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成自退回中军大阵,赵歆便急道:“康将军,你怎么就退下来了?你退了我们就完了。”
康成急忙将情况告诉给赵歆道:“二殿下,情况不妙,左右翼援军只来了这么多,现如今在望州屠将军的指挥下抵挡着正面的金人。左右翼的金人是拐子马,移动速度快,两翼的主将也定不了多久,若是金人三面合围,我们这点人根本挡不住,现在还是趁战局未崩,由末将护着殿下,赶快撤吧!”
赵歆听闻此,亡魂大冒,只带了蔡悠等一干勋贵子弟和亲属,全然不顾中军将士。康成本想带着他们一起走,但中军若无人,定会让金人起疑,而且中军兵马多少能拖延一下金人,当下也就忍痛丢下了这些兵卒,只带了自己从雄州带来的兵马,护卫着二皇子等人突围。
当他们赶到后方时,却发现金人完颜狐与刘达已经断了他们的后路。
赵歆大怒:“是谁把守的后阵,让他提头来见本殿。”
此时之人谁都不敢说话,因为是赵歆这个三军统帅的安排,他原以为会一战而定,根本就没有想到颂军会败。
最后还是没脑子的高坎嘟囔道:“谁守后阵了?当初殿下压根就没安排人守后阵,这下好了,后路都没了,想逃也逃不了了。”
赵歆一听,抬起手中鞭子,手起鞭落,一道血痕自上而下的印在高坎的脸上。其痛苦的滚落马下,哀嚎不已。
随后赵歆逼着康成率兵攻击完颜狐,势必要冲开一个口子,让他们杀出重围。康成知晓这算是一个办法的办法,只能率军进攻,但金人不与颂军交战,一味的放箭,使颂军无法靠近。颂军本就战力大减,疲惫不堪,眼下更因战败,士气全无,在拖下去,等身后的金人围上来,那就真的完了。
为此,康成架着赵歆去往稍微高一点的虎丘山。以此据险而守,希望能够撑到援兵来吧!
等完颜毅和完颜罡与完颜狐、刘达汇合时,问起颂军去向。刘达高兴的回道:“四太子,你真是料事如神,颂军确实往咱这突围,但被属下与军师一通猛射,丢下千八百的尸体,逃命去了。”
“哦,可知颂军去了哪里?”
这个刘达就答不出来了,还是完颜狐说出了猜测:“我想他们不可能突围而出,适合固守的也就虎丘山了。”
完颜毅笑道:“正是如此,这赵歆身边,还是有聪明的将领的,知道冲不出去,抢先占领有利地形,撑到援兵到来。”
刘达急不可耐的说道:“四太子,那还等什么?我们快动手擒下那赵歆。”
完颜罡一脚将刘达踢倒,骂道:“你就是我大金的一条狗,别以为立了点功劳,就敢在我们面前吆三喝四。”
刘达起身低头卑微的说道:“王爷骂得是,是属下僭越了。”
完颜毅安抚道:“叔父不必如此,刘将军也是我们的人了,对他好一些。”
完颜罡没听,还是自顾自的说道:“这些颂人都是贱骨头,不打不听话。”
完颜毅无奈,但还是下令大军兵围虎丘山。而刚刚赶到虎丘山的颂军正上气不接下气的休息,康成也累,但其知道形势不等人,现在时间之珍贵,急忙指挥兵卒布置防线。同时抽空将自己的谋划告诉给了赵歆,其听了以后也没多说什么,他已经知道眼下最好的办法莫过于此了。但他心里多么希望援军能早点来,自己的父皇能早日知晓自己的情况。
金军来得很快,快得只让颂军挖好了几条不深的壕沟,搬了一些滚石堆在山上,其它的防御就再也没有了。
赵歆等人看着金人把虎丘山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跟铁桶一般,便知此次在劫难逃,纷纷吓得面露土色。
而虎丘山虽为山名,其实就是个小土丘,并不陡峭。但相比于四周平原,已经算是最好的地形了。
完颜毅看着不远处的虎丘山,看着那平缓的坡度,在看着那简陋的防御工事。知道这位大颂的皇子是跑不了了,不过他要等,等大颂议和,拿出更多的利益。若是利益合适,他不建议放掉这个草包皇子,若是利益不合适,他就让大颂皇帝享受一下丧子之痛。
云州城内,云州将军王虎听闻大军战败,但却不知具体细节。虽不断有士卒败逃而归,但所说皆是只言片语,不成体系,他连奏折都不好写。最后终于等到了一个勋贵子弟,其正是赵歆派去传令的那个勋贵子弟,名叫谭翼,是个子爵之子。
王虎看着累趴在地上的谭翼,忙问道:“二殿下呢?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了?”
谭翼有气无力的回道:“败了全败了,我被二殿下派去两翼搬救兵,后来两翼兵马战败,我得以逃身,二殿下的情况我实在不知啊!”
王虎一听,知道事情紧急,忙据实上奏。可是他前脚刚寄出奏折,后脚金人又兵临城下,他只能披挂整齐,领兵上城迎敌。
大颂京都,赵吉当夜接到奏报,看见上面写着“二殿下兵败云州城下,生死不知”的消息时,顿觉一阵天旋地转,感觉一切都完了。若不是被内侍扶住当真便倒在了地上。
“快,快,快,快令众官上朝议事。”
那内侍应声而去,此时华灯初上,所有官员都在殿外等候。能够大半夜的叫他们上朝,大臣们都在猜测是云州战场出事了。这一次大臣们猜得很准,这一次是绝对的大事。
等入殿,众臣依礼跪拜,但赵吉很是急迫,忙挥手示意起来。赵吉忙说出了赵歆云州兵败,生死不知的情况,让他们赶紧拿主意。
此时的大臣们嘘寒若噤,都看向了太师蔡经、太尉高球、枢密使童贯,当初鼓动皇子出征的是他们,出了事自然也是他们担着了。
蔡经三人自是知道朝臣们的想法,都是些墙头草。蔡经出班奏道:“皇上,臣以为现如今不管二殿下他们如何,这仗是不能打下去了,还是赶紧议和为好。”
丞相李钢反驳道:“荒缪,蔡太师,此时金人新胜,你准备花多少金钱,割几州的土地换来与金人的媾和呀!你莫不是收了金人的什么好处吧!”
“李相国,你休要胡言,老夫的儿子也是跟着二殿下不见的。”
“正是因为你儿子也在其中,蔡太师你更当避嫌。臣以为此战不能停,说不定二殿下等人在一险要之处坚守,急切等着朝廷的援军呢!”
高球出言道:“李相国,你不知兵,这一切都是你的猜测,出了事怎么办。”
李钢冷笑道:“高太尉倒是知兵,也没见过你出关打过几次胜仗。”
高球听此,顿时哑口无言了。
倒是童贯适时的站出来道:“几位大人说的都在理,依下官看来,还是做两手准备的好。一路前去与金人议和,一定要保住二殿下等人的性命,另一路则整顿兵马,随时北上增援,救下二殿下。”
李钢几个大人听后,也觉得这折中之法不错,便并无异议。
“好,童卿家的这个提议不错,但这派谁去议和?派谁统兵增援?诸位可有人选?”
这一连三问,又让在场大人无话可说,最后还是李钢尽言道:“臣保举盛宏盛大人去往金营议和,其前番便曾为国效力,与金人议和的程序也熟悉,是个难得的人才。”
已经升官为礼部侍郎的盛宏出班道:“臣盛宏愿为国效力,与金议和。”
官家赵吉赞赏不已。
太师蔡经看不下去,也举荐了杨建,巧合的是两者都是上一次与金人议和之人,回来后两人都高升了,一个在礼部这样的清水衙门,一个在户部干着肥差。
“李相国说得极是,这与金人谈判,就得找熟悉的人来才合适。臣也保举一人,杨建大人曾与盛宏大人一同与金人谈判过,他二人若再次联手,定能传来好消息。”
站在班内的杨建欲哭无泪,你们议你们的,怎么把自己给牵连进去。最后他也只能是苦着脸出班,表示愿意去金营与金人谈判。
这议和的人谈好了,领兵之人却是没有好的人选,这时赵吉想起了苏庆梧,忙问道:“苏爱卿怎么不在朝上?”
众大臣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作答。还是与之有过节的童贯说道:“禀圣上,苏庆梧出征期间私自进京,现如今正罢官在家省罪。”
赵吉急道:“都到这个节骨眼了,在家省什么罪。给朕拟一道旨,恢复其原职,改任征北将军,挑选精兵十万,赶快北上救回二皇子。”
内侍听后,急忙下去草拟圣旨,去往忠毅伯府宣旨去了。而大殿上,众大臣还在商议其它事宜,诸如能答应金人的哪些条件,大军的后勤供应等。
内侍到忠毅伯府时,苏庆梧正与丹橘、朱可儿等人赏雪。他们都觉得这年的雪来得早,苏庆梧怕丹橘受不了风寒,还想劝其进屋休息,没想到这圣旨就这么来了。
当苏庆梧接过圣旨后,那内侍太监正是前番去往望州宣旨的太监,他提醒道:“苏伯爷,官家现如今着急着呢!你老可得上点心,尽快起行。”
苏庆梧谢过了一声,塞了几张银票,那太监不动声色的离去。
苏庆梧看着手中的圣旨,他不由得感叹道:“才几年啊!边关竟糜烂至此,也不知他的那些旧部怎么样了!”
当初赵歆出征时,他便预料到会有不好的结果,没想到事情竟然如此之快。他匆匆告别丹橘,便带着铁头与曾阿牛去往禁军大营。
朱可儿看着苏庆梧身披重甲,急急忙忙的离去,便问起丹橘道:“伯爷领军出战时,都是这么匆忙吗?”
丹橘笑道:“是呀!他们在沙场上舍生忘死,受伤更是家常便饭,说不定哪日就会战死沙场,你要想好了,能不能适应这样的生活。”
朱可儿一阵恍神,久久才回应道:“妹妹知道了!”
苏庆梧到了禁军大营点兵时,发现那些士兵们被冻得哆哆嗦嗦的,都没有棉衣御寒,有的是穿着棉衣,但里面尽是些烂草絮,看着他们那手都被冻烂,这如何能打仗。而且因为赵歆在禁军中调走了十万兵马,而禁军兵卒能战者本就不多,还要镇守京城,这也就造成了苏庆梧所领之军根本不到十万。好在南征的禁军已经回来,苏庆梧带上他们,在挑一些禁军兵卒,便凑够了五六万之数。
但苏庆梧还未出兵,那出使议和的盛宏和杨建便哭着回了京都,见了官家。最后宫里传出消息,二皇子战死沙场了,随其一起阵亡的还有雄州将军康成、望州重甲营主将屠二等将官。苏庆梧听到两个熟悉之人没了,心中感叹不已,“瓦罐不离井口破,将军难免阵前亡。”他们两个倒是走到了自己前面。苏庆梧在忠毅伯府遥祭两人。
第二日朝会,官家双鬓微白,竟一夜愁白了头发,看着老了许多。
“吾等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赵吉冷笑道:“长命到万岁又如何?朕的儿子没有了,没有了。蔡经、高球你们两个要给朕一个说法,为什么朕的儿子没有了?你们的儿子却活得好好的。”
此时的蔡经与高球心里一喜,自家的儿子没死,这回放下心来了。但转而又想到眼前的这一关,蔡经与高球互看了一眼,蔡经站出来道:“圣上,二殿下为国捐躯,臣也甚是伤心,总之是臣之过错,不该附议让二殿下领兵北上,有此劫祸,臣百死而不能救赎,但眼下应当拿回二殿下的尸身,归葬于皇陵,以让其安息。”
高球也出班道:“太师所言在理,切不可让二殿下的尸身受金人所辱,还是早做打算的好。”
随后童贯也出班一阵花言巧语,赵吉终究还是信了他们的话,没在追究,但心里已经对三人不满。
随后赵吉问起盛宏两人可有把握要回赵歆的遗体,但盛宏却言金人要割让北方的雄州等七处边州,才能送还赵歆的尸身。
赵吉就是在昏庸,也不能答应此事,若北方之地进陷于金人之手,那他们就可长驱直入,兵围京都,到时候就真的是大颂亡国之时。
“苏庆梧,令你领兵二十万,给朕拿回皇儿的遗体,还要让金人付出血的代价。这次朕赐你上方宝剑,若有谁不听指挥,不管他是枢密使,还是太尉,甚至是太师,一样可先奏后奏。朕只要一样,朕要皇儿的遗体,更要金人死。”
众大臣听着官家这歇斯底里的咆哮,心里头一阵害怕,从未见官家发出如此大的火,尤其是蔡经、高球与童贯,他们是真的从官家的口中感到了杀意,以及对他们的恨意。
有了官家的旨意,苏庆梧便敢大胆调兵,京都的兵不能调,那就调各州的,零零总总的总算是凑够了十万大军。但离官家的那二十万大军还差得远,可惜苏庆梧等不了,因为边关急报,云州告急,苏庆梧得星夜奔赴边关。
大军出征之时,丹橘不顾身体,冒着风雪和朱可儿在北门送苏庆梧出征,看着其离去的身影,他实在不知这次他们能否再相见,因为她已经在坊间听闻此战的残酷了。
再说这赵歆之死,自那日金人围了虎丘山后,完颜毅想早日擒住赵歆,好以此要挟赵吉。因而昼夜攻打虎丘山,康成率军昼夜死守,硬扛了三日,但粮草所剩不多,又战了两日,粮草耗尽,他们就只能杀掉战马,煮皮甲而食。当初金人受的苦,他们也跟着受了一遍。这让赵歆等娇生惯养之人如何能受得了,便有勋贵子弟想投降,被康成斩杀,在其威慑下,诸人不敢在提及此事。
“康将军,本殿想喝蜜水。”
康成看着这位殿下苦笑道:“此四周的白雪都被鲜血染红,融化了也是血水。”
原来这几日金人不但一直在攻打,而且天公不作美,冬季大雪降临,他们处在饥寒交迫之下,不少人被冻死饿死。
第十三日夜,蔡悠与高坎几个负责南坡防守的勋贵子弟商议投降金人,几人起先还有些犹豫,但蔡悠言说再这样下去他们不是被金人杀死,就是被饿死冻死,投降了金人他们还能活,若是他们都死了,就剩下我们时,我们在偷偷跑回大颂,也没人知道我们做了什么。
几人实在想活,最后便答应了下来,趁夜将金人放了上来。康成发现时已经晚了,他只能率兵掩护赵歆继续往山上走,他则且战且退。战至天明时,他们才看见蔡悠几人卑躬屈膝的站在完颜毅等人旁边。此时他们才知道蔡悠等人降了金人,蔡悠还恬不知耻的劝降赵歆。
“二殿下,你是天潢贵胄,身子骨金贵着呢!你还是降了,四太子保证不会伤你分毫。”
赵歆正躲在一块岩石后躲避弓箭,他听到蔡悠的劝降,大骂道:“蔡悠你个奸贼,当初本殿悔不该听你之言,以至于有今日之难。”
蔡悠还想再劝,却被完颜毅拦住,其高声大喊道:“活捉赵歆。”
金兵也跟着喊,那声音传遍山野,四面八方都是,让赵歆惊慌不已,转圈的看,想找一个地方逃跑,但却上天无路,下地无门。就在其要崩溃时,传来了康成之声。
“二殿下,你决不能被俘,要不然大颂皇室的颜面就丢尽了,大颂可没有被俘的皇子呀!”
赵歆倚靠在岩石上,闭眼就想到了太祖以兵马起家时的壮烈,赵氏皇族历朝历代虽庸弱,但却无一人被敌寇所俘,他不想成为第一个,更不想受辱。
他怒吼一声,不避箭羽,走到金人阵前,怒声骂道:“蔡悠,老子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几个。”
随即宝剑一横,用力的割断了自己的脖子。二皇子赵歆,就这样自刎于阵前。这一幕看呆了金人,更吓坏了蔡悠几个。
随后康成等人先后战死,其中康成死状极惨,其长枪断裂,受挥佩剑杀敌,但被几个盾兵靠近抵住身体,致使其不能挥剑,被金人一刀一刀的捅死。
现场之惨烈,可用血染白雪也不为过。同时也让完颜毅很敬重这些颂人,相反他就越看不上蔡悠几个,不过他还是打算放他们几个回大颂,因为有他们几个在,他们更容易拿下大颂。
完颜毅本想活捉赵歆,因为其活着的价值更大。但现如今其已死但完颜毅还想用其尸体做文章,赚取更多的好处,便让人妥善保管赵歆的尸身,而战死的颂军将士,完颜毅见他们勇武,宁死不降,为表敬意,便把他们葬于这虎丘山之上。