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晚会终于开始了,贾老师成了学校的主角,为了规划这台晚会她跑前跑后地忙着。她一边指挥学生布置晚会会场,一边发表自己的意见。
校园里就像过节似的热闹,同学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大家抓紧最后的时间排练,有的忙着借演出服装,还有的忙着给演出的同学化妆。为了表演大合唱,学校专门给教职工准备了一套深色西装。
方老师从办公室把服装领回来了,她嘟囔:“怎么发这么土气的衣服?干脆给钱我们自己去买算了。”
左老师试穿衣服:“都是按尺寸裁剪的,怎么不合身啊?”
方老师大惊小怪起来:“哎呀,你的衣袖这么小,肩膀老是往下耷拉。”
左老师皱着眉头,把裤子穿上了,一边提裤子一边苦笑:“哎呀,我的天呀,裤裆也太紧了。”
老师们也发现衣服上的各种问题,当听说衣服花了四百八十块钱后,大家的怨言就更多了,各种风凉话就出现了:“这到底是什么料子?”
“听说要四百八十块。”
“四百八?四百八到商场买现成的比这个好得多。”
“何止,四百八十都能买两套了。”杨老师皱着眉头,像牙疼了似的嘘嘘起来,“这么难看,怎么穿得出去呀?”
“这是进口布料。”翟老师故意拉长了语调,“听说是澳洲毛。”
贾老师轻蔑地撇着嘴巴:“放屁,什么澳洲毛,不用说是澳洲毛,连棉都不是,这明明是化纤。”
“哼,做衣服也没有和我们商量。”
翟老师生硬地说:“商什么量?领导要当机立断,如果做什么事都和你们商量的话,那什么都不用做了。”
“可至少也得问问我们呀。”
“你们七嘴八舌的,领导怎么听呢?”
“民主不是万能的。”
“民主?笑话,什么事情不是领导自己说了算?饲料厂几百万的投资都没征求大家的意见,更不要说一套衣服了。”
其实大家也是有感而发,因为饲料厂投资失败后,领导也沦落为小集团的人质了,那些能耐极大的小集团以此来要挟,巧立名目、千方百计报销各种开支,这些人大言不惭、振振有词地说“领导吃完了肥肉现在该轮到他们喝汤了”,而领导也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由此引发的后果是非常严重的,有人把学校当成大“肥肉”,一有机会就想从中分得一杯羹。此次制作服装就是听从了某个人的意见,有人捕风捉影,添油加醋,私底下流传着——领导为此拿了可观的回扣。由于传得神乎其神,即使没有确凿的证据,很多人却也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心态听着。
“可是……”
翟老师郑重地说:“没有什么可是,领导要是连这点小事都作不了主,那他们还能做什么啊?”
学校领导对大家的意见也有所耳闻,但他们没有作任何解释,也不屑解释,这让钟馨的心里打了一个问号:为什么不公布真相?如此放任谣言的流传,不就等于默认拿了回扣吗?澄清事实才能挽回信誉,才能取信于民。遗憾的是,领导始终没有出来解释,而且下达命令:“每个人都要参加晚会,而且必须得穿制服,要不然以旷工处理。”
对领导这种强制性的命令,大家选择了服从。
刚吃完晚饭不久,天就暗下来了,天气也明显变冷了,有一股冷空气从北方吹过来。当晚会快开始时,天空中开始飘落下一丝小雨,给这新年的晚上增添了些许寒意。老师们都担心那些穿着薄薄的演出服装的学生因受不了寒冷而感冒了。学校食堂也给学生们准备了热乎乎的辣辣的姜糖水。
晚会开始了,在流光溢彩的舞台上,老师们表演了大合唱,老师们精神饱满地唱起了《长江之歌》和《同一首歌》。合唱刚一结束,钟馨就悄悄离开会场回到宿舍。
她没有心思去欣赏晚会,也觉得晚会热闹的气氛与她的心情不相符,她只想一个人静静地待着。她躺在床上默默品尝独处的滋味,她任由思绪自由放纵地飞翔,她想起自己现在的处境,也想到今后的生活,她甚至想到林之川。很奇怪吧?离婚这么多年了,钟馨虽然时刻努力把林之川的影子从她的心灵深处抹去——她似乎做到了,林之川的影子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出现在她的脑海里——可自从上次给林之川打过电话后,林之川的影子又重新占据了她的脑海,速度之快超出想象,她想起他的种种好,他的一颦一笑都是如此的清晰。真奇怪,钟馨有股冲动——当面和他谈谈。钟馨翻转了一下身子,把头深深埋在枕头上,两条胳膊抱在胸前。她怪自己太要强,要不然林之川是不会和自己离婚的。现在这种状况自己是有责任的。可是,林之川已经说过不再爱自己了,而且那样迫不及待地再婚了,勉强和他生活下去又有什么意思?自尊心哪去了?难道离开了林之川就不能活下去?再说现在林之川已经有了新家庭,虽然他的婚姻不幸福,但毕竟不再是自由之身。钟馨一会儿陷入自责,一会儿又默默地为自己辩解,心里七上八下。
就在这样一个寒冷的雨夜,钟馨躲在僻静的角落去想念一个不属于自己的人,她知道这样做是不道德的,不应该沉湎在虚拟的情感中,要赶快跳出来寻找属于自己的归宿,可是,新的一年就要来临了,未来的一年,自己的归宿在哪里。
远处传来晚会的音乐声和同学们一阵阵喝彩声。人人都在兴高采烈地欢度这美好的夜晚。钟馨不知不觉睡着了。也不知什么时候,她被贾老师高亢兴奋的声音惊醒了,贾老师正在房间和一大群学生谈论着今天晚会的情况,从她的声音就感觉出,她今天的情绪真是好极了。
钟馨被惊醒了,她耳边充斥着贾老师的声音。
钟馨心烦地起身走到门边,使劲把门锁紧。但这并不能阻挡外面声音的进入。
钟馨重新躺到床上,心里默默地数着数字:1、2、3、5、6、7、8、9……
在恍惚之中,钟馨又重新进入了梦乡。她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山岩、怪石,月亮阴郁地挂在半空中,周围的一切都是朦胧的,四周是这么寂静,就像一个无人的世界,像外星球,只有她一个人。突然,一个声音喊:“你和林之川复婚吧?”
钟馨使劲地挣扎着:“可是,他早就不爱我了。”
“现在他很后悔,你再给他一次机会吧。”
钟馨不禁一阵狂喜,她跳起来,结果惊醒了。看着漆黑的房间,又看了看蚊帐顶,窗外传来一阵阵寒风凄厉的呼号,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钟馨重新躺下,用被子裹紧了身子,盖住了半颗脑袋。
一种莫名其妙的兴奋让钟馨再也睡不着,她想起高中时期在农村劳动的情景。
那时她把自己装扮成一个虚幻中的人物,想象着各种各样的美梦。突然,她翻身起床,坐在椅子上,拿起笔在铺开的稿纸上奋笔疾书:在全校师生欢送的锣鼓声中,我们耕作班和七二班、七三班的全体师生离开了母校,我们背着行李,扛着锄头、挑着箩筐,怀着一颗向贫下中农学习和改造自我的红心,来到了一个地处大山深处、风景秀丽的小村庄。质朴的村民热情地欢迎我们这些外来客,并把我们安置到各个农家去住宿。我们的房东是一个年纪二十七八的汉子,家里有老母亲、妻子和一个六岁大的儿子。
这是一座二层的土楼,楼下圈着家畜,楼上,房东为我们腾出了一间房子,我有幸得安置在一个单铺上,她们几个都是挤在一起睡通铺。安置下来,还来不及仔细欣赏这美丽的山水,疾病就马上找上门来——水土不服让我吃尽了苦头。连续上吐下泄,浑身像散了架子,但,艰苦的劳动也开始了,我们把池塘里的水抽干了,下到没到膝盖深的池塘里挖塘泥。
写到这里,钟馨拿起稿子看了看,不满地皱了皱眉头,把稿纸揉搓成一团扔到一边。又在另外一张纸上写着:刚吃完早餐,大家每人挑着两个箩筐,走了十几里山间小路来到一个砖瓦厂,在班主任鼓动性口号的催促下,同学们挑着砖头往回走。沉重的担子压得我们不敢放慢脚步,大家小跑似的往回赶。不一会,汗水就把衣服浸湿了,同学们被担子压得龇牙咧嘴,气喘吁吁地大口呼吸,头发蓬乱,脸色因被汗水浸渍而显得异常凶狠,步履踉跄地走在田埂上。
同学们口渴得受不了,大家捧着田边小水沟的水喝了起来。老师说,这水不卫生不能喝,但同学们已经顾不上这些了,都想着赶快回到村子里,好完成这次艰苦的任务。
把砖挑到村里后,我们已经耗尽了力气,嗓子已沙哑,尽管肚子饿得要命,但已经没有食欲,大家只想着赶快上床躺下。
望着门外如火的骄阳,我不由得为下午的劳动担心起来:这么猛烈的太阳连老农夫都不敢轻易到地里啊。
祈祷钟声不要响得这么快,让大家好好休息一会儿,可是,下午两点一到,唤醒同学们起床的钟声还是毫不留情地敲响了。我偷偷地看了看同住一室的同学,她们也都是叫唤着、揉着眼睛,不情愿地起来了。
我们扛起锄头,戴着草帽来到操场上,操场空荡荡的,我疑惑地环顾四周:几只狗正趴在屋檐下,伸着舌头喘气呢,连鸡也躲在树荫下安静地乘凉。我暗暗责怪自己,太老实了,谁让你这么早就来了?你这样积极班主任也不会表扬你,再说,自己也不图表扬,应该和同学们一起来嘛。随着几声哈欠声和锄头不断撞击地面的咚咚声,我扭过头去,同学们懒洋洋地陆续来了。有人不住地打哈欠,有人还在揉眼皮,还有人“哎哟哎哟”地叫唤,大家聚在一起,颇像一支打了败仗的队伍。
班主任出现了,他三十多岁,瘦高个儿,三角脸,一副高度眼镜戴在鼻梁上,身穿一件已经泛汗渍的汗衫,下身是浅色的裤子,裤角挽到膝盖上,脚下是塑料凉鞋,弯着腰,戴着草帽扛着锄头。当他看到稀稀拉拉、无精打采的队伍时,便往台阶上一站,气呼呼地喊:“是英雄是狗熊现在见分晓,是英雄跟我到地里去除草,是狗熊就回去睡觉。”
班主任说完扛着锄头走了,我跟着来到地里,钻进密不透风的玉米地。此时太阳正把它的光和热慷慨地洒向大地。
这稿子让钟馨感到无趣,她疲倦地打了个哈欠,伸了伸懒腰。重新爬上床去,不一会儿,就沉沉睡过去了。
第二天,据左老师回忆,昨晚学生们表演了许多精彩的节目,贾老师作为评判委员,她对这次的名次评判起到了很关键的作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