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翻动陈年账本 我数着,那些发烫的零钱 一盏,两盏,三盏…… 都是被生活兑光的散银 风吹过,一阵翅膜的轻响 多像某个朝代,漏更的梆子 敲碎宫墙外的醉 黑暗太稠,借不到光 它们必须
这群书生啊,素缟般的身体里 住着终南山未落的雪 他们的祖父 笔直的骨骼曾丈量过 李太白蜀道上的九万重云 却拗不过,剥皮的手 像蔡伦池畔的构树 在沸腾里交出所有经络 总有些倔强的纤维
你说二月河开时靠岸 却让柳絮追了十七个春天 我的等待在缆绳上生根 绞着嗓子,渐渐长出锈斑 这些年,我已学会用酸梅酿酒 当你说心脏有雷雨 我就往玻璃瓶里,多腌一季晚霞 直到某天发现
那些年,他悬在半空中 砖头长着飞毛腿 将他的手掌,劈成一道道裂纹 呼啸的声音,比三十岁的白发更茂盛 现在,他变卖了肋骨般的门牌 躺在白色荒漠上 “安得广厦”的旧墨迹,变成了透明
你们递来一支笔,像递来 一截燃旺的松明,我掌心很烫 烫得能将整个扎兰屯的杜鹃坡烤热 笔管里淌着墨河,墨是沉积的夜 我要做那个笨拙的盗火者 把每个逗号磨成打火石 怕什么?怕松明熄灭
我们数着马蹄下的冰碛 怯生生地抬头 看远山裹着雪的绷带 看风车,把冷削成薄片 撒向更薄的云 低头,看未被霜刀砍断脊背的枯草 甩着头,比苏武抖落羊群更决绝 看马鬃扫过发电站投下的阴
笔尖,刚悬在宣纸上方三寸 两滴透明就挣脱控制 替我完成了第一笔洇染 我本该画你的宽 你的广,你的日夜不息 你却,擅自漫过几十道年轮 莽撞地切开地图,我看见一抺浮萍 在陌生的河床里
我的檐下,悬着半片云 几尾羽,驮着南方的暖,北方的霜 在春与秋的风里翻了又翻 邻居说,它们是天空的账房先生 拨弄算珠般的呢喃,计算冷暖盈亏 月光下,我数它们衔来的碎泥 一粒是精卫
我站在树下,等你醒来 像等一个失信的老友 你却把芽苞攥成拳头 怕风读、怕雨拆、怕斧砍、怕绿、怕亮 怕举起火把,却照见更多熄灭的灯盏 怕一摊开掌纹,就泄露了愈合的旧痛 我伸手触碰,
我摸到墙上的锈钉 像摸到一九三七年的弹孔 月光来洗时,它便渗出褐红的血 不肯吐出一声呜咽 祖父说,钉子是从旧门框拔下的 那年他拆了东厢房给游击队熬药 灶膛里烧着《论语》的残页 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