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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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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1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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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韶谷屯》连载

第一十一章 瘟疫之灾

 我高祖父侯育昌安排了林家班主租地借粮之事,病倒在床。他像个迟暮的老牛,发烧的体温烘得老人脸庞通红,额头溻了一个厚厚的湿毛巾,两眼灰暗无光,喉咙中发出“呼噜、呼噜”地声响,奶白色的胡须伴着呼出的暮气微微颤动,许久大叹一声,喷出一口乌黑恶痰。他的儿孙侯懋政等人守在床前,轮流捧奉着一把用小小棉花蓝花褥子包裹着的老道口“点铜”锡壶,借着壶嘴冒出的温热香气让老人缓缓吸入。几个人一天熏气数次不间断。

这“点铜”锡壶可大有来头。韶谷屯前拐东头后姓之家老铜锅匠的四儿子后天星喜添一双孪生女,一个叫杏花另一个叫桃花,请去“过九”吃酒席,送给侯老东家侯育昌的。老铜锅匠少年时在北乡滑台县寻得一位师父,学了这门“点铜”锡壶手艺。他制作的“点铜”锡壶,精巧耐用,玲珑美观,泡茶增香,盛酒味纯。侯老东家侯育昌得之,爱不释手,宠爱有加。

锡壶腹中薰汤由“鲜芫荽和着苏叶、藿香各半钱,陈皮、砂仁各一钱”煎煮而成。高老郎中开方子时嘱咐,芫荽性辛温,含挥发油,有强烈的异香气,功能宽胸和胃,定逆顺气,悦脾醒胃。老人闻此芳香之气便会顿感舒适。吸了片刻,床边守护人小心奕奕喂进几勺汤水。轮换着给老人用湿粗布巾沓在额头,这些无效的劳动只能从心理上给老人一些安慰。

屋中的小炭炉没闲着【1】过,火苗弱弱地舔着架在它上面的锅具,熏了自酿的老米醋,又温起沙锅、瓦罐。一屋子人忙下闲着的,都围炉子坐着,汲着旱烟袋,嗙着闲謽。至友亲朋宗亲探望者络绎不绝,屋内的气味真是开了药房着了火,酸溜溜、辣酥酥、咸津津、香馥馥、臭烘烘。众人闲话儿正说着,一条长虫从大梁跌落,引起一片惊慌。病床上的侯育昌起了脖子,看了看:“秃翼巴老仓,甭惹它,弄当院罢。”老四侯懋政抓了,出了堂屋,趋到南屋墙,小心放了。

这日,侯育昌的堂侄孙朝槐到了这地场【2】,放下手中一兜鸡蛋。小憩息了一会的侯育昌听得堂孙儿朝槐的声音,这双老眼裂开一道缝,看看身边的人,无气力地问道:“是朝槐来了吗?”朝槐应声道:“三爷,朝槐来瞧恁来哩!”接着老人大咳数声,吐了痰,伸出左手示意朝槐坐在身旁。朝槐会意,坐下,拉着老人的手号了脉膊,看了看老人的神色,略微收了收身,朝着众人说道:“爷们唉,俺三爷这是中邪啦!”老人顿时眼亮,挣扎要坐起来,众人连忙劝阻。朝槐道:“三爷莫慌!东西我都带着哩。”听了朝槐言语,老人颤颤巍巍又让众人扶持着躺了下。朝槐说着转了身,更了法衣,拿了法器,开始作法。

这侯朝槐,自小随村中关老爷庙堂道人学得一身卜卦之术,早早就凭这身本事游荡江湖。他的叔伯三爷侯育昌对其甚是信服,家中大事否泰均请他占卜。这会,朝槐着一身道冠站定,闭目迈出七星步左手持一牛尾拂子放于腰部三指开张,右手大拇指扣住尾指与无名指的指甲端拢成二指剑状指向空中北斗,画出四纵五横,口中轻轻念诵:“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旁边,小小年纪的侯元隆和另外一个儿童执着漱盂、巾帕立于案边。

作法毕,朝槐拿出符贴,认真嘱咐四堂叔侯懋政按方位张贴。朝槐念起送神咒:“道场完毕,圣驾难游,弟子总请列位众神,弟子坛中众神不敢送,安顿坛中众神,金坛宝座,东西南北中五斗星君,东斗归东斗,西斗归西斗,南斗归南斗,北斗归北斗,中斗归中斗。回返本宫金炉宝座,奉送天公玉皇上帝,三圣五圣恩主,归返紫府,奉送三教圣人,五斗仙翁,药叉大将,八大金刚,诸天圣人,四大天皇,日月星宿,四海龙王,值日功曹,土地城隍,再奉送哪吒三太子,三乃陈夫人,玄天真武大将军,伏虎尊者,北方黑煞将,空中神祗。飞云走马各归宫,天庭众神有庵归庵,有宫归宫,有宇归宇,有庙归庙,有府归府,无庵无宫归去原位,天归天庭去,地归地道走,列位众神奉送完就,金银财宝领受,弟子随身香火安奉金炉宝座,庇佑信众弟子家中男女老幼合家平安,四时无灾,八节有庆,男添贞福,女添延寿,元辰光彩,所求如意,天官赐福,地官赦罪,大赐吉昌,事事顺利,财丁兴旺,富贵双全。叩道奉送。”

侯朝槐走后,侯家人捆了谷草,札了草人,侯懋政着人掐着谷草人,放在正当街,一把点着,十几个谷草人顿时燃起熊熊大火。主人回了家,在每座屋正当门燃了一把谷草,有心人集中了家中的孩子娃,每人抱了谷草,找了一间屋,腾出一个亮堂的地场,点了火,一捆一捆谷草接着燃。孩子娃们脱了衣服,赤着光溜溜犊子,围起燃起的火焰欢腾地燎烤起来;谷草燃尽,孩子娃们浑身涂抹了谷草灰和羊胡子草,大人拿了拂尘,嘴中念着词,挨着个给孩子娃们浑身上下轻轻拂试驱赶瘟魔。

侯家人心不甘,又请了神婆跳大神,进了寺庙烧香许愿,到了村北口关爷庙磕着头祈求道:“关老爷恁快睁睁眼罢!”

这些作法并没有阻止病魇张狂,老人的病情越发严重。

侯懋政又请来村中老中医郎中高玉山老先生。高玉山老先生是侯家的常客,小侯老主人侯育昌一轮。高老先生瘦高个子,着一身长衫,头上扣着一顶乌绸瓜皮帽子,帽子下拖着一根灰灰的辫子,白皙的脸颊上架着一付老花镜,手中提着一个中药箱子,说话慢条斯文。

进了门,一只黑猫在床前卧着,高玉山老先生热哈哈给床榻上的侯老掌柜打了招呼,那黑猫腾出地方,又在一旁卧了。高玉山坐定,接了热茶,与侯家老主人侯育昌攀起家常,俩人说的正起劲,侯育昌忽然想起了心事,潸然泪下:“咱家也做得中药材,年轻时常跑辉县百泉集,到河东两头跑,落个差价,一年也有个进项;到如今,下辈人连中医术语也不懂喽。家人抓药写处方,写成白术、苍术、莪术,朮术不分,气煞我了!”

高老先生打断了侯家老主人侯育昌话气头【3】,左手捋了一下胡须,右手轻轻地一摊,亦叹气道:“老哥,吆会,真冇几个人能学得医匣子!家人也不是像你说哩连中医术语也不懂,要不是药柜先、老夫子、山人,光学书,什么五行五色,三阴三阳气化论,根本没用。若是只养生健康及疗疾瞧病,学好老祖宗的,四诊八纲,阴阳里表,温热寒凉,四气五味,再学点十八,十九畏,中草药的性味归经,升降沉浮配伍十二味,光这些没个二、三十年光景,出个处方,真是有点难,更何况一人一症一时一处方,反之,则是草菅人命!眼下瘟疫闹哩慌,可是麻烦事呢!”说着,高老先生倾了身子,摸了侯家老主人侯育昌额头、看了痰、号了脉,问了食量,又开了一方。

末了,高老先生要来了笔墨纸砚,掐了笔尖头杈毛,禞了些墨,用得清秀柳体誉写了前清《经验神方》,交由懋政,嘱咐道:“凡遇瘟疫盛行之时,若出门走东过西,须饮酒几盃,然后出门。回家之时亦当饮酒几盃,然后可食别样物件,自然气壮绝不染瘟,但不可至醉。出入可食姜蒜,或将蒜塞在鼻内亦可甚妙。”

忽一日,瘟疫的魔爪伸向侯家整个家族,那黑猫焦噪不安,不停地吼鸣。先是,侯懋政大夫人尹氏、三夫人王氏出现剧烈头痛、皮下大量出血、狂躁不安及高热;其次,三夫人王氏重度腹泻、肠道痉挛、呕吐、发烧;再后,侯懋政大夫人尹氏所生大姑娘二姑娘、三夫人王氏刚出生三姑娘寒战怕冷、大汗淋淋、高热、呼吸困难、肝脾肿大。侯懋政忙了这个、顾不上那个,前脚刚送走高老郎中,而后匆匆忙忙又去请高老先生。侯懋政接了高老先生在前面打着灯笼,照着路,一步一趋往前走。到了侯家,逐个诊断,打开药箱,一一开了药方。最终,这些法儿没有留住她们的命,不久个个离开了尘世。侯懋政大夫人尹氏、三夫人王氏因家翁在堂不得入土,暂以凳棺搁葬侯家自个家土亩田东南地。幼童婴儿用枝蔓杆草捆裹弃之荒野,笈冠齐笄未婚之人,葬之乱岗占祖坟墓地。

一般人家,手中冇多少余剩钱,去不得中药铺,谁有个头疼发热病,受点寒,着点风,忍一忍,抗一抗,就过去了。实在抗不住,烧个香,磕个头,祈愿祈愿。

这天,侯家长工尹二虎头发昏、心发慌,喝口热姜汤不顶用【4】,静思定,拿脚到了神婆宋二姐家里。宋二姐家门敞开着,尹二虎进了院高喊道:“家里有人冇?”宋二姐听了见,高声应道:“有唻!恁进来罢。”

尹二虎进了屋,只见宋二姐家正堂供着神龛,龛内供奉的牌位上刻“天地三界十方万灵真宰”,宋二姐端坐在神龛一旁。宋二姐听了二虎的来意并不急着答话,半闭着眼睛,开口说道:“心诚则灵。”尹二虎听了话音儿,急忙掏了红包,放在宋二姐手上,宋二姐简单问了病情,铺了草垫,摺叠了几束黄草纸,掸了掸落在神龛上的灰儿,敲了火石,燃了火绒,点了盆儿里的草纸,抓了三把香对了火儿,插入神龛前的炉内,火红的香儿焚将起来。

接着,尹二虎跪在草垫上捣蒜般磕起头来。宋二姐嘴中哼着:“天灵灵,地灵灵,上界神仙下界都显灵!”祷告着,宋二姐拿了一张细黄裱纸,在香头绕来绕去,片刻,住了手,言道:“好了!”说着抖动手中的黄裱纸,摺起喇叭状,轻轻弹了弹,只见一小撮儿灰白色的粉沫呈现出来。尹二虎拿着碗接了,开水冲开,搅拌均匀,冷了冷,温着气一口喝下。尹二虎喝了完,哈了口气,顿觉得浑身暖融融,头脑儿来了精神,腿脚儿有了劲。宋二姐又嘱咐道:“配着再吃几碗热姜汤发发汗,保管你病好。”尹二虎听了宋二姐的话儿,作揖答谢着又丟了几个大钱,满意离开。

一日,侯元隆腹胀,他的爹爹侯懋政又要请高老先生。这次他经过村中天主教堂,伫立许久。对于侯元隆这个长子,侯懋政寓寄太多的希望,为他读书成大器,不到五岁就将他送往蘧子祠旁边的寡过书院入塾习学,求得先生他的嘴巴脱层皮,老学究看他聪明伶俐,常常读书读到鸡声啼,当爹的心中憋着一口气。两个学年下来,长子被前清府庠生员教授评为学品一等,侯懋政他这个爹在家道日益败落的眼睑中闪现出一丝光彩,对其更加器重和厚爱。

教堂与高老先生家的中药铺一墙之隔,五间灰暗瓦屋结构的中药铺在高大天主教堂肝红的外墙映衬下,显得无比的鄙陋。这座教堂,在比鳞次比的中式土墙灰黑瓦屋群体建筑包围中间格外迥异。高大的教堂山门峭壁般地向上耸立着,山字头尖顶上的红色十字架利剑般挺拔地刺向天空。山门门堂后方延伸着一条长长烤熟透了的焦红皮面包似地穹形厅堂,空旷的穹顶上彩绘着基督受难故事,厅堂两侧的垂直的墙壁上洞开着八扇穹状大窗,穹窗橱下面两扇长方形的窗扇镶嵌着五彩缤纷的玻璃。沿着穹顶下的坡面,平铺着一席深红色的地毯,顺着地毯缓缓地步入主堂甬道。甬道的尽头亮着微暗烛光,猩红十字架柱就矗立在主台之上,它远远得泛着幽幽的淡光,仿佛引导人们初心向往的方向。

这座天主教堂由天主教河北省大名教区(Dioecesis Tamimensis)首任主教查宗夏(Nicolas Szarvas ,S.J.)主建,加之韶谷屯和周围村庄的天主教信徒们筹资赞助修建而成。

这天的天主教堂比往常热闹了许多,教堂的广场上几只不知名的鸟儿来回穿梭着觅食。教堂门外三三两两的妇女聚成堆嘁嚓着,一群群天真无邪儿童正在广场边缘嬉闹,几个跳跃着踢毽子的儿童一边跳一边唱道:

日头落,狼下坡,

赤肚子孩跑不脱!

晌午头,鬼推油,

推住娃子拾柴禾,

推住闺女榨油蒸馍!

侯懋政打探了一下,原来是叶由根神父(1911年8月18日--2009年3月17日)今日前来主持弥撒。在叶由根神父的主导下,村中这个天主教堂,施舍着遭遇瘟疫变故无家可归的幼小儿童。叶由根神父始终相信‘人’的价值,不在于财富权势,更不在于上智下愚的区分,而是在于能否活出生命的光彩与尊严。受叶由根神父的影响,侯家似信非信,每年都要在这里捐上一两石粮食。

侯懋政抓好药,提溜着,矗立教堂门口。他的心中是多么的心疼儿子哎!只要留得住儿子的性命,出再大的家资又有什么呢!侯懋政心里想着,腿儿不由得走进了这座教堂。

叶由根神父做完弥撒,看到后排的侯懋政主动示意。叶由根神父代表天主的名义,绝不会失去会唔韶谷屯教堂最大施主的机会。侯懋政很知趣,他主动走上前,亲吻叶由根神父的手背。叶由根神父很年轻,是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岁数与他成熟的神父职业操守相比显然不相称。环视四周,可怜的韶谷屯人们划着感恩的十字架,乞求万能的叶由根神父带来福音,久久不肯离去。叶由根神父向人们普及了预防和医治瘟疫的知识。经过检索抛洒生石灰是当前韶谷屯预防和医治瘟疫的最经济和最有用的法子。

回到家里,心疼儿子的侯懋政立即招呼大儿子元隆服用抓来的中药,又炒黄黑的糊米和砂仁,并以针穿其孔中,在火上烧焦,取下,纸包捻碎,去纸嚼服。一两天过后,侯元隆居然好了起来。这个未来的侯家传承人侥幸躲过这次噩运,或许是上苍眷顾侯家百年的积德行善有意作出如此安排。

按照叶由根神父的说法,村中的乡约继承人侯懋政组织韶谷屯高老先生二儿子高华晨、村长高太祥、老师爷刘长庚等人一起,套上四架大“咕噜”车,连夜赶赴卫辉府凤凰山潞王坟金灯寺购买生石灰块。

卫辉府凤凰山下的潞王陵(公元1368--1644年),占地四百余亩。陵墓神道、潞王墓和次妃赵氏墓旖旎秀丽、建筑雄伟、石刻精美绝伦,古人曾作诗赞:“古殿空山裹,名玉有旧茔;秦陵和汉寝,不及此幽情”。这日,纷沓而来的人们对潞王陵的景致无暇观顾,埋头忙碌码装,尽可能向太平车上多装些生石灰块。当地人开山而凿,就地焚烧,生石灰论方而沽。侯懋政一行人,装满停当,不敢有片刻停留,立刻回返韶谷屯,免费分发,每户一筐,照教士操作蘸洒、填埋、放置、粉刷。

黄枪会‘滚刀肉’后天启、洪门张大年、柳景西请了村中灵仙侯朝环在村北口的关帝庙,烧了札符,撮了符灰,请了仙水,一边分发着:天主教是外国教、耶稣是外国人与咱不同宗不同祖不同类不会救咱这些个,只有咱祖宗“三界伏魔大帝神威远震天尊关圣君”关老爷下了凡才能救咱大家伙;一边宣传着:天主教叶由根神父红头发绿眼睛,是妖孽。这帮人,一边宣传,一边忙碌着给人施咒舍法。

郎中高华晨在药堂开了锅,熬起汤药,支应着铺中的几个伙计,拎着瓢儿舀着滚烫的扑满鼻孔药味汤儿,供村中的人们带着自个家的碗儿前来喝。

人死的越来越多,临近的长堤村不时传来噩耗,人越发的恐慌。村中信主的人家并不多,显灵的是这些信主的人家,听着叶由根神父的话,照着做,人活活地少有死去的,村里的人们意识到了什么,信了叶由根神父的教的法,跟着信主的人家学。一时间,生石灰成了宝贝疙瘩,争相珍藏着,借谷、借钱、生石灰借不着,人不再聚堆,龌蹉在家里,家家闭翕,户户阖门,打谷场、天主教堂、牲口棚、关帝庙清静下来。

深夜,更夫巡更:“宵禁、宵禁,灭烛早睡!宵禁、宵禁,打紧门户躲瘟神!”‘云里雀’宋二刚在村中瞎溜达,被更夫逮了着。家人求情,村长高太祥破口大骂:“油流鬼,嫌遭瘟慢哩不是,咋个不作死唻?”写了单子,罚作公役,着几个人送了县衙门庙堂。

侯家掌柜侯懋政一清儿起来,想溜达田地里看青苗,村的道路不知谁指使着挖了深沟,牛马车不得通过。后来,村长高太祥从上头得了精神,招集村中青壮一天二十斤谷子推土堵堰岗口,忙活了几天,村里土围堰的六个出口被死死封了起来。白天,由村长高太祥领头打响锣鼓,挨个儿街道吆喝;夜间,更夫带着敲响梆子巡防排查,村中的人不准出,村外的人也不准进,短时间村邻为壑,老生不相往来。

人死早了的,家人趁个夜黑偷着入坟,后死了的,也顾不上许多,拉到哪儿就埋在哪儿。叶由根神父急慌着,找来村长高太祥、乡约大户侯懋政、郎中高华晨、黄枪会‘滚刀肉’后天启、洪门张大年、柳景西做工作。高太祥看了黄枪会、洪门的道教天帝君指望不着,当着叶由根神父和大伙们的面,敲着旱烟锅,砍了槛【5】,发了话:“甭管这教哪教,救活人,少死人,能管用,咱就信!”后天启嚯地站了起来:“外国的洋教能信?”侯懋政趄着道:“天启,这个节骨口,咱心眼可不能瞎!”高太祥挑起旱烟杆子指着侯懋政说道:“要是这样,哪家不听说,人死了,咱甭管!”在死神面前后天启无奈地坐了下来。

高太祥言罢,分了几个三组,挨家挨户到死人的家里强制白石灰粉洒,尸首拉至教堂前焚烧。蹿忙的人【6】架好了劈柴,抬了担架,放置柴堆上,村长高太祥打开火镰、点了火绒、引了底火,火势陡然旺了起来,道士烧了画符、点了符水,信主的人在叶由根跟前赤诚地唱着赞歌,固执的人们见不得亲人焚身碎骨疯了般扑向灵火抢尸首,黄枪会‘滚刀肉’后天启、洪门张大年、柳景西这次与教会叶由根神父站在了一起,生拉硬拽将人拖走,强行维持着秩序。焚火燃尽,叶由根神父仔细操着打铁人用得长长的火钳子挑捡焚过的尸骨,小心谨慎放入瓷罐中,腊封了口,在胸中划了十字,郑重交于死者亲人。

这件事过后,韶谷屯侥幸存留的人们终于明白:恶煞的瘟疫,比起来魔障的黄河洪水泛滥之患,有过之而不及。

韶谷屯,闲不住的张瞎子在后街十字街拉起了二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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