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里,慧敏每天都会来医院。浩强躺在病床上一个多月了,仍然没有苏醒过来的迹象。每次她来,浩宇只是冷淡地点点头,然后离开病房。
慧敏并不介意。她理解浩宇的敌意,不管怎么说,他的哥哥是在她装修的工地上受的伤。这天下午又来到医院,浩宇不在病房。慧敏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把花瓶里的花换掉,挑出一支无花粉的百合,放在浩强的鼻子旁边。
“浩强哥,今天感觉怎么样?”
说话的语气,像对待自己的哥哥。她没注意到病房门口,浩宇静静地站在外面,眼神复杂地看着这一幕。他没有走进去,而是转身在走廊的长椅上坐下来,点燃一支烟一口接一口的吸着。
晚上,浩宇回到临时租住的小屋取东西。屋里只有简单的家具,桌上摆着一张全家福,他和哥哥蹲在妈妈前面,大姐和姐夫站在后面。姐仨是伊屯县人,他十九岁就去了省城打工,后来当兵去了新疆,哥哥辍学后一直在岭西市打工。现在哥哥这个样子,他真的不知道如何向家里交代。
电话铃声打断了他的思绪,是母亲。
“老二,你哥怎么好久没给家里打电话了……”
母亲的声音里充满着担忧。
浩宇咽了咽口水:“妈,大哥公司最近接了个大项目,特别忙。等忙完这阵子,我俩一起回去看您。”
挂断电话,浩宇感到一阵窒息。今天他去了舍界公司,那个业务经理甚至威胁要报警。
“不能再这样耗下去了。”
浩宇喃喃自语,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晚上一家人围坐在桌子边,各自默默的吃着饭,半晌,母亲轻轻的说:“二丫头,现在那个叫黄书德的一时半会找不到,周家这老大可咋整?咱们家可不能不管呀?我这还有一些钱,你先拿去应急,”
“妈你那是养老的的钱,怎么能用你的钱呢!我能不管吗?”
一个月的时间里,浩宇去了无数次的舍界,多数是看不到黄书德,看到人了也是借故偷偷的跑掉了,后来干脆黄书德不来公司办公了,还交代公司的业务经理,要是浩宇来闹事就报警。浩宇每次回到医院,都坐在走廊的长椅上默默的抽着烟。看着手机相册里哥哥憨厚的笑脸,浩宇把一个个泛黄的烟头,用力的在污秽不堪的烟灰缸里揉搓着。想起自己小时候,总爱跟在哥哥屁股后面跑,摔破膝盖也不哭,反而咧着嘴傻兮兮的说:“哥我没事”。
病房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渗出门缝,浩宇盯着哥哥苍白的脸,喉结上下滚动,他伸手抚平被角上的褶皱。
“当年你带着我离开农村去省城打工。”
他的声音被呼吸搅得支离破碎。
“现在你倒好,自己躺这不管我了。”
浩宇想起今天在舍界公司吃闭门羹的时候,隔着玻璃看见黄书德办公桌上,那尊鎏金弥勒佛冲他慈祥的笑着,而他手里攥着的那几张薄纸已经破烂。
“是你弟弟没用。”
他轻轻握了握哥哥的手。
“妈说要你护着我一辈子的……”
浩宇突然把额头抵在哥哥冰凉的掌心。监护仪的心跳声一下下撞着耳膜,恍惚间又回到十二岁那年的暴雨夜,大哥背着发着高烧的自己在泥泞山路上狂奔。
“坚持住,再等等我。”
他把脸贴在哥哥的后背上。
“咋难,我也要把你从鬼门关拽回来。”
窗外惊雷炸响,豆大的雨点砸在玻璃上,像极了当年山路上溅起的泥浆,只是这一次,他再也不敢回头看身后的路。
暴雨如注,浩宇站在舍界公司楼下,雨水顺着伞骨倾泻而下,模糊了他的视线。他攥着手里皱巴巴的诊断书,上面“重度颅脑损伤,需长期治疗”的字样刺得他眼睛生疼。这已经是他这个月第五次来讨要说法了,黄书德依旧避而不见。经过一番打听,浩宇找到一个叫雷启生的人,他是黄书德以前生意上的合作伙伴。雷启生见周浩宇又找上门来,面露难色。
“我和黄书德也就是生意上有点往来,最近我俩没有联系。”
雷启生无奈地说。
周浩宇诚恳地说:“雷总,我知道你是一位有良知的商人,我哥哥在舍界工地上受了伤,现在躺在医院,昏迷不醒,黄书德是公司的第一法人必须承担这个责任。”
看着浩宇一次又一次的来求他,雷启生犹豫了,叹了口气说:“我只知道他在西郊有一栋别墅,具体位置我也不太清楚,你可以去那边找找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