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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德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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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8/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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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帖儿》连载

第一十二章 女方开喜帖---大林素娟订婚

媚娜,就是二彬的媳妇,素娟的妈,桂兰的兄弟媳妇,她就是大林的二舅妈。她听到了素娟要和大林订婚的喜讯,喜出望外。晚上,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总也睡不着,脑子便漫无边际地胡思乱想起来:

媚娜和二彬是高中时期的同学。在校期间,二人相爱。毕业后,二彬没有考上大学,参军去了。媚娜也没有考上大学,回家了。后来,托媒人从中撮合他们二人的婚事。这托的媒人好当,不用两头儿欺瞒,不用花言巧语,不用多费口舌,只是跑跑腿儿,说几句话的事儿。二人之间事既将成功,中间只是隔着一层薄纸,这层薄纸一戳就破。二人便是合情合理,名副其实的夫妻啦。媒人戳破这层薄纸,不过是举手之劳,吹灰之力。这样的媒事容易掇合,媒人好当。他们的婚事经“媒人”“掇合”,二彬退伍后,二人便结了婚。婚后,夫妻二人恩爱,家庭和睦,对他们夫妇,对他们这个家庭,人人羡慕。

媚娜是一个漂亮标致的女子,外人送号“假西施”。她性情活泼,性格泼辣,心底善良,热情,平易近人,人缘很好。她是一个可爱的女人,可敬可亲的女人,也是一个举止可笑的女人。她说话的嗓门儿有时高,有时低,有时粗,有时细,说话的节奏有时快,有时慢,有时说话像急风骤雨,有时又像轻风细雨,她倒像一个出色的话剧演员。人们总爱接近她,求她办事儿,凑她聊天儿。

媚娜婚后,利用家庭位置的优势和本人聪慧的头脑,在家开了个小卖部。生意做得非常红火,这里是他们这个村的人们的生活用品的重要供应地,既方便了大家,又使得她家获得一定的利润,可谓互利共赢吧。后来,她们家盖了大新房,小卖部的规模扩大了,小卖部改成了乡村小超市。由于这家超市是由一个女人经营的,况且经营这家超市的女人长得很漂亮,人们背地里便给这个超市起了个名号——“西施超市”。这个地方很乱和,人来人往。有的是来买东西,有的是来看电视,冬天有的是来晒太阳,夏天有的是来乘凉,有的是来歇息凑人闲聊,这里,成了人们聚集的场所。尤其是妇女。聚集在一起闲聊,己经是妇女们的一种文化生活。闲暇时候,妇女们都好聚集在这里,说说笑笑,热热闹闹,开开心,放松放松。

常言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女人多了呢?一大群女人聚集在一起呢?这台戏就更热闹啦。特别是妇女们用机警的目光往四处扫视,发现周围没有男的,或其他碍嘴的,就放心了。就大胆了,就口无遮拦了,就无拘无束了,就信口开河了,就想说啥说啥,就想怎么说就怎么说。有的是高喉咙大嗓门儿,有的是嗓门儿小声音细,有的瓮声瓮气,有的尖声细语,有的说话像啄木鸟叭叭叭叭,有的说话像牛虻像蜜蜂,嘤嘤,嗡嗡。这个“嘻嘻,嘻嘻”,那个“哈哈哈”。有的“嘀嘀嘀嘀”有的“咯咯咯咯”,大伙儿说一阵,笑一阵,笑一阵,说一阵,一阵高过一阵,简直是林中的一群鸟儿,叽叽喳喳,一直吵闹个不停。如果出现了一个男人,或其他碍嘴的长辈,就好比林中群鸟之中,突然闯进一只鹰鹞,群鸟儿便哑无声息了。

在“西施超市”门口儿,一群妇女议论的话题是美女。有一个妇女自以为自己懂得多,她说:“中国有四大美女,有西施、貂婵、王昭君、杨贵妃。”

媚娜打断了她的话,说:“不对,应该说是五大美女。除了她们四个以外,应该再加上一个——俺二姐常桂兰。”

大家听了,瞪起了眼睛,微笑着点点头儿。有个妇女又打断了媚娜的话,说:“也不对,应该说是六大美女,再加上一个杜媚娜。”

又一个妇女打断了她的话,说:“还不对,应该说是七大美女,再加上一个李红玉。”

又有一个妇女打断了她的话,说:“也不对,应该说是八大美女,再加上一个王巧云。”

又有一个妇女打断了她的话,说:“也不对,应该说是九大美女,再加上一个张美鲜。”

又有一个妇女打断了她的话,说:“也不对,应该谈是十大美女,再加上一个韩翠娥。”

随后,便是大伙儿一阵打闹说笑。

媚娜心里说,俺素娟可是个名副其实的大美人儿呀。

在超市门外,一群妇女又议论起美女来:

媚娜说:“常家出美女,像常娥,还有常秀恋,还有常香玉,还有常桂兰。”

二彬在屋里憋不住了,插嘴说:“自觉聪明,常香玉姓常吗?常香玉她本来姓张,叫张妙玲。常香玉是她的艺名儿。”

媚娜暗暗发笑,“哟,说错啦”。媚娜来个虎败不倒威,进行狡辩。迟疑了片刻,说:”常香玉是她的艺名儿不错。不过,她的艺名儿咋不叫马香玉、刘香玉、胡香玉?为啥偏偏要叫常香玉?可能她师傅也知道咱常家出美女,声誉高,也想从声誉上沾沾咱常家的光吧。既然她想从声誉上沾沾咱常家的光,干脆,她也算姓常罢了。”

“哼,强词夺理。”二彬甩出一句。

接下来便是妇女们的一阵嬉笑声。

一天,在超市里,一群妇女以婚姻为话题,开展了热烈的议论:

媚娜说:”婚姻,不能像木匠做家具那样,在一块木料上开了榫,在另一块木料上凿了眼,把榫安在眼上,用斧头硬楔楔进去,想跑也跑不了,想动也动不得。婚姻,不能像嫁接果树,把砧木用斧子劈开,把接穗儿硬插进去,然后,在表面儿糊些泥巴,包上破棉絮或塑料布,用绳子缠住。硬让他(她)们结合在一起。死你死,活你活,死活在你自己。婚姻,不能像买卖牲口,买卖东西,看上了眼,谈好了价钱,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交了钱,把牲口牵走,或把东西拿走。什么‘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啊,凭媒人在中间瞎呱哒一通,父母拍板定案。这简直是父母和媒人相勾结,把儿女往火坑里推。像这样的婚姻就是不合理。”

“媚娜,你能举个例子吗?”一个妇女突然问。

“能。潘金莲和武大郎的婚姻就不合理。潘金莲美若天仙,武大郎是个丑八怪。丑八怪配天仙合理吗?”

有个妇女说:“潘金莲有爹有娘吗?她的婚姻是由父母做主吗?”

一个妇女说:“潘金莲后来是没爹没娘了,她的婚姻是由她的主人决定的。她的主人就代表了她的父母。”

“那只是小说中说的。”一个妇女说。

媚娜说:“是的,是的,是小说中说的。小说也不是空穴来风。小说的素材来源于生活。小说中有这样的故事,现实生活中必定有类似的故事及现象。小说里的故事,是现实生活中的一个缩影。不是有‘好汉没好妻。’和‘丑八怪娶个花髢髢’之说吗。这是对社会上不合理的婚姻现象的汇总。不合理的婚姻现象来源于什么呢?那还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一番话说得一群妇女鸦雀无声。有的还不住地巴眨巴眨眼睛。

一个妇女问:“媚娜,啥样的婚姻才是合理的婚姻?”

“啥样儿的?必须有爱情基础呀。”

“啥是爱呀?哈是爱情呀?”

媚娜解释说:“爱,是人长到一定的年龄,人的内心世界及思想意识逐步走向成熟,逐步产生了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憧憬和向往。由这种憧憬和向往迸发出灿烂的火花。男女双方都迸发出了这样的灿烂的火花。这些火花相互吸引,逐渐靠近,最后发生碰撞,产生出更加灿烂绚丽的光束。这光束就是男女之间的爱。这样的光束多了,集中在了一起,就形成了爱情。”人们个个屏着气息细听,不打扰她高谈阔论。“咱们中国,是一个充满了爱情的文明古国。古典小说中的爱情故事,古装戏剧中的爱情故事,是现实社会中爱情故事,被文人墨客搜集加工整理后写进了小说戏剧里。虽说这些爱情故事是淳朴的,朴实的,但受历史和阶级的局限性。西方文学作品中,也有许许多多的爱情故事,这些爱情故事是美妙的,是甜蜜的。但因种种社会原因,这些爱情故事是华丽的,空虚的。只有今天,只有我们,现实主义和浪漫主义相结合的爱情,具有坚实基础的爱情,才是美好的,甜蜜的,牢不可破的。”

有个妇女突然问:“媚娜,你和二彬的爱情就属这种吧?”

媚娜强忍住笑,故意板着脸,撅着嘴,瞪着眼:“去去,没正经的。”

一个妇女也学着媚娜的样子,“呃,呃,咋一提到你,就说没正经啊?是谁没正经啊?”

“哈哈哈”

大家一阵哄笑。

一阵哄笑过后,媚娜接着说:“婚姻,说白了,就是配对儿。关键的问题是这个对儿怎样配,配得合适不合适。”

“那你说这对儿咋配才合适呀?”

“咋配才合适,鲜花儿插在牛粪上,合适吗?呃——,插进花瓶儿里才合适。配对儿,要半斤配八两,二人要平衡,这才合适。一个人,有几斤几两,自己的肠子拐几道弯儿,自己的头发有多少根儿,只有自己清楚。配对儿,只有自己根据自己的情况去配,才合适。”

“哦,哦,我明白啦。”一个妇女打断了媚娜的话,说,“你是说自由恋爱,婚姻自主,是吧。”

“媚娜说得有道理,有道理。”一个妇女说。

媚娜接着往下说,“只有这样配对儿才合适,只有这样配对儿才有意义,只有这样配的对儿才幸福。像董永和七仙女,牛郎和织女,许仙和白素贞,贾宝玉和林黛玉,张珙和崔莺莺,魏魁元和田端莲,梁山伯和祝英台等,他们这些对儿配得合适,他们这些对儿一定会幸福。”

有一个妇女说:“可他们这些对儿都没配好哇。”

媚娜说:“原本他们都是合适的对儿,没配好,是因为有一群老混蛋从中破坏。像王母娘娘就是老混蛋,贾老太太就是老混蛋,老法海就是老混蛋,崔相国夫人就是老混蛋,祝洪就是老混蛋。”有一个老混蛋,她同着大家伙儿的面儿,没好意思说出来,那就是文泰的爹,她二姐桂兰的老公爹王麦贵。

有人问:“媚娜,你和二彬这一对儿配得合适吧?”

有人说:“看你问的,多不好听。应该这样问,你们二人还般配吧。”

有人说:“人家两个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儿。”

有的说:“人家两个有爱情基础,才是合情合理的婚姻。”

大家七嘴八舌地抢白看媚娜,媚娜笑嘻嘻地说:“你们说其他的,都有些假。你们要说般配,倒有些真。他没考上大学,跑部队去了。我没考上大学,回家了。一个是草包,一个是笨蛋,草包配笨蛋,不般配吗。弯刀对着瓢切菜,挺合适,是吧。”

“哈哈哈哈”

又是一阵哄笑。

一个妇女说:“呃——,不是不是,二彬长得帅气,你长得漂亮,标致,有名儿的美人儿,你们两个真正般配。”

媚娜说:“唉——,不行啦。我本来就丑。如今,人老珠黄,红颜消褪,脸上有了皱纹儿,老了,就更丑啦。不过,丑有丑的好处,美有美的害处,美貌妇人是祸水,丑女人是男人的福。”

“嘀嘀”

“嘻嘻”

“咯咯”

有的还对着媚娜挤眉弄眼,指指点点,做着鬼脸儿。

媚娜接着往下说:“马娘娘长得丑,朱元璋的江山坐得稳稳当当。苏妲难长得漂亮,纣王铁桶一搬的江山就败在她的手中。吴王夫差是春秋一霸,不可一世,不就败在了西施手中吗。貂婵漂亮,导致董卓人头被割。杨玉环漂亮导致安史之乱,唐明皇险些失去大唐江山。韩素美长得漂亮,导致赵匡胤杀死出生入死和他共创江山的义弟郑恩。美人儿是祸水。并不是漂亮的女人都是祸水,要看人的心地。”媚娜小声儿嘟囔一句儿。“俺二姐就不是。”这声音很小,其他人没注意。媚娜继续说:“两个人般配不般配的标淮是什么?一般人是单单地根据男女双方的长相,男女双方的丑俊来衡量。其实,这种衡量的方法是错误的。男女双方的丑俊,只是衡量双方是不是般配的一部分。男女双方是不是般配,不单单从男女双方的丑俊,还要从文化程度,思想性格,共同志向,共同语言等各个方面去衡量。男女双方一个长得丑,一个长得俊,不见得不般配。不是说’南瓜好吃,不在老嫩。两口子合适,不在丑俊’吗。咯咯。”

有一个妇女突然问:”媚娜,你和二彬呢?”

“我?俺,咯咯~,马马虎虎吧。”

晚上,媚娜躺在床上,睡不着觉,就又琢磨起文泰和桂兰的事来。琢磨过来琢磨过去,都得出相同的结论:这两个人配对儿不合适。他们的婚姻不合理。文泰哥长得齐整,帅气。二姐长得漂亮俊俏。有人说他们“郎才女貌”,“天地掇合”,“天生一对儿”,送给他们一连串的赞美词语,好像二人十分般配。这只是单单地从某一个方面,表面地看问题。文泰哥有理想,有抱负;二姐浑浑噩噩,庸碌无为。文泰哥豪爽奔放,勇敢坚强;二姐懦弱内向。文泰哥像一只雄鹰,二姐像一只雏鸡。文泰哥像一头暴怒的雄狮,二姐像一只胆小的绵羊羔儿。他们的志向、思想、性格差别极大,他们之间的文化水平有着天壤之别。他们般配吗?不,般,配。他们二人在结婚前,从未见过一次面儿,从未说过一句活,是彻头彻尾的“素不相识”,是典型的“陌如路人”。既然如此,何谈感情,更无处谈及爱情啦。他们二人既不般配,又无爱情基础,从何谈起“合理”二字?不,合,理。这是典型的木匠做家具式的婚姻,是典型的嫁接式的婚姻,是典型的父母包办的婚姻,是带有浓厚的封建色彩的婚姻。

王母娘娘、贾老太太、崔相国夫人、祝洪、老法海等,是一群老蛋。因为他们,破坏了人们对对美好的姻缘,使七仙女和董永,织女与牛郎,林黛玉和贾宝玉,崔莺莺和张珙,祝英台和梁山伯,白素贞和许仙等对对般配美好的夫妻,形成了出出悲剧。这群老混蛋可恼可恨。其中有两个老混蛋更为可恼可恨,一个是潘金莲的主人,一个是文泰哥的爹王麦贵。主人倒赔嫁奁把美若天仙的潘金莲嫁给丑八怪武大郎。王麦贵把文泰哥和二姐两个极不般配的人粗暴野蛮地捆绑在一起。潘金莲的主人那样做的目的是为了报复潘金莲。王麦贵你那样做的目的又是为了什么呢?老混蛋外加糊涂蛋。这样一来,可委屈了文泰哥啦。如果文泰哥当年不被暗算,上了大学,有可能成为一名出色的领导干部,或成为一名工程师,或成为一名专家,一展宏图。结果打工生涯和与土地打交道,了却了他的一生,最后以土还土。可怜的一个天才,被他扼杀在萌芽状态。一个与他性格不同,志向不同,没有共同语言的陌生路人,在一生中同寝共枕,过着如禽如兽如鱼如虫的生活。

还听说,他有一个女朋友,是高中时期的同学。这人不但长得漂亮,二人志向相同,志同道合,有着相同的性格,有着共同的语言,有着共同的爱好。二人不但有感情,感情己经升华为爱情。他们才般配。如果他们能结婚,他们的婚姻才合情合理。如果按配对儿来说,他们这一对儿才配得合适。可是,却被无情地分开了。也不知道文泰哥这一生在心灵上忍受了多大的委屈。也不知道他的那个女朋友这一生在心灵上忍受了多大的委屈。

媚娜和文泰,这属啥关系?不能说是非亲非故吧,可关系远而又远。可她总觉着这个人太委屈啦,总想为他抱不平。可这个不平又无法抱,便对他产生了一种说不上来的感情。她和一些爱打抱不平人的心理类似,由于有一颗火热的爱心,便产生了善心,产生了遇到不公之事,心抱不平之心,便引发了对非正义,对非善良的恨。她恨王麦贵,也恨常三宝。常三宝是她三大爷,(二彬的三大爷)虽说关系远些,但毕竟是个长辈,应该尊敬他,不应该责备他,更不应该骂他。可他办事儿不地道,坑害文泰有他一份儿罪责。常言说,“向人不能向理。”本来有心向着他,可也不能把理儿念歪呀。

说来也巧,文泰哥和二姐这对儿不般配的夫妻,这对儿不合情理的婚姻,婚后生活得还算可以,夫妻之间感情(只局限为感情)颇为深厚,夫妻恩爱,家庭和睦。亲戚邻居都在夸奖他们,他们的表现出乎于人们的预料之中。媚娜感觉到文泰哥这个人具有超乎于常人的高尚之处。他的高尚之处又在哪里,她模模糊糊捉摸不清。媚娜不明白,他们夫妻都是怎么搞的,在那样的情况下,他们能过得如此地恩爱,和睦。啥时候把他们请来,让他们二人给人们传授一下经验,特别是教育一下年轻的夫妻们。

媚娜可怜二姐,她从小受到父母及家庭的压抑,没有上学,不识字,身体及四肢没有受到锻炼,身体弱,脚笨手笨。头脑没有受到锻炼,反应迟钝。有点儿像封建家庭中所标榜的淑女,“女子无才便是德”嘛。其实,是社会的半成品。她的性格有些变异,她性格懦弱,胆小,内向,整天诚惶诚恐,沉默寡言,脸上总是满面愁容,没见过她开心,整天在压抑中度日。这些全是家庭及父母所赐。他们这样残害了一个天真可爱的少女,却又不负丝毫责任。简直是雪上加霜,二姐又不会生育。由于这个缺陷,她自己鄙视自己,亲戚邻居也把她低看一等,公公婆婆冷眼相待。回娘家,娘也不待见。反过来她也怨恨娘。她的处境到处是冰凉,冷酷,寂寞,孤独,她好像人浸泡在这样的一个大海之中。这种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儿呢?她啥时候她才能从这样的大海中游出来呢?她本人也不知道。那时候,素娟己经出生了,她很喜欢素娟。为了解除她心中的苦闷,我真想把素娟送给她。其实,送给她,她也不会要,因为她不是夺人之爱的人。她唯有所幸的是,她有文泰哥。文泰哥爱着她,护着她,给她以温暖,给她以依托。如果二姐是一只羽毛未全的雏鸡,文泰哥便是一只母鸡。每当凉风雨气来袭之际,母鸡总是伸展卵翼,护住和温暖雏鸡。使雏鸡感到温暖和安全。

文泰哥这只母鸡不可能天天在家用卵翼护着这只雏鸡,这只母鸡还要外出觅食——外出打工,他不可能天天在家陪伴着二姐,二姐那冰凉,冷酷,寂寞,孤独的处境则是长期的。

当时媚娜想,如果二姐能生一个孩子,哪怕是个女孩儿,公公婆婆肯定待见,亲戚邻居肯定不会下看她,她自己也不会感到自卑了。什么冰凉呀,冷酷呀,寂寞呀,孤独呀,也可能都不复存在了,她肯定会进入一个新的世界,在这个新的世界中,她肯定会换作一个新人。有了一个孩子,一切问题端迎刃而解了。

媚娜有些着急:二姐呀二姐,你是怎么搞的,怎么连个孩子都不会生呢?你啥时候才能生出一个孩子呢?这一辈子还能生出个孩子吗?媚娜她自己也不明白,她这个远门儿的兄弟媳妇,为这个大姑子姐着什么急呀。

二姐生了个大胖小子!这可算是一桩爆炸性新闻。亲戚邻居感到惊讶,媚娜也感到惊讶。毕竟二姐是四十出头儿的人啦。人人认为她不会生育。就连她自己也认为这一生不可能生育了。今天,竟生了个大胖小子,怎不叫人惊讶呢。媚娜也很高兴。媚娜暗暗好笑,大姑子姐生了个大胖小子,你这个五伏头儿上的舅妈那么高兴干什么?因为二姐生了个孩子,将要从冰凉,冷酷,寂寞,孤独的世界中走出来,走进另一个新的世界中,开始了她的新的生活啦。

满月那天,桂兰抱着孩子满月回娘家。按照当地的风俗习惯,外甥第一次回姥姥家去,必须由舅妈迎接抱住。迎接桂兰抱住孩子的是媚娜。媚娜抱着孩子,回到屋里,迫不及待地掀开盖着小脸儿的头巾,看看这个孩子到底长啥样儿,媚娜微笑着端详着:红扑扑的小胖脸儿,黑溜溜的眼睛,乌黑的头发,越看越可爱,爱得舍不得放下。再看看桂兰,正如媚娜所估计的,她已走出了那个冰凉冷酷孤独寂寞的世界,步入了一个新世界。她的精神面貌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她这个农村妇女都已四十出头了,还是那么漂亮。媚娜和桂兰开玩笑,说:“二姐,越长越年轻,是因为有一颗善良的心,心里又有文泰哥吧。”

媚娜从来没有和这位大姑子姐开过玩笑。今天,媚娜破破例,和桂兰开了几句玩笑,说得桂兰开怀大笑,笑得是那样地甜,那样地开心。这次的笑是发自内心的,不带有半点儿的虚伪。这是媚娜很少见到她这样开心地笑。

“二姐,这孩子叫啥名儿?”

“大林。”

“好,好名儿。大气。男子汉大丈夫,高大,威武,潇洒,帅气。”

大林这孩子是典型的“独根独苗”,又是四十开外才生的老生儿孩子。处于这种情况,全家人一定像明珠一样托在手上,一定会十分娇惯,十分溺爱。娇惯,溺爱的孩子是不会成为好孩子的。可文泰教子有方,小大林从小儿就非常懂事儿。媚娜非常喜欢他。

小大林上小学时,聪明,伶俐,学习成绩好。媚娜仍然非常喜欢他。

大林上初中的时候,学习认真刻苦,勤学好问,学习成绩在班里名列前茅。媚娜仍然非常喜欢他。

大林上了大学,学习成绩不错,多次受到老师的表扬,受到同学们的羡慕。媚娜仍然喜欢他。

媚娜他们虽说也有了一个男孩儿,并且也是一个优秀的孩子。但媚娜仍在常常想,如果大林是我的儿子该多好哇。

媚娜为有素娟这个女儿感到自豪。常言说:“闺女十八变,越变越好看。”这话一点儿也不错。素娟长成大人了,越发漂亮了。身材高挑,苗条,匀称,曲线分明。浓密柳叶儿眉,大眼双眼皮儿,鼻若悬胆,樱桃小嘴儿,五官端正,长得是称。瓜籽儿脸儿,白里透红,面如桃花。真是要个儿有个儿,要脸儿有脸儿,是全村数一数二的大美女。又是本科毕业,在一家央企工作。论人才,论学历,论工作,论才华,那是没比的。街坊邻居谁不夸,同龄青年谁不羡慕。

可让媚娜揪心的事是素娟的婚事。素娟大学毕业参加工作己经二年了,都二十好几了,还没有结婚。和她年龄大小差不多的大闺女都出嫁了,有的有了孩子,有的甚至有了两个孩子。和她们年龄差不多的人家,都应了姥爷、姥姥。可她们的闺女论年龄不比人家小,还没有那一头(婆家)哩。这咋能不叫媚娜揪心呢。素娟的婚事,像一块石头,重重地压在媚娜的心头。素娟的婚事,是媚娜心中的一块病,这块病折磨得媚娜难受。嗐——,啥时候能把媚娜心头的石头搬掉呢,啥时候能把媚娜心头的病除掉呢。

媚娜想起了过去人们中间流行的一句话:“养个闺女是百货楼,养个小子是夜夜愁。”养个闺女,养大了,订婚了,婆家要送许多彩礼。养个小子,养大了,要订婚,要结婚。订婚,结婚都要花很多钱。父母整天为儿子的婚事所用的钱而发愁。今天,我养了一个闺女,并且是个非常优秀的闺女,反过来成了夜夜愁啦。你说这事儿怪不怪?

说起怪事儿来,有关女孩儿婚姻的怪事儿确实不少。凡是没上过大学的女孩子,在学校学习成绩比较差的女孩子,特别是没念几年书的女孩子,回到了家里,很快就订了婚,结了婚,成了准妈妈或妈妈。就是长相丑陋的闺女,也都很快找到了婆家。如果有残疾有缺陷的闺女,就更走俏了。如果是退亲或离婚的闺女,可就更快了,一帮人乱争乱抢,用手捂都捂不住。可那些大学毕业,有文化,有工作,有姿色,有才华的优秀才女,却难寻到婆家。媚娜专操这方面的心(因为她也有一个优秀的大闺女)。哪村有一个大闺女二十八岁了还没结婚。哪村有一个大闺女三十一岁了,还没结婚。她还听说,有个老闺女,五十六岁了才结婚。哼,快该死啦,还结什么婚呀。干脆老死到娘家得了。媚娜在想:他们这些大闺女也不知中了什么邪,既不信佛教,没有出家当尼姑,为什么不结婚?既不信仰基督教,又不是修女,为什么不结婚?念书,可以让人们从愚昧走向文明。可这些大闺女们,书念多了,闺女变傻了,成了一群傻闺女。俺素娟就是其中之一。傻闺女,也不是实傻子。可你们怎么就不面对现实呢。难道你们真的活一辈子拉倒吗?难道你们真的对社会一点儿责任也不负吗?难道你们对父母的思想感受一点儿也不顾及吗?

媚娜想起了媒人。这是在旧的婚姻制度下派生出来的一个群体。这些人懒,好吃好喝,嘴儿巧,能说会道,头脑灵活,信息灵通。为了达到吃喝目的,必须设法促成媒事儿。为了促成媒事儿,他们是不择手段的。对双方进行欺瞒是他们惯用的手法。“走马观花”和“大春天两头难(男)”是他们对男女双方两头儿欺瞒的两个典型事例。可在现今的农村中,媒人这个群体依然存在,依然被利用。可这些媒人们,咋不给俺闺女说婆家呢。咋不给本村的及邻农的大学生闺女说婆家呢。

没有了杀猪的屠夫,难道就吃带毛的猪肉吗。媒人不给你们找婆家,你们就不能自个找婆家吗。你们怎么不谈恋爱,自己找对像呢。你们的婚事要依靠你们自己嘛。可你们总是让父母揪心。一年过去了,没有男朋友。二年过去了,没有男朋友。三年过去了,还没有男朋友。时间一年一年地过,年龄一年一年地增长,可还是没有男朋友。这咋不叫做母亲的揪心呢。有的大闺女,没有男朋有,在父母的一再催促下,竟做出出乎意料的各种荒庸事来欺骗父母。素娟是个坦诚的孩子,她不做任何荒唐的事来欺骗我和她爸。但坦诚不等于有男朋友。

媚娜在想,干什么事情,都不能过分地挑剔,过分地挑剔则什么事情也办不成。不是有“金无足赤,人无完人”之说吗。看一个人,不能片面,要全面。不能盯住鸡毛蒜皮的细节,要看一个人的大节。只有这样,才能有朋友。只有这样,女孩子才能找到男朋友。

其实,作为一个女孩子,谈恋爱,找男朋友,也不是那么困难的事。当你发现了目标,发现了意中人,你就向他坦诚,向他表白,向他求爱,主动进攻,抓住不放呗。其实,就这么简单。谈恋爱用教吗?那是不用教的事儿,也是不能教的事儿。这些没有订婚没有结婚的大闺女们,也包括俺素娟,都是草包,笨蛋,长那么大了,又念了那么多的书,连恋爱都不会谈。还等着别人去教你们吗?父母对子女能教文化,能教手艺,你教针线活儿,能教烹饪。但没有听说教谈恋爱的。否则,就太荒唐可笑啦。可是,嗐,作为妈妈的我,多么想春节到了,闺女放假回家啦,把男朋友给带回来呀。

这只是一个父母的愿望。这个愿望并不过分。可这个愿望却成了奢望,连续两年了,春节回家过年时,俺素娟从未把男朋友带回家。

在生物界,随着自然环境的变化,物种变异是常有的现象。在人类社会中,人类群体发生变异的现象,时有发生。就拿媒人这个群体来说吧,也发生了变异。随着人类社会的进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旧式婚姻,逐步被自由恋爱,婚姻自主所代替。媒人说媒的业务越来越少了,吃喝的机会也越来越少了。为了增加业务,为了吃喝,好说媒的媒人们,利用交通和通信联络的方便,方圆十几里以内的好说媒的媒人们联合起来,组成媒人团体,人们送号“媒人队”。他们一旦发现某某地方有个媒茬儿,媒人们便利用村公路和电动车的便利,快速集合,集合起十几个甚到还要多的媒人,一起去这一家去“说媒”,其实是蹭吃蹭喝。说媒,就是蹭吃蹭喝的事儿,过去就有“成不成,三两瓶”的说法。如今,可不是三两瓶酒的事儿,而是到饭店里摆三两次酒席。摆一次酒席得花好几百,摆三两次酒席得花一两千。主家把钱花了,媒人们酒足饭饱了,媒人的一部分目的达到了。可媒能不能说成,那还没准儿呢。媒人们还“抱怨”:“说媒好比是打兔子,跑不完的瞎路子。”其实,是他们洋洋得意,得了便宜卖乖。其实,他们每次跑的路子都不瞎,他们每次跑路子都能海吃海喝,酒足饭饱,主家都得花一大笔钱。

媒人说媒的目的,不单单是为了吃喝,还为了“媒人馍”。媒人把媒说成了,除了吃喝以外,在换帖儿时和在成人儿时,给媒人兜一兜子喜馒头儿。其中有四个夹肉的。这兜儿喜馒头儿是给媒人的报酬。喜馒头儿也就是馍嘛,因而,俗称“媒人馍”。随着社会经济的变化,媒人馍也发生了变异,媒人馍不是单纯的馍了,兜子里面加两盒烟,加两封点心,加两瓶酒,后来,媒人馍不要喜馒头儿了,换成了烟、酒、肉。后来,烟、酒、肉,也不要了,换成了钱。媒人们说成了媒,除了吃喝以外,每个媒人主家额外再给多少钱。媒人馍变成了媒人费。媒人费逐步涨价,现在每个媒人的媒人费涨到了一千块。有一家人,媒人队给说成了媳妇。媒人队一共十九人,每人一千块的媒人费,十九个人,光媒人费就花一万九,再加上一次次的酒席,光在媒人队身上就花两万多。

媚娜讨厌这些好吃懒做,骗吃骗喝,无赖的群体。

有一天,媒人队的一帮人来到了她们家。不用他们说明来意,媚娜明白,这是给她的闺女素娟说媒提亲的。媚娜一看见这帮人心里就恶心。她认为,与这帮人打交道有些降低身价,丧失身份。可常言说,“一家女百家问”。人家既然是上门儿提亲,咱不能拒之门外呀,心里再讨厌,也得做做表面文章。媚娜笑脸儿相迎,热情地和他们打过招呼,热情地让到屋里,又是让座儿,又是倒水,像招待贵客一样招待他们。媒人们说明了来意。其中一个媒人能说会道,便呱啦呱啦地讲起来。看来,今天他是主角,其他人是配角儿。今天他是主讲,其他人帮腔。这人油嘴滑舌,巧舌如簧,话儿好像是在嘴唇上,在舌尖儿上沾着似的,特别能说。说起话来,像小河流水,滔滔不绝。又像打机关枪,又快又急,不给别人插嘴的机会。这可能是他们长期说媒练就的功夫吧。但他有个缺点,他说话时只顾自己说,不注意对方的面部表情,更不考已对方的心理反应。他毕竟无知,毕竟是个笨蛋,说起话来漏洞百出。“这人在县政府工作。”媚娜想,条件这么好的人能没老婆吗?“就是年龄大了点儿,今年四十二岁啦。......现在嘛,己经是啥年代了,男方大点儿没啥。男人大点儿好哇。”媚娜心头一震:啊,这不是个小老头儿吗?“.他,他离过婚,这不能瞒。”什么?还离过婚!可能还有孩子。叫俺素娟去当后妈!?“人在县政府当保洁员。”可笑的媒人主讲,不知道保洁员是个什么官儿。什么?这不是城里无业群体中,打扫卫生的吗?我闺女这么优秀,把俺闺女当成了一分不值的烂白菜帮子啦。这不是到我们家来捡垃圾来了吗?这不是在污辱我们吗?这不是在恶心我们吗?媚娜越想越恼火儿,她瞪圆一双杏子眼,板着面孔,低声吼道:“出去!”这个主讲的媒人没有反应过来,继续不知趣地呱啦呱啦说个不停。媚娜更火了,随手拿起一个苍蝇拍,“啪!”在桌子上狠狠拍了一下,大声吼道:“出去!听到没有!”这才惊醒了专心孜孜讲解的主讲媒人,媒人们也不知道那里冒犯了这位女主人。一个个呆呆地相互望了片刻。他们知道,面前这个标致漂亮的杜媚娜,也不是善茬儿,今天冒犯了她,媒没说成,反挨了一顿训斥,一个个便灰溜溜地走了。

媚娜气乎乎的,余怒未消。二彬回来了,见媚娜情绪不对劲儿,便问媚娜是怎么回事儿。媚娜便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地给二彬讲说一遍。二彬笑着对媚娜说:“你咋要小孩子脾气呀,和他们这些人置气犯得着吗?”

素娟往家里打了电话。在电话里,素娟告诉妈爸,单位放假了,要回家过年了。回家后,要和大林订婚。这突来的惊喜,媚娜高兴极了,她长长地嘘了一口气。她嘘了这口气,如同久久负重的人,突然卸去重负,身心猛然一轻松,舒服极了。媚娜心头压着一块巨大沉重的石头,这块石头就是素娟的婚事。今天,这块石头搬掉了,心里能不轻松吗。素娟的婚事是媚娜心头的一块病。今天,这块大病连根儿剜除了,心里能不舒服吗,精神能不愉快吗。

媚娜还想:有的大龄未婚的大闺女,本来还没有男朋友,为了宽慰父母的心,谎称自己有男朋友了。俺素娟不是在诓我们吧。俺素娟不会。那是一个坦诚的孩子,不会撤谎。在婚姻问题上,更不可能撒谎。这一定是真的。媚娜还想:有的未婚的大龄闺女,因为没有男朋友,在父母的一再催促下,无奈,租赁一个男朋友来欺骗父母。俺素娟是个诚实的孩子,决不会做出那样的荒唐事。当妈的相信自己的闺女,俺素娟说的是真的,一定是真的。

媚娜还想:大林这孩子,从他满月,第一眼看到他,我就喜欢他。他上小学的时候,我也喜欢他。他上初中的时候,我还喜欢他。他上高中的时候,我仍然喜欢他。上大学的时候,我还是喜欢他。从小到长,我一直喜欢他。在大林小的时候,我曾有个念想,这孩子给我多好。这是不可能的妄想。事隔多年之后的今天,将要成为我的婿儿。“一个女婿半个儿子”嘛,算是给了我半拉。当年的妄想,事隔多年,今天,也算变成了现实。

媚娜还想:我如何喜欢大林,这只是皮外之事。他们二人之间才是根本的。他们二人从小一起长大,又是多年同学,可为“青梅竹马”。这是表面儿的小事儿。一个长得美丽俊俏,一个长得英俊帅气,二人般配。这也是表面儿上的小事儿。主要的是他们有着共同的志向,共同的性格,共同的语言。在长期的交往中,他们产生了深厚的爱情,他们是知音,他们是凌空翱翔,比翼双飞的鹰。一句话:他们这一对儿配得台适,他们二人真正地般配,他们二人的婚姻合情合理。

媚娜还想着,这件事让她感觉到好笑。她总认为自己的闺女太笨,太怂,连恋爱都不会谈,还想着教教孩子呢。自己也太荒唐啦。谈恋爱用教吗?上一代人还会谈恋爱呢,难道下一代人就不会谈恋爱吗?难道只有妈能,会谈恋爱,闺女就不会谈恋爱吗?......俺素娟和大林啥时候开始谈恋爱了,不知道。是不是很早就开始谈恋爱?他(她)们的保密工作做得不错,没有向任何人泄漏过,直到今天才公开。看来,这是两个有心计的孩子。

媚娜突然又想到一个问题,他(她)们两个订婚,还换帖儿不换啦?这个事儿到明天和二彬商量商量吧。

第二天一大早,媚娜就和二彬商量素娟和大林订婚,还换帖儿不换。二彬挠挠头,沉思良久,说:“其实,换帖儿不换帖儿是一样,换换帖儿也不起什么作用,只是一种虚伪的形式,旧的风俗罢了。不过,尽管是一种虚伪的形式,旧的风俗,在农村还保留着,一时还除消不了......。尊重风俗,人家咋着咱也咋着办吧。”

“中。”媚娜表示同意。媚娜接着往下说,“咱开一封帖,文泰哥开封帖。两家人在一起吃饭的时候,你把咱开的帖给他,他把他开的帖给你,这样交换,妥啦。”

“对对,就是这样,就是这样。”

媚娜犯起愁来,“哎,这帖让谁开呀?”

“我。”

“你?你会吗?”

二彬笑了笑,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说:“哼,我就不能比着葫芦画个瓢?”

“那给你找个葫芦,你比着画瓢吧。”

“只要你能找到个葫芦,画瓢的事儿你就别管啦。”

媚娜东跑西跑,总算是找到了一封旧的大红喜帖,交给了二彬。二彬比葫芦画瓢开一封帖,能写几个字啊,那不是举手之劳吗。他开好了帖,收拾了摊子,一个人静静地坐着,回忆起了往事:

二彬小的时候,长得挺可爱,又聪明,惹人喜欢。就是有些凋皮。小孩子嘛,调皮点儿显得更加可爱。他总好说一些惹人发笑的话,做一些惹人发笑的事儿。人们都很喜欢他。他的堂大爷三宝大爷就很待见他。长辈儿的都说他是捣蛋二小。二彬也和别的孩子一样,爱看连环画册。特别爱看《水浒传》改编的连环画册。梁山好汉的性格作风,在二彬幼小的心灵中打下了深深的烙印。他崇拜梁山上的英雄好汉,特别崇拜鲁智深,崇拜他武艺高强,力大无穷,能倒拔垂扬柳。崇拜他正直,善良,疾恶如仇,爱打抱不平。羡慕他三拳打死欺压弱小女子的恶霸郑屠,痛打抢男霸女的土匪头子“小霸王”周通,为救林冲不怕权贵大闹野猪林。他想成为像鲁智深那样的英雄,路见不平,出手相助,大吼一声,打抱不平。

可笑的是,你一个小毛孩子家,你懂得什么,你能干什么,就是让你遇上了不平之事,你又能怎么样呢。

他和二姐桂兰年龄差别很大,但关系很好。一天,他听说二姐换帖儿了,很高兴。

他听说二姐未来的男人很优秀,就更替二姐高兴了。他又听说,二姐未来的男人叫王文泰,人长得好,高中毕业。二彬有些奇怪:他是高中毕业,咋能寻我二姐呢?我二姐可是一个字不识呀。对啦,我二姐长得漂亮,他看上我二姐了吧。可他长得也不错呀。

二彬听说二姐去公社结婚登记了,领取了结婚证了。登记就登呗,领取结婚证就领呗。这些事小孩子家就不懂了。

后来,二彬听说,二姐未来的丈夫王文泰,因为领取了结婚证,没能上大学。啊!二彬大吃一惊,随即大骂王文泰:“哼,傻瓜,笨蛋,傻蛋,不登记不行吗?不领取结婚证不行吗?这下可好啦,完蛋啦,一辈子完蛋啦,彻底完蛋啦。如果不领取结婚证,上了大学,毕业以后,有可能熬个工程师,熬个大学教授,熬个科学家,熬个作家。如果大学毕业后去参军,可能熬个军官,有可能熬个将军。如果在机关,有可能熬个县长,县委书记,最低也能熬个小乡长儿。就是闭上眼睛,也能给你中学校长、小学校长当当。这一下,全完蛋啦。一颗珍贵的钻石沉积在泥沙深处永不得现于人间啦。王文泰呀王文泰,为了一个漂亮的老婆,值得吗?没出息的家伙。”

后来,听说造成这一局面的原因,是他三大爷常三宝和媒人花喜鹊使的坏。小小的二彬高声大骂:“俺三大爷、花喜鹊不是人,坏了良心,是坏蛋。”这话让爹听见了,急了,骂道:“你是找死你,你骂你三大爷。”二彬眼一瞪,鼻子一横,”咋,他坏了良心,我就是骂他。”爹一听,火了,”嗬,你胆不小,我耳巴子打你!”二彬也不示弱,”打吧,打吧。你打我,该骂我还得骂。”“呀,反了你!”爹举起了耳巴子,看样子是要真打了。三十六计,走为上,跑吧,一跑就了啦,不跑就真要挨打啦。二彬撒腿就跑,爹就撵,撵了一阵,爹是撵不上二彬的,便放弃了。二彬回过头来,倔犟地说:”三大爷坏良心,就该骂他。”

二彬在心里总是暗暗抱不平,总认为文泰是个受了严重伤害的人,是个可怜的人,是个值得同情的人。可一个小孩子家,能有什么办法,能有什么力量呢。虽说和这个远门儿的二姐夫从未见过面儿,可心总是向着他。他总想着,他的心一定受了严重的创伤。怎样才能抚平一下他心灵上的创伤呢。他的心一定是冰冷的。怎样才能温暖一下他那冰冷的心呢。......

二姐要成人儿了。成人儿的时候,嫁妆车上要有一个端铜盆的。端铜盆的都是娘家的侄子或年幼的兄弟。端铜盆的只用一个。谁去,由大人们安排。二彬虽说也是个兄弟,年龄也不大,可门氏远点儿,有二姐的亲侄子哩,根本轮不到他。可天真的二彬,想利用这个机会,见一见从未见过面儿的二姐夫,给他说上几句话,安慰安慰他,宽宽他的心。二彬要求,和大哥家的小儿子一起端铜盆。爹在一旁哄赶:”去,去,爬一边儿玩去。别瞎胡乱。”三大爷看看这个可爱的小侄子,笑了笑,”中,三大爷答应你。去,换衣裳去。”得到了三大爷的恩准,高兴得二彬一蹦老高,一蹦三跳地回家换衣裳去了。很快,二彬就从家出来了,只换了一件新袄。二彬把小侄子抱上车,说:”走,咱俩一起去送你二姑去。”嫁妆车到了大王庄,陪客的把小侄儿抱下车,二彬也下了车。陪客的每人塞给他们两块钱。二彬掏出来,塞进小侄儿的衣袋里,说:“二叔不要,都给你。”来这一趟让二彬很扫兴,从去到来,都没有见到文泰的面儿,二彬扫兴而归。二彬气哼哼地说:“哼,白来一趟。”

二姐成人儿走后,二彬一直担心,她的丈夫文泰是不是要打她?是不是要骂她?是不是要欺服她?如果真的打她骂她欺服她,他也没有办法。但对这些问题二彬还是很关心的。三天回门那天,二彬早早的就在村口迎接二姐,其目的就是要看看二姐受委屈了没有。文泰哥和二姐骑着自行车过来了,看到了二姐欢天喜地的样子,猜测到二姐没挨打,没挨骂,没受委屈,悬着的心放了下来。接过了自行车,说:“文泰哥,你不认识我吧。俺二姐成人儿那天,是我送俺二姐的。”

一席话说得文泰一头雾水,便问二姐:“这个是谁?”

“咱兄弟二彬,瑜叔的儿子。”

“哦——嗬嗬,好兄弟。”

二彬开玩笑说:“我知道你是个好哥哥,俺二姐是个好姐,你要好好待她,不要欺负她。如果你欺负了她,我,我打你。”

文泰一听笑了,“你能打过我吗?”

“我,我现在打不过你,等我长大了再打你呀。”

一句话,说得二姐和文泰哥都笑了。

二彬对文泰非常崇拜。他羡慕文泰聪明,知识渊博。敬仰他品德高尚。每次见了面儿,总是亲切地问这问那,向文泰提出许多问题。对于二彬提问的问题,文泰都一一认真解答。文泰从心里喜欢这个天真可爱的小兄弟。有一次,二彬问文泰,“文泰哥,我是叫你哥呀还是叫你姐夫?”“叫啥都中。”“那好,我还是叫你哥吧。大哥小兄弟,咱俩是好朋友。”确实是这样,他们是望年之交。

二彬高中毕业了。

二彬参军了。

二彬退伍了。

二彬当上了干部。结婚了。

二彬长成成年人啦。个子有文泰高——一米八。块头儿比文泰大——体重一百八十斤。力气比文泰大。如果打架,打得过文泰是绰绰有余。二彬说长大了打他,是小的时候和文泰开个玩笑。两个人这么多年别说打架了,连一句生分的话都没说过。多年来,文泰哥没有欺负过二姐,二人感情很好,二彬对文泰感激不尽。文泰哥的品德令他敬佩。两个人亲热还亲热不过来呢,那里会生分呢。二人见了面,先是嬉闹一番,然后才亲亲热热地开始说些正经话儿。这已经成了他们见面后的规律了。有一次文泰哥说二彬:“二弟。你也成了几十岁的人啦,啥时候能长大呀?”二彬说:“我嘛,永远也长不大,也不想长大。‘山河易改,秉性难移’嘛。”

文泰去常村铺走亲戚,二彬的家门口儿是必经之地。每次文泰去常村铺走亲戚,吃过午饭往回走的时候,路过二彬的家门口儿,被二彬撞上,就别想走了。先是调侃几句,再是相互打闹几下儿,然后是拽着回家。到了家,让烟让水,然后拿出半瓶酒或打开一瓶低档酒,有时整个菜,有时端出剩菜根儿凑合着,两个人再喝一点儿。两个人不是为了喝酒,是借着酒拉呱。两个人边喝边聊,显得十分亲热,十分热闹。这也是一对知此知彼的知音。二姐总爱在一旁劝说:“别喝啦。中午吃饭时没有喝过吗?”二彬总是说:“喝的是俺三大爷的,可不是我的。”二姐总是在找借口:“走吧,走吧,回到家还有事儿哩。”二彬总是驳斥:“家里活儿多忙啊。就是忙,天到这个时候了,回到家也干不成活儿。”二姐总是催着:“走吧,走吧,天不早啦。”二彬总是说:“怕回家打黑吗?有几里路哇,能打黑吗?二姐,去,去,和媚娜说话儿去吧。”

我也听说,他有一个女朋友,叫何翠莲。是他高中时期的同学,是他的恋人,是他心心相印,知此知彼的知心知音之人,他们是志同道合的人。是他们三人把他们拆散了。这一罪行,罪不容诛。这个方面的摧残,文泰哥的心一定受到了严重的创伤。身体上的伤痕都好愈合,心灵的创伤愈合可就难啦。痛苦,可能是他一辈子的事儿。文泰哥的大半生是痛苦的,是苦不堪言的。值得欣慰的是儿子的生活是幸福的美满的。儿子胜过了老子,一代胜过一代。

文泰哥是一个出乎于常人的人。父亲王麦贵是残害他的罪魁祸首,而文泰哥不记前恨,仍念父子之情,尽到了一个儿子应尽的孝心,是作为儿子的楷模,是有名的大孝子。这又是文泰哥的高尚之处。三大爷是残害他的帮凶。可文泰哥不记前隙,只念翁婿之情,孝敬岳父大人,尽到了婿儿的一片孝心,是有名的好婿儿。这又是文泰哥的高尚之处。我二姐虽说是无辜的,被利用的,但她毕竟是残害他的当事人。可文泰哥不记前嫌,只念夫妻之情,尽到了一名丈夫应尽的职责。并且夫妻恩爱,感情深厚。这又是文泰哥的高尚之处。有了二姐,他是不是忘掉了何翠莲呢?不可能。心中的恋人,真诚的情人,是永远也不会忘掉的。他今生今世是不可能忘掉何翠莲的。文泰哥是不是喜新厌旧呢?决不是。何翠莲和文泰哥之间不是感情而是爱情,爱情是深厚的,是永恒的。更何况,他们之间的爱情正处于花蕾时期,还未含苞待放,何称旧呢。和二姐本素不相识,陌若路人,虽属于新,因何故而喜呢。是不是见异思迁?不会。文泰哥和何翠莲的两颗心是紧紧地吸引在一起的,分是分不开的,是不会见异而思迁的。......。可他能尽到一个丈夫的职责,并且夫妻感情深厚,是一位合格的丈夫,有担当负责任的丈夫,丈夫的典范。这又是文泰哥的高尚之处。

文泰哥的高尚之处,在于他胸怀宽广。在他的宽广胸怀中不只装的一个人,而是装着许多人,所有人,他所想到的,不是他自己,而是别人,为了别人,甘愿牺牲自己的一切,其中包括高于生命的东西——爱情。这就是文泰哥的高尚之处。

二彬认为,与这样的人打交道,是一种荣耀。与这样的人交朋友,是一种荣耀。与这样的人家结亲戚,是一种荣耀。

文泰哥有什么样的心思,有什么样的情怀,他的情操高尚在哪里,旁人知道很少,就连二姐也不清楚。而我最了解。作为他的知心朋友,作为他的知音,我,常怀彬,不知道这些,怎么能算是知心知音的朋友哇。

二彬想起了许许多多的知音。

人的一生,有许多朋友。可知音很少。正可谓“朋友易得,知音难寻”。人的一生,知音却寥寥无几,有的一生只有一个知音,有的终生难寻一个知音。朋友的友情固然重要,知音的友情更可贵。我和文泰哥就是一对知音。

知音之间,有着不同的关系:有的是夫妻关系,有的是朋友关系,有的是同志关系,有的是偶然相遇,有的是战友关系,有的是对立关系,我和文泰哥是朋友关系,是知音,加郎舅关系,再加亲翁关系。

二彬还想起一个问题:媚娜提出来,素娟和大林订婚,中间还搁不搁媒人。当时,二彬没表态。二彬在想,男女二人谈恋爱达到了一定程度,要订婚了,中间再搁媒人,这些媒人没有片功,只是个摆设,只是追求一个虚伪的“媒”呀“证”呀的,一点儿作用也不起。难道没有媒人就不能订婚啦,难道没有媒人就不能结婚啦,难道没有媒人就不能生儿育女啦,难道没有媒人以后人们就无法生活啦,欧洲那些国家的人们结婚时有没有媒人?非洲那些落后的国家的人们结婚时有没有媒人?美国人呢?日本人呢?巴西人呢?印度人呢?人家没有媒人照样订婚,照样结婚,照样生儿育女,照样生活。而我们中国人离了媒人就不行吗?媒人,这个封建婚姻的产物,随着封建婚姻制度的逐步灭亡,也该灭亡啦。媒人,这个名词儿,也该变成僵死的词语,封存到文字库里啦。中间搁不搁媒人?不搁。

换帖或换帖儿,都是隆重的事件。喜帖还是庚帖,都是极其贵重的文献。过去开好了帖,把它放在书匣(注:书匣,是一个本制的盒子。这种盒子在构造上有些特殊:也是一个长方体的盒子,有一尺来长,六七寸宽,二寸来高。盒盖和盒体一般高,大约都是一寸来高。盒盖和湓体有合页相连,可以自由开合。没有搭吊儿。因为没有上锁的必要。盒盖和盒体区分不出来。做工精致。表面涂一层枣红色的油漆,并描有金边儿图案。里儿裱糊一层布或纸,装饰精美。换帖儿或换帖时,专门用来盛帖。)里。交换帖时,媒人打扮一番,浑身上下浑然一新:新帽子、新长衫、新鞋、乃至鞋里面衬的袜子。肩上搭着新钱褡,钱褡里装着书匣,书匣里装着帖,郑重其事。钱褡里装的书匣穿出钱褡半截儿,好像在向人们显示:呃,换帖儿哩——。双方媒人带上书匣,打开书匣,郑重其事地进行交换。后来,没有书匣了,用提兜来代替。二彬怀着激动的心情,把“开”好的帖叠好,装进帖封里。又把帖封折叠一下,敷衍了事地装进了上衣的内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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