。
古城的大街上,飘落的纸钱如同雪片一般,白皑皑一片。
人们把张天赐的衣服连同那艘奖品------龙头小舟送到了渡口,丧子的痛苦没有打倒老人,失去孙子的悲伤却把老人打懵了,爷爷坐在船头上欲哭无泪,船篙就插在船边,高高地立着,像是落了船帆的桅杆,看着那两只龙头小舟,一新一旧,静静地泊在水边,就像是爷孙两个,一老一少,相依为命,如今老的没去,少的却先亡……一双老手拿着烟袋在烟包子里挖啊挖啊,好像永远装不满烟丝。
有几个日本兵开过来,叽哩哇啦地要过河,命令老人开船。爷爷放下手里的旱烟袋于船板上,抄起了船篙撑船,嘴上说着,好啊好啊,我送你们过河。
船向河心滑去,河水越来越深,长长的船篙再一次入水,直没竿稍,深不可触,老人提起船篙感觉手里的船篙轻飘飘地。送你们过河,我送你们过天河!老人边说边挥舞着船篙突然向鬼子们扫去,一名鬼子应声落水,其余鬼子急忙开枪,老人手握船篙倒在血泊中,鲜血渗湿了船板上的旱烟袋。
万镇长带着庄上的八大姓老人闻讯赶来,无不悲怆感慨,说起老人年轻时做水手的风采,一面赞叹老人的血性,一面痛恨日兵的残忍,于是决定厚葬老人。
灵堂就设在渡口的茅屋里。出殡前一天的晚上,人们一拨一拨到灵堂前给老人辞灵。觉慧法师一直守在在棺材边,手敲木鱼,双眼阖闭,口诵经文,神态却也平静。
翠英穿着孝衣陪坐在身边,不住地擦着泪水,耳畔不时响起哀悼声,唢呐匠吹起了哀乐,凄厉,哀婉。
觉慧法师最后辞灵,颤巍巍走到灵前,从身上摸出随身佩戴的荷包奉上供桌,颜色陈旧,图案模糊,分明珍藏已久。然后坐下来敲起木鱼,念诵如常,只是手有些发抖,念着念着,由诵变唱,带着哭腔,此时,周围一阵沉寂,只听觉慧法师边哭边唱道。
一绣绣荷包啊,包上绣只船,
有一个水手,长的好威武,
庙会上夺得个
扎猛子比赛新状元。
引得个少女啊,从此动了心
二绣绣荷包啊,船上张着帆,
送给心上人,驾船走四方。
没想到姐姐她
说动了爹娘却抢了先。
落得个妹妹啊, 哭进梧桐庵。
三绣绣荷包啊, 鸳鸯水上漂,
本来死了心,心静如青灰
没想到一场灾
成对的鸳鸯落了单,
我守苦尼庵啊, 一守六十年
……
曲调是当地的民间小调《绣荷包》,歌词却是新的。众人恍然明白,原来觉慧法师之所以出家是因为和姐姐同时爱上了老艄公而不得,苦苦守了六十年。
翠英既是给老人守灵,也是给张天赐守灵,看到自己的二姑奶奶青灯黄卷苦守了一辈子,是既感动,又佩服,想到自己的以后,更觉悲伤,哭得是死去活来。
此时,万镇长心里正十分后悔,要是早些同意翠英和张天赐的亲事,也许不会发生这一切,如今晚了,既是心疼二姑,也是心疼女儿,于是便走过来,劝道,人死不能复生,回去吧,别哭坏了身子。
觉慧法师哭过了,唱累了,站起来,说,哦,我也该走了。
当天夜里,梧桐庵一片大火,等到天明,人们闻讯赶来后,梧桐庵已经一片废墟,觉慧法师已经自焚,人们不禁又是一阵叹息。
送走了一对老人以后,翠英便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