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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德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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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7/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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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帖儿》连载

第六章 《换帖儿》第六章:文泰违心结婚

“噹——,噹——,噹——”文泰抬头一看座钟,“哟,十点啦。”他拿起笔,蘸蘸墨汁,抹抹笔尖儿,准备写。可怎么也写不下去了。“哎~,还喝酒吧。”于是,把毛笔放下,拿起酒瓶子,嘴儿对嘴儿,咕咚咕咚喝了两口,用羹匙往嘴里挖些花生仁儿,吃了后,又喝了几口凉开水,陷人了沉思:

文泰以前在村里有一帮好伙伴。有三行、四林、大宁、二毛、大牛、三刚、廷山、文祥......一大帮。星期天他们一起割草,拾柴火,一起做游戏,玩要,有时他们还吵架打架。他们有的比文泰大三两岁,有的比文泰小三两岁,都是一茬儿的,都是小时候的好伙伴,好朋友。文泰上学以后,与他们分开了。他们当中,有的是初中毕业,有的是小学毕业,有的只念二三年书,只有文泰是高中毕业。他们当中,有的成了人儿(结了婚),甚至有的己经有了一个孩子,有的换了帖儿,还没有成人儿,有的还没换帖儿。文泰属于第三类。文泰毕业回家以后,和他们孩童时期的好伙伴好朋友的关系修复了,比孩童时期的关系更好,更亲密。白天,他们一起在生产队里干活儿。休息时,他们凑在一起休息。有的仰面朝天,四挺八叉往地上一躺。有的围成一个圆圈儿席地而坐,手指夹着一个点燃的“小喇叭儿”,一会儿吸一口儿,一会儿吸一口儿,口里吐出一团团浓浓的蓝烟儿。有的谈名人趋事;有的谈婚姻,谈女人;有的谈衣服,谈馍饭。文泰坐在一旁,他不吸烟,也不谈论什么,只是静静地坐着,若有所思。伙伴们知道这是他在思考什么问题。伙伴们都说,文泰跟咱不一样,他还想考大学,他有学习任务,咱们都不要打扰他。其实,文泰不光是思考学习中的问题,有时也在思考何翠莲,猜测何翠莲在干什么。

文泰虽说刚毕业,干活儿的时候不多。但心灵手巧的文泰干起活儿来还真行。像锄地、装麦车、扬场等有技术含量的活儿,干起来还真像回事儿。文泰干活儿的时候少,力量小。可他有一股倔强劲儿,干起力气活儿,术比别人差。上一辈儿的老人们夸他说,文泰这孩子中,老实,实诚,干活儿不惜力。队长每听到有人夸文泰,总是说:“哼,聪明人,干啥都中。”

文泰家住在大深胡同里的后底儿。从院落的布局来看,这是一个贫穷落后的带有浓厚的小农经济色彩的农家庭院。有三座房子:三间堂屋,这是上房。上房,是老人住的房子。文泰的爹娘住在里边。有一间又低又小黑不留秋的小屋儿,这是厨屋。还有两间不高占地面积不大的西屋,是儿女们住的房屋。文泰就住在这两间西屋里。这大大小小三座屋,都是土棚子。三口人大小三座房子。尽管都是低矮破旧的土棚子,这在当时,可是住房条件相当不错的家庭啦。父亲王麦贵为此感到自豪,说:“等俺泰小儿成人儿的时候,不用作房屋的难啦。”

这两间西屋,是文泰的领地:文泰上学的时候,周末或假期里,文泰就住在这座西屋里。文泰毕业了,回到家,自然还是住在这两间西屋里。这两间西屋不大,里面除了一张床,别的也没有什么东西。床靠北山墙放着,床头抵着窗户左边上前墙。西屋有一个小窗户,窗户下边,紧挨窗台下边放一张破桌子。桌子挨着床帮,坐在床沿儿上可以伏在桌子上看书写字。这张床,睡觉时是床,看书写字时是坐位。屋子虽说不大,可也清静。文泰毕业回家后,不忘翠莲,不忘翠莲嘱咐的话,没有放弃自己的远大理想,不忘考大学,不忘学习,不忘复习功课。白天在生产队里干活儿,到晚上,回到自己的领地---西屋里,点着柴油灯,坐在床沿儿上,伏在桌子上,复习功课,看书写字。累了,鞋一脱,就势往床上一滚,一拉被子往身上一盖---睡觉。文泰毕业回家后,生活的内容主要分为三部分:白天,在生产队里干活儿;夜间前半夜学习;后半夜睡觉。

通过干活儿,文泰进一步了解了农村的生产生活状况。犁地还用那些老牛老驴拉犁,使牲口的吆喝得嗓子干哑,三头牛一晌只能犁一二亩地。由于畜力不足,不舍得用牲口拉车,拉车只有用人。粮食产量只有一百多斤,几十斤,甚致十几斤。每人每年只分二三百斤粮食,根本不够吃。男的女的,穿的衣服都是补补丁丁,破破烂烂。住的房子绝大多数是士棚子,一到下雨天,十座就有九座漏雨。况且,一般家庭一家只有一座房子。人们缺吃的,缺烧的,缺穿的,缺住的,零花钱就更别说啦。有的二十多了,由于家里穷,还没娶媳妇哩。一句话:落后,贫穷。改变落后贫穷的面貌刻不容缓!要改变落后贫穷的面貌,除了其他因素之外,必须掌握先进的生产技术。掌握选进的生产技术,必须掌握先进的文化科学。掌握先进的文化科学,必须上大学。这一使命,历史地落到了我们这一茬儿人身上。看来,我和翠莲所选择的方向是对的呀。文泰想起这些,想起翠莲,复习功课的劲头儿更足了。

文刚嫂是一位三十来岁的青年妇女,比文泰大十来岁。她叫秦素花。这可是大王庄的顶尖人物。文刚嫂是个中等个儿,身材匀称。长方脸盘,白白胖胖,又细又嫩,白里透红,大眼,双眼皮儿。在整个大王庄是数一数二的大美人儿。那时,农村人识字的很少。就拿大王庄来说,识字的就很少。高小毕业的男人一共没几个。女的绝大多数没上过学,能识几个子的就更少了。而文刚嫂则是初中肄业,在村中是文化水平最高的人。况且,她还是个女的。她脾气好,性格开朗,很乐观,爱说爱笑。她心眼儿好,待人热情,关心别人,乐于助人。也爱管不平之事。平辈儿的妯娌总爱和她在一起,总爱和她说笑,街坊邻居都夸她好,都喜欢她。还是个小孩子的文泰,就喜欢这个出了八伏的嫂嫂。年纪幼小的文泰对文刚嫂也很尊敬。秦素花在初中读完二年级,就不念书了,在公社供销社当营业员。六二年,全国掀起了各行各业支持农业的高潮。就在这个时候,文刚嫂被下放回到了农村老家。被下放回到农村老家后,和在县城当工人的文刚哥结了婚。秦素花嫁到了大王庄,可不能让她清当一名普通社员,让她一直在生产队当会计,一直当到大队革委会成立。

文化大革命进行好几年了,经过几年的浩劫,各级新的领导机构相继产生。这个新的领导机构叫“革命委员会”,简称“革委会”。这是以“老中青”三结合的方式组成的。其实是拼凑在一起的。老,指老革命干部,也就是以前的干部,在文化大革命中被“打倒了”,后来又“站起来”的干部。中,中年干部(老干部和中年干部没有明显的区分界线)。青,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中的闯将,革命造反派。说白了,就是在文化革命中被冲昏了头脑,被“烈火”烧得发疯的狂热分子,在“打砸抢”中的流氓,在“文攻武卫”中的武斗狂,打群架的疯子,在“斗批改”运功中的打人凶手,典型的人类的渣滓。大王庄也成立了大队革委会。在成立革委会时,缺乏妇女干部。革委会中没有妇女干部不行,又没有合适的人选。于是,便想起了文刚嫂,把她提到大队革委会。虽说她进了革委会,她可不是经过“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烈火考验”,经过“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战斗洗礼”的革命造反派,她不是“双突干部”。她在大队革委会是个委员,负责妇女工作,也叫妇女主任。她也没啥权力,在革委会里只是个摆设,是大队革委会中位数不多的不令人讨厌的干部。

一天下午,天空飘洒着“沾衣不湿”的“杏花雨”。社员们无法儿下地干活儿了。这可是文泰复习功课的好时间。文泰在他的西屋里,坐在床沿儿上,伏在桌子上,凑着小窗户透过来的微的光在看书。他忽然感觉到门口有个人影儿一晃,忙抬起头。“咦,文刚嫂。”文泰有些惊喜。文刚、文泰是同宗,平辈儿,都是“文”字辈儿。不过,门氏(血缘关系)远得多了。但毕竟是同宗平辈儿,门氏再远也是弟兄们啊,秦素花也是嫂啊。加上文刚嫂长得漂亮,性格开朗,脾气好,爱说爱笑,小的时候文泰就尊敬她,喜欢和她在一起。她比文泰大十来岁,文泰总是把她当作可敬的老嫂,觉着她比亲嫂还亲。文刚嫂也很喜欢小文泰,因为他聪明可爱。有一次文刚嫂逗文泰说:“文泰,我是叫你小兄弟呀还是叫你小叔叔(叔叔,是古代女人对丈夫的弟弟的称呼。如《水浒》中的孙二娘叫武松叔叔。潘巧云称石秀为叔叔)?还是叫你文泰?”小文泰不知怎样回答,是只瞪着一双大眼睛出神地望着文刚嫂。文泰见是文刚嫂进来了,忙礼貌地起身相迎,“文刚嫂,您咋稀罕啦。咋有空儿到这儿来一趟啊。”

“我也不稀罕。刚才我到三行家有点儿小事儿,顺便来看看俺这个小兄弟。”

“那好哇,太好啦,谢谢大嫂啦。”

“客气啥哩,小兄弟。”

文刚嫂瞥了一眼文泰刚刚合上的课本,说:“没有放弃学习呀。”

文泰笑笑点点头儿。

“好哇,俺兄弟这种作法是对的。年轻人就得有志气,有理想,有抱负。别像您傻嫂我,初中还没毕业就不念书了。”

两个人聊了一些话题。文泰就目前形势以及某些事物,向文刚嫂说了说自己的看法,并说了自己的远大理想及自己目前的具体打算。文刚嫂连声说:“好,好,有志气。”文刚嫂突然问:“如果你升不了大学,自己的理想不能实现呢?”

“发扬愚公移山的精神。我的理想我不能实现,让我的儿子去实现。如果我的儿子还不能实现,就让我的孙子去实现。一代接一代的奋斗下去,一定能实现。”

“好,有志气,好兄弟,就该这样。我佩服俺兄弟,就是佩服俺兄弟这种精神。”

文刚嫂静听片刻,外面无人,眨巴了一下漂亮的大眼睛,稍停顿,脸上露出了诡秘的微笑,以开玩笑的口气问:“文泰兄弟,高中阶段的学校生活还算多彩吧?”

“!......”文泰心里咯噔一声,听出来了文刚嫂的话里有话,便有些警觉。文刚嫂接着说:“在高中阶段,收获是不是不少哇?”

“......”文泰听了出来文刚嫂的话里有弦外之音。心虚的文泰不由自主地脸上泛起了红晕。眼尖的文刚嫂一眼便看了出来,便步步紧逼:“兄弟,谈恋爱啦?有女朋友啦?”

“没......有,哪能呢......”

文刚嫂不依不饶,微歪着头,故作嗔怒,模仿着造反派怒斥“黑九类”的口气,强掩微笑,一脸严肃,说:“坦白从宽,抗拒从严。顽持到底,死路一条。说!”

文泰有些害羞了,脸儿红了,这等于不打自招了。文泰面对这位热情善良,令他尊敬的大嫂,没有必要对她隐瞒,他便把他和翠莲怎样相识,怎样相互了解,怎样产生了感情,感情又如何发展,如何加深,感情又如何发生了质的不同的变化,从头至尾给文刚嫂说了一遍。还给文刚嫂讲了他们有共同的信念,有共同的理想,有共同的言语。他们还有相同的脾气,还有相同的性格。还给文刚嫂讲,他们相互鼓励,要有决心,要有坚定的信,争取都考上大学。还讲了她还嘱咐文泰,回家后不能放松,一定要刻苦努力,好好复习功课,迎接有朝一日的大学招生。刚嫂早就恢复了原本微笑的脸儿,笑眯眯的。说:“我说呢,怎么一咋呼就脸儿红了,看来我猜对啦,蒙对啦,这不,一咋呼就咋呼出来啦。那姑娘漂亮吧。那姑娘聪明吧,一定很可爱吧。你爱她,她爱你,是没说的啦,你们一定如漆似胶,难分难离吧。你们是一对可爱的鸳鸯鸟。”文刚嫂说起话来像打机关枪,节奏很快。

文泰红着脸心,心里甜蜜蜜的,不住点着头儿。

“文泰兄弟,这是你高中阶段最大最重要最精彩的收获呀。咋说呢,人一辈子找到一个志同道合的终生伴侣比什么都重要。自由恋爱,婚姻自主,自古以来,是人们的美好向往,可很少能实现。古典小说,古典戏剧中的爱情故事,都是文人编的,它反映了人们对这种美好生活的向往和追求。其实,古代恋爱有没有?有,有情人是不是真能成为夫妻?很少,很少。就拿咱们村来说吧,无论是年老的还是年轻的,有几对妻夫是自由恋爱结成的?有几对夫妻之间有爱情?没有,一对也没有。夫妻之间有感情的也不多。就咱们村来说,自由恋爱,夫妻之间有着深厚的爱情,开天劈地以来,你们是第一对。你们为咱村的下一代,也包括这一代,做出了表率。如果按封建迷信的说法,这是缘分。我不相信封建迷信,我不相信什么缘分。你也不相信吧。我认为这是机会而相遇。你们上高中便是你们的机遇。如果你不上高中,或何翠莲不上高中,你们两个咋能相遇相识呢。又咋能产生感情,进而发展为爱情呢。文泰兄弟,你们做的很对,为咱们村里的年轻人做出了表率。希望咱们村以后的年轻人,都要冲破旧的婚姻的约束,自由恋爱,婚姻自主。”

“这也是历史发展的必然趋势吧。”

“对,对,有道理。无论怎样说,这是你高中阶段最重要的收获。应该称翠莲为女朋友。不过,称呼啥都一样。订了婚,不就是未婚妻了嘛。你们两个订婚,结婚是早晚的事儿,那不过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文刚嫂停了停,继续往下说:“兄弟,嫂祝愿你们幸福。祝愿你们双双事业有成。盼望着咱大王庄飞出两只凤凰,一只叫文王泰,一只叫何翠莲。两只凤凰比翼双飞......。”

文刚嫂滔滔不绝地往下讲。文泰似听非听,心已经飞到翠莲那儿去了。文泰想:有朝一日我们结了婚,翠莲来到了大王庄,文刚嫂肯定喜欢文刚嫂。文刚嫂肯定也喜欢翠莲,这两个望年之交的妯娌们一定能成为好朋友。

“文泰,没有把这事儿告诉麦贵叙、麦贵婶儿吧。”

文泰机械地点头儿。然后,补充了一句:“这事儿谁也不知道。知道这事儿的一共三个人:一个是我,一个是她,再一个就是你。”

“噢,又让我猜对啦。年轻人嘛,脸皮儿薄,好害羞,不好意思给自己的父母说,这很正常嘛。不要紧,我来帮忙,我把这事儿告诉麦贵叔、麦贵婶儿。”

“不,不,先不要给他们说,到时候给他们一个惊喜。这件事你一定要保密,对谁也不要说。”

“中,中。”文刚嫂点点头儿,满口答应。

文泰只顾得高兴了,对文刚嫂连句谢谢都没有说。

文泰复习功课可不是一件容易事儿。文泰虽说是高中毕业,可这是什么高中?“高中的招牌,初中的课本,小学的程度。”这种说法并不夸张。入学时发的课本有初中的教材,有高中的教材,老师当然先从初中教材开始讲了。在那个年代,处于那样的环境,老师是教不好的,学生也是学不好的,同学们连初中的课程都没学好。文泰也不例外,高中的课程一点儿也没讲,高中就毕业啦。复习功课,必须把初中的课程复习好,必须自学高中的全部课程,把高中课程的内容一点儿一点儿地硬啃下来。周围几个村子的同学本来就不多,有几个同学对考大学放弃了,复习功课的时候连个做伴儿的都没有,遇到难题连个问的人都找不到。复习功课是困难重重的。文泰心中蕴含着珍贵的“诗篇”、“画卷”、“照片”——《翠莲》、《翠莲》、《翠莲》,翠莲,翠莲......。他不怕困难,力量倍增。白天还要在生产队里干活儿,复习功课只能在晚上了。白天,在生产队里干一天活儿,晚上在他的西屋里,点上柴油灯,在灯下复习功课。看书就到半夜。能不累吗。他心里蕴含着金银珠宝无法比拟的珍贵之物:“诗篇”、“画卷”、“照片”,《翠莲》、《翠莲》、《翠莲》......憧憬着二人的美好前程及美好未来,他不知道累。灯如果燃烧煤油,灯头儿(灯的火苗儿)发白些,亮些。当时,物资溃乏,从哪儿弄煤油哇,都燃烧柴油。燃烧柴油,灯头儿呈殷红色,发暗,在灯下看书眼得离书本近些,费力地去瞅,十分吃力。看书时间长了,两眼发累,又酸又疼。灯燃烧柴油,容易冒黑烟,灯头儿不大,上头便黑烟缭绕。人呼吸,便把黑烟吸到肺里。在灯下能坐一个黄昏,两个鼻孔就成黑的了,第二天吐痰,也是黑的,擤鼻涕也是嘿的。屋子封闭是不严的,“七巧流血”到处透气。冬天天气再冷也不生炉子,不烤火(做饭烧烧锅还缺柴火呢,哪有煤炭生炉子,哪有柴火烤火呀。)屋里和院里温度差不多。如果刚吃过晚饭还好些,到了大深黄昏就更冷了。到了半夜时分,钻到了被窝里,好长时间被窝都暖不过来。第二天早起,脚还是凉的。冬天,由于文泰天天熬夜复习功课,两只脚两只手早早地就冻伤了,一遇热气儿,痒得钻心。到了一半春天,天气变暖,冻伤的脚手成了冻疮,到了大半春天冻疮才能好。冬天的夜晚,复习功课时是那么地冷。文泰心里蕴含着那些远胜金银珠宝的珍贵之物---“诗篇”、“画卷”、“照片”,《翠莲》、《翠莲》、《翠莲》,翠莲,翠莲,翠莲,憧憬着他们的美好前程及未来,他忘记了冷。夏天的夜晚,虽说没有了炙烤的太阳了,可白天万物吸存的热,到了晚上,便又释放出来了,晚上仍然热。如果有一阵凉风人们要舒服得多了。可少风的夏天晚上,村里那些大深胡同里的院子里很难刮进来风儿。文泰家的院子就是这样的院子。没风的晚上是闷热的。文泰的小西屋里就更是闷热啦。文泰坐在西屋里,一会儿便大汗淋淋,湿透了褂子,裤子。长时间地穿着只热又湿的裤子,又长时间地坐在那里,屁股都捂烂了。又湿又热的衣服捂出了一身痱子。蚊子有很强的趋光性,蚊子一见到灯光,就从各个角落里出来,汇集在文泰周围,挑衅似地吹着号角,呐喊着向文泰发起进攻,一群又一群向文泰袭来。在文泰的脸上,手上,隔着衣服在文泰的胳膊上,腿上,背上,前胸等乱叮乱咬。文泰只有一边看书,一边用手驱赶群蚊。文泰心里蕴含着远胜金银珠宝的珍贵之物——“诗篇”、“画卷”、“照片”,《翠莲》、《翠莲》、《翠莲》,翠莲,翠莲,翠莲,憧憬着他们的美好前程及未来,他忘了热和蚊子叮咬。不论是寒冷的冬天,还是闷热的夏天,文泰每天晚上都要熬到半夜。累了,困了,把鞋一脱,往床上一滚——睡觉。娘给人们说:“俺泰傻,看书看傻啦,冷天不知道冷,热天不知道热,不怕蚊子咬。”文泰心里蕴含着那些珍贵的精美的诗篇画卷照片——《翠莲》、《翠莲》、《翠莲》,翠莲,翠莲,翠莲,心里面憧憬着他们的美好前程及未来,娘是不知道的。文泰的所作所为,娘是不理解的。父亲王麦贵对于这些就更是不知道,更不理解了。在复习功课时,遇到不会的问题积攒起来,积攒得多了,跑四里路,到联中去问老师们。每次去请求老师们解答难题,老师们总是热情地认真地给以解答,并对文泰进行鼓励。---文泰挂牵着翠莲:不知道翠莲是怎样复习的,不知道翠莲在复习功课当中遇到了哪些问题,也不知道她在复习的过程中,遇到了难题是怎样解决的,也不知道她现在复习到哪里了。如果我们两个能在一起复习功课,遇到什么难题共同商量该多好哇。可是,不能。一是大王庄离何家坝太远。更重要的原因是:我是个小伙子,人家是个大姑娘。一个小伙子去找一个大姑娘,怕别人望风扑影,胡乱猜疑,在背地里说三道四,乱嚼舌头根子。这不是对翠莲造成伤害了吗。嗐,没办法。辛勤和汗水不负文泰,经过几百个热热冷冷的半夜,文泰复习完了初中的课程,并自学硬啃啃下了高中的全部课程。

“啥?曹石夯结婚啦!”

文泰听到这一消息,有些震惊。曹石夯是文泰的同班同学,他和文泰关系很好。他是黄庄村的,不一个公社,两村相距十多里。毕业后,二人也没有来往过,彼此情况都不甚了解。听到了曹石夯结婚的消息,文泰心里震惊之后,便产生了一连串的疑问和猜测:......石夯娶的媳妇不可能是咱们的某某女同学吧。也有可能是由媒人提媒,父母拍板定案,给他在附近村里寻一个素不相识,陌如路人,毫无感情的异性,说精不精,说傻不傻,半文盲甚至文盲的愚昧女人。虽不是猪不啃的南瓜,虽不是丑八怪的农村闺女,也不可能是人面桃花,美若天仙。那么,给他娶这样的妻子他同意吗?和这样的女人过日子有意义吗?他在学校没有谈恋爱吗?如果谈了恋爱,那么女朋友怎么办?如果没谈恋爱,为什么不谈恋爱?凭他的人品,不会没有女同学看不上他。当父母为他寻媳妇,你不同意,为什么不反抗?我们上高中,是为了什么?革命,建设,需要人材,需要在大学来培养。大学,是革命,建设人材的摇篮。上高中,就是为了上大学,就是为了把自己培养成为革命,建设所需用的人材。你为什么结了婚,放弃了上大学呢。拿破仑说过,不想当元帅的士兵就不是好士兵。我说不想上大学的学生就不是好学生。当我们第一天挎着书包上学的时候,就应该想着,以后我要上大学。更何况我们还上了高中呢。上高中是为了什么?还不就是为了上大学吗?不是为了上大学,咱们上高中干什么?当然,高中毕业后还不能直接上大学,还得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但大学肯定会招生,上大学肯定有机会。那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要有恒心,有耐心,有等性。石夯,你放弃了上大学,你的恒心呢,你的耐心呢,都哪里去啦?我们这一代人,经历了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战斗洗礼,是一代有远大理想,勇往直前的革命青年。那么,你的志气在哪儿?你的远大理想,你的天不怕地不怕,勇往直前的精神哪里去啦?你是个庸俗之人,是个懦夫,是个令人可怜的可怜虫。是个没有出息的家伙。别说我斥责你,何翠莲知道了也会斥责你,咱们的同学,咱们的好友,都会斥责你。

他们的婚姻是不是勉强凑合的?肯定。他们是不是像嫁接果树那样,由别人强行捆绑在一起?肯定。他们的婚姻是不是违背了自己的心愿?肯定。他们婚后的生活能幸福美满吗?不可能。他们本来都是人,可他们却像异性相结合的动物。石夯啊,你的反抗精神哪里去啦?你的斗争精神哪里去啦?亏你还经历了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战斗洗礼呢。

风和日丽,阳光明媚。空中飞舞着儿只春燕。小小的燕子,身体虽瘦小,可十分灵活。翅膀虽小,却十分矫健,飞起来嗖嗖作响,敏捷迅速,时而从高天俯冲而下,时而青云直上,直冲云端。时而疾速飞驰,像是竞赛。时而双双轻展双翅,像是翩翩起舞。小燕们越飞越高,在蔚蓝的天空,它们在自由飞翔。嗬,漂亮的春燕,自由自在,潇洒呀。“天高任鸟飞!”文泰仰望着碧空,久久,久久,无限感慨。

文泰低下了久仰的头,瞥见了院子的角落里的猪圈。猪圈里圈养的一头半大猪。猪圈虽处于朝阳处,可这头猪并没有躺在太阳底下晒太阳,而是在狭小的猪圈内焦躁地转圈儿。一边转圈儿,嘴里头边哼哼叽叽地小声哀叫。哼,你消停消停吧,别转圈儿啦,别焦燥,也别哼叽啦。待你长到一百多斤,够格啦,往食品公司一卖,活猪就变成肉啦。你这一生就结束啦。你也就解脱啦。

文泰为石夯感到惋惜:石夯,你,你,嗐......

一天的晚饭后,文泰和往常一样,吃过饭,在他的西屋里,点上柴油灯,桌子旁看书,院子里来了几个上辈的人。他们是父亲王麦贵一帮要好的好朋友,有秋贵大爷、秋安大爷、秋山大爷、铁山大爷、建仓大爷、满场爷、同林叔......都是四十来岁到五十来岁的人。他们有着共同的特点:都是一身黑色的土棉布衣裳。布是家庭妇女纺的棉线,分成的土棉布,用硫化氰(黑色化学染科)煮成黑色,没颜搭色,还有补丁,具有乡下农民特有的服装特色。这是农民小农经济的一个特征。一个个脸皮皱巴巴的,脸上的皱纹与年龄不相符,一副副未老先衰的貌相。一个个脸色黑黄干瘦,明显地显示出一个个饱经风霜,明显地显示出营养不良。显示出这些农民贫穷困苦的特征。一个个胡子拉茬。他们剃一次头,才刮一次胡子,洗一次头,显示出他们不讲究什么卫生的特征。他们都不识字,也都没有出过远门儿,什么也没见过,什么也不懂,除了做庄稼活儿,什么也不会。显示出了他们无知,愚昧,落后。他们都爱抽烟。当时人们抽的烟有“两头儿挺(两头一般粗)”。指的是工厂里卷的纸烟。衣民是抽不起的是“一头儿拧”。生产队里分的烟叶,晒干,搓碎,掺些搓碎的红薯叶,配成早烟。把废纸撕成二指宽四指来长的纸条,用一张纸条,捏一点儿焊烟,卷起来,用手指头捏住一头一拧,卷的一头粗,一头细,像个小喇叭。这就是人们说的“一头拧”,又叫“小喇叭”。送种烟劲大,味道呛人。人们都抽这种烟。说明了他们穷。这一帮人当然也是这样了。他们爱抽这些烟,干活儿休息时,抽。凑在一起闲拉呱时,抽。饭后,抽。睡前,抽。起床后,抽。由于这种烟抽得多了,许多人或轻或重,都有点儿气管炎。

窗户外,院子里,月光昏黄。在昏黄的月光下,爹和几个叔叔伯伯辈份的中老年人在一起,掏出焊烟和卷烟用的卷烟纸,每人卷一个“小喇叭”,噙在嘴上点着,烟头在黑暗中一闪一闪的,一个个的嘴里吐着一团团浓烟。浓烟在空气中迷漫开来,散发着呛人的浓烈的烟叶味儿。“咳咳咳......”“咳咳咳......”一个接一个地发出阵阵咳嗽。他们咳嗽得喘不过气来。这又是乡下农民的又一特色。他们一帮人在窗外——院里抽烟,咳嗽。文泰在屋里看书。忽然,文泰炎离开了书,在沉思:......父辈们太落后了,太贫穷了。......祖辈们都贫穷,都落后,父辈们还是贫穷,还是落后。难道他们就不想改变改变这一状况?......乇主席说,“穷则思变,......。”我起码要改变我们家庭这贫穷落后的状况。我们这一茬人,要改变我们村的穷贫落后的状况。我们这一代人,要改变我们的国家贫穷落后的状况。

“泰小儿高中毕业啦?”

“毕业啦。”这是父亲的声音。从父亲的语调儿可以听出对文泰念书有着几分不耐烦 “那......毕业以后干啥?”

“哼,干啥,‘打牛腿’(牲口拉套的时候,套的两根套绳必须在牲口腿的外面。如果套绳迈到了牲口腿的里面不行。一是牲口用不上劲儿。二是很快就把牲口腿的里侧磨破了。必须把套绳迈到牲口腿的外面。让牲口站住,让套绳松了,用鞭杆头在牲口腿的前边把套绳压低,用鞭杆头儿压着套绳顺势轻轻地敲牲口的蹄腕部,嘴里喊着“翘,翘-----”当牲口蹄子往上一翘时,用鞭杆头儿就势把套绳往外一拨,套绳就迈到了牲口腿的外面。这就是‘打牛腿’。打牛腿泛指做庄稼活,当农民的代名词。)呗,还能干啥”。文泰一听到“打牛腿”三个字,心里十分不耐烦:“哼,到时候用拖拉机了,没有牛了,打什么牛腿呀!哼。”

“那......既然还是做庄稼活嘛,念书不念书不趁劲。”

“是啊。”

“是啊。”

几个人随声附和。

“可不是嘛。做庄稼活,不用字儿。有文化没文化是一样。上高中的时候,我就不想让他上。他想上。结果咋样儿?上来上去,还是回到家来打牛腿。”这又是爹的声音。

“......说得也是。咱老辈儿的没念书,不也照样做庄稼活吗。”

“念书,不能说不好。念书,那是人家当官儿的孩子的事儿。咱老百姓家的孩子,不是念书的料儿。咱是老百姓,咱的孩子也该是老百姓。‘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钻炕洞’嘛。”这还是爹的声音。文泰听着心里恶心,越听越恶心。

“既然是在家当老百姓,早早儿地给他寻媳妇妥啦。”

“是啊,是啊。年龄也不小啦,也该寻媳妇啦。”

“是啊,是啊。早娶媳妇早生子,旱生子早接续嘛。”

“可不是嘛,如果是在过去,像他这么大,孩子就都长半截啦。”

文泰越听越厌烦,心里嘟囔着说:“哼,你们只知道娶媳妇,生孩子。孩子大了,再娶媳妇,再生孩子。你们还知道什么?”文泰想起了机器。机器上有气缸,气缸里有活塞。活塞只在狭小的汽缸内机械地简单地做重复的往复式的运动。因为它们是机器的部件。而我们的祖辈父辈们为什么也这样做着类似这样机械的简单的重复的往复式的运动呢。外面的天,外面的地,那么大,何必只在汽缸内那个狭小的空间内运动呢?外面的世界那么精彩,为什么不走出来看看外面的世界呢?我们的胸怀广大宽阔,装的是全国,全球,全宇宙;而父辈们的胸怀的空间只有半个葫芦那么大,只装着“打牛腿”,娶媳妇,生孩子。不是嫌弃他们,他们太无知了,太愚昧了。

“嗬嗬,那就让他的叔叔大爷们多多操心吧。”

“好说,好说。”

“这是应该的。”

“嗐,咱这是谁跟谁呀。”

“照我说呀,咱是老百姓,结亲戚还是找那老门老户的正经人家,找那老老实实的庄稼户人家。门当户对嘛。”也不知这是谁的话。

“那是,那是。嘿嘿......。”

听起来父辈们对文泰挺关心,对文泰的事挺上心。其实,是想和他们一样同生活在小小的葫芦似的空间内,想把文泰也硬塞进这个葫芦里。父辈们都想给文泰娶个媳妇,早早地安个家。家,文泰认为有三种解释:台风中海湾中的避风港。挡风遮雨避暑防寒的巢穴。锁住双手夹住脖子的刑具——枷。文泰认为,他们计划为他建立的家,就属于第三种。

“哎,‘花喜鹊’好说媒,也会说媒。让她给泰小儿瞅着说个媳妇吧。”。有人提议

“嗯,中。”

“嗬嗬嗬......。”

在父亲王麦贵他们这一代人来说,作为父亲一生最要紧最重要的事情是给儿子寻媳妇,并把她娶回家。能把儿媳妇娶到家,这一生中最最主要的任务算是完成了。否则,是心理上最大的负担。特别是儿子长到二十岁左右,该寻媳妇了,还没有寻上媳妇,是当父亲的心头上的一块心病。寻上了儿媳妇,大有除掉心病而后的快感。

文泰越听越恶心,越听越气愤,越听越恼火儿。他看书看不下去了。他把书一合,气愤地往桌子上一摔,正巧,灯搧给灭了。文泰五赌六气地就势往床上一躺,睡觉了。

文泰躺在床上,并没有瞌睡,他想起了老人讲的一个荒唐的故事:

过去,从外地来了一个骡马贩子,想在这里买一批上等的骡马到外地去贩卖。骡马行的经纪人领着骡马贩子赶了几个规模很大的骡马会,骡马贩子一匹骡马都没相中。骡马行的经纪人有些沮丧,认为这个老客儿(骡马贩子)太挑剔,在这里做不成买卖。一天,骡马行的经纪人又领着骡马贩子赶了一个规模小的骡马会。在这个骡马会上,骡马贩子看上了一匹骡子:这匹骡子中等个儿,一般的膘情,毛色也不好看,四条腿四只蹄子长得也是一般。总地来说,这是一匹一般的打地套(在田间干农活儿)的骡子,并没有什么特殊贵重之处。经纪人便和卖主谈价钱。经纪人不管和卖主谈价钱,还是和买主谈价钱,不是公开的喊出卖价或买价,而是采用递码(用手指抠住对方的手掌心,用手指一比划,表示钱的数目。)的方式秘密来谈价钱。经纪人用递码的方式和卖主谈好了价钱,再和买主用递码的方式和买主谈价钱。卖买双方是不透头儿的。双方的价钱谈妥了,买卖谈成了,卖家不知道买家出多少钱;买家也不知道卖家得到多少钱,只有当中的经纪人知道。由于买卖双方价钱不透明,经纪人可以从中大笔地勒索取钱,这叫“割耳朵”。骡马行的经纪人和卖家谈价钱。卖主给经纪人递码递个“六”,意思是要六千钱。经纪人给卖主递码递个“四”,意思是给四千钱。经过讨价还价,最后定下来为“五”,意思是五千钱。(一千钱,指的是一千铜钱,也叫一吊钱,也叫一贯钱。大约相当于一两银子。)这匹骡子卖五千钱,价钱也差不多,卖主心满意足了。经纪人又和买家——骡马贩子谈价钱,同样用递码的方式谈价钱。经过讨价还价,最后确定了买价为“五五”。经纪人以为买主出五千五百铜钱。经纪人心想,出五千五百钱也行,付给卖家五千钱,我还能割五百钱的耳朵。买主开钱时,经纪人惊呆了:骡马贩子开的钱不是五千五百铜钱,而是五百五十两银子。

骡马贩子不是傻瓜,不是笨蛋,而是一个有慧眼的智商极高的商人。这匹骡子,卖主、经纪人、一般人看来这是一匹一般的打地套的牲口。骡马贩子看出来了这不是一般的骡子,用它来打地套糟踏啦。这匹骡子的四个蹄腕上各长着一撮儿旋转着的毛儿。这撮儿旋转着长的毛儿,叫登云旋。蹄腕上长有登云旋的骡子叫登云骡。这种骡子是举世无双,极其罕见。这种骡子是神骡子,是和麒麟同宗。虽不会腾云驾雾,往返于天地之间,但能夜行八百,日行一千。行走如飞,行走如驾云,乘如坐轿。是权贵最理想的坐骑,理想的驾车的性口,稀世诊宝。如果转手倒卖,别说几百两银子,何止几千两银子,甚至上万两银子。这么好的牲口让它打地套!卖家、经纪人也太无知啦,也太愚昧啦,这两个人也太荒唐啦。这个故事太离奇啦,也太荒唐了。父亲王麦贵以及那些叔叔伯伯们更愚昧,更荒唐。

文泰又想起了《三国演义》中的曹操。曹操说过一句话:“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

哼,我不敢自比曹操,也不敢妄比鸿鹄,父亲王麦贵以及这些叔叔大爷们不正是些檐下筑巢的燕雀吗。文泰想,时候不早了,瞌睡吧,明天早起还要干活呢。文泰迷迷乎乎地睡着了。

热心的文刚嫂为文泰有这样一个好的女朋友感到高兴。当时,文刚嫂曾向文泰承诺,这个事儿一定保密。可文刚嫂由于喜悦,心里憋不住,光想给麦贵叔、麦贵婶说一下。文刚嫂想,这事儿麦贵叔、麦贵婶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他们两个谈恋爱己谈到了炽热的程度了,一触就燃。如同水,己到了,将要成渠了。只差有人从中稍微一引就行了。也就是麦贵叔差个人去提媒就行了。有人前去提媒,这媒保准一提就成。提了媒以后,也按照咱们农村的风俗,也换换帖儿。换了帖儿,他们是不在近期内结婚的,因为他们都在淮备考大学。啥时候结婚,以后由他们俩儿商量着定了。去提媒,这个媒人好当,大王庄的人谁都行。不能让花喜鹊去提媒。如果让花喜鹊去提媒,有失他们两个的身份。要让麦贵叔早一天差人到何家坝去提媒。为了让他们老两口子高兴,为了让麦贵叔早一天差人到何家坝去提媒,文刚嫂决定把这件事告诉给他们老两口子。文刚嫂心里暗喑地说:“文泰兄弟,嫂不遵守诺言啦,我要把你们喜事儿告诉给麦贵叔麦贵婶子啦。”

父亲王麦贵是一个从旧中国走过来的旧式的农民。他一天书没念过,一个字不识,没有一点儿文化,愚昧无知。思想观念落后,守旧,看不惯新生事物。别看他没有一点儿文化,年龄也不老,可对封建礼教知道的倒也不少,是一个眼睛长在后脑勺上的人,什么事都好往后看,往往把现在的人、事儿和过去去比。往往用封建社会那一些规矩来衡量现代事物。”过去怎样怎样......”。这是他经常挂在嘴边儿上的话。现在的人、事儿、物,他都看不顺眼。

一天,文刚嫂来到了文泰家,麦贵叔热情地迎接了她,“咦,花儿,您咋这么稀罕哪。稀客,稀客,哈哈......”

“看俺麦贵叔说的,我也不稀罕,您跟我客气啥哩。”

两个人相互寒暄了几句儿。

文刚嫂说:“麦贵叔,麦贵婶子,向您报喜啦。”

父亲王麦贵疑惑不解:“......啥事儿啊?”

文刚嫂便把文泰已经谈了恋爱,己经有了女朋友的事告诉了他们。还把女朋友何翠莲的基本情况也说了说。并把他们有着共同信念,有着共同理想,有着共同语言,有着共同性格,有着共同脾气,两人又如何相亲相爱,完完整整地讲了一遍。文刚嫂满以为他们二老会越听越喜悦,没想到麦贵叔的脸上并没有喜悦的神色。父亲王麦贵面无表情,轻而慢地摇着头,“不中,不中。”

“怎么?麦贵叔。”

“人家是干部家庭,咱是老百姓。门户不对。”

“可人家并不嫌弃咱是农民呀。”

“那也不中,咱高攀不上啊。咱结亲戚还得找那正经的老门老户的庄稼户人家。”

“......?”

“念书的女孩儿跑野了,跑疯张了,靠不住,过不成时光。过时光还是老老实实的庄稼院儿里的女孩儿。”

“你......。”

“儿女的婚姻,是儿女的终身大事,必须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啊,不能儿戏。”

“可他们相亲相爱......”

“那也不行。按过去这叫私订终身哪,犯着律条啦......。-”

“......”

文刚嫂没有想到,这个麦贵叔竟是这样地思想落后,竟是这样地固执,竟是这样地不近人情。文刚嫂心里发凉了。

父亲王麦贵突然对文刚说:”花儿,这事儿是你文泰兄弟托你前来说合的吧?”

“没有,可真不是......”文刚嫂有些急了。

“嘿嘿,是也好,不是也好,你就给他说,不中,不中,让他死了这份儿心吧。”

气得文刚嫂不知说什么好。父亲王麦贵突然说:”花儿,您是有名儿的好媳妇,你操操心,给您文泰兄弟瞅着寻媳妇。”

文刚嫂气极了,说:“我会说媒吗?我给谁说过媳妇?就是我会说媳妇,也不能给俺文泰兄弟说媳妇呀。”

文刚媳气呼呼地走了。文刚嫂想,麦贵叔以及他们的同辈儿人,标榜的“老门老户”,“正经庄稼户人家”,是什么样的家庭呢?经过反复思考,文刚嫂明白了一些。他们所标榜的,所崇拜的这些家庭,就是在旧中国那些封建思想道德观念浓厚的家庭,封建礼教规矩森严的家庭,没知识没文化愚昧无知的家庭,不辨是非人云亦云不思反抗任人宰割的奴隶式的家庭,小农经济家庭,封建式的家庭。这样的家庭是组成封建社会的细胞。封建制度早就灭亡了,组成封建社会的细胞——封建家庭已经坏死啦。可麦贵叔还崇拜这样的家庭,向往这样的家庭。可见,麦贵叔的眼睛真的长到后脑勺上了,只往后看。怎么,你还想复古吗,你还想让社会倒退到封建时代吗。......麦贵叔啊,你的思想也太落后啦,你也太愚昧啦,你,你们是愚氓。在孩子的婚姻问题上,你也太糊涂啦。

文泰和翠莲正处于热恋之中,他们热恋的程度不亚于炽热化。麦贵叔反对他们恋爱自由,自主婚姻,并且那么固执,这无异在滚热的油锅里倒进一瓢凉水,还不炸了锅?文泰能受得了吗?这不也严重地伤了何翠莲的心吗。这还了得。这可怎么办呢。......唉,先瞒着他吧。瞒,也不是办法,瞒能瞒多久呢,早晚他不知道吗。......唉,没办法,能瞒多久算多久吧。

大王庄后面有个小村儿叫陈家拐,三四百口人,离大王庄不到一里路,和大王庄是一个大队。前后两个村的人们相互都很熟悉,两个村里的人们还有着不太准确的街坊辈儿。两个村中比较出名儿的人,两个村中男女老少都知道。陈家拐的花喜鹊就是比较出名的人。别说是在陈家拐和大王庄,就是在方圆左右附近几个村子里,一提到花喜鹊,没有人不知道的。花喜鹊是三大锣的老婆,五十来岁,头脑灵活,善于观颜察色,看风转舵,巧舌如簧,能说会道。说话的声音特别响,“喳,喳喳,喳喳,......”像花喜鹊在叫唤,人们便给她起了一个外号叫花喜鹊。花喜鹊从衣着上来看,和一般中年妇女的衣着没什么区别,都是上穿缀有布扣儿布扣鼻儿的大襟袄,充分显示出了当代农村中女性的服装特色。她的裤子最能显示出当地人们的服装特色啦——“河南大裤裆”。丈夫三大锣一生懦弱,老实安分,有些惧内,他是管不住花喜鹊的,也不敢管。花喜鹋好说媒,也“会”说媒。人们好说,干啥操啥心。花喜鹊好说媒,她就操这方面的心。关于媒茬,没有订婚的大闺女、青年小伙子的信息,掌握得就特别多。经她说成的媒,少说也有一二十对儿。有人奉承她说:“人们说,能说成三桩媒就成仙了。您可早就该成仙啦。”每当花喜鹊听到这些奉承的话时,喜得屁嗤的一样。其实,她也没有成仙,也没有成妖,也不会腾云,也不会驾雾,连自行车也不会骑,不管是走近路还是走远路,全凭她那两条粗短健壮的腿轮换着往前迈。说媒,是她的第二职业,她有许多心思都花费到说媒上。她年龄也不老,本该在生产队里踏踏实实地干活儿。不想干话儿了,就跑着到外面说媒去了。队长管不了她,丈夫三大锣也不管她了,也不敢管她。在那个年代,人们都比较贫穷,生活条件很差,不过年不过节,不走亲戚,谁能吸上“洋烟”(纸烟)?谁能喝上酒?谁能吃上白面馒头?当媒人,跑跑腿儿,动动嘴儿,就能混上“洋烟”吸,就能混上酒喝,就能混上喜馒头吃,就能解馋。说媒这个第二职业她是舍不得丢掉的。吸烟喝酒是男人们的事儿,女人吸烟喝酒的很少。由于花喜鹊经常说媒,成媒以后,订婚,成人儿时要请媒人,花喜鹊经常赴宴吃桌,也学会了吸烟喝酒,花喜鹊也不断解解馋。像花喜鹊这样的媒人是什么?哼,不过是骗吃骗喝的骗字。可人们却很崇拜她。因为她会说媒。附近一些村里的人为了给自己的儿子寻媳妇,不断有人带着烟、酒,去求她给自己的儿子说媳妇。

一天下午,父亲王麦贵买了四盒金钟牌香烟。(当时当地主要有三种香烟:火车烟,一毛三一盒,招待一般客人用。大刀烟,二毛钱一盒,招待贵客用。金钟烟,这是最好的烟,二毛五一盒,这是开后门儿送礼用的,或招待特殊贵客用的。)拿着这四盒烟到陈家拐去找花喜鹊。四盒金钟烟,礼品不算丰厚,可也不算薄。父亲一走进花喜鹊的院子,就高声喊:“三嫂在家吗?”

“在家哩。谁呀?”

花喜鹊在屋里答应一声。父亲王麦贵心里一喜:嗯,正好。花喜鹊便从屋里迎了出来。

“咦,麦贵兄弟呀。屋里坐,屋里坐。”

花喜鹊把父亲让到屋里。父亲拆开一盒,抽出一支,让花喜鹊吸着,剩下的都给了花喜鹊。花喜鹊满脸堆笑,说:“唉呀,麦贵兄弟,你客气啥哩,来就来呗,还拿啥烟啦。咱两家又是谁和谁呀......”经过一番虚假的推让,还是收下了。

拿着礼品来找她,目的还不很明显嘛。花喜鹊明知故问:“麦贵兄弟,有啥事儿啊?”

“呵呵,我想托您给您大侄子瞅个媳妇。”

“啊......呵呵,那好说,那好说。”

花喜鹊说媒,有她的原则。如果是给女方说婆家,首先要看男女双方大相是不是相妨。人们根据出生的年份(例庚子年、申亥年,甲午年,甲子年等。)来确定一个人的属相,即鼠、牛、虎、兔、龙、蛇等十二属相。根据谶纬学的理论,某种属相和某种属相相妨,(例属龙的和属兔的,属蛇的和属虎的,属牛的和属马的......)大相妨不能结为夫妻。如果大相妨结成了夫妻会产生什么恶果,谁也说不清,也没有谁敢以身犯禁。这是人们忌讳的大问题,也是花喜鹊说媒首先注意的大问题。其次看他们家的出身,是什么成分,是不是贫下中农成分。第三就是看他们家弟兄们是多还是少。弟兄们多了,肯定穷,不是好家庭。最好的是没兄弟没哥,独自一人。第四是看他们家的房屋多不多。甚于长相那都是小事儿。有文化没文化就更是小事儿啦。农村人家穷,寻媳妇不容易,寻媳妇只要是大相不妨就中,其他的就没有什么可挑剔的啦。

花喜鹊说:“大侄子我知道,年轻人虽说不认识,我也听说过。他是属虎的吧。”父亲点点头儿。花喜鹊接着说,“中,您这儿是个好地儿,家庭出身又好,是贫下中农(贫农和下中农两个阶层。由于人们没文化,没知识,把这两个阶层混合在一起)。又是独自一人,又有房屋。再说孩子长得也齐整,又有文化,寻媳妇不成问题。麦贵兄弟,大侄子的媳妇包在我身上吧,保险给您寻一个好儿媳妇。”

“那可麻烦三嫂啦,让三嫂费心啦。”

“看麦贵兄弟说的,对我客气啥哩,咱两家这是谁和谁呀。咯咯......”

这些事情文泰是不知道的。

父亲在儿女面前是什么?是主人,是皇帝。儿女们是臣民,奴才。臣民们只有绝对服从皇帝。奴才们只有绝对服从主人的意愿。臣民至皇帝面前,奴才在主子前,儿女在父亲面前,没有行动的自由,没有言论自由,没有选择的自由。父亲在家庭中是皇帝,其他成员是皇帝管控的臣民。父亲的意愿就是圣意,父亲的活就是圣旨。臣民们(家庭的其他成员)不得违抗。有这样一句话:”朝中有事,君臣相议。家中有事,父子商量。”如果皇帝是个暴君呢,是个独裁者呢,他就不相商议啦,他就不相商量啦,而是独裁,独断专行。父亲王麦贵就是这样的家庭暴君,独裁者。文泰没兄没弟,一根独苗,况且他们家又是几代孤身,表面上看上去这个儿子很娇,其实是虚伪的,父亲连个起码的人格都不给他,婚姻根本就不给他选择的自由。儿子是婚姻的当事人,给文泰说媳妇这事儿根本就不和他商量,知道都不让他知道。

一天的午饭后,文泰早早地就干活儿去了。父亲王麦贵也准备下地去干活儿。还没走出家门儿,花喜鹊来啦。父亲见花喜鹊来,心里一阵高兴,猜测着花喜鹊一定会带来好消息。果真如此。花喜鹊满面春风,洋详得意,见了父亲便连用嘴说,带用手比划,嚷嚷开了:“哎呀,麦贵兄弟,大喜临门啦,媳妇我说成一半儿啦,下面就看你们啦,只要你们愿意,这桩媒就成啦。”

有关女方的信息,父亲一句都没问,好像是说,女方是哪儿的,长相如何,家庭状况如何等问题,无关紧要,只要是个女的都中,“剜篮里就是菜”。父亲瞅个花喜鹊说话的间隙,插进了几句:“三嫂费心啦,辛苦啦。三嫂功德无量啊。哈哈......”

这天下午爹没下地干活儿,买了两盒金钟烟,买了一瓶酒,娘煎了一碗鸡蛋,父亲陪着“花嘉鹊”在家里喝起酒来。他们两个一边吸着烟,一边喝着酒,花喜鹊便滔滔不绝地有声有色地讲起来,父亲侧耳细听:......女方是常村铺的,姓常,叫桂蓝,是常敬轩的孙女儿,常三宝的二闺女......。人家可是老门老户,正经庄户人家。人家常敬轩可是有名的文化人,念过‘五经’‘四书’。人家可是有规矩,懂礼义。常三宝你也听说过,也是个本事的人。......女方属兔的,大侄子属虎的,大相不相妨。男大一,有饭吃。以后还能过富裕哩。......这闺女是个大高个儿,脸儿又白又嫩又细腻,一双大眼双眼皮,浓眉大眼,要个儿有个儿,要脸儿有脸儿,就像下凡的仙女儿一样。......-这闺女又勤快,手又巧,又懂事儿,走有走相,站有站相,没言道语,文文宓宓,就像过去那大户人家的大家闺秀一样,这可是百不挑一的大美人儿啊,这可是打着灯笼也难找的好媳妇啊。......再说,人家己经打听过啦,咱这儿的情况人家也知道,人家也愿意。人家还说,啥也不图,就图个小孩儿。......麦贵兄弟,不是您三嫂吹大气儿,您三嫂是有眼力的。要不,咋能给您寻这么好的媳妇呀。这可是门当户对。这是您二口子的福气,这是您二口子修来的福。是上辈儿老人积德行善修来的福。也是俺大侄子的福。咯咯略咯......”一边说,一边发出阵阵贱笑。

父亲听得心里一阵又一阵地甜蜜。这是上神赐送来的一位盖世无双的好媳妇。这样的好媳妇,无论怎样一定得把她娶到家,不能让她丢掉。父亲的整个心,都在这个儿媳妇身上。

“这桩媒事儿就这样就算是定下啦。我给女方回个话儿,让女方约定个日子儿,也相相亲,叫他们俩也见见面儿,说说话儿。现在都兴啥......自由嘛。”

“那好,那好。呵呵-------”

一瓶酒两个人喝完了,天快黑了,花喜鹊才离开了大王庄。

在地里干活儿的文泰,对于家里发生的事儿一点儿也不知道。

花喜鹊给文泰说媳妇这一消息很快便在村里传开了,并传得纷纷扬场。传扬着女方是常村铺的,叫常桂蓝。还传场这常桂蓝长得如何漂亮,这是百不挑一的大美女,比文刚嫂还漂亮。

文刚嫂听说花喜鹊给文泰说媳妇,是麦贵叔找到花喜鹊她家里,求花喜鹊说的。文刚嫂暗暗责怪麦贵叔:“麦贵叔呀麦贵叔,你咋这么糊涂呢,明明知道文泰有了女朋友,为啥还给文泰说媳妇呢。不行,在没有换帖儿前给麦贵叔解释解释,阻上他们换帖儿。”

文刚嫂来到了文泰家,正好父亲王麦贵在家。父亲热情地迎接了文刚嫂。父亲给文刚嫂让座。坐下后,文刚嫂直截了当对父亲说,不能再给文泰说媳妇了。他已经有女朋友了,并且有深厚的爱情。父亲一听瞪眼了,百不挑一盖世无双的好儿媳妇眼看就成了,岂容他人从中拆散。对文刚嫂有强烈的烦感。对文刚嫂说,我不懂啥爱情不爱情,他和那个何翠莲我坚决不同意。文刚嫂说,您人老思想不能老,也要尊重孩子,尊重年轻人自由恋爱,婚姻自主。父亲说,私订终身,咱不兴那一套。......文刚嫂和父亲进行了激烈地争论。两人互不相让,争论了好长时间。

父亲要起无赖来,说:”花儿,你是干部,我是群众,你该领导我,管着我。可我不是地富反坏右,我是贫下中农,不是管制对像,对我们也不能管得过宽了吧。你也不能啥都管哪。孩子订亲的事儿,也该你管吗?花儿,你也挺忙的,该忙你的忙你的去吧。啊。”父亲王麦贵就这样往外轰文刚嫂。 “麦贵叔,你......”气得文刚嫂说不出话来。”麦贵叔,如果你一再固执,一意孤行,你会后悔。”文刚嫂愤愤地离开了。

文刚嫂刚走出院子,父亲望着文刚嫂离去的背影,愤愤地说:”哼,文刚媳妇,可真是的。”

文泰听说父亲和花喜鹊正在给他寻媳妇,“啊!......”十分吃惊,随之便是愤怒,怒气憋在了胸中,像一团烈火。这团燃烧着的怒火烧得文泰头发轰,眼发花,往日的害羞早给烧没了。他脸怒气,质问父亲:”你和花喜鹊张罗着给我寻媳妇啦?”

“呵呵,是啊。给......”

“胡闹!我己经有女朋友啦。”

父亲板起了面孔,怒斥道:”咋着和你爹说话啦?我是你爹。”家庭中的皇帝---父亲是不允许儿子用这样的口气质问他的。父亲急了,说,“这我知道,我是不同意你们两个在一起的。”

“为啥?”

“婚姻大事必须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必须是’三媒六证’。”

“恋爱自由,婚姻要自主。”

“咱老家不兴私订终身。”

“哼,别想用那老一套来约束我。”

“哼,婚姻大事必须得规规矩矩。”

“我的事儿,我自己做主。”

“有我在,不许你胡来。我是你爹,我说了算。”

“这件事儿我死也不同。”

“你不同意,你说了不算。除非我死了。”

父子俩大吵大闹,互不相让。娘在中间相劝,谁也不听。这天晚上,一家三口人晚饭也没有吃成。

文泰还是和往常一样,晚饭后,回到自己的小西屋里,点亮柴油灯,伏在桌子上,在灯下复习功课。(今天虽说没吃晚饭,可已经到了晚饭后的时间了。)由于刚刚和爹吵了一架,心中气愤,心情过于激动,书怎么也看不下去。嗐,睡觉!

睡觉,文泰是睡不着的。他反复琢磨着刚才和爹吵架。......-两人斗争的焦点是一个要自由恋爱,婚姻自主;一个要“媒妁之言”,“父母之命”。说白了就是一个要自由婚姻;一个要包办婚姻。实质上要反抗,要解放,要斗争,要自由;一个要压迫,要统治。在封建社会中,统治者为了维护他们的统治地位,在政治领域里对广大人民压迫,镇压,在意识形态领域里制订一整套封建礼教,在婚姻领域里大肆宣扬“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是封建礼教的部分。这是对青年男女无情的迫害和镇压。家庭,是组成封建社会的一分子。父亲,是家庭的统治者,秉承“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些圣贤宗旨,是封建礼教的具体执行者。广大青年男女则是被害者。......那都是旧中国的事了。今天,封建礼教仍阴魂不散,家庭的统治者,还在秉承“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旨意,在迫害镇压青年人一代。父亲王麦贵不就是这样的家庭统治者吗?......像父亲王麦贵这样的家庭统治者不止父亲王麦贵一人吧。......

文泰想:媒义人,是什么人?他们张口姻缘,闭口前世修来的,还说配姻缘是命中注定的。还说什么八字呀,生辰呀,......完全是唯心主义的理论,封建迷信那一套,纯粹的胡说八道。他们自我标榜,是在为年轻人牵线搭桥,是在积德行善,他们以神仙使者自居。他们鼓吹他们的举措是神圣的。“媒妁之言”是神圣的。其实是向两头进行欺瞒的骗子。文泰想起了一个故事:一家姑娘,经媒人介绍,要和一家公子订亲。这家姑娘长得很漂亮,就是嘴唇上有个㕡儿。这家公子长得美,长得帅气,就是腿瘸。提出了要相亲。媒人给男方出了个主意:相亲时,让公子骑在马上,来掩盖腿瘸。媒人又给女方出了个主意:相亲时,让姑娘嘴里噙朵儿花儿,用花遮盖住嘴唇上的㕡儿。相亲时,双方都按照媒人事先安排的去做了。结果,相亲相成啦......。根据这个故事得出了一个成语:“走马观花”。这就是“媒妁”的“杰作”!

文泰还想到一个故事:......一个骗吃骗喝好说媒的“媒妁”,好长时间捞不到说媒的业务啦,多少天没有吃喝啦,手里也没钱花啦。他寻猎到了一家为儿子寻媳妇心切的人家。说要给他的儿子寻媳妇。这家主人当然满心欢喜了。媒人说:“大春天,两头难,(难与男同音)一家拿出两吊钱吧。”主人为了给儿子寻媳妇,给了媒人两吊钱。媒人又寻了一家为儿子寻媳妇的人家,用同样的方法,用同样的话,又骗取了两吊钱。后来,两家人说透了,知道了原来两家都是男的,知道上了“媒妁”的当了,受骗了。两家人去质问媒人,并想要回被骗走的两吊钱。媒人却理直气壮地说:“当时就说明了是两头男,可你们偏偏同意。钱,是你们自己甘心情愿给的呀。”......这就是媒人,这就是他们标榜的“媒妁之言”的“媒妁”。这些“媒妁之言”他们还在标榜。媒人,他们所标榜的“媒妁”,不是老槐树(《天仙配》中张七姐和董永的牵线人。),不是红娘(《西厢记》中张珙和崔莺莺中间的牵线人,)是封建的婚姻制度的产物,是封建婚姻制度的帮凶,是在男女双方之间来回行骗的骗子。他(她)在撺掇媒事的过程中,欺骗了男方,再去欺骗女方,撺掇媒事的过程其实就是在男女双方之间来回行骗的过程。他们曾直言不讳地表白:“说媒得说一些假话,说实话说不成媒。”一句话道出了媒妁的真面目。媒人,“媒妁”’,其实是社会上的一些人渣滓。

“媒妁”,——骗子,人渣滓,一派谎言,便是家庭统治者——“父母”拍板定案的依据。不顾儿女的幸福与否,不管他们的死活,强硬野蛮地让结合。不知形成了多少悲剧,不知有多少清年妇女投井悬梁,不知有多少青年男子逃婚出走(《红楼梦》中的贾宝玉不是一例吗。这是现实生活在文学作品中的反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块牌匾上,说它上面泪迹斑斑,血迹斑斑不为过呀。

哼,到了今天,父亲还再搬出这块牌匾来吓唬人。太荒唐啦。

人们好说“热媒”。好像说媒像打铁一样,趁热,越快越好。铁匠打铁,从烘炉中夹出两快烧熟的铁,放在一起,赶紧用锤砸,速度越快越好,如果慢了,温度低了,两块铁就不能粘合一起了。说媒可能也是这个道理吧,怕慢了,中间发生了变故,拢不到一起吧。一般的说媒时间抓得都是很紧。这不,花喜鹊又来了,下午要文泰到常村铺去相亲。

“包办婚姻”的名声感觉到不好听了,意识到不合法了。原本是父母包办的婚姻,设法给它披上一件“自由恋爱,婚姻自由”的漂亮外衣,便出现了“相亲”的规矩。换帖儿前,大多数都相亲。这是纯粹的形式主义,欺人之举:男方青年穿上漂亮的衣服,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在媒人及母亲、嫂嫂等人的带领下,到女方指定的地点去,让女方的爹、娘、婶、大娘、嫂嫂、姐......-以及邻居的女性都来像买牲口买物件一样,仔细端详一番男方的青年长相怎么样,并进行评头论足地评判,各抒己见,最后经过合议,确定这一青年是否可以,女方是否同意。如果女方看上了这个青年小伙子,就该女方大闺女出场了。相亲的大闺女穿一身又花丽又土气的新衣裳,不管头、脸冷不冷,用新头巾蒙住头,蒙得脸严严实实的,只露两只走路时看路的眼睛,从远处一晃而过。如果不注意,还不知道相亲的大闺女过去了呢。就是注意到,你能看到什么呢。只能从身架,从衣服看出来远处过一个青年女人。这女人长什么脸儿,是黑是白,是胖是瘦,是丑是俊,能看到吗?两人离那么远,又是一晃而过,两个人能说上一句话吗?如果提出来没看清,媒人会说:“人家一个大闺女家,能让你们随便看吗?......”这就是相亲。事后他们会说,他们俩不是父母包办,是婚姻自主,自由恋爱,他们相过亲,见过面儿,说过话儿,他们俩都同意......-恬不知耻,欺人之谈。

文泰和翠莲之间的爱情,是他们的底限。底限一定得死守,不容触及。父亲王麦贵和花喜鹊张罗着给文泰另寻媳妇,这是在挑战他们的底限,文泰是不允许的。自从文泰听说给他说媳妇起,文泰对父亲对花喜鹊就憋着一肚子火。见到花喜鹊这个无赖的老婆子,恨不得在她脸上搧上两巴掌。不过,花喜鹊只是个帮凶,父亲王麦贵才是主犯。今天,花喜鹊叫到常村铺去相亲,文泰胸中憋的火儿轰地燃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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