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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连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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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5/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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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裁缝铺里的故事》连载

第三十章 情网

阴历六月初六,璟彭与母亲正式分家,恰逢这个六六大顺的吉日,他和家人从此离开了母亲的庇护,搬进了完全属于自己的新家。

在搬家的过程中,母亲将一台十七英寸的黑白电视机留给了他们。几天后,璟彭发现自己的小家庭洋溢着欢声笑语,充满了幸福。而每当这时,母亲便感到不便打扰,以免影响孩子们的心情。这反而让她感到孤独,怀念起刚离世不久的丈夫。因此,她整日沉默寡言,只有在未结婚的二儿子下班回家,或是在他们用餐前后,才能与人交谈几句。平时,她总是把自己封闭在房间里。二儿子经常劝母亲闲暇时可以去哥哥家看看电视节目,或是串串门,但她觉得自己失去了伴侣,感到羞愧,不愿再外出见人。

“你究竟想表达什么?是想说要投资于爱吗?”

“我想把电视机搬给妈妈。”璟彭剥开一个香蕉递给晓钰,但她并未接过。

她不满地转过头,语气中带着不悦问道:“为什么呢?”

“你之前不是已经同意了吗?”他惊讶地反问。

“我什么时候说过‘同意’?那不过是气头上的话,你居然当真了。好吧,我现在同意,但前提是你要保证我能看电影。”

璟彭带着微笑,耐心地劝说道:“父母养育了我们这么多年,倾注了无数的爱。她把这台电视机留给我们,是因为疼爱我们。这台电视机原本是父母的财产。我并不想独自占有它。而且,分家之后我们相聚的时间变少了,也许只有电视能为妈妈解解闷。”

“但是我们结婚连一台电视机都没有……你要明白,这是九十年代,我们的生活水准难道不显得有些落后吗?自我们结婚以来,除了房子是他们给的,其他东西父母又为我们花了多少钱?你说,在农村,有几个孩子是自己出钱买嫁妆的?又有多少人结婚不是父母出的彩礼?可是我们结婚时,父母给了我们什么?我有抱怨过吗?提过要求吗?现在想要一台电视机,难道过分吗?”她内心积压的委屈终于爆发了出来。

“难道不是因为父亲离世了吗?我们为何要对一个寡妇怀恨在心?如果不是因为我前前后后花费了一万多元,我在这个时代怎么可能连台电视机都买不起?”

“这么说,娶了我,你后悔了?我可是宁愿与娘家断绝来往,也要嫁给你的。”

“我不后悔,你尽管放心,你与娘家的联系也不会断的,我终有一天会设法与你父亲重建关系。彩电、项链……终有一天我会为你置办的。”

“那好,我等着,即使等到白发苍苍,我也会等。”她微笑着说道。

璟彭温柔地劝慰道:“你看我妈妈因为父亲的去世,整日忧郁、精神不振,又不好意思常来我们这里,我们就稍微委屈一下吧,你把电视机搬到她那里,我们想看的时候,就去她那里看。”

“好吧。我成全你的这份孝心,这就叫做‘只要人人献出一点爱,世界将变成美好的人间’!”她虽然无奈,但也有了几分理解。晓钰将电视机搬给了母亲,母亲说二儿子暂时还没有对象,自己一个人住在前宅,放假或周末时会感到孤单,还是给二儿子看吧。璟彭的母亲和弟弟相互推让了一番,最终他们决定不要这台电视,他们认为只要璟彭和晓钰的日子过得幸福,他们就比什么都高兴。他们四人看着面前的电视机,都感动得落泪……瞬间,晓钰和璟彭感到内心温暖如春,就像有一股浓浓的爱意,像涓涓细流缓缓流淌,流入他们的心田……

晓钰调皮地问璟彭:“喂!璟彭,有件事你忘记了吗,你说我什么时候能骑上‘小牡兰’?总不能让我等到七老八十吧?”

璟彭微笑着回答:“恐怕不行,我改变主意了,想买个三轮车……”

还没等璟彭说完,晓钰就急切地说:“我不喜欢……骑上‘小牡兰’才有女孩的风范。”紧随时尚是当今青少年的潮流,晓钰自然也不愿落后。

“……小牡兰在我家的实用价值似乎不及三轮车更实惠……拥有摩托车能为我们带来便利,也能增加我们的收入。有了额外的收入,再考虑购买彩电也不迟,您觉得呢?”

“我听你的,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她擦去泪水,露出了笑容。

“好啊,你这是在拐弯抹角地数落我,看我怎么收拾你。”

晓钰灵巧地跑开:“哈哈,你抓不到我了……”

转眼间,炎热的六月来临,璟彭再次踏入市场。他们的生意一时变得繁忙起来,挺着大肚子的晓钰和璟彭一起,在风扇下紧张地忙碌着:

“哎呀!我的肚子里现在一阵阵的翻腾,他在里面踢我呢,将来还不知道会是个多么淘气的小家伙呢?”

“他还小,你这个做母亲的就多忍耐一些吧。”

“你是说怎么了?我有点困了,而且肚子也有些疼……”

“那你就去休息一下吧。”璟彭正准备起身离开,这时被晓钰紧紧拉住。

“不,我睡不着,你就多陪我聊聊天,或许就能让我忘记疼痛了……”她柔声说道。

墙上的日历翻到了八月二十日,闹钟指向了中午九点四十分,随着一阵婴儿的啼哭声,一个可爱的小生命诞生了。璟彭从椅子上站起,接过接生员细心包裹好的婴儿,内心充满了喜悦和自豪:他们即将成为爸爸妈妈了!

他们如今晋升为父母,细心地观察着他们的儿子,那圆润的头上覆盖着细密的黑发,晓芸的黑眼珠子直视着妈妈,凝望着前方,探索着这个新世界……红润的脸庞上,晓芸的嘴唇微微动着,显得格外惹人喜爱。璟彭和晓钰轻柔地逗弄着这个小男孩,奶奶的笑容也灿烂得合不拢嘴。

夜幕降临,房内被温馨的氛围填满,窗外夜色深沉,城市的霓虹灯光透过玻璃洒在地上。晓钰靠在床头,虽满脸倦意,但眼神里满是初为人母的喜悦,静静看着璟彭抱着孩子,眼中爱意流淌。璟彭微笑着,嘴里哼着一首轻柔的童谣,声音低沉而温暖。小家伙像是被这声音安抚,原本挥舞的小胳膊渐渐停歇,眼睛半睁半闭,透着一股懵懂。奶奶坐在床边,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忍不住感慨:“这孩子一看就机灵,将来准能成大事。”璟彭轻轻把孩子放回晓钰身边的婴儿床里,晓钰温柔地用手指轻轻触碰孩子的小手,轻声说道:“宝宝,妈妈会一直守护你。”这时,一阵微风吹进病房,轻轻撩动着窗帘,仿佛也在为这个新生命送上无声的祝愿。

随后,璟彭整日忙得不可开交:洗衣、洗尿布,逗孩子、干家务……奶奶见到孙子后,心情顿时明朗,变得更加勤快;一会儿扫扫这儿,一会儿拾拾那儿,为儿媳妇增加做饭的次数,确保儿媳妇吃得营养丰富,也想尽办法让孙子有足够的奶水吃。

“叫他……不行,太俗气了。让我好好思考一段时间,或许……”他在深思熟虑,突然间,他翻到了张恒娟写给他的一封情书,于是又读了几遍,结尾的一行字立刻映入他的眼帘:“温暖家庭心连心。”

“哦!有了,就叫‘春熠’吧,寓意生命的璀璨……”

岁月如梭,转瞬间又是一年春草绿,新年的脚步悄然临近。"每逢佳节倍思亲",晓钰此刻心中充满了对父亲的思念,那已一年多未见,却仍未得到宽恕的父亲。璟彭一直努力尝试缩短父女之间的距离,同时希望岳父能接纳他这个女婿。听说父亲也时常挂念女儿,思念到几乎落泪。既然如此,为何双方都不愿打破这僵局?璟彭沉思着,他愿意尽自己所能——

璟彭拿起笔,铺开信纸,开始给他的岳父大人撰写第一封信:

“……晓钰和我经常挂念您,不知您近来身体如何?您已年迈,更需保重身体。当您需要我们时,晓钰和我定会前去看望您。请代我们向叔叔母和大伯问好!过去晓钰和我行事不周,惹您生气,现在我们深感歉意,诚恳地请求您的宽恕。请您原谅我们的过失。我们目前生活得很好,请您放心。晓钰和我能够走到一起,这是命中注定的缘分,请您成全我们的选择。并非我们有意隐瞒,只是当初未能及时前往南方寻您。晓钰多次回家却未能见到您,加上父亲病逝,我们未能及时陪伴您前往,因此她才自作主张,请您理解。”

她与小五提出解除婚约的事情,这并非首次发生……婚姻是不能强迫的,勉强结合不会带来幸福。当然,作为父母,都希望女儿能过得更好,我们理解您的这份心情。然而,最终的选择和判断,关键在于两个人之间的感情是否和谐。如果彼此情同手足,那么其他条件都显得不那么重要……只是在处理这件事上有所欠缺,请您见谅。

新年即将来临,常言道“每逢佳节倍思亲”,我们一直期待着拜访您。我们认为作为长辈,即使有不妥之处,晚辈也应予以理解。希望您在方便的时候能来我家,晓钰和我都会热烈欢迎您。

我祝愿您和叔叔、阿姨,以及大伯,吉祥、平安、幸福!

最后,晓钰和我代表您的外孙子向舅公、姥姥以及大伯父拜个早年,祝您们万事如意!

璟彭

十二月二十三日书

第二天恰逢浦北赶集,为了确保信件能迅速送达岳父手中,璟彭不得不托人转交。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他偶然发现了同村的表姑,她如今嫁到了下滩村,与晓钰的娘家是同一个村子:

他踌躇了许久,终于鼓起勇气开口:“表姑,能否请您帮个忙,将这封信转交给叔叔?”

“我们村里哪有这个人?”她审视着信封上的名字说道。

她的话音刚落,一位十八九岁的女孩立刻插话:

“他说的不就是晓钰的爸爸吗,那个在市木材公司工作的?他的媳妇最近经常在我们村,已经来了好一阵子了,我看到他带着一个两三岁的小女孩,听说是晓钰的‘干姐’家的……”

“哦!他怕媳妇,那女人很少来我们村,你这信不是让我转交给他就行了吗?”璟彭的表姑接过了信。

“嗯,没错,那就多谢表姑的帮忙了。”

璟彭从集市回家后,便向晓钰询问起情况:

“听说你继母还带着个小女孩,她已经在你娘家待了很长时间,那是谁的孩子?听说你爸爸还抱着她四处走动,看起来心情不错呢。”

“那可能是二姐家的,大概是因为……否则继母只有在你爸爸发工资时,才会带些东西来我家小住几天……”

“确实如此,他们这样真的像夫妻吗?夫妻本应是两个人共同建立一个家庭。他们多年来因为受到封建思想的束缚,无法共同生活,导致了两个家庭的形成。原本他们可以选择一方,要么将这方的家,包括你在内搬到南方,要么你妈妈将南方的一切都带到这边来,共同组建一个家并不难。你爸爸还声称要一手托两家,要一碗水端平,这算什么?如果他当初年纪大些也就罢了。”

“关键在于他们在结合时,并未形成一个家庭的共同理念。我的父亲,一个目不识丁的人,当有人建议他去领取结婚登记证时,他却认为婚姻证明不过是一种形式。他认为,婚姻的维系与否,并非能由一纸证书来决定………”

“你母亲早年离世,他们虽是多年同居的事实婚姻,但他为何要持有这种双重家庭的观念……”

“谁知道这些年来,父亲受到了什么影响?如果不是为了夫妻之名,她的几个孩子谁来抚养成人?一个妇道人家,能否独自承担起养育之责?或许,他是为了我……为了支撑这两个家庭,父亲节衣缩食。如果不是这些年他肩负的重担,我们家的高楼大厦早已落成。我这样做,也是在分担他的重担……”

“你没有入赘到她家,否则他们老两口能像现在这样常在一起生活吗?这样才有点像真正的老伴……将来我们得给父亲找些轻松的工作,他年纪大了,拉平板车太辛苦了。人到老年,还是应该享受晚年的幸福……”

“他干那活,命都不知道捡回多少次了……”她一边说着,泪水从眼角滚落下来。

“别再伤感了,不谈这些了,看看《欢乐家庭》节目到了没有?”璟彭打开了电视机……

电视屏幕亮起,五彩的画面闪烁,欢快的节目片头曲瞬间充斥了整个房间。璟彭一边调着频道,一边试图用轻松的语气打破这略显沉重的氛围:“这个节目可有意思了,总能让人捧腹大笑。”她眼睛盯着电视,余光却留意着身旁人的反应,希望能驱散那萦绕不散的愁绪。很快,屏幕上出现了主持人活力四射的身影,正热情洋溢地介绍着节目环节,伴随着现场观众此起彼伏的笑声,房间里的气氛似乎也渐渐缓和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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