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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河壶口瀑布在望，雷鸣般的水声已先于景象震撼着每个人的胸腔。三辆中巴车在盘山公路上缓缓行驶，车上载着“心安实业”的全部员工——从北京总部新入职的年轻人，到陕北基地的老工匠，整整八十七人。
“还有十分钟就到了！”赵启明从前排站起来，激动地比划着，“我计算过，今天的流量达到每秒3000立方米，是今年最大的洪峰！”
林珊望着窗外千沟万壑的黄土高原，轻声对身边的栓柱说：“没想到陈总会组织全公司来看黄河。”
栓柱憨厚一笑：“觉娃说，这是必修课。”
车队在观景台停稳，员工们陆续下车。当那条金色巨龙跃入眼帘时，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黄河在这里被挤压成二十米宽的激流，从三十多米高的石崖轰然跌落，水雾腾空百米，在阳光下架起七彩虹桥。
陈觉站在队伍最前方，任水汽打湿衣衫。他想起第一次带团队来这里时，公司刚刚经历融资失败，每个人都满腹迷茫。而今，他们的“心安模式”已推广到三省二十八个村，帮助三千多农户实现了有尊严的增收。
“同事们，”陈觉转身面向大家，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瀑布的轰鸣，“今天我们不做团建，不上课，只听黄河说句话。”
众人疑惑地交换眼神。
“现在，请大家闭上眼睛。”陈觉说，“不要想工作，不要想业绩，只听这水声，问问自己的心：我们为什么在这里？我们做的这一切，究竟为了什么？”
人群安静下来，只有瀑布永恒的咆哮。几分钟后，陈觉再次开口：
“可以睁眼了。谁愿意第一个回答？”
沉默良久，新入职的财务助理小王怯生生举手：“为了...实现财务自由？”
人群中响起善意的笑声。
从深圳返乡的程序员小马接着说：“为了不让村里的孩子当留守儿童。”
剪纸工坊的李婶抹着眼角：“为了老祖宗的手艺不失传。”
北京总部来的市场总监推了推眼镜：“为了证明商业可以向善。”
每个答案都引来一片赞同的掌声。最后，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张兆东——这位曾经的对手，如今最坚定的合作伙伴。
张兆东深吸一口气：“为了赎罪，也为了重生。”
陈觉点点头，走到悬崖边缘。滔天浊浪在他脚下翻滚，仿佛随时要将他吞没。
“你们说得都对。”他的声音忽然提高，“但还有一个答案——”
他停顿片刻，水声填补了空白。
“为了有一天，当别人问起我们是谁，我们可以堂堂正正地说：我们是黄土的儿女，我们让这片土地上的每一个人，都活出了人该有的样子！”
人群中，有人开始抹眼泪。
这时，陈觉做了一件让所有人意外的事。他面向黄河，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扯开嗓子，吼出了信天游的开头：
“天下黄河几十几道弯——”
声音粗粝、沙哑，甚至有些跑调，却带着一种原始的力量，竟暂时压过了瀑布的轰鸣。
栓柱愣住了，随即第二个加入：“几十几道弯上几十几条船——”
接着是赵启明，他用不太标准的陕北方言跟上：“几十几条船上几十几根竿——”
林珊犹豫了一下，也红着脸唱起来：“几十几个艄公来把船来搬——”
像一道无形的波浪掠过人群，一个接一个，八十七个声音陆续加入。北京来的年轻人现学现唱，陕北的老员工眼含热泪，张兆东闭上眼，用他早已生疏的乡音放声高歌。
起初杂乱，渐渐和谐，最终汇成一股磅礴的声浪：
“我晓得天下黄河九十九道弯，
九十九道弯上九十九只船，
九十九只船上九十九根竿，
九十九个艄公把船来搬！”
歌声落下，余音在峡谷间回荡。奇妙的是，瀑布的咆哮声似乎小了许多，不，是他们的心变大了。
陈觉转过身，脸上水光纵横，分不清是河水还是泪水。他看着眼前这一张张面孔——曾经的对手，迷茫的伙伴，返乡的游子，城市的精英——此刻都在黄河边找到了共同的节拍。
“《华严经》说：‘心如工画师，能画诸世间’。”陈觉的声音平静而有力，“我们的心画出了什么样的世界？是一个只有利润和数据的冰冷世界，还是一个每个人都能安居乐业的温暖人间？”
没有人回答，但每个人的眼神都已给出答案。
归程的车上，气氛完全不同。北京来的年轻人围着老工匠学唱信天游，技术人员和市场人员热烈讨论着新产品，张兆东和栓柱头靠头睡着了，像两个疲惫的孩子。
林珊坐在陈觉身边，轻声问：“陈总，您说黄河要告诉我们什么？”
陈觉望着窗外掠过的黄土沟壑：“它说：你折腾什么？该奔流的总会奔流，该沉淀的自然沉淀。”
他想起法藏比丘成佛前的最后一个念头。据《无量寿经》记载，在证得无上正等正觉的刹那，法藏比丘看到的不是庄严宝相，而是每一个众生本具的佛性。原来度化众生，不过是让众生看见自己本来的样子。
就像黄河，它从不刻意改变什么，只是如实流淌，却造就了最壮观的风景。
当晚，陈觉在日记本上写下：
“今日方知，心安不是找到一个地方停下，而是在奔流中也不迷失。就像黄河，千回百转，终究东流。我们创业，我们生活，我们爱恨，不过是找到自己的河道，然后一心前行。”
他合上日记，推开窑洞的木窗。月光下的黄土高原静默如初，只有永不疲倦的信天游，还在夜风中轻轻飘荡。
那一嗓子，吼通了堵在胸口多年的块垒。从此前路再无滞碍，因为心已通透，处处都是归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