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颂熙德二十年春,春闱将至,各地举子云集于京都,官家大喜,也让大臣们做策论,题目竟是论边防。苏庆梧一篇《论边策》,洋洋洒洒万言,直言苏庆梧这文采,都能中举了。随即将苏庆梧所写策论传阅众大臣,都夸苏庆梧的这篇文章写得好,当真是文武全才。
此话一出,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丞相李钢便问道:“苏将军,你可曾参加过科举。”
“回李相,实在惭愧,末将参加了五次科举,均落榜。”
李钢不可思议,暗想:“那篇文章他也看了,确实能够中举的,甚至还超过了不少中举的举子,就像官家所说,确实够及第的,怎就未中呢!”
后来李钢找到蔡经,蔡经为人所贪婪狡诈,到底是有真才实学的,其一手好字,官家都赞赏有加。比童、高之流可强了不少,不然他也坐不上太师之位。
未曾想蔡经竟不以为然,给出的理由是此篇策论是苏庆梧请幕僚代写的。李钢本不信,但一想到本朝以文治国,考了五次都未中,想必真不是自己所写。但苏庆梧又亲口承认自己所写,而且其也是光明磊落之人,一时之间让李钢犯了疑。
在回忠毅伯府的路上,看着举子们大包小包的带着行李,各个客栈的书生们拿着书温习,他就想到了自己当初参加科举的样子。想当初自己也想在科举这条路上出人头地,毕竟文官的地位高于武官,可是没想到,苦读十余载,不论寒暑,昼夜苦读,连考了五次都不得。不得已才取了沙场搏命这条路,虽然最后功成名就了,但心底还是有点遗憾的。
“铁头,苏家我这一辈中,庶子中才学最好的是谁?”
“要说最好的,当属二房的桦哥儿,那文才连先生都夸,就是不太受黄大娘子待见,那境遇还不如咱当初呢!”
苏庆梧听后便对铁头道:“你去把桦哥儿接到我们府上来,另外去找京都最好的塾师来,我要让桦哥儿高中,正好也气气黄大娘子。”
“是。”
其实苏庆梧本意并非如此,而是要让苏庆桦圆了自己当初的科举之梦,气黄氏只是顺手而为之。
当晚,苏庆桦就收拾好了行李到了忠毅伯府,那苏庆桦也是个知恩图报的,竟当面向苏庆梧感谢,并表示今后当以兄长为先,报提携之恩。
苏庆梧对此倒未多想,他本意只是寄托了自己的科举梦,而他正好有那份才学而已。不过不管怎么说,知恩图报者,总比无情无义者更加讨喜,苏庆梧也让府中之人小心伺候,给他营造最好的备考环境。
终于,春闱开始,三场考试下来,每次都是三天两夜,在那阴暗潮湿,又窄又小的小隔间里,身材壮硕之人都难以坚持。更何况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苏庆桦,第一场出来时脚一软就跪在地上,得亏有铁头几个家丁去接,要不然得倒在贡院门口。
苏庆梧都觉得他下面的两场悬了,打算劝他下次再考,没想到他还挺执拗,硬是撑着考完最后两场。只是出来以后,人彻底的倒在贡院,由铁头背了回来,养了半个月才略有起色。苏庆梧叹道:“看样子这身子骨不行,得多练练,要不然考上了也没几年的享福时间。”
苏庆桦依其言,倒真的在闲暇时有模有样的练起了武艺。不求有敌万人之能,能够强身健体就不错了,要想练就苏庆梧那一身本领,得从小开始,现在练的话筋骨已成,潜力已定,练得在狠也无太大的成就。而且要有那身本事,所耗的时间与精力,吃的苦可一点不比科举差,常人恐怕难以忍受。苏庆梧当初习武也是为自保,能够活下来,没曾想科举不成,这身武艺倒成了他崛起的资本。
一个月以后,终于迎来了放榜日,苏庆桦居然未中,不过苏庆梧已经见怪不怪了,就那身体,能坚持考完三场就不错了。但今年却与往年不同,因为举子闹事,冲撞贡院。
事情的起因是一名叫晏清河的举子乃是江南才子,师从大儒,他满心欢喜的以为自己会金榜题名。但他从头看到尾,看了十几遍,却是没有他的名字。而那些不学无术的权贵官员之子却榜上有名,他顿觉科举不公,一番鼓动之下,那些有真才学而不中者群情激愤,撕了榜单,冲击贡院。
但好景不长,被京中禁军驱赶,那一干举子不是被抓,锒铛入狱,便是成了过街老鼠,东躲西藏。但却跑了始作俑者晏清河,此人也是个不服输的,竟然躲过禁军搜捕,敲响了登闻鼓。
这登闻鼓的设立,便是为了那有冤难申之人所设,若是鼓响,便是官家亲自要过问的案子。自大颂建朝以来,此鼓响的次数并不多,但每一次响都是惊天巨案。这可是让某些官员吓得不轻,一直在说是些读书人闹事,并不是什么大事。但登闻鼓都响了,又岂能是三言两语就能糊弄过去的,官家赵吉亲审此案。
官家赵吉亲自点了今科会试的头几名,又随便抽了其中几名,现场进行考校。
这细考之下,牛头不对马嘴,胡拉乱扯。不是表演现场唱曲,就是表演翻跟头,有的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官家震怒,拿来他们的考卷一看,好家伙,有的字如鬼画符,恐怕写的是什么,连他本人都不清楚。有的一字未着,竟判了个第二名。
官家赵吉气得胡子抖动,大声怒道:“好极了!好极了!当真是好极了!我大颂选拔人才的科举,竟然这般儿戏,这般荒唐,选出来的尽是一些草包废物,而有真才实学的全部落选,这是要毁了大颂的江山呀!礼部尚书周秋水、左侍郎萧鼎、右侍郎黄鼎文,你们礼部上下都要给朕一个交代。”
被点到名字的一众礼部官员,个个被吓得跪倒在地,冷汗直流,口说臣罪该万死。
“你们确实该死,来啊!金瓜卫士何在,将这些败坏国家的奸臣押入天牢,待案件审明后在处罚。另外今科考试全部作废,择日令考,令李钢会同刑部、大理寺审理此案,与本案有关的官员、举子审明以后,该抓的抓,该杀的杀。”
官家一声令下,李钢领着刑部和大理寺的官员风风火火的干了起来。
蔡太师府内,他的二儿子蔡澜去见了蔡经。
“爹,周大人他们你看咱要不要拉一把。”
“拉什么拉,现如今官家在盛怒之中,咱可不能掺和进去。”
此时的蔡澜左右为难,蔡经看其脸色不对,问道:“你不会背着老夫干了些什么吧!”
蔡澜连忙矢口否认道:“没有没有,儿子哪敢呀!”
看着自己这不成器的儿子离去,蔡经问道:“老徐,澜儿他做了些什么?这样心不在焉的。”
“回老爷的话,周大人他们送了不少好处给二公子,二公子一片孝心,那些东西大部分都送给了老爷。”
蔡经气得苦笑道:“这小子,你想办法将首尾处理得干净一些,别牵连老夫。”
“是,老爷。”
李钢一查之下,查了个底朝天,不但是今科考试,就是前面几次科举舞弊都查得一清二楚。还好大颂有封档的惯例,那些科考举子的试卷都还在。
当赵吉看见李钢呈上来的奏报时,气得牙根痒痒,大骂礼部官员都是祸国殃民的蛀虫。隔日朝堂之上,赵吉拿着奏报就破口大骂,在场官员除了苏庆梧几个外,几乎没一个人干净的,就算是处理了首尾的蔡经,因为手底下官员门生的关系也受了牵连,只是影响不大罢了。
“似此等祸国殃民之辈,留之何用,礼部官员侍郎以上全部秋决,其他的依律该杀的,该充军的充军,那些贿赂官员得功名的生员,为官的夺去其官身,永不录用,有功名在身的,开革功名,永不许参加科举。”
有官员上奏称如此大刀阔斧,革去如此多的官员生员,恐会生乱子。弄不好地方将会行政瘫痪,无人主事,官家气急而笑道:“朕的大颂什么都缺,就是不缺读书人。着吏部拣选有才干之士接替那些无才无德之辈,你吏部若做不好此事,那明年秋决之时朕让你们一同陪着。”
吏部官员忙不迭的口称遵旨,他已经想好这次谁来塞人也不管了,就听官家的。现如今官家杀红了眼,自己若犯错定是人头不保。
回到忠毅伯府,没几天,苏庆梧便听到了忠勇伯府那边的祸事。只要是黄大娘子那一系的子弟,全部革去功名,尤其是他那大哥苏庆松直接被抓进大狱,说是要刺配充军。
捕快去忠勇伯府抓人时,黄大娘子哭得呼天抢地,死活不撒手,被捕快推得东倒西歪,最后直接哭晕了过去。苏承全看着全府上下如此境况,气愤不已,后来去刑部打听,才知黄氏做的好事。
这事还是与苏庆梧有关,因为黄氏让其堂兄押下了苏庆梧的考卷,致使其五次科举,均是落榜。还有黄氏贿赂考官,让其一系的子弟中举,也被李钢查出。当初李钢便知苏庆梧之文才,这一查之下,果真是其受了不公待遇,可怜其本是文官中的一员,被生生推到了武夫一列,他深觉黄氏不当人子,便向官家参了忠勇伯府一本,最后的结果是:“夺去黄氏诰命,忠勇伯府嫡脉所有子弟功名革除,永不参加科举,有官职的罢官为民,永不录用。忠勇伯苏承全治家不严,降爵一等以示惩戒,至于他娘家黄氏一族,已经举族流放岭南了。”
黄氏醒来,第一时间便是去忠毅伯府,找苏庆梧求情,想让他出面救下他的两个儿子。可是苏庆梧连门都未让他进,她只能回忠勇伯府,而苏承全却为其写好了休书。
苏承全见到她就骂道:“你这贱人,我原以为你管家有方,没曾想做下这等事,你毁了忠勇伯府,你毁了整个苏家的子弟。今日没有什么说的,唯有一纸休书给你,另外内狱之人已到,你进去以后好自为之吧!”
说完便拂袖而去,黄氏经此打击,嘴里只有喃喃的说道:“完了完了,全完了。”
等苏承全彻底离开,平日被黄氏打压的妾室纷纷联手而来,狠狠的揍了黄氏一顿,为自己的子女报仇,也为自己报仇。
这一晚,苏承全也来到忠毅伯府,这一次苏庆梧没有让下人阻拦。
“父亲,你此来若是给松哥和枫哥求情的话,你还是别开口了吧!”
听着苏庆梧的话,苏承全甚是无奈,只能问道:“你真的不愿出面吗?他们可是你的亲兄弟呀!”
“亲兄弟?他们可没把我当过亲兄弟,他们既做了此事,就应当想过后果,也该承担下这个责任。就像我当初十几岁,就承担起替他们沙场搏命的责任。”
此话听得苏承全心疼不已,说道:“以前之事,是为父的不是,是为父亏待了你,但你的哥哥们没吃过什么苦,若是去充军流放,恐怕难以活下来啊!。”
“看样子父亲还是更爱哥哥们一些,我十几岁从军,沙场喋血,数年来,父亲可从未关心过啊!”苏庆梧双目通红,声嘶力竭的说道。
苏承全面有愧色,实在不知怎么说,只能悻悻离去。
这夜,苏庆梧独自在月下饮酒,以泄心中苦闷。苦闷的是自己十几年的科举,若无黄氏阻拦,早已功成名就,何苦去沙场搏命。苦闷的是父亲到现在依旧只想着他的两个哥哥,而全无自己。想着自己自生下来,除了阿娘外,便在无人关爱,阿娘走后,就更无人管自己了。
想着想着,眼中泛起泪花,独自坐在石凳上,看着空中的明月。将头抬高,是因为不想眼泪流出,正想着间,丹橘走了过来,将苏庆梧的头抱于怀间。苏庆梧这才想到,世间还有一人爱着自己,那就是丹橘。
这大颂熙德二十年秋,每到这个时候都是处决犯人之时。但今年犯人格外的多,都是科举徇私舞弊者,被官家杀得人头滚滚,也让科举考试为之一清,短时间来说是无人敢徇私舞弊了。紧接着便是流放充军者,这批配军离去时,苏承全站于人群中,他看着更加衰老,白发也多了不少。他和家丁拿了不少衣物吃食和银钱,管家苏大在一旁给官差好处,希望路上对苏家子弟多加照顾,好歹不要让他们吃太多的苦。
而那一直想置苏庆梧于死地的黄氏,听说入了内狱没多久就疯了,想必是受了不少的刺激。听闻这结果,也让苏庆梧好受了不少,那老妖婆总算得了应有的下场。
大颂熙德二十一年春,去年的春闱重新开始,因为去年大肆处罚科举舞弊之事,让官场为之一清。不少青年俊杰都来京科举,让官家好生高兴。苏家的苏庆桦此番科举也是参加了,因为有锻炼身体的缘故,这一次只是面色苍白,没有倒在贡院。并且其高中,虽然名次不高,但也在忠勇伯府狠狠的露了一次脸。
忠勇伯府在庆贺,而正主苏庆桦却是在忠毅伯府,他是来感谢苏庆梧的。苏庆梧看着其意气风发的样子,自己都心动,想去在科考。但转念一想,凭自己的真才实学,定能高中,只是为将多年,他已然习惯军中生活,那文官老爷估计是做不来了,还是好好的当个粗鄙武夫吧!
苏庆梧勉励苏庆桦要好好做官,担起忠勇伯府的担子。苏庆梧猜测忠勇伯嫡子一脉算是完了,而诸多支脉子弟中,也就苏庆桦比较有出息,他袭爵的可能性很大,所以苏庆梧提点其好好表现。
苏庆桦却一反常态,想要跟着苏庆梧做幕僚,或者从军。苏庆梧断然拒绝,一个有着大好前途的读书人,他可舍不得带着沙场搏命,若是自己老爹知道带着苏家最后的希望离去,估计要来找自己拼命。
苏庆梧劝道:“桦弟呀!须知不管是为文为武,都是为国效力,只是方式不同而已,你科举斩获功名,前途一片大好。哪像我当初,那是科举未成才走的路,大颂有我一个从军为将的读书人就够了。”
听了苏庆桦的劝告,这才若有所思的离去。见苏庆桦听了进去,苏庆梧才暗松了一口气。
进来的丹橘看见了,捂着嘴轻笑不要,她道:“怎么?许你这个书生从军封妻荫子,就不许你桦弟沙场建功立业。”
苏庆梧却是苦笑道:“战场凶险,我这个书生都是九死一生的,我不想让桦弟冒险。”
丹橘笑着问道:“那你打算你未来的孩儿干些什么呢!”
“哈哈哈,夫人放心,我定会用我手中长枪,为我儿打下一个盛世,让他平平安安的当个太平公。”
原来丹橘已有身孕,且已有一月有余,这段时间,苏庆梧可是寸步不离。京都其她官眷见他们如此恩爱,可是羡慕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